刀神
(1)
我叫李木鱼,是一位刀客。
我的刀,是把断刀。
师傅当年曾经问我,想学什么兵器。
我毫不犹豫的说:“学剑!”
没办法,大乾武风昌盛,大侠满地走,名宿不如狗,但是有一个说法就算三岁小孩也知道。
那就是,当今天下,九道并起,剑道称尊。
四大剑道,杀生、长生、多情、无情,相爱相杀三百年,虽然没有决出谁才是天下第一剑道,但是剑道早已在天下遍地开花,传承不绝了。
更别提那些初出茅庐的剑客,携一把佩剑,站在秦淮河畔姿势这么一摆,满楼的姑娘跟嗑了药一样红袖摇招个不停。
想想就心神向往。
还没等我畅想以后的美好生活,师傅呼哧一巴掌拍在我的头上,罚我抄写三百遍《论兵器对个人心理健康影响的几点看法》。
(2)
等我抄到第250遍的时候,师傅或许于心不忍,又一次问我想学什么兵器。
这次我果断地说:“我要学刀!”
我小心地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睥了一眼那沓厚厚的草稿,乖巧的说:“剑,虽为百兵之首,不过潇洒有余,杀伐欠缺。中正平和,勇猛不足。”
师傅赞许的点点头,对我的眼色表示欣赏,说:“鱼儿,你能有这个想法和觉悟,为师很是欣慰。我辈之人为何学武?为的就是...恩?”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眼疾口快的应道。
师傅道:“刀者,霸道也。用刀斩尽不平,镇压一切宵小,唯我独尊,舍我其谁!”
“剑道之人,多追求长生久视,破碎飞升,我所不取也。”
“我所求者…”
我没有听清师傅后面说什么,只知道狠狠地点着头,心思飘向厨房,想着今晚梅姨会给我做回春面呢,还是打卤面。
(3)
一晃,六载寒暑。
当我的刀可以将飞蚊一刀两断,将水流横中截开,将师傅的竹屋一劈为二,师傅便将我赶下山。
临走前,他让我将那把放在柴房后面的断刀取了出来,又给我一册他自己写的《刀法四十九式总纲》,然后就不见踪影了。
倒是梅姨拉着我的手哭哭啼啼了半天,千万嘱咐让我下山万事小心,又给我做了一碗我最爱的卤肉面。
我吃完面,背起行囊,跟梅姨道完别,就下山了。
临走时回头望去,只见岩上一个身影形相清癯,右边的衣袖在风中甩荡,像极了师傅。
我扭过头,眼角不知为何有点湿润。我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断刀,耳边又响起梅姨告别时欲言又止的话。
“鱼儿,你师傅让我告诉你,此次下山如果不能找到当代泥相,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还有,一定要小心杀生剑道的传人...”
(4)
大乾建国三百年。
传说当年八王逐鹿,大乾开国之主得一位剑仙相助,才于乱世之中杀上至尊之位。
相传当年那位剑仙,铸就四把绝世神剑,于七星原灭杀七王联军十万之众,而后破碎虚空,留下四把绝世神剑流传人间。
每把神剑都记载着一部绝世剑典,四把神剑齐聚,更是可以打开一个宝藏。
有人说这个宝藏是一部让能人破碎虚空的无上神功;有人说是当年七王豪取抢夺的稀世财富;还有人说只是镜里空花,世人痴想罢了。
不论怎样,这四把神剑确实被四位人杰所得,这四人也各自创立四大剑道,相互争杀,意图聚齐四剑,谋取那个传说中的宝藏。
我坐在前往大乾帝都望京的马车上,想着四大剑道的来历,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断刀,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这把刀黑不溜秋,一点卖相都没有。唯一优点就是质地不错,不知是什么打造而成。
但一想到平日里梅姨用它来捅炉生火,我就绝了它是什么神兵利器的心思。
断刀就断刀吧,但是它...
没锋啊!
一把没有开锋的断刀,我一想到这里不仅泪流满面。师傅他老人家给我把这个玩意,我路见不平英雄救美的时候,难道要拿它去砸人吗?
还没等我自顾自怜,马车一阵颠簸,突然停下了。外面隐约有杀喊声传来...
(5)
我激动得提着断刀就冲下马车,心中砰砰直跳。
果然,是一群马贼。
那些五大三粗的马贼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流星锤、五虎断门刀、小榔头...将车队的前后左右包围起来,车队的武师们正在跟他们紧张对持中。
场面一触即发!
我喘着粗气,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一会大展神威,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从车队这头杀到车队那头,纵横无敌拯救行商于危难之间的神勇场面了。
要是车队里,还有未出阁的女眷就好了...
我刚纵身而出,一道人影倏然越上马车,与我同时喝了一声:“住手!”
异口同声。
场面一下子被镇住。
那人穿一身白衣,俊美飘逸,腰间一柄三尺青峰泛着光芒,一看就不是凡物。
说完那句,我俩同时愣了下,可能也没想到车队中还有和自己一般“多管闲事”之人。
那人剑眉入鬓,凤目生威,嘴角含笑道:“在下柳如是,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
我看着他不俗的卖相,不动声色的将断刀背到身后,说:“在下李木鱼。”
(6)
柳如是潇洒地拱了拱手:“早知李兄在此,我也不用急着出手了。”
我也含笑回应,正在寻思是跟他合力击退这群马贼,还是站在一旁摇旗呐喊。
这时,前方的马贼似乎也看到这边的情景,一阵骚动,从中走出一位头领样的人物,中气十足道:“什么人来多管闲事?”
柳如是剑眉横挑,手中青锋出鞘,挽了一个剑花。剑气迸发,足有三尺之长。
这已经是天下一流剑客的实力了。
马贼们一阵骚动,显然没想到会碰到这么硬的点子。
柳如是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隔空掷向那位头领,口中冷冷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那名马贼头领接过那面令牌,凝神一看,竟然好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慌忙跳下马,伏地跪求道:“公...公子饶命,山野草民惊扰尊驾,还请放过在下和弟兄们一条生路。”
我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心想不知这令牌是什么来历,竟然能让这马贼首领吓成这样。
柳如是冷哼一声,说:“你们这些人落地为寇,死有余辜。不过这段山路多是马贼出没,你们就在前方开道吧,省得再有哪儿个不长眼的过来打扰。”
马贼首领唯唯诺诺的退下,招呼着一票手下在车队的前面开道。车队经历过这场风波,很快重新上路。
几个管事的点头哈腰的想过来攀个交情,很快就被柳如是三言两句打发走。
我摸了摸鼻子,正想告个别回自己的车厢,柳如是含笑道:“李兄,可是也去望京的吗?”
我点点头,应了一句。
柳如是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说:“这可就巧了,我与舍妹也是要前往望京,长路漫漫,不如一起同车而行可好?”
(7)
我跟着柳如是进了他的车厢,这个车厢比一般车厢要大上不少,进去一看才发现车厢内部被改造成卧铺的样子,一位女子正躺在被褥中。
此世,大乾风俗开化。女子可如男人一般佩剑过街。我与柳如是皆非寻常人,是以没有避嫌。
不过我还是有些脸红,匆匆一瞥便收回视线。只记得那个女子二八年华,肌肤凝脂,眉毛弯月,玉骨冰肌,竟是个绝世美人儿。
只是脸上眉间有一丝病容,看起来格外楚楚动人。
我们进来之时,她还在卧榻上入睡,只是不知梦中遇到什么,眉梢不时轻皱,状似痛苦。
柳如是小心地点起一旁香炉中的檀香,随着檀香然然升起,那女子表情也慢慢平静下来,似乎这檀香有安心养神之效。
他又轻轻放下帷帐,确定隔音之后,这才转身略带歉意道:“李兄,舍妹自小体弱多病,不便之处倒是打扰了。”
我连连摆手,说:“没事没事,只是不知令妹身患何病,在下也曾学过一些医术,或许可以出出主意。”
柳如是剑眉轻皱,嘴上自嘲笑道:“舍妹天生冰髓之体,这病,在娘胎中便落下了。早年我带着她四处求医问药,也是难解其根。”
我恍然大悟,冰髓之体,世所罕见。这种体质的人往往早夭,盖因体内阴阳二气失衡,阴盛阳衰,是先天绝症。
柳如是道:“我自幼学岐黄之术,但也无济于事。现在世上能为舍妹延命的,也只有天下五怪中的鬼医林子寒了。”
我却是知道,他所说的天下五怪,分别是指五位奇人,他们在五个不同的领域登封造顶。而师傅要我寻找的当代泥相,就是这五怪之一。
柳如是突然抬头问道:“李兄,你此次前往望京,可是去寻天下五怪中的泥相?”
