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奇诡的故事 有没有什么奇诡的故事或者脑洞?

1,往事书


我的左臂,是在光绪20年没有的。当时有人问我,要命,还是要一条胳膊。我选择了要命,于是他在我的左臂上种了一株青色的太岁。

我活了下来,活的比所有人都久。尽管从此以后,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是一个人。

救我的那个人叫白翁,年纪不大,头发却已白完了。

世上的人很多,有的人靠刀尖吃饭,有的人要靠墨水吃饭,还有的人,他们要靠气数吃饭。这种人,叫术士。术士,是不该存于世上的人。

我第一次看到术士,在光绪20年的辽东大莽。

数百名兵勇在雪地里面窜出,空气里都是火药的味道。我们的对手只有几个伤者,老弱病残,满脸风霜雪沫。上头的命令,这群人不得踏入关中一步。

长胡子的道士被我们射成了蜂窝,千疮百孔。一个小小的童子吐出了鲜血,手中的黑线在抖动。兵勇们开始自相残杀,天地都旋转颠倒。血流了一地,染红了雪。

从远方来的术士耗尽了最后的力气,被雪窝埋葬。关内来的兵勇,也死了一地。

我遍体鳞伤,生命在一丝丝消逝。

那天的月亮很圆,寒气飘散,只剩下了两个孤独的人。我见识了术士的神力,白翁拔去了我的左臂,没流下一滴血。我的身上,长出了一团太岁。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方法,叫换命。太岁的命,换了我的命,一命换一命。




2,不眠


2016年三月,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夜深了,睡不着,看来又到了进食的时间了。

我像剥洋葱一样熟练地剥开了自己的左手,轻车熟路。在过去的一百年间,我已经适应了这种解饥的方法。反正它明天还会自己长出来。
不痛,也没有血,皮肉里面都是青色的,骨头都带着草木的色泽。流出汁液,草木的味道。

人若想在世上活的久,总要放弃一些东西。有的人放弃的是色欲,有的人放弃的是热情。
有人把我这种人叫做不死者,也有的人叫我邪。这样对我说话的人,多半已经死去了,变成了地府里的尘埃。

我早该埋葬在百年前的雪原里,但我遇到了一件了奇妙的事情,有人在我的手臂上种了一只肉灵芝。从此我就是太岁,太岁也是我。我可以不老,可以不死,但是不能食人间烟火。
地府憎恨我这样的不死者,但没有办法带走,因为鬼差只会在人间停留一瞬。他们会鼓动新的幽魂,来代替在这世上留恋不走的旅人。
有的‘人’要做猎人,而有的‘人’会成为猎物。

我有预感,我的朋友又要来找我了。




3,铜锁

在H大,人人都知道那个叫沈渺的是个独来独往的怪人。在大一就出去一个人租房的,我是第一个。
并不是我不喜欢与人交流,只是若你看到过同伴一天天老去消逝却无力挽回, 还不如当初就不。况且我饿了就要吃自己的左手,被人当成个怪物的感觉,总是不好的。
‘‘等一下,沈渺。’’我夹着两本书从图书馆出来,后面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有什么事吗?’’回过身去,是一个大眼睛的女生在叫我。蔡婉,人如其名,我们系的一朵花。凡是漂亮的女孩,总是能多吸引男人的眼光的。但她的美,与我何干呢。
我和她并无交际,也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会叫我的名字。上周学校的交际舞课上,我们还有点不愉快,我不想和一个煞气太重的人跳舞,当时她好像很生气。也有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不在乎,反正在他们心中我也是个怪人,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个人。
从光绪到宣统,再到民国,我见的这种人太多了。眉带煞气,玉山不稳,最小是血光之灾。煞气是种不干净的东西,我的左手会痛,草木的灵性讨厌这种气息。
她本来会遇到厄运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过得好好的。
‘‘有人,有人托我送东西给你。’’蔡婉把一件东西放在我的手里,然后很快的跑走了,好似遇见了洪水猛兽。原来她的脸,白的这么不自然。
是一把铜锁,古色古香的锁,篆体细文,有个小小的韩字。铜锁上面的花纹大概是世上的独一份,冥府的花。难怪有胆子逆天改命,她们还是这么霸道吗?
韩家,一人如一城,深不可测。人绝,技绝,心绝。又有人来找我,看来新的一代出现了。他们的技艺,一向是传女不传男的。
对我而来说,韩家和我不过是在争夺猎手的位置。他们和幽冥签订了契约,而我是背叛幽冥的人,没了过去。


