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挺烦昨天那些在朋友圈刷杨绛的人,但今天看到有人写文章给那些人取了个“吊客”的名字,冷嘲热讽的,就更加不能忍。
对,我说的就是王五四的《这届朋友圈的吊客不行》。
这篇文章基本意思就是先秀一把优越感,嘲笑那些没读过杨绛作品的普通网友,没读过你跟什么风(我猜他自己也没读过,但看来这不妨碍他批评杨绛);接着玩一下政治正确,骂文化界捧杨绛是因为要混圈子,实则“大师已死”(大师有没有学识,他的标准之一是有没有在政治运动中被斗死);再说钱锺书和杨绛既不德高望重,也不算有思想,不值得引起如此广泛的悼念;结尾例牌要来一句金句,“我们需要温情,但我们更需要直面”。
这不是直面,这是比蔡康永还要弯的方便面。
现在我倒觉得哀悼杨绛的人们还有几分可爱。至少他们知道对好东西示以好感是得体的,一个人自称喜欢杨绛和钱锺书不是丢脸的事,比起故意说喜欢钱锺书就是因为“他的两性研究以及对性的坦然态度”的人,他们的矫情程度还差得远。
真的,把“给朋友秒开四十本英文小黄书书单”说得多了不起,好像那就是钱锺书最大的成就,如果这不是矫情,就是蠢。要说两性研究,麻烦你也说叶灵凤或周越然好吗?不能因为钱锺书和杨绛有过两性关系你就说他搞两性研究啊。
把文化界对杨绛的怀念,归结于知识分子出于利益考虑的互相吹捧,这是无知,也是恶毒。实话说,我对杨绛也无感,以前还觉得她是个刻薄而计较的人,可这种完全凭印象而来的不需要道理的个人观感,只够我用来发一条微博,要我在文章里写出“他们的问题在于读书多但思考的太少,他们的学问大但担责的魄力太小”这样盖棺定论的话,远远不够,再给我两个胆子也不够。
因为我知道,凭我的水平去评点钱锺书和杨绛是不是思考太少,有点把自己当回事了。而以公号被删的经历去质疑前人没有担责的魄力,呵呵,就太把100000+当回事了。
至于说,“相较现在粗鄙而低下的主流学术界而言,民国是出了几个先生几个老,但他们大部分要么四九年以后就离开这个国家了,要么四九年以后就离开这个人间了,能经受住多次残酷政治运动‘考验’活到现在并且还依然享有盛名的名人,我对他们持怀疑态度,不论是学识上还是人品上。”
这个我同意。对“能活到现在并且还依然享有盛名”的民国“几个先生几个老”,我也持怀疑态度,但我的怀疑主要是基于生物学的理由。杨绛四九年也才三十八岁,当时的成就也不大,当然不算“几个先生几个老”之列,活到现在都是人瑞了。四九年就功成名就的,还有谁能活到现在?你倒是举几个啊。周有光是还活着,可人家在那时候还是银行家,没捞到学术界来呢。
平胸而论,钱杨二人并非大奸大恶,连大节有亏都不沾边,但他们的价值不在此,我也没见到有什么人把他们夫妻俩奉为“思想家和社会脊梁”。我这里不讨论杨绛的水平和地位,我没那个能力,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我只说那样去评判杨绛对不对。你自己也说了,“你完全不关心社会政治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你要过自己的小日子更是没有问题,关键是,你别以为这是多么曲高和寡的选择,是多么冰清玉洁的风骨,更不要站在这一点上指责别人是在‘逼你’,你应该做的就是闭嘴,偶尔惭愧。”——我得说,钱杨二人确实不关心社会政治问题,就想过读书写作的小日子,他们确实也是遵您所嘱地闭嘴,也许还偶尔惭愧了,既然都说了这样“一点问题也没有”,那就放过他们吧。
我不是不关心社会政治问题的人,根本不是,在政治取向上我也许还算是和此文作者一个阵营的人。但这种看待所有问题只有一个维度的活法,真让我无比厌恶。在某种意义上,他所反对的人应该举杯庆贺,因为他如他们所愿般被成功地改造为具有和他们相同的思维方式的人。
杨绛说,“你的问题在于读书不多但想的太多”。
王五四说,“你们的问题也一样,在于了解的不多但把她想的太美”。
我要说,《这届朋友圈的吊客不行》的作者啊,你的问题在于读书不多但写的太多。
附:
《这届朋友圈的吊客不行》
王五四