(8)
我心中一怔,看着眼前这位男子。
没等我开口,柳如是忽然一笑,自问自答道:“李兄不必诧异,鬼医林子寒本来踪迹难寻,却于下月十五做客望京,为十三皇叔把脉诊病,此事天下皆知。”
“而泥相身患恶疾,天下只有鬼医才能解他每七日发作一次的七疮鬼面毒之痛。这两人一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天下之人皆求泥相一卦而不得其踪迹,今有如此良机,李兄可能还不知道,如今望京已是风云汇聚之地,只待下月十五...”
说到这里,柳如是含笑止口,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我。
我心中思绪千转,此次远行,望京确实是我计划中必去之地。只是这位柳如是谈吐中激昂文字,大有把握天下人心之气魄,实在不是常人所有。
但他眼神中那种真诚却是做不了假,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会这般对待萍水相逢的我。
想了下,我说:“柳公子慧眼无双,在下佩服。只是安知我此次去望京不过是见识下帝都风采,无意卷入这风云中?”
柳如是哈哈一笑,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李兄你虽然一身简朴,但头角狰狞,目中神光凝而不散,假以时日必是人中龙凤!此等人杰,我却是不相信只是去游山玩水。而望京之中,能够吸引李兄前去的,除了当代泥相,柳某实在不知还有何人?”
心神激荡!
学刀六载,为的就是一扬心中如海壮志。此次下山之行,便是要以手中之刀,会迎天下英雄!
就在这时,一道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哥哥,这次望京之中除了泥相还有一人也会前去呢。”
我回过头,那位卧榻上的少女不知何时苏醒过来,掀起帷帐对着我们盈盈一笑,说道:“杀生剑道传人于下月十五试剑天下,正是从望京开始呢。”
(9)
她的声音虽小,但落在我耳中却如雷动九天。
下山之前师傅只嘱咐我两件事,一件事是去找当代泥相,至于见到之后会怎样,师傅没有和我说。
另一件事,就是让我小心杀生剑道传人。
没想到这次望京之行,竟然能同时遇到这两位。
一时也不知是否是因缘际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我面上阴晴不定,续而冷笑一声,学刀六载,也养出我心中一口傲气。我李木鱼岂是那种贪生怕死畏惧不前之人?定要看看,到底是杀生剑道的七杀剑利,还是我手中的断刀狠!
收拾下心绪,我对着那位少女含笑道:“多谢姑娘提醒,敢问姑娘芳名?”
那少女展颜一笑,一时美艳不可方物,让我心神恍惚了一下。只见她樱唇轻启,声音委婉动听:“我叫柳灵儿。木鱼哥哥,你就叫我灵儿好了~”
我心湖荡漾,她不知何时醒来,竟然听到我的名字。
柳如是见到灵儿醒来,快步上前,柔声问道:“灵儿,你什么时候醒来的?身子不要紧吧?”
灵儿轻声细语道:“哥哥,我醒来好一会了,看你和木鱼哥哥聊得尽兴就没有打扰你们。”
柳如是又是心疼又是自责道:“都怪我,要不是我执意带着你来望京,你也不会一路颠簸以致寒症复发了。”
灵儿摇了摇头,口中安慰道:“哥哥你别自责了,我知道如果这次不来,以我的体质就算在思情崖也熬不到明年元宵的。”
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兄妹碎语,过了片刻才找准间隙告辞出来。
(10)
路上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没事的时候就去柳如是车厢与他们兄妹二人闲聊。
随着交谈的深入,我越发感觉这兄妹二人都不是寻常人家,无论是眼见阅历都胜我不知凡几。
只有牵扯到武学上,我才可与他们尽兴而谈,互有收益。
这段时间,我抽空就研究那册四十九式刀谱。只觉得这册刀谱越往后越是晦涩难懂,超越往日所学任何刀法,有不少地方甚至让我感觉不像是人间刀法。
说来也奇怪,只要我脑中不想事情,就会浮现那册刀谱上的心法字句和招式画面,就连睡梦中都萦绕不止。
除此之外,我与柳家兄妹的感情也与日俱增。
不知是不是我多想,感觉灵儿看到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是明艳三分。
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柳如是每天在车厢中点的是深海人鱼的鱼油,这种鱼油千金难求,能调和阴阳,养魂安魄。
只是鱼油再是奇妙,灵儿的身子却越来越不好,有时一天都要昏睡大半,我和柳如是的面孔也渐渐布满阴霾。
不过还好,大乾的帝都,望京城,终于到了。
(11)
这一日,灵儿也难得没有沉睡,我坐在卧榻之上为她调制药羹,看着她小口喝下去,对着我展颜一笑。
马车已经停在望京城门外,柳如是亲自下去置换通关文牒。突然我听到外面一阵喧哗,隐隐有人说什么十三皇叔。
我心中一动,温声安慰下灵儿,下了马车。
柳如是不知何时已经回到马车外,看见我下来,眸子中闪过一丝莫名的色彩,低声道:“我们运气不错,一到望京城就遇到了鬼医林子寒。”
天下五怪,鬼医林子寒?!
我按耐住悸动的心绪,凝目向人群喧哗处望去:只见军士环绕中,六只猿猴抬架,上面是黑布搭成的长幡,几排白骨铃铛挂在幡顶,随风轻响。隐隐约约,看见里面斜卧了一位鬼面人。
抬架方向所指,赫然是我们这辆马车。
(12)
长幡飘扬,铃铛脆响。下有猿猴抬架,上有鬼医斜卧。
此情此景,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那座六抬大轿缓缓而来,天下五怪,鬼医林子寒斜卧其上。靠的近了,才发现他身材高瘦,一身青衫,脸上带着张人皮鬼面具,看上去诡异古怪之极。
“今有故人之子在此,林某不胜欣喜之至哉。”
声音嘶哑怪异,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我心中一怔,他用的是腹语。
柳如是庄重上前,行礼道:“思情崖柳家柳如是,见过鬼医林子寒大人!”
“天下四大剑道,多情剑道当代传人,倒是一表人才。”鬼医嘿嘿一笑,说道:“我与你父当年有三拜之交,你之来意我已知晓。那个小姑娘现在就在车厢中吧。”
柳如是连忙点头,还没来得及多说,鬼医轻恩一声,手指轻弹,五道红色的气线从他手指末端喷射而出,直接洞穿灵儿所在的车厢。
我心中一惊,担忧灵儿,正要上前制止,柳如是连忙拉住我,轻声道:“别妄动,这是当年医道一脉失传的医家真气。”
我听到这里才按捺下心中的关心,紧张地看着鬼医。
只见他五指轻挑,五道气线晃动的频率越来越高。隔着车厢我看不到灵儿现在的处境,但随着时间过去,原本鲜红如血的气线渐渐染上一层蓝色的冰霜。
鬼医面无表情,五指一收,已被染成深蓝的气线陡然化为气雾,升腾散开。
我们紧张地看着鬼医,他手指轻敲:“令妹身患寒疾,需天地异物才能根除。今我只是稍缓她体内的寒症,这几天我会住在十三皇叔的府宅,你们一同前来吧。”
柳如是大喜过望,连忙行大礼。
鬼医眸光一转,竟然转向我,饶有深意道:“倒是这位少侠,让林某颇有熟悉的感觉啊。”
(13)
我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山野之人李木鱼,有幸得遇鬼医,荣幸之至。”
鬼医眸光闪烁,“你,是用刀的吧。”
我扬起头,“是。”
鬼医微眯双眼,轻声道:“你身后那把刀,可否借林某一观?”
我身子一颤,他所说的正是那把断刀。
犹豫了一下,想到鬼医跟柳公子一家是旧交,刚刚还出手为灵儿治病,我咬咬牙,解下背后的断刀,递了上去。
鬼医双手接过断刀,我看着他的鬼面上古井无波,双眸深沉如海,猜不透他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他轻轻抚摸着断刀,尤其是断裂处,良久才将断刀还了回来,道:“好刀,可惜宝刀蒙尘,锋芒未开。”
我心中一动,问道:“鬼医可否知道如何将此刀开锋?”