4,泥人

幽冥是一团混沌的暗淡,没有颜色,也没有声音,只会有漫无边际的黑夜。有的人会拼命的留在人间,哪怕他们已经不是个人。

‘‘不愧是用肉灵芝换了命的人,现在还活着。’’昏黄的路灯下,已经多出了一道人影。h大附近的街道,属于农田垦荒的大学城,没有多少人烟。

‘‘你是第几个韩越人了?’’我皱了皱眉。韩家有一个规矩,出师的女子才能叫韩越人,每代只有一个韩越人,这也是他们和地府的契约。

‘‘第七个。’’

‘‘哦。第六个和我过手的时候,还是三十年前。你觉得你有你姑婆的几成功力?’’第七个韩越人的年纪并不大,和h大那些粉红柳翠的女大学生也没什么两样。唯有眼神中不可磨灭的锐利,提醒着我她毕竟是韩家的人。你看,这丫头的腰带上都绣着冥府那朵往生花。

‘‘奏对录,晚清三十年,清史档案光绪到宣统。我翻遍了你图书馆的借阅资料,倒真是有趣。’’

‘‘不错。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那一年京师三百里加急送来的火漆信封,让多少人都死在了辽东。

‘‘很可惜,你恐怕不会找到这个人了。因为,你就要被猎杀了。’’韩越人看着我,毫无感情。

‘‘你一个人会够吗?’’我伸出左手,泛着青光的手臂伸出了数丈,要将韩越人的脸捏碎。

‘‘我一个人自然不够,可是你的老朋友也要来呢?’’韩越人步子一退,双手间一个小小的玉锁在空中旋转,太岁的青色线条开始凋谢。

我早该注意到的,身后麦田里的黄土凝集,一个惟妙惟肖的泥人在对着我笑。

泥人老九,连你也要来吗?

5,宿怨。

浊黄色的土壤在慢慢聚拢,聚成一个粗陋的人型。本来应是人脸的地方,却坑坑洼洼的,连个眉眼都没有。

‘‘沈渺,你都活了上百年了,你的血,肯定很美味吧。’’泥人发出人的叫声,那一定很恐怖。他曾经是个人的,捏的一手好泥人,人人都叫他泥人老九。

一个泥人,一步步歪歪斜斜的走过来。就像是捏泥人一样,泥人老九非常自然的摘下了自己的头颅,在手上捏出自己本来的模样。眉眼,鼻子,嘴巴。

第七个韩越人离我们有一段距离,没有开口。再弱的术士,也有自己的高傲。

‘‘我以为你早就死了。’’我向后退,脸庞都多出了草木的沟壑,手掌长出了利爪。黄色的浊流在咆哮,要把我卷入土的国度。这张脸,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了。现在能看到,感觉总是怪怪的。

‘‘一个会吊命的人,总会活的比较久。’’泥人扭了扭脖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

‘‘七十年了,老朋友。我怎么能忘了你了,你把我烧死了日本人的基地里面。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着你啊。’’泥人老九慢慢的说话,空气都是土壤的味道。草木本来最喜土壤的腥味,但这泥土的气息里淡淡的血腥味道实在是让人作呕。

泥人老九脸上的笑容很诡异,如果那也算笑容的话。他的眼眶,嘴巴,耳朵,一条条泥土的舌头像瀑布一样伸向我,要吸干草木的每一丝精气。

‘‘其实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有一天也会背叛吗?’’掏出了泥人的脏腑,用力握碎,浊黄色的血液慢慢流了出来。

‘‘沈渺,你还不明白吗?我们这样的人,一旦贪生怕死起来有多恐怖吗?’’老九在嘶吼,他的每一寸肌肤都裂开,几乎变成了一个泥线触手的集合体,我的两根手指已经变成了泥土的颜色,开始失去知觉。