这届朋友圈的吊客不行,不论是滴蜡党、合掌派还是祈福门的,每逢名人去世,他们在朋友圈云戴孝时经常犯致命的错误,特别是在杨绛去世这件事上,很多人把名人名言都抄错了。各门派的吊客们应及时吸取经验教训,查漏补缺,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人物离世,要么在朋友圈只发一张她相关著作的图片,不要任何文字,要大留白,代表岁月静好,代表你内心已经悲伤地说不出话来,照片一定不能是正面大图,最好是书桌的一隅,书桌上还要摞放着其他名家的书,说明你阅读广泛,但不要有于丹易中天郭敬明韩寒一类的,书不要摆齐,以显示你经常翻动,最好搭配些紫砂壶、熏炉等小物件;要么就发一段手抄的著作内容,记住,一定要从著作里抄原文,千万别网上搜索她的名人名言,百度给你的结果隐患很大,手抄时能用行书用行书,能用隶书用隶书,实在不行再上楷书,如果都不会只能用秘书了,还有,能用毛笔抄的别用钢笔,能用钢笔抄的别用圆珠笔。
在这里要特别提醒一下合掌派,你们门派的创立是因为那个双手合十祈祷的emoji表情,每逢重大灾难事件名人离世孩子走失,朋友圈都会出现你们的手影,但现在有一批人妄图颠覆你们的存在,他们说外国人觉得这表情不是“祈祷”(prayer hands),而是“击掌”(high five),于是哀悼变成了庆祝,这种说法是致命的,因为如果这种说法成立,你们的存在就是个笑话了。还好,根据一些考证,你们是无辜的,又可以继续双手合十将爱洒向人间了。你们要感谢以下几个人,用户@唐道远 说,苹果这个表情的编码和谷歌的“祈祷”表情编码是一样的,所以基本可以确认不是击掌。@谷大白话 也说,这个表情在电脑上的描述就是“person with folded hands”(合掌的人),来,让我们一起双手合十,祝福这两位恩人永远健康,是他们让这届吊客可以在朋友圈继续使用这个表情了。
这届朋友圈的吊客喜欢说死者为大,特别是跟死者一个领域的,比如说这次杨绛去世,很多文化知识媒体界的人就主推“死者为大”了,不论你说什么他都会语重心长的告诉你“死者为大”,你再继续说下去他可能就要痛斥你没有教养不尊重死者。我始终不明白,一个人死了,就只能说她的好话不能说别的吗?即便那番好话是言过其实甚至是虚构历史;一个人死了,你就只能表现出哀伤而不能表现出无所谓吗?即便这种哀伤很无厘头,你愿意当她的孝子贤孙,别喊着别人也披麻戴孝。需要指出的是,这里的“一个人死了”,其实是指一个名人死了,普通人的死,用不上“死者为大”这种有文化的词,毕竟普通人太多了,天天都要死上很多,普通人还活着的时候就没人尊重,更别说死了以后,而名人太少,死一个少一个,名人活着的时候为大,死了的时候也为大,死活都要为大,因为不论名人是生是死,与她相关的利益和资源是不变的,利益和资源不会随死人而去,对相关人员而言依然是座可以挖掘的富矿,所以无论死活你永远“为大”。
这届朋友圈的吊客不行主要体现在现今的“知识界”吊客身上,他们一方面要维护住既有的相关利益,一方面又要千方百计的欺世盗名,就像刘老侠当年评价钱钟书一样,“既对苦难和社会不公正保持沉默,又能把自己塑造成似神的人格。在中国,面对那么多苦难与无耻,沉默似乎成了一种美德,一种良知。”,所以,我一听你们喊那些名老人xx先生、xx老,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相较现在粗鄙而低下的主流学术界而言,民国是出了几个先生几个老,但他们大部分要么四九年以后就离开这个国家了,要么四九年以后就离开这个人间了,能经受住多次残酷政治运动“考验”活到现在并且还依然享有盛名的名人,我对他们持怀疑态度,不论是学识上还是人品上。关于杨绛能举的例子很多,就说一个例子吧,徐晋如在自己的作品里曾写道,“当九十年代末,予友李公洪巖、范公旭仑考证钱锺书留学英国,决不可能获副博士之苏联学位,又谓杨绛《钱锺书与〈围城〉》非信史,杨便致电丁GG同志哭诉,请将李、范书销禁。令遂行。而中书君身后,杨绛终不得不推翻昨日之我,承认钱所戴者为学士帽,而非苏联友好援助英联邦之副博士帽也。”