鬼医摇摇头:“不知。这天下或许只有三人知道,不过,我的朋友泥相便是其中之一。”
我见他犹豫了下,又开口说道:“你可与柳如是一同随我住在十三皇叔府。”
我大喜过望,正愁不知如何遇见泥相,现在只要跟在鬼医身边,便总有机会。
鬼医摆摆手,长幡落下,六猿抬架转身进城。在他转身那刻,我听到一句若有若无的声音传进我耳中。
“小心,长生剑道的护道人。”
(14)
“长生剑道,观星象、参八卦、拿阴阳、化五行,运造化、顺应天理,代天刑罚!是以他们奉行入世之道,多与朝堂之人牵连。”
十三皇叔府,一处静室中,我坐在椅子上听灵儿为我讲述天下四大剑道的隐秘。
“剩余的三大剑道,杀生、无情以及我哥哥所在的多情剑道,奉行的多是出世之道,不与红尘多有牵连。”
灵儿轻皱鼻尖,又补充道:“不过哥哥所学的多情剑意,也讲究红尘练心,六欲练情。所以这些年他在红尘中也是奔波的紧,要不是这次带我远行,我一年也见不到他几次哩。”
“对了,木鱼哥哥,你之前不是问我长生剑道护道人嘛。”
灵儿轻咬一口荔枝,脸颊上满是笑意:“我们四大剑道传承自三百年前那位绝世剑仙,每代都有一位护道人,维护道统,隐藏在暗中行杀伐之事。”
“长生剑道此代的护道人我以前听哥哥说过,十年前不知何故突然消声觅迹,已经很久没有再听到他的消息了。”
“不过他们这一脉与大乾当朝皇上央帝渊源甚深,甚至听说暗中为央帝建立了一个暗杀组织,里面的人都被称为剑奴,都是当世一流剑客。”
我暗暗记在心中,又轻轻剥下一颗荔枝,递给灵儿,看着她樱唇轻启,问道:
“那这四大剑道当代传人分别是谁呢,杀生剑道的传人本月十五试剑天下又是怎么回事?”
(15)
灵儿咯咯一笑,修长的睫毛轻眨几下,嘴上道:“四大剑道传人嘛,分别是长生剑道李元化,杀生剑道荆十方,无情剑道王子晗以及多情剑道,我的哥哥,柳如是!”
“至于杀生剑道的试剑天下,是他们这一脉的传统。每代传人杀生剑道小成之后,都会携七杀剑,挑战世上群雄,以剑会迎十方风云。”
灵儿想了想,歪着头道:“不过杀生一脉一向与我们三大剑道不对路,而且哥哥好像对当代杀生剑道传人颇有偏见,每次我问他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总是不理我。”
“到是无情剑道的子晗姐姐,在我小的时候还抱过我呢,亲手为我采摘牛油果。其实子晗姐姐虽然修炼无情剑道,但看起来好亲切呢。”
………
“杀生剑道,荆十方。”
告别灵儿回到自己房间,我默默的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想不出这是一个怎样的男子。
拭剑天下,这是何等的自信与风采?
天下四大剑道中,以杀伐著称的杀生剑道,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不知为何师傅交代我小心这位杀生剑道传人,鬼医当日又为何出声提醒我留意长生剑道。
自从我下山以来,踏上前往望京的马车,一路来越来越多的谜团和漩涡,似乎将我深深卷入其中。
而本月十五,鬼医将正式亮相望京,于天下第一楼摘星楼为十三皇叔把脉诊病,又逢杀生剑道传人拭剑天下,到时必将搅动天下风云!
还有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下第一卦—泥相,以及隐藏在暗中的长生剑道和那个神秘组织。
大幕拉开,还有几天而已。
一想到即将亲身经历这般精彩绝伦的大势,想到与那些天之骄子剑道传人亲手过招,我的心中就不仅豪情大作,断刀也随着我的心意隐隐颤鸣。
“任他什么四大剑道,什么护道人,八方云动,我李木鱼自一刀挡之!”
(16)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此为定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此为变数。变数成因果,因果成劫,劫劫相连成量劫,无量量劫归混沌...”
我默默地品味着那册四十九式刀法总纲,越是深入越觉得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常让我有智慧穷绝之感。
尤其是最后三式,如人上高山,登顶之后回头无路,那种彷徨难受,让我几次差点走火入魔,胸中淤血难平。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合住刀册,心思神游天外。
三天之后就是十五,立足望京城中,仿佛处在一个大风暴的中心,而到时这漫天风云将汇聚摘星楼,天下英雄,无数道目光都将为之而动。
就是不知,师傅和梅姨,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摇摇头,我伸了个懒腰。自从进了这十三皇叔府,平日里除了几个下仆,连个公主郡主都没见一个,更别说那位传说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十三皇叔了。
听那些老奴说,自从十年前十三皇叔唯一爱子暴病而亡,这座府宅便是一直冷冷清清。
而鬼医除了一开始两天为灵儿缓解寒症,后来也不见踪迹。我本想旁敲侧推向他询问泥相的下落,也只能不了了之。
想到灵儿,我兴致突来,提了一篮今天上午刚刚送来的新鲜荔枝,前往灵儿和柳如是的居处。
灵儿正在房间中逗玩一只西域进贡来的金毛鼠,看见我进来开心的站起来。
我好奇的问道:“灵儿,你的哥哥柳如是在哪呢?”
灵儿撇撇嘴,悻悻道:“他呀,一大早被宫中人喊过去,说是当今圣上,大乾央帝向他询问阴阳熬战之法~”
我哈哈一笑,也没有多想。坐下来看灵儿逗玩那只金毛鼠,顺手为她挑剥荔枝。
只听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不断,看着她面如桃花,一时竟是痴了,忘记自己还是身处风云汇聚的大乾望京城了。
就在这时。
四道冷厉狠绝的剑光刺破屋顶,快如闪电,笼罩在我头顶四方,其中一道的目标赫然是灵儿!
(17)
“啊!!!”
我睚眦欲裂!
这三道剑光的角度刁钻狠准,一时竟将我所有的出手角度全部算计到,让我无法抽出身后的断刀!
但让我歇斯欲狂的是那道刺向灵儿的剑光!
生死攸关的时候,四十九式刀法总纲中的其中一式在我脑海中闪过。
我右手狠扯下自己上衣,手腕转动,内劲迸发,衣服被气劲充盈,化为一条刀龙以一式刁钻的角度瞬间击向三道剑光。
“呲呲呲”
剑光交织中,衣服化为漫天碎片,被气劲波及震为粉末。
那几位偷袭之人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时剑光迸发,有那么一瞬间迟疑。
趁着这一瞬间,我纵身向灵儿扑去,与此同时,右手已经摸上背后的断刀。
拔刀!
(18)
刀芒划过,金戈撞击。
我听到对方剑断,刀芒入骨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开心,耳边传来灵儿惊恐的声音。
余光睥见,第五道剑光从我身后刺来。
生死之间,我脑海千般刀法闪过,最后汇聚成一册薄薄的四十九式刀法总纲。千刀合一,万法归宗。
刀芒再闪,身法再变。
“磁啦”
长剑紧紧贴着我的后背划过,刺入三分。长剑划过,血花溅起。
不过还好,我终于闪出他们的包围圈。与此同时,我手中断刀横劈,刀光如瀑,送入那个偷袭的剑客身上。
就在这时,足足四道剑光直刺灵儿而来。
原来他们最终的目标,就是灵儿。
我暴吼一声,双目溢血,然而此时我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纵是有通天之能,也无法挽回。
剑未到,气先至。
四大当世一流剑客的剑气,让灵儿直接昏死过去。
可就在这一瞬,一股至柔至阴的剑意陡然从灵儿身上爆发!