6,骄傲

一个人若能惦记着另一个人几十年,实在是种很可怕的执念。

左手的两根手指已经被彻底污染,我只能割掉,泥人老九的血并不是那么好碰的。堆积了七十年的怨毒,那血里还另有一种诡异的死气。

‘‘沈渺,你活的实在够久了。这一次,就换我尝一下做人的滋味吧。’’他的身躯都在震颤,转瞬间就化成了一坨巨大的泥潭向我袭来。

所有的泥土肢条都缠绕着我的左臂,就像是一条长满了无数触手的怪章鱼。看来这次,我们注定是不死不休。如果肉灵芝没了,我的命也就没了。

我的手在向前推,上面甚至开始燃起了青色的火焰。火焰时晦时明,就像跳动的精灵,照的整个人的脸都是青色的。七十年前你就该葬在幽冥了,为什么还要活着?

火焰和泥流在相互拥抱,撕咬,直到将对手撕成碎片。偏远的荒郊,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是否会吓晕过去。青与黄的光在颤抖闪烁,一个男人燃烧着火焰的手臂上缠绕一大团黄色的泥巴触手。

‘‘老朋友,游戏结束了。’’泥土肢条上闪着红色的色泽,是一条条蚯蚓一样的的小血管才让这具泥人活了过来。泥流变出了刺角,就像是野草一样,蔓延到我的整个手臂。烧不尽,死又生。难怪他有信心来找我复仇,就是凭靠体内这不死气吧。

‘‘老九,你要我的命,我送给你。’’我按住泥人的触手,青色的火焰开始逆流。从我的体内,到泥人的体内。你不是要吸干我的血吗,我送给你,你能吸干吗?

‘‘沈渺,你,你是个疯子。。。’’泥人的身躯在膨胀,就像是一个胀大的皮球。

‘‘你忘了吗,老九。我本来就是个兵痞吗?’’我在肆意的笑,让手臂上绿色的血与火在回溯。

‘‘不!’’膨胀到极点的泥人再也支撑不住了,每一团绿色的火焰都在他的体内乱窜。他从来没有想过,我竟然会舍得燃烧自己的精气吧。

漫天都是泥土,道路和路灯被掩盖,一簇簇的黄泥。泥人身躯爆碎的影像中,唯有一个掌大的小泥人像麦田飞去。

‘‘想走。。’’三滴绿色的血从我的指尖发散,每一滴都在向着小泥人追索。

半空中掉下了泥人裂开的一半身子,而另一半身子已经融入了土地。

还是他多年前的样子,只是这泥人的眼眶里,却是用血凝住的眼珠。

‘‘小丫头,刚才为什么不动手。’’我用后背对着韩越人,我知道她还在我身后不远。如果有人看我的脸,一定会觉得不自然,流失了大量的血,看来这招还是要少用为妙。

‘‘韩家人有韩家人的骄傲,要斩下你的头,也是我亲自动手才行。’’声音很冷,斩钉截铁。果然还是我印象中的那群韩家女人,一样的骄傲,一样的是块冰。



7,必诛

‘‘很可惜,他还是逃掉了。’’我用手摩挲着那半片泥人,它的形象憨态可掬,就是那血色的眼珠让人很不舒服。

‘‘其实我很好奇,祠堂里的家书也说他被烧死在了日军的基地里面,为什么现在他会出现?’’韩越人手里是那把代代相传的小玉锁,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手。

‘‘没有错,泥人老九是被我亲手烧死的。当时,你的祖姑婆已经死了。我知道老九想走,他害怕了,也疲倦了。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会叛变,在秘密基地里面为虎作伥。’’我斜靠着路灯杆,说不出的疲惫。耗掉的那部分草木精气,没有一段时间是很难修整好的。

‘‘你不用说她的事情了,你没有资格提起她。’’韩越人的眼睛盯着我,语气揭斯底里。

‘‘可能,又会是一个老不死吧。呵呵。’’我仰起头看着天空,这几十年来见惯了钢铁电光,却再也不会遇见那时候的星光如坠了。那个和你一起看星星的人,也不会再出现了。我的朋友,我的敌人,我的爱人,都已埋入了昏暗的幽冥。只剩我活了下来,活成了任何人都惊恐的存在。

‘‘泥人身上的血味,我也闻见了。是死气,他身上的土腥味虽然重,但是遮挡不住那股死气。能把一个人从七十年前的灰烬中救活,绝非是一般的术士。’’韩越人抱着双臂,孤零零的站在路的那一边。