,当然还有很多例子能够反映出杨女士并非你们描绘的那么“恬静含蓄、淡然大气、与世无争、简朴纯净……”,我对杨绛无感,自然也没有个人看法,说这些只是见不得你们把她捧到天上了,“知识分子”捧捧也就算了,毕竟他们还是要混文化圈的,你一普通人跟着凑什么热闹,徒增笑耳。“知识分子”之间互捧,特别是“名知识分子”之间互捧很常见,大家都处在同一利益格局里,你说我好,我说你更好,无耻极了,这当然不是最无耻的,他们捧起权力的臭脚,那样子……,“知识分子”之间互捧,活像怡红院里的两个头牌在炮房门口相遇,“姐姐,你今天的发型好美”,“妹妹,你今天的耳环很配你的脸型”,“今天杨局长好坏……”,“是啊,刘书记也老当益壮了一番”。杨绛曾说过,“你的问题在于读书不多但想的太多。”,你们的问题也一样,在于了解的不多但把她想的太美。
一个人活得稍微久一些,就容易被误解成年高德勋,再加上些许名气,就很容易德高望重了。其实不论是钱钟书还是杨绛,都不能算德高望重,更不能算是有思想的人,他们的问题在于读书多但思考的太少,他们的学问大但担责的魄力太小。当然,我没有逼他们成为思想家革命家的意思,只是太多的后人把他们拔高成思想家和社会脊梁,这是很可笑以及可耻的,所以我才多说两句。我看到好几个跟我持差不多观点的人被骂的很惨,他们基本上都被冠以“不尊重死者者”、“试图左右控制他人自我选择……”、“求全责备逼人为圣”,这些帽子扣的实在太大了,我一没枪二没权,拿什么逼迫你,拿什么左右控制你。真不是逼你们干什么,你完全不关心社会政治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你要过自己的小日子更是没有问题,关键是,你别以为这是多么曲高和寡的选择,是多么冰清玉洁的风骨,更不要站在这一点上指责别人是在“逼你”,你应该做的就是闭嘴,偶尔惭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们真是活出了人类的新思路。
你们喜爱的杨绛先生的妻子钱钟书曾经说过,“一个十八九岁没有女朋友的男孩子,往往心里藏的女人抵得上皇帝三十六宫的数目,心里的污秽有时过于公共厕所。同时他对恋爱抱有崇高的观念,他希望找到一个女人能跟自己心灵契合,有亲密而纯洁的关系,把生理冲动推隔得远远的,裹上重重文饰,不许它露出本来面目。”,你们不就是这样的男孩子吗?试图在这样一个冷酷麻木大师绝迹的时代寻找到你们需要的寄托和希望,所以就把一个老名人或者名老人“裹上重重纹饰,不许它露出本来面目”,她的纯洁无暇,是你们最好的春药。你们看重的不是文化本质,而是文化形式,你们就像当年夜总会里宣称喜欢有文化的小姐的土豪,你们挑的每个小姐的包里都放着一本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为什么不放钱钟书的《围城》,因为《文化苦旅》的封面上就有“文化”二字。
对于钱钟书我是喜爱的,特别是他的两性研究以及对性的坦然态度,他可以给朋友秒开四十本英文小黄书书单,他的手稿《容安馆札记》“涉及的性话题是空前的”。他在河南信阳干校的时候常在晚饭后开设讲座,叙述他在巴黎嫖妓的种种风情,他还深谙炮制春药的配方,他不像一个严肃的学者,更像是一个顽童或者是他所说的“十八九岁没有女朋友的男孩”,在这样的年代他引不起我的敬意,但却不妨碍我对他的喜欢。在这样的时代,能引起人们敬意的知识人,不一定要有多么渊博高深的学识,更重要的是他在恶境之中的坚守,即便因为种种原因他没有承担很多责任,但至少他对这个社会保留了诚实,他不会因为压力或者是利益说些违心之论,当然更不会因为自己的知识所限和智力水平说些胡话,这两点很重要。放眼望去,现如今的知识圈,不是缺这点就是缺那点,更多的是两点全无。
这届朋友圈的吊客哭丧很认真,情绪也很丰富,但在一个如此糟糕的时代,不明就里的饱含深情是一件可耻的事情,虽然我们需要温情,但我们更需要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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