这股剑意是如此缠绵与不可抗拒,如三千情丝,柔而千转,将无坚不摧的剑气化为绕指柔。
那四位偷袭的剑客措手不及,被这股剑意当场反噬,毙命当场。
我抓住这个机会冲到灵儿身边,没有来得及思考灵儿身上那道剑意是从何而来,也没有时间在意后背的伤势,转头看向剩余的三位刺客。
他们皆是一身白衣,脸上带着人皮面具,手中所使皆是制式长剑,寒光冷厉。
天下,哪儿来这么多一流剑客。
我压住心中的震惊,横刀在前,已经打定主意,今日就算拼的同归于尽也要保灵儿无事。
出乎我意料的是,剩下的三位剑客互相对望一眼,竟同时越出窗外,鸿飞冥冥。
我怕还有埋伏,按耐住追出去击杀他们的冲动,点穴止血之后,眼皮越来越沉重起来。
视线的最后一睥,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进来。我嘴角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放心倒下。
(19)
好长的一个梦啊。
梦中师傅拉着我小小的手,把我带上无巅岭。
梅姨含笑为我做的打卤面,真香啊。
忽然不知从哪里燃起大火,铺天盖地,无巅峰上,师傅背对着我,立于绝崖上,右边的衣袖随风甩荡。
他的身后,一把断刀斜插在地上,仿佛一头凶兽,颤抖着,咆哮着,狰狞。
我看着梅姨含着泪,说:“鱼儿,你走啊,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然后纵身一跃,跳下绝崖。
我哭着趴在绝崖上,看着梅姨掉进万丈深渊。
我扭头,师傅不知何时凌空踏步,往天上而去,渐渐化为一道光芒,是羽化吗,还是登仙。
无巅峰上的火还在烧,我哭泣的坐在大火中,看着自己熟悉的一切被烧成灰烬。
.........
(20)
我从黑暗中惊醒。
身上大汗淋漓,一股浓重的药味将我包围。不过内息运转,畅通无阻,伤势已经痊愈,甚至还比以前更有增益。
想来,这是我生死之间悟出四十九式刀法总纲的真要,虽然最后三式还不能使出,但至少,现在它们在我面前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了。
只要机缘巧合,便可一捅而破。
眼前,是灵儿喜极而泣的面孔,她眼角带泪努力微笑着看着我。
真好,她没事。
我摇摇头,仿佛想将那个可怕的梦魇忘记。问道:“灵儿,今天是什么时候了,摘星楼的大宴...”
灵儿说:“今天就是十五,鬼医大人已经去了摘星楼。今夜戌时十三皇叔会驾临摘星楼,在摘星楼上召开盛宴,宴请天下群雄。”
说到这里,灵儿峨眉微皱,担忧道:“木鱼哥哥,你身上的伤...”
“你哥哥我在他身上涂了九瓶天霜玉露膏,就算是死人也能把他从阎王那前抢回来,更何况这小子只是背上受了三寸剑伤。”
一个调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正是柳如是。
他轻笑道:“啧啧,为了你小子,灵儿可是把秀婆婆那里的药膏存货搬空了,那个话怎么说的,女大不什么来着~”
灵儿含羞颠了柳如是一眼,跑出房外。
我心中涌出一丝温存,不过很快就将其压下去。
我抬头看向柳如是,他看到我的眼光,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小子想问什么。你是想知道灵儿身上的那道剑意是怎么回事,对吗?”
(21)
我点点头,等待着他的解释。
柳如是叹口气,道:“当日鬼医为灵儿诊病的时候你也听说了,她体内的寒症只能借助天地异物压制。而我在来望京之前,一直将多情剑道传承之剑销魂剑封印在她体内。”
“什么?销魂剑?剑,怎么可能封印在人的体内?”我难以置信。
“天下四大剑道,各有一把传承之剑,其中神妙,一时也难以和你解释。”柳如是轻叹口气。
“想必,你也想说过那个传说,只要聚齐四把神剑,就可打开三百年前那位剑仙留下的宝藏。”
我沉默点头。
柳如是目光寂寥,悠悠道:“三百年来,我们四大剑道彼此争杀,从未放弃从对方手中夺得神剑的机会。”
“这次是我疏忽,被对方引开,又派八位剑奴同时偷袭,呵呵,真是大手笔,不愧是长生剑道的传人,李元化。”
我沉默不语,事关四大剑道的私事,我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只不过李元化如此作为,将来定要让他有所偿还。
“我已将销魂剑从灵儿体内取出,之前有鬼医用医道真气为她压制寒症,足以保她三日无碍。”
柳如是撇撇嘴道:“我们还是先想想今晚的摘星楼之宴吧,鸿门盛宴,不过如是。”
我看着他凝重的表情,点点头。
今日我刀法已成,断刀在手,李元化,荆十方,到是要跟你们争一争锋芒!
(22)
昔有大乾摘星之高楼,上有倾城倾国之舞袖。
说的便是天下第一楼,摘星楼。
五月十五,权倾天下的十三皇叔,于此楼大设宴席,会逢天下五怪,鬼医林子寒。
盖因一代神算泥相与鬼医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所以天下群雄齐聚于此,一时风云激荡,龙蛇起陆。
我站在摘星楼下,望着这座高达百丈的传奇之楼,一时心绪万千。
相传,此楼是大乾开国之主为三百年前那位剑仙所建,倾举国之力,所耗金银木石如山如海。
今日,天下的目光都将汇聚于此。
我与柳如是也终于站到了这里。至于灵儿,今夜龙蛇并起,鸿门盛宴,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我和柳如是一致决定让她留在十三皇叔府。
深吸一口气,我和柳如是相视一眼,同时一笑,并肩而上。
(23)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去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一位白衣女子坐在阁楼之上,玉手轻拨琴弦,一曲鹤冲天,空灵绝俗,余音袅袅。
此情此景,在场满座宾客却是寂静无声。
佳人虽美,词曲虽妙,但其中韵味却是难以为外人道来。
二十年之前,老皇胜年崩殂,留下当时盈弱的幼子,当今的央帝。
彼时十三皇叔倾力辅佐,却因功高盖主,被逐渐成长起来的央帝所猜疑,后来不得不隐退朝野,是以朝野中至今还有为之不平之声。
只是长生剑道一脉与皇室渊源甚深,任你权倾天下,抵不过一剑在手。
以十三皇叔人脉之广,积威之重,也不得不闲赋在家,后来爱子无故暴毙,这些年更是游山玩水,避嫌在外,做一个花鸟皇叔。
我和柳如是坐在摘星楼最高层,看着群雄静坐,一片风雨欲来之感,不禁甚觉乏味。
鬼医则被提前请去一间独立的静室,静待开宴。
不过没等多久,随着一阵喧哗,大乾十三皇叔,终于登上摘星楼。
他一身黑色蟒纹大袍,长发随意披散在背后,末端用玉带束起。看起来,年轻时一定是位一等一的美男子。
只是鬓角一缕白霜,终是岁月不饶人,让昔日少年,白了头。
与他一起上来的,有一位黑纱人尤为引人注目,他头上带了顶连地黑纱罩,将周身裹得严严实实。
那位黑纱人直接跟着十三皇叔来到上席,默默地站在他的后面。
十三皇叔环顾一周,突然皱眉轻咳几声,一旁侍人连忙递上毛巾热水之物。
外人看来,则是这位当朝皇叔体虚多病,积病已久。
十三皇叔轻轻用过,稍歇片刻,朗声道:“今日,天下英雄前来参加周璨的宴席,周璨不胜感激。也想借此良机,为天下英雄谋一桩天大福源!”
满座喧哗,议论纷纷。
我和柳如是也互望一眼,不知这十三皇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除了当世泥相,还有什么天大福源能吸引天下群雄?
此时座下有人开始起哄:“王爷为大乾出力甚多,如今身体有疾,当请鬼医先行把脉诊病,再说他事。”
场面正是热闹,片刻,鬼医跟着一位左右来到十三皇叔身前。
只是路过我时,眼中不留痕迹睥了我一眼,其中意味难以言说。
他还是一身青衫,脸上带着张人皮鬼面具。这一次却没有再使用医道真气,只是将两指搭在十三皇叔手腕上,良久才收回,沉默不语。
有人在下面好奇问道:“鬼医大人,你可知王爷所得是何病?可有良方医治?”
鬼医面无表情抬起头:“王爷所得,乃是心病。”
(24)
“什么?”
群雄哗然,议论纷纷。
十三皇叔目光玩味,悠然道:“鬼医此话,恕本王不能理解。”
此时,摘星楼顶层之上,抬头便是无垠星空,月沉星稀,一片寂寥之意。
鬼医负手而立,仰天道:“王爷所想所为,林某又岂是不知呢?”