‘‘小丫头,或许我们可以联手。杀了泥人老九和他背后的那个存在,我想你们韩家和冥府的契约会再延续上几代。’’我并没有在开玩笑,韩家人的韧性和渠道,是不容小觑的。连泥人都知道,要想找到我,只有通过韩家。

‘‘成交。’’韩约人举起手掌,和我隔空起誓。

‘‘不过,沈渺,你记住。每个韩家的女子,此生都要亲手杀掉几个仇敌才能入道。我不但要杀了他们,也要杀了你,韩越人誓杀沈渺!’’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只剩下这句话飘荡在我耳边。


8,惊怖地下铁



‘‘我讨厌这里的空气。。’’一个戴着浅绿口罩的人挤过拥堵的人群,走向地铁站。空气灰蒙蒙的一片,人们早已对雾霾见怪不怪。不少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这个戴一次性薄口罩的男人,这么大的雾霾,戴着这样的口罩还不如不戴。

现在的京城很繁华,也很拥堵,只是少了当年的原汁原味。慕先生觉得不满,因为这些化学品培育大的血源很不合他的口味。

‘‘滴答。’’‘‘滴答。’’那是手表的表芯在转动,多么美妙的声音。慕先生很喜欢这种声音,不由的替这些凡人惋惜。

‘‘是时候进餐了。’’他打了个响指,车厢里似乎陷入了永恒的静默,所有的人都一动不动,保持在刚才的动作。听音乐的大学生,抱小孩的老奶奶。

摘下口罩,慕先生的脸蛋平滑的像一张纸片,只是他的鼻子空兀的消失了。

一抹抹血华在人体中流出,又在空气中凝结成血液,随意的落在了他的手上。慕先生手上多出了很多小小的红色触须,将这些血液都吞噬一空。

‘‘不要乱动,我知道你饿。’’他的脸上显出满足的神色,口袋开始微微摇晃,里面似乎有个小小的活物。

‘‘我好想吃掉那个沈渺啊。他是一株活着的太岁,你不是最擅长封魂之术吗?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果我抓住了沈渺,那该多有意思?’’慕先生笑的很开心,只是没了鼻子的脸,做什么表情都会让人感到惊惧。

地下铁悄悄行驶着,旅客们只会乏力一会,却不会明白自己遇见过什么,一滴精血已经悄悄消逝。



9 ,孤坟

很少有人知道韩家是从什么时候学会术法的,只知道他们一直都很神秘。

数百年前,兵荒马乱,每个人都活的提心吊胆。有一年,韩家和幽冥签订了一份契约。韩家获得了馈赠,代价是世世代代都会有一名叫韩越人的女子,替幽冥猎杀飘荡的游魂,从生到死。

第二个韩越人,死在了辽东的雪原大莽。第三个韩越人,就死在了我的怀里。如果没有那场绵延十几年的战火,我们还在玩猫和老鼠的游戏。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想起来,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回到韩家的旧宅了。自从七十多年前,我把她送回了那个她长大的地方。

‘‘等我死了,韩家一定还会有人要追杀你。就算她们不愿意,家里人也会逼她们同意。你的名字被写在了韩家的家书上面,每个人都看到了。幽冥的恩赐,没有人会拒绝。答应我,不要再让另一个韩越人死了。从出生起,命运就已经注定了。’’第三个韩越人的眼睛很明亮,当时她的脸上满是血污。

‘‘好,我答应你。’’我替她擦去脸上的血痕,送她回家。那一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这一次,我想去看看她。

蓝色的鲛泪明珠挂在穹顶上,八个巨大的石棺静静的躺在那里,在孤独的栖息着。唯有石棺上绘着的图案,塑造了一种诡秘的氛围。黄泉滔滔,往生花开。古怪的冥兽,带着恐怖面具的阴差。


‘‘韩越人,如果当年你不遇见我多好。不过没关系,这一次我可能也躲不过去了?’’我合上她的棺木,定颜珠下面的她还显得那么年轻,只是再也不会说话了,再也不会唱起古老的渡魂歌。