“哦?”十三皇叔含笑,看着鬼医。
“我的好友泥相,身中天下第一毒——七疮鬼面毒,每七日,背后七个鬼面便会浮现而出,饱受七种世间至狠至绝之痛。”鬼医目光深沉,缓缓道来。
“即便以我先天医道,也只能为他缓解疼痛,不能根治。而缓解此毒,需要一味最重要的药引,便是太白岭的长生雪莲。”
鬼医目光直视十三皇叔,嘴上道:“三月前,王爷下令尽采太白岭所有雪莲,收归府库。同时昭告天下,于本月十五,摘星楼上大宴群雄,与我在此切脉诊病。”
台下诸人皆是屏住呼吸,鬼医此次望京之行,背后竟是有诸多隐秘,隐约间,一个惊世阴谋缓缓拉开。
而在座之人,皆是身陷局中。
“我知此次摘星楼之宴,凶多吉少。但为了好友泥相的性命,不得不于数日之前抵达望京。”鬼医接着道:
“只是,我费尽心思,搜寻数遍,仍是找不到长生雪莲藏在哪里。”
“三日之后,便是泥相身上七疮鬼面毒再次复发之时。可我身上已有的雪莲早已尽数入药,再也没有了。”
“所以,王爷费尽心思让我到此,召开这什么摘星楼大宴,借口什么莫须有的病,林某看来,王爷,是心病。”
鬼医言毕,拂袖而立。目视十三皇叔,似乎是等他接下来的说法。
满座寂然。
十三皇叔轻笑着举起一杯酒水一饮而下,虎目四顾,精光大盛,哪里还有之前羸弱的样子。
他轻拍双手,口中赞道:“妙妙妙,不愧是天下五怪!本王挖尽心思,才将你引到这里。今日,鬼医既来,泥相,想必就在不远处吧。”
(25)
他环顾一周,不以为然一笑,继续说:“在座诸位,皆是天下有名的豪杰。周璨不才,有一桩天大福源今日想与诸位分享!”
群雄交头窃耳,议论纷纷。
十三皇叔继续道:“天下皆知,五怪中的泥相,被誉为天下第一神算,可知三百年前事,后推两百年未来。奈何逆天造天妒,泥相一脉自出生便身患七疮鬼面毒,今我把持长生雪莲,可挟泥相推算未来...”
“我本一心为社稷,奈何周央小儿欺人太甚,长生剑道助纣为虐。”他目中精光大盛:“今日诸君何不与我乘势而起,将那殿上之主换一换!”
“他日,诸位皆是从龙之臣,与我共享荣华!”
(26)
我听着十三皇叔一席话,心中惊涛海涛。
这位曾经权倾天下的大乾皇叔,难道疯了不成?
今日摘星楼群雄虽多,但他莫不是以为都能为刃为肉?就算聚集群雄,刀戈一起,就算泥相有通天之能,又怎能说一定助他夺得天下?
更何况...
“王爷心有山川壮志,在下佩服!只是天下群雄虽多,精兵良将虽强,却抵不过天下四大剑道,长生剑道轻轻一剑。昔日有剑仙七星原灭尽七王十万大军。今日天问剑一出,千万人马中,摘人头颅也未可知。”
台下,有群雄出声问道。
十三皇叔哈哈一笑,状极欢畅:“哈哈哈,十年前本王因为手中无可用高手,不得不饮恨退隐朝野,今日本王已寻来...”
“哦?皇叔可是寻来什么世外高人,小侄诚惶诚恐,可否引为一见?”
一道声音,清晰传来。
(27)
大乾当朝之主,央帝,一身黄杉,闲庭信步登上摘星楼。
他的身后,紧紧跟随着一位中年男子。
那男子面如温玉,目似朝星。双手扶空,脊梁中正。气息灌顶,天地交感。
正是天下四大剑道,长生剑道传人,李元化!
央帝戏调的看着十三皇叔,慢条斯理道:“皇叔莫不是以为寻来什么人,便可挑战天下四大剑道?看来当日问道剑下,我的那位堂弟,死的还不够深刻呢。”
言语中,似乎一段皇家秘史,从时光的长河中,逐渐浮出水面。
十三皇叔看着突如其来的央帝,说出这一段秘史,怒极反笑,癫狂道:“周央小儿!你还敢来见我!”
他发簪散掉,披头散发,状似癫狂,欲要择人而噬。
李元化面无表情,纵身挡在央帝身前。
与此同时,十三皇叔身后那位黑纱人也挺身而出,与长生剑道传人各为其主,相对而立。
两人道意迸发,一时竟不分胜负。
我心中不禁犯出一丝疑惑,虽然天下之大,大乾之外亦有蛮荒死海无尽,能人异士层出不穷。但这黑纱人到底是谁,竟然能和长生剑道当代传人相持而立?
就在场面一触即发之际,几位坐在窗户旁边的人,突然站起身,失态地喊道:“天呐,那是什么?难道是仙人临世?”
一时满座侧目,我也向窗外望去:
只见窗外,一人凌空踏步而来。
(28)
“看破浮生早悟空,太阳隐在月明中。
仗剑飞空登仙阙,夺尽天机造化功。”
五月十五,摘星楼外,一人轻吟道歌,凌空踏步而来。
靠得近了,才看到那人结着一个道髻,衣袂飘飘,古风盎然。负手而行,腰间携一枚墨纹玉佩。
一双眼睛,目空四海,有容乃大。只是无情无欲,高高在上,仿佛遗世独立的仙人。
世上,也只有仙人才能凌空踏步,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
但他终究还没有跨出那一步!
我敏锐看到,在他周身环绕满天剑气,将摘星楼周围花枝树叶卷起,他就是踩在那无边落叶之上,借助落叶漂落之力,踏空而来!
只是落叶飘落之力何其轻?能以自身实力做到这一步,距离传说中的破空飞升,羽化登仙,也只有半步之遥了。
这等存在,可称为,半仙!
(29)
他来到摘星楼上空,徐徐落地,举手投足,不带一丝烟尘之色,仿佛随时都可能堪破最后一层,羽化登仙而去。
在场群雄,皆被他这一手踩叶凌空的半仙手段震撼,一时竟鸦雀无声。
只是柳如是本来一副无所在乎的样子,却突然双目充血,盯着那人,嘴中一字一字道:“荆!十!方!”
我心中一震,原来此人便是杀生剑道当代传人,荆十方!
看他的样子,与我一般也不过舞象之年,却已经晋为半仙之境。此人天赋才情,简直是谪仙降世也不为过。
我微咪双眼,心中暗暗盘算四十九式刀法总纲再加手中这把断刀,对上他有几分胜算,一时不禁暗暗心悸。
荆十方环顾一圈,对在场群雄皆是视若无睹。眸光轻转,与柳如是对视一眼,目光随即落在李元化身上。
他的声音清冷如玉:“李元化,你唤我来此何事?”
(30)
李元化深深看了一眼荆十方,嘴上忌惮道:“好一个荆十方,十载时间,竟能让你晋升如此境界。杀道人也是慧眼识珠,竟能找到你这种天生的天道之子。”
“我之剑道,讲究一剑在手,斩尽苍生。”
荆十方面色不动,淡淡道:“红尘如狱,因果纠缠,你深陷这些俗事虚名之中,又怎能如我一心求道来的虔诚。”
“不过,你用万里霄香传信于我,让我于今夜此时来摘星楼,想必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废话吧。”
李元化冷哼一声:“纵然你现在已是半仙之境,但红尘如狱,因果难断。当年你师答应为我门完成三件事之约,他已经完成了两件半,现在这份因果应该落在你的身上吧!”
荆十方目光悠远,仿佛看穿了红尘万丈,千回百转:“不错,一日不登仙,便要一日在这红尘泥泞中打熬。当年那三件事之约,一是去万丈火池寻火龙神石修复天问剑,一是去九幽之地寻辟邪幻相助你修炼长生剑意。这两件事,我师杀道人皆已做到。”
“只余最后一件事,是与你门护道人长眉剑祖,伏杀三百年前相助七王作乱的刀门余孽,最后被他逃走,算是未完。”
他转回头,眸光中带着一丝好奇:“难道你今日唤我前来,就是寻到了那位刀门余孽?”
“不错!”李元化朗声道:“那位刀门余孽,现在就在这摘星楼之中!”