10,魅影

‘‘你是谁。。’’韩家青瓦森森的庭院里,两名正在进行日常巡视的守卫看到了一道影子从自己面前经过。韩家的地下墓葬,乃是韩家的几大重地之一。

‘‘我叫沈渺。’’黑衣家丁还没看见我的脸,就被青色的藤条缠着了脖子,说不出话来。


‘‘告诉韩越人,我会遵守诺言的。’’我甩开他们两个,一跃从墙头而过。

‘‘这个人是谁?。。’’两个守卫面面相觑,他们并不认识那个从地下密室中出现又消失的年轻男子。我的像,只绘在韩家宗祠的家书里面,他们还没有资格看到。

青石板的小道边,墙壁在咚咚的冒着泥泡,无人知觉。半张脸已经破碎为玻璃般充满裂痕的泥人突兀的从墙壁的泥潭中走出,出现在守卫们的身后。泥人老舅恨恨的看着我消失的地方,伸手间黄色的触角将两个人的灵魂抹杀,精气吸干。

地上凭空躺着两个韩家守卫的尸体,脸色青白,瞳孔发散,唯有胸前的那朵往生花标志还栩栩如生。

斜阳如血,他们的尸首用白布勉强的掩盖,一群韩家的主事人站立着。面色各异,争论不休。


11,狂热

‘‘是谁做的?’’就在韩家的地下密室前,所有人都觉得脸上无光,心中有团怒火在燃烧。多少年了,还未有人敢这样挑衅韩家。

‘‘还有谁?除了这世上少有的几个邪,他们每个人都被记在我们的家书上。。’’蓄着白胡子的老翁扶着龙头拐杖,颤颤悠悠的说道。

‘‘我见到过泥人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活下来?’’韩越人俯下身去,抹上那两个死亡卫士的眼睛。

‘‘泥人老九,沈渺,还有那一代的韩越人。他们当年都参加了战争,还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对手就是东洋的那些神官们。韩越人为了救活太岁沈渺,死在了江西。泥人被神官抓住,叛变了。因为他的背叛,给整个组织都带来了很大的伤害。沈渺亲手杀死了他,烧死在了日本人的基地里面。。’’胡子很长,满脸沟壑的老翁靠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又回忆起了那个慷慨激昂的战争岁月。弹片在孤城上呼啸,到处是硝烟与火焰,痛苦的,怒吼的,恐惧的。

‘‘这个我知道,当年泥人老九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封魂。一个人哪怕是只剩下一口气,他也可以封住游魂,让人生不如死。只是没想到,他抱住了自己的残魂,可以熬上七十年,才从那个基地里面逃出来。只是我还很奇怪,他体内多出来的那股死气,太血腥了。。’’


‘‘我困了,这些事还是你们年轻人自己商量吧。’’老翁举起拐杖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个韩家当家。


‘‘恭送叔公。’’

‘‘恭送叔公。’’在这位宿老面前,每个韩家人确实都没什么话语权。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一个衣着得体的中年人用手点着太阳穴问道,他的往生花别在了西装里面的衬衫上。

‘‘杀了沈渺,这个活太岁。幽冥会赏赐我们多大的馈赠,一定要杀了他。想想吧,这个该在冥府中沉睡的邪,会为我们带来多少年的运数?五十年,七十年!’’鹰钩鼻子的年轻人伸出了手掌,即使他看起来文质彬彬,也挡不住他内心的狂热。


每个人韩家的人出生时,或许他们都有疯子的潜质。



12 ,陌生人


走过拥堵的大街,一个戴着绿色口罩的人和我擦肩而过。他身上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味道。


古老的木门上有着奇异的花纹,兽头门环就挂在那里。

韩家的宗祠里,当家人们三三两两站在巨大的石桌边。这里有一场会议,关于世上的邪,也关于沈渺。

‘‘我们为何要相信沈渺?家书的前几页还刻着他的名字,他是冥府早就要带走的罪人。三十年前没有猎杀他,现在我们也要杀了他。’’

‘‘不错,杀了他。’’

‘‘你们忘了吗?泥人身上的那团死气。那团死气还存在的话,那才是真正恐怖的邪。。。’’韩越人站在一旁,摩挲着手上的小玉锁。

祠堂里点着几根手臂粗的凝魂香,供奉着沉睡着的亡魂,祭祀台上放着每一个韩家先祖的令牌,烟雾罩的墙面上挂着的前六位韩越人的画像都显得不太真实。

‘‘六叔公,你说句话吧。’’鹰钩鼻子的青年男恭恭敬敬的开口,询问那位唯一在宗祠中有资格坐在椅子上的老人。

‘‘听越人的。以后我老了,这个家还是要她做主。’’

‘‘可是六叔公。。’’几个青年男子还想要说些什么,表情很不舒服。

‘‘没什么可是。猎杀游魂和邪,你们那一个人能出手帮忙?’’六叔公面无表情的摸着他的拐杖,看着自己面前的这群年轻人。他们活的太优越了,以至于忘了韩家今日的优越,是踩着多少前人的血泪。

‘‘这里好热闹啊!’’ 宗祠的那扇大门突兀的被推开了,无风自动。

穿着黑色风衣的陌生男子,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旁若无人。


‘‘你是什么人?’’众人又惊又怒,盯着这个突兀闯入的陌生人。


13, 游戏


‘‘不要误会,我只是来瞧一眼过去的熟人,看她们过得还好吗?来为她们点一炷香。’’

‘‘你是一个邪,而且还是一个活了很多年的邪。’’韩越人的小玉锁越来越冰冷,玉锁是与地府契约的凭证,只有恐怖的邪物,玉锁才会这么兴奋。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准确的来说,我仅仅是个不死者而已。’’慕先生轻轻的把手指放在凝魂香上,一蓬红色的火焰静静的在他的手心上面燃烧着。

‘‘慕先生,是你?’’六叔公的身体都开始哆嗦了,就像是看到了万分恐怖的东西。

‘‘是我,是我,除了我,世上还有几个人敢这样硬闯你们韩家的宅院呢?’’

‘‘哦,对了,上一个闯进来的叫沈渺,他身上中了六刀离开!’’

慕先生摘下自己的面具,没有鼻子的脸显得格格不入。他高大,英武,就是没有一丝凡人的气息。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韩越人的目光冷彻,这样的大邪人人都会怕。猎杀过游魂的人,更明白那片黑暗有多恐怖。但她是韩家的守护者,就不能回头。

韩越人的步子踏得很快,话音落地的时候她已出手。小小的玉锁上青光寒彻,幽冥中有一朵往生花朵在绽放。美的令人倾倒,美的令人折服。

‘‘碰。。。’’空气仿佛有了生命,在运动,在涟漪,生生的将韩越人抛到了墙壁上,嘴角溢血。

‘‘噗。。’’当韩越人撞击墙壁的那一刻,一粒子弹也飞了出来,冲击到慕先生的眉心。

子弹闯过他的脑袋,是一个小小的洞。只是这创伤又迅速消失,仿佛一切都没存在过。

‘‘你,你,你。。’’开枪的中年男人面色苍白,就看到慕先生在一个眨眼的时间就到了他的面前。

‘‘韩家人的血,会不会有其他的味道。。’’慕先生的手指放在中年人的眉心,轻轻一点,中年人拼命挣扎却无能为力。他软绵绵的倒了下去,面无血色,没有了呼吸。

‘‘你到底想做什么?姓慕的?’’六叔公直直的看着慕先生,难道真的要鱼死网破吗?

‘‘没什么?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吧?’’慕先生搓着手,似乎一切都无关紧要。


14,相见。


‘‘一个小小的游戏,我知道你们韩家的家书上记着所有的邪与游魂。那无人打开的第一页,是我。第二页,就是沈渺。我们做一笔交易,一起杀了沈渺。我需要一个食材,而你们需要地府的馈赠。神不知,鬼不觉,如何?或许等到百年以后,我不想活了,又可以让你们来杀了我!’’慕先生有笑脸,却没人以为这笑意太温和。

‘‘没人说话吗?’’他皱了皱眉,慕先生眉心上有道细细的火,很少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休想!韩家的人,可杀不可辱。’’韩越人抹去了自己嘴角的血沫,她叔父的身体就躺在地上,没有了气息,也没有了魂灵。而这个最恐怖的不死的邪,却在韩家最神圣的地方,要求她们和他一起猎杀另一个邪,这岂不是人间最可笑的笑话?