(31)
当世,天下有九道,各成一脉,传承悠久。
其中刀道原本与剑道并称双雄,却因为三百年前相助七王乱军,被那位横空出世的剑仙一剑荡平于七星原,自此刀道没落,学刀之人少之又少。
在场之人闻听李元化与荆十方的对话,想起那段往事,皆是心神动荡。
相传三百年前七星原一战,刀门之主对决那位绝世剑仙,却被对方四剑合一,饮恨七星原。那位剑仙正是因此一战,剑道圆满,于昆仑绝巅破空而去。
后来大乾建国之初,为了扫清七国余孽,曾下绝杀令,屠尽刀门一脉!而后更是收天下之刀兵,聚之望京,销锋镝,铸以为摘星楼之地基。
这些年,虽然大乾政策日宽,民间也渐渐有习刀之人。但三百年前,刀门三千刀客的盛景,越是一去无返了。
我想到这里,身后断刀隐隐颤鸣,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刀法末世的悲愤。
天下虽大,吾道却孤!
却见李元化手指一指,全场目光赫然投向十三皇叔身前,那位神秘黑纱人!
(32)
刀门余孽!
在场之人无不骇然,一时气氛诡异起来。
我忍不住深深望了一眼那位黑纱人,想透过他的黑纱,看到下面的庐山真面目。
那位黑纱人冷笑两声,一道难分男女的沙哑声音响彻全场:
“很好,很好。长生剑道的传人果然不愧是监视天下,代天刑罚。只是十年前杀生长生两大护道人联手也未能拦住我,你就有如此自信,今日可将我留在此?”
李元化冷笑道:“天下四大剑道,今日来了三位。刀门余孽,今日摘星楼上,你插翅也难飞!”
“李元化,当年是你长生剑道和杀生剑道围剿刀门,与我多情剑道可没关系。”
柳如是闻听此言,振衣而起:“更何况我们虽为四大剑道,彼此谁不惦记对方手中的传承之剑。”
“三日前你将我引入皇宫,派八位剑奴前去刺杀我妹妹,想夺销魂剑,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
“大道之争,没有对错,不过你死我亡!”李元化目光深沉,嘴上道:“若是我能拿来辟邪幻相换你一次出手呢?”
“什么?”柳如是一改冷漠态度,大惊失色道。
“当年九幽之地诞生的那尊辟邪幻相不是被你用去,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第二尊辟邪幻相?”
“当日诞生的是一大一小两尊辟邪幻相,此事,你问荆十方便可知我所言非虚。”李元化悠悠道:“辟邪幻相乃是天地异物,你妹妹身患寒疾,世上能根治的神药不多,辟邪幻相恰恰是其中之一。”
“柳如是,今天我便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同我一起击杀刀门余孽!”
(33)
柳如是深吸一口气,事关灵儿,他不得不有所决断。所以他歉意的看了我一眼,毅然决然踏前一步!
群雄避让,摘星楼顶层,一个广阔的空场被腾让出来。
中央,长生剑道李元化,杀生剑道荆十方,多情剑道柳如是,天下四大剑道,今日三大传人都汇聚于此,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决刀门余孽!
与此同时,摘星楼两侧,鱼龙而出十二位白衣剑客,脸上带着人皮面具,手中皆拿制式长剑。
正如当如十三皇叔府偷袭我和灵儿的刺客一样打扮。
黑纱人卓然而立,悠悠道:“好阵势,听闻长生剑道以人为蛊,养有二十四位剑奴,虽折阳寿,却可有一流剑客实力,今夜何不一齐出来?”
“今有三大剑道在此,何须他们一起出场。”李元化冷漠道:“更何况今夜梅花正盛,我遣几位前去赏梅去了。”
“赏梅?李元化,你敢!”一旁鬼医突然想起什么,惊怒交加向李元化扑去。
“哼!”李元化冷哼一声,剑气迸发,将鬼医震飞数丈,仰天一口黑血喷出。
我挺身而出,刀劲勃发,将李元化剑气抵消,伸手接住鬼医。
“快,快去城北梅园,去救泥相。”鬼医挣扎着拽住我的衣袖,低声说道:“十年前,是我们做错了...原...原谅我们...”
“什么?”我还来不及询问鬼医此话含义,李元化的声音已经传入耳中:
“好好好,十三逆臣府的小子,当日坏我好事,今日便把命留下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十二位白衣剑奴围成剑阵,冲我围杀而来。
我冷笑一声,拔刀,战。
.........
(34)
“好景好夜,如此夜色,想来天下,只有摘星楼上可以一赏吧。”一旁,黑纱人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仰望长夜。
“乾皇圣武元年,下七道绝杀令...诛刀门一脉,三千刀客埋骨荒丘...收天下之刀兵,聚之望京...销锋镝,铸以为摘星楼之地基...天下禁刀,尔来两百年矣...”
他喃喃念道,一股至哀至悲的情绪发散开来,让听者感到一种深深地绝望。
举目四望,天下虽大,红尘茫茫。
天下九道,刀道的始祖-刀门,想来,只余他一人了。
就在黑纱人心情波动那一瞬间,一道剑光,如蛟龙出世,划破长夜,直击黑纱人而去。
长生剑道一脉,问天剑,现世。
(35)
摘星楼上,风起如潮,吹得云雾缥缈,如梦如幻。
三道剑气冲天而起,直入霄汉,搅动漫天风云。
黑纱人独对当世三大剑道传人,其中更是有一位已晋升半仙之位的杀生道传人,心中突然自嘲笑了一句,果然是剑道盛世啊。
他也不知想起什么,心神恍惚,轻轻呢喃了一句:“寂寞啊...”
随即,一道剑光划破长夜,迎面而来,其后,两道并起。
七杀剑出!销魂剑出!
他抬头,看着那三剑,携天地之威,浩浩汤汤,无所不在,无处可避。
大势所在,纵有一腔热血,然刀道终究没落了啊。只是,
他的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寒意,深入骨髓。对着这三剑,对着这天地,苍凉长啸一声:“寂寞啊。”
而后,左手拔刀。
(36)
刀光划过。
如专诸之刺王僚,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仓鹰击于殿上。
纵然大势所在,天命难违,亦要拔刀而起,流血五步。
与此同时,另一个战圈中,一十二白衣剑奴结成剑阵,将我紧紧包围。不愧是十二位当世一流剑客,结成剑阵后威能何止提升一倍?
纵然我刀气横扫,却一时难以挣脱。
我虽然无暇亲眼目睹那位刀门遗人独战三大剑道传人之景,却也听到他们刀剑相击,听到那人喟然长叹。
心中不知为何氐愁,眼眶微红中,仿佛看到一个刀客,在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个剑道盛世。恍恍惚,那个身影与记忆中的那个至亲重叠在一起。
当年他在竹屋中跟我说的话又在心中浮现:“我所求者,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唾之,弃之,指之,骂之,又如何?”
是啊,又如何。
那册四十九式刀法总纲最后三式又在我心中浮现。
人登高山,回头无路,又该如何呢?
纵身一跃,不登仙,便是一死罢了。
心思通达间,仿佛有一个人影在心中千百遍演练四十九式,从一到终,融会而贯通。
断刀肆意挥洒,挥洒中收割头颅。
而此时,那边千百次刀剑交锋后,“铿”
刀断。
剑光再起。
我仰天长啸,尽灭一十二位白衣剑奴,转身冲向黑纱人......
(37)
刀光剑光散去。
黑纱翻飞,露出了一张我熟悉的脸。
“师傅!”
我颤抖着手想将他扶起,他身上被剑气刺的千疮百孔,尤其是最后一道杀生剑气,直入心脏,灭绝了他的生机。现在,只不过是凭借一丝刀气吊命。
他含笑伸出左手想抚摸我的脸颊,眼神慈爱。就像小时候,他拉着我的小手把我带上无巅岭那般。
一晃,便是十年。
他张开口想说什么,鲜血却大口大口的涌了出来。我含泪将真气拼命的往他体内输去,他脸上一阵潮红,挣扎着说:“鱼...鱼儿,好鱼儿,今日摘星楼,你不该来。”
他眼睛突然亮了下,扭头对荆十方道:“好剑法,如果今日不是你,我未必会败的这么快。”
荆十方收剑而立,负手道:“如果今日不是我们三人合力,我未必能留下你。刀门后人,果然不凡。”
师傅转而看向我,他艰难的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他是在用眨眼代替微笑。
我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泪水止不住滑落下来。
他轻轻的说:“好鱼儿...你今天做的很好...不要自责...师傅很开心...去找泥相...他会告诉你一切...快,快走...去天字一号房...摘星楼要塌了...”
(38)
我怔怔的抱着师傅,看着他在我怀里含笑而去。
我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周围的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却又是死一样的寂静。
远处,十三皇叔不知何时抱着央帝,癫狂的笑道:“周央小儿,你可知今日这摘星楼之宴是我为你一人所开,就让这天下群雄为你陪葬!为我的正儿陪葬!”
在央帝绝望的呼声中,接连不断地爆炸声从摘星楼最底层迅速往顶层蹿升。
“轰!”“轰!”“轰!”
一时地动山摇。
有人在绝望的大骂:“周璨疯了,他在摘星楼下埋了数万斤火药,今日是想让我等都葬身于此!!!”
一片混乱中,有人在我耳边大喊:“李木鱼,你清醒点!你不想知道刀门和你师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是谁呢,哦,是鬼医的声音。
对了,我要去天字一号房,我要去找泥相,我要问清楚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还要,报仇。
我挣扎着抱着师傅的遗体站起来。
周围全是绝望的人群,他们在疯狂的大笑怒骂。摇摇晃晃穿过他们,我看到远处天边,荆十方踏叶凌空而去。
李元化呢,对,杀我师傅的也有他一份。
还有...
我痛苦的闭上双眼,不敢去细想下去。
我摇摇晃晃的抱着师傅,穿过疯狂的人群,找到天字一号房。
我用尽全力撞进去,里面,是一头鲁班木鸟。
身后跟来一个人,是鬼医。
他的鬼面不知掉到哪里去了,那张本来面孔上布满恐怖的剑痕,他一边哭一边笑,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
我把师傅放在鲁班木鸟之上,他在后面反锁好房门,冲我喊:“李木鱼,今日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师傅,我本该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带你去找泥相,是我心存侥幸...”
房间外,不知何时赶来疯狂的人群,正在用力敲击着房门。他以背抵住,满脸泪水的喊着:“走啊,快走!”
我浑浑噩噩地跨上木鸟,按动机关,木鸟从房间窗户上撞出去,飞翔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上。
余光睥见,疯狂的人群冲撞开房门,鬼医被愤怒的人群淹没。
不过,这有什么重要的呢。
百丈高楼啊,大乾第一楼,用天下刀兵熔铸的高楼,在灭世巨响中,在火里风中,在我身后,轰然倒塌。
(39)
城北梅林。
秋风吹,无数梅花随风而起,如雨点般缓缓而落,风中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
我踩着落梅缓缓而行。
一步、两步、三步…
当我数到第二百三十一步的时候,眼前豁然一亮,无数梅树背后,一座茅草搭成的小屋出现在眼前。
一头异兽,状如马而白身黑尾,背生双翅,展开足有三丈宽,在茅屋上方飞舞盘旋,不时冲着下方发出几声威胁的鸣叫,音如鼓音,急促而有力。
茅屋周围,紧紧围着七位白衣剑奴。
还好,没有来迟。
断刀出鞘, 三个呼吸之后,那七位白衣剑奴横尸梅林,我微笑着向那头异兽走去。
“等一等。”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茅屋中传来,我转头看向那个声音来源,嘴上轻笑道:“我还以为天下第一卦,泥相大人,要一直躲在这小小茅屋中,不敢见人呢。”
一个瘦骨嶙峋的普通老人,穿着一身麻衣,颤颤巍巍的从茅屋中走出。
天下五怪,泥相现世。
(40)
他靠在门边艰难的喘着粗气,浑身还在不住颤抖,似乎那枯朽的身躯中正承受着世间莫大的苦痛。
那头异兽看见那位老人出来,欢快的鸣叫一声,亲密的飞到他身边,不过不时还用警惕的目光看向我。
“倒是头机警的畜生。”我淡淡在心中评价。
泥相看着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你,就是余无极当年捡来的孩儿吧。当年我还亲手抱过你呢。”
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泥相大人何必说这些话,家师已于昨晚死于摘星楼之上,临死嘱咐我前来寻找泥相大人,可不是来让我认亲的。”
“哦,对了,泥相大人的好友鬼医,昨夜也一同死在摘星楼上了。不知泥相大人,可曾想过自己的死期是何时?”
“余无极…林子寒…”泥相闭上双目,惨然一笑:“死了好,死了好啊。十年了,逃了十年,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天。”
他猛地咳嗽几声,一丝黑血从他七窍缓缓流出。
他说:“事已至此,也是该让我告诉你当年发生的事情了。”
于是,梅林之中,一段被历史尘埃隐埋的过往,在我眼前缓缓展开…
(41)
十年前,英雄不老,风姿隽爽,一衫青衣,纵横山水。
他与两位异姓兄弟同游太湖之滨,却不料行踪被泄露,仇家早已布下埋伏。
太湖之上,那场旷世之战,当世两大剑道护道人联手伏击,他拼尽全力,断一臂,才逃出生天。
此后无巅峰上悠悠岁月,漫漫长夜,他孤立岩上,也曾想过为何异姓兄弟会不顾情谊,联手暗害于他。
可这世上,谁人不想成仙呢?
异姓兄弟善于卜卦,却被天意挟裹下,算出十年后剑仙宝藏注定出世,当有成仙契机。
然而天机混淆,气运纠缠,使人迷乱。他们一时鬼迷心窍,密谋拿自己手足兄弟,刀门余孽的大好头颅献礼给剑道传人,祈求分得那一份成仙契机!
十年后他布下摘星楼之局,意欲诛杀长生剑道之人与当年背叛他的两位兄弟。临别心生不忍,遣弟子下山,想最后给昔年兄弟一次机会。
那两位惶恐,一步错步步错,又为长生剑道之人通风报信。
于是五月十五,摘星楼上,当世三大剑道传人联手,这一次,他死在摘星楼上。
死在他弟子怀中。
现在那两位昔年好友,一位死在摘星楼倾覆之下,一位身患绝症,命不久矣。
当年三位至交,携手同游太湖之景仿佛还在眼前浮现,只是,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
了。
(42)
泥相满脸痛苦,将这一段尘封的历史缓缓为我掀开。
我怔怔听完,良久的沉默。
“摘星楼之变我已知晓,杀生剑道荆十方经此一战必会窥破最后一步,他会去聚齐四把绝世神剑,在八月十五,天狗食日,双月浮空之时前往昆仑绝巅,开启剑仙宝藏,完成最后一步。”
“你和他,必有一战。”
他深深喘了几口气,又继续说道:“我会让驳鵌带你前去大乾之外,无生海上,那里还有一位刀门遗存,算算辈分,你应该称他一声师叔祖。去那里,那里有刀门刀法总纲,天刀五十式最后一式…”
“三百年前,那位刀门之主与剑仙在七星原一战,刀门至宝被仙剑斩断,更被剑仙以无上之力封印。从此神刀蒙尘,尔来三百年矣...”
“当年他曾经托我为他推算断刀开锋之法,我,没有给他。”
他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道:“在你来之前,我用天机卦推演出这一生最后一算,为你算出断刀开锋之法,就放在这锦囊之中。如果你学会了那最后一式,方可打开。”
“如果没有,就永远也不要打开,也不要去昆仑之巅阻止荆十方。你,不会是他的对手。”
我仰头望天,一时心中千百思绪,不知如何言说。
那位枯朽老人最后怅然一叹:“要是一切能重来,那该多好啊…”
然后,气绝。
他早已服下了世间绝毒,或许在死后,会有一个阴间鬼城,在那里他们和师傅会重逢,浮生多少梦,往来一场空。
(43)
我坐在驳鵌背上,猛烈地罡风向我面颊打来。
这头异兽在莽荒异兽榜上排行第五,以一日万里而著称。而无生海远在大乾之外,无边死海之上,如果不是这种天地异种,普通人终其一生无法达到。
不知飞了多远,越过一片片沼泽,巨山,穿过苍茫的大地,视线随着起伏的地平线极速跳跃,一片蔚为壮观的大洋出现在我的眼前。
茫茫海水汹涌澎湃,黑浪翻滚。但在一座方圆百里的海岛附近,水浪平静,像狂野的野兽被驯服下来。
海岛边缘,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一位白衣男子盘膝而坐,面前放着一张古色长琴,他旁若无人的抚琴而歌。
琴声铮铮,歌声激荡。
岩下一头莽荒异种,羊身人面,虎齿人爪,大头大嘴,无聊的趴伏着,不时张开血盆大口,似乎是在打哈欠。
我目光微凝,竟然是狌蛟。
这头莽荒异种乃是当年刀门圣兽,没想到它竟然躲过了当年七星原一战,遗存在此。
一曲终了,我催促驳鵌降地,上前行礼道:“刀门后人李木鱼,奉恩师余无极遗命见过师叔祖!”