‘‘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只能把你们先吃掉,再吃了沈渺。想一想,我也有很多年没吃过术士了。’’慕先生眉心中的火在越烧越旺,眸子里都是一汪血色。

‘‘我,我愿意!’’大多人都在瑟瑟发抖,当邪降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无计可施。开什么玩笑,这可是能随手剥夺人一切的恐怖之物啊。鹰钩鼻的男子站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不知道是什么在驱动着自己背弃。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人也想着投降,却迈不过自己的腿。

‘‘混账东西,你配姓韩吗,你对得起宗祠里面的每一位韩家人吗?’’六叔公的眼睛都在冒火,从椅子上立起来。一瞬间风雷涌动,似乎他又回复了青年时的勇力。

龙头拐杖穿透鹰钩鼻男子的心脏,让血液溅射。而慕先生却还是没有出手救人的意思,就看着这一幕上演。

‘‘救我!救我!’’鹰钩鼻伸出手掌,却摸不到慕先生的衣角。

‘‘很好,很好。不愧是韩越人那个女人的后辈,倒真是一样的泼辣,说起来我和韩家也算是恩恩怨怨了。前前后后,有一百多年了。’’

‘‘韩越人啊,韩越人,你看看他们过的多好,只是没了你,一切都了无生趣。’’慕先生静静的站立在第一个韩越人的图画前,如若无人,若有所思。

所有的韩氏族人聚集在了六叔公和韩越人身边,生死之前,也便如此了。他们毕竟还是韩家的子孙,留着炙热又疯狂的血。

‘‘告诉沈渺,来辽东那片大莽找我吧。我给他所有答案。’’慕先生从宗祠内走出,所有拿着武器的卫士都一退再退,汗珠已经出现在前面卫士的眉头。

‘‘有空我们再玩。’’慕先生的手触碰到一颗绿草,然后身躯一点点的消失不见,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只剩下了站了满场的韩家卫士,从未有过的害怕。



15,面壁。

‘‘没想到啊,老六。有一天,你还会来找我!’’我看着那墙壁上的画卷,一张又一张。她们都曾经绝代风华,也曾经万人仰慕,可终究还是逝去了。

韩六就站在我身边,更苍老了一点。我也理解,毕竟他的寿限就要到了。这世上有种延长寿命的手法叫做枯荣之法,以枯养荣。韩六出手伤人,雷霆万钧,可伤害的还是他的本源,他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本源。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们先祖死的时候,就说过祸害不死,遗祸百年。’’

‘‘说起来,术法的事。我想你也清楚,术法虽多,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句话,要有舍有得。你活了这么久,割舍的是红尘。韩越人,她们比你放下的还要多啊。我们韩家代代传承着术法,是往生的术法。可是这种东西,就像是毒药一样,你永远不知道代价是什么。’’韩六恭恭敬敬的点上一根香,表情肃穆。

‘‘这我知道,她们牺牲的自己,来换取韩家的荣华繁盛。永世不休的狩猎与战斗。’’那个对我微笑的短发女孩,仿佛还在昨日。可一转眼,七十年已经过去了。

‘‘不错,第一个韩越人便是这样。当年我们祖上留下的往生术法,子孙学会的少之又少,其时已经是残本古卷。她在的时候,父兄早逝,是她一个人在照料侄儿和家族,一直未婚配。可我们这位祖姑,天资卓绝,又心性坚韧,竟然把往生术补全融汇,运用的炉火纯青。当时的天下,乱兵纷争,龙气紊乱,到处是孤魂乱鬼。她的往生术,渡魂术,也越来越厉害。直到有一天,她握下幽冥的玉锁签下了契约。’’韩六悠悠的叹息道。

‘‘这位死气的主人,认识你的祖姑吗?’’