那位白衣男子恍若未闻,他一双眸子眺望远处大海,良久,悠悠道:“你知道这片海为何被称为无生海吗?”
我摇摇头:“不知。”
“此海,鹅毛不浮飞鸟不渡,是为无生而往生之意。”
“我和这头狌蛟都是死过一次之人。”他淡然道:“三百年前刀门就绝了,我不是什么刀门传人,只是一个守墓人罢了。”
我目光微暗,他周身经脉尽断,此身已是一个手无搏鸡之力之人。只是不知服用什么天地异物,竟能延命至今。
“我师祖当年在世之时,天下原有十三大道,如今只存了九道,天道无常,世事轮回,只有这无生海潮长潮退,恒古如一。”
他缓缓起身,道:“你既来此,便是为了学那刀门最后一式,随我来吧。”
(44)
狌蛟低吼一声,背负他往海岛深处行去。
我低声安抚好驳鵌,让它在原地等待。振下衣袍,紧跟其后。
不知行了多远,我们来到一处断崖瀑布之前。
这处瀑布高有数十丈,穿过瀑布,里面竟然有一处天生石洞。复行数里,千回百转,终于豁然开朗,来到一个巨大溶洞内。
只见溶洞内有一处方圆数十丈宽的水潭,中央,一尊高九丈宽五丈的石壁卓然而立。
其上,用蚊蝇大小的古文密密麻麻的撰写着心法招式,刀道总纲。
第一行,赫然就是:“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是为定数,也是变数…”
(45)
三月之后,八月初十。
我刚到大乾,几道震惊天下的信息就传进我耳朵。
六月初七,杀生剑道荆十方于紫荆皇城会战长生剑道李元化,此战,李元化身死,天问剑被夺。
七月十三,秦淮水楼,荆十方与多情剑道柳如是在此对决,柳如是右手被废。
次日,无情剑道子晗仙子相约荆十方泛舟弱湖,无人知他们说了什么,只是那日漫天挥洒鬼雨,苍天恸泪,一代红颜香消玉殒。
而后,杀生剑道宣告天下,将于八月十五,天狗食日,双月浮空之时,于昆仑之巅开启剑仙宝藏。
天下震动。
自摘星楼倾覆之后,大乾之主央帝与十三皇叔,还有诸多群雄皆身死于此,大乾动荡,诸王皆欲逐鹿而问鼎,本是一片动荡之际。
但是现在,三百年后,终于有人集齐了那四把绝世神剑,将打开传闻已久的剑仙宝藏。
一时天下议论纷纷,倒是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寂静。
世人将目光都投向昆仑,只等五日之后,昆仑之巅,天下第一剑道,杀生剑道之主荆十方,将于此,羽化登仙。
而我也在此时来到了思情崖。
(46)
情崖上开满碧落花,相传这种花是由痴情女子所化,十年一开,花期一晚。
我来时,正是碧落花花开之时,漫山遍野的碧落花随风自在开放,美得不似人间。
摘星楼之战后,我一直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柳如是,面对灵儿,我有想过当我击杀荆十方,为师傅报仇之后再来寻她,那时我们可以有很长时间,来放下芥蒂,修复弥补一些什么。
只是现在,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当我在无生海悟到刀门刀法总纲,第五十式时,我打开了泥相给我的锦囊,上面只是写了“柳灵儿”三个字。
我深吸一口气,在花海中看到了她。
佳人容貌依旧,只是憔悴了不少。
她扭回头,似乎早就知道我回来此,欣喜的说:“木鱼哥哥,你终于来找我啦。”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灵,灵儿,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灵儿轻笑嫣然,她的发簪上别着一朵盛开的碧落花,红艳似火。
“木鱼哥哥,你看我美吗?”佳人含笑道。
我眼神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才下山,登上那座马车的时候。摇摇头,我狠下心道:“灵儿,我此次来是为了找你将我手中的断刀开锋,泥相说…”
佳人脸上的笑缓缓散去,她幽幽道:“木鱼哥哥,摘星楼一战,我哥哥无意击杀你的师傅,你看,命运就像一条河,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鱼儿,随波逐流。”
“木鱼大哥,我很想问你,你愿意放下所有怨恨,陪我一起在思情崖白首终老吗?”
我沉默良久。
“对不起。”
佳人沉默,而后忽然一笑,漫山遍野的碧落花仿佛都在此刻黯然失色。
“木鱼哥哥,我来为你开锋断刀。”
(46)
我轻恩一声,取下断刀,递给灵儿。
她接过断刀,抬起头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握住刀柄,决然插向自己心脏。
刀锋入体,断刀仿佛解开了什么封印,一道道光华自刀身向四周挥洒。
“为什么!!!”我抱着灵儿,浑身颤抖。
“木鱼哥哥,那日你和哥哥去摘星楼之后,泥相托人给我了一个锦囊,告诉我如果摘星楼塌,就打开这个锦囊。”灵儿躺在我的怀中,目光还如往昔一般温柔。
“那个锦囊里说,世上只有冰髓之体的人,她们的心血才可以解封断刀。”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坠在佳人脸上。
“木鱼大哥,你看思情崖上的碧落花美不美?”
“好美好美。”
“有我美吗?”
“没有,世上只有我的灵儿最美了。”
我抱着她,看了一夜碧落花开,等到云彩漫过天河,太阴星升起又落,飞星划过夜空,漫山遍野的碧落花,极致绽放后终归于死寂。
(48)
八月十五,昆仑之巅。
漫天飘舞的雪花,将这座千古神山染得仿佛神仙之境。
天下之人皆翘首以盼,今日天下第一剑道,杀生剑道之主荆十方,将于此四剑合一,羽化登仙。
我一身白衣,缓缓登上这座神山。天下没有人知道我会来。世上最爱我的和我最爱的人都去了,可能,还有一个人知道我会来。
不过那个人,却是我命中注定的宿敌。
我一共走两万三千七百零一步,等我抬头时,远处山巅,荆十方一身青衫,负手而立,已经等我很久了。
他的气势跟以前又是不一样了,脸上满是温暖的笑,仿佛看到了久未谋面的朋友,他说:“你来了,陪我一起看看这昆仑山上的雪花吧。”
语气欢畅而欣喜,仿佛一个孩童。
我知道,这是他杀生剑道大成,返璞归真,无限制接近当年那位绝世剑仙了。
我轻轻点头,和他并立两边,站在雪地中,看着这漫天飞舞的雪花洋洋洒洒,一尘不染。
(49)
天狗食日,双月浮空。
三百年一现的异象,终于又再现人间。
四道极致璀璨的剑光从荆十方体内迸发,在无尽高空汇成一点。
天地间,不知何时挂起大风。
千万万兆吨积雪被大风卷起,形成一道惊世绝伦的风暴卷。风暴眼中,一把仙剑,终于重现人间。
荆十方手握仙剑,凌空踏步而来。
我缓缓拔刀。
完。
1.本文草草完稿,不过正在筹备出版,重修版会扩充几倍字数,三怪七道,诸多势力也会花费笔墨填上,还有结局也会和这个结局不太一样...至少灵儿预想中是不会死的...
2.有关刀神重修版的进展,我会在我的专栏里通知:
3.刀神的番外,剑道四篇,讲述了荆十方挑战四大剑道的事情:
4.会继续在写故事,欢迎关注我~
很感谢看到这篇文的朋友,谢谢你们一起陪我到这里。刀神不会完结,这篇我可是准备写很大的一个系列的。路还长,期待与你们一起走下去,谢谢。
最后,喜欢的点个赞可以嘛 3/10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