‘‘不错,何止是认识。我的祖姑杀过他一次,刺穿了他的眉心。’’


16,背影。

‘‘微微,这次我们就真的在一起了。’’我轻轻的替她擦去画卷上面的灰尘,一丝不苟。

第一代韩越人那样的恐怖存在都杀不死的邪,该有多恐怖呢。但我不会退步,多年以前,在辽东他害死了那么多我的袍泽。七十年前,那个偷袭术士营垒的人,害她死在我怀里的妖。我们未见面,就已经是血海深仇。

‘‘真是一个轮回啊,百年以前我是在辽东那片大莽中遇到白翁的。如今死在哪里,倒也不错。。’’我的左手完全变青,变成了长满触角和木须的绿爪,上面写满了岁月的齿轮和痕迹。战争的弹痕,术法的伤疤都还残留着。

我呆呆的坐在祠堂里,知道天色将要昏暗了。

韩越人捧着一柄断刀,配着那把小玉锁,就依在古老的祠堂木门上等我。长发披肩,半闭着眼,直到听到我的脚步声。

‘‘小丫头,你也要去吗?你知道吗,你会死。’’我皱了皱眉,这个丫头也是一样的倔强。

‘‘我知道,我从一生下来就知道。我是韩家的韩越人,有一天我会因为这个名字而死。’’她的表情冷俏,紧咬着嘴唇。

‘‘我答应过她,不让一个韩家的人因为我而死了。’’

‘‘你说了不算,到头来,我毕竟是个术士。可以死,但是不能受辱,不能退缩。’’


17,再相见。

辽东的大莽,丛林密布,斜阳如血,恰如我当年带着兄弟们在这里伏击归来的术士。场景还历历在目,只是已经物是人非。我发现我变成太岁之后,记忆力出奇的好,这是件坏事。人一旦总是回忆过去的事,就说明你开始老了。

‘‘只有你们两个吗?’’慕先生坐在一颗白桦树下,慢慢刻一个木雕。我眼尖,这大概是个女人的模样,那个让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女人。

‘‘那我就送你们下去和她陪葬吧。’’慕先生站了起来,将木雕轻轻放下。

我看清楚他的脸,一张没有鼻子的脸,眸子是红的,眉心还有道细细的火。

我们将一切都放下,等待一场光荣的埋葬吗?

‘‘死吧。。’’慕先生的身体变的极快,在下一个瞬间就到了我的面前。手掌划开空间的距离,用力劈下。

‘‘碰。。’’我的左手在微颤,慕先生的黑火里面带着不腐的死气,若跗骨之蛆般不停的吞噬着我的生气。

‘‘斩江,断流。’’玉锁附在韩越人的手指上,幽蓝色的往生花瓣一朵朵飘散在半空中。

‘‘小丫头,你可以先过我这一关。’’泥人的身体从土里冒了出来,半张脸仿佛破碎的瓷器,用红色的血线在粘合着,比上一次还要恐怖。

一簇簇黄色的触手在延伸,幽蓝的往生花瓣斩掉一跟又是一根。可站在黄土上,泥人老九几乎有无穷无尽的原力。

‘‘其实很多年以前,我们就见过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死了,还有你活着。术士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该存在世上的,对吗?’’慕先生一脚又一脚的把我踩到土里,我的左臂上血液在流淌,一滴又一滴。手臂上青绿的木须,一下子断了许多根,被慕先生生生扯断。每一次挪动身体,都让我痛彻心扉。

‘‘沈渺。’’韩越人的嘴角也在滴血,她奋力的拔出腿上的一把断刀,泥人碰着之后发出痛苦的嘶吼,连肌肤都烧焦了。


18,树叶


‘‘这柄断刀,这柄断刀。。’’慕先生转过身来,转瞬间到达韩越人面前,猩红色的火焰把她击飞,热浪灼伤她的肌肤。

很多年前,她不就是流着泪把这柄刀插到我的眉心的吗!你不是说好了要和我在一起吗?为什么还要因为这些蝼蚁一样的人,来伤害我。慕先生心烦意乱,燃烧在心头的火,这么多年它一直没有熄灭啊。

他的头发,他的眉毛,他的脸庞,都成了鲜红的颜色,眉心中的火焰烧的更厉害了。

‘‘我把永生的奥秘都送给你吧。’’狂乱的野兽在呼啸,我们本来就不是这世上的人,是夜里的精灵,是苍茫大地的妖邪,是幽冥诅咒的罪人。

我的左臂滴答着青色的血液,伤口深可见骨。我已不能再退,退无可退。

青绿的火在我的身上熊熊燃烧,状若癫狂。血红色的光,是对面慕先生的脸庞。他是一团不朽的死气,所以没有呼吸,也没有衰朽。

我看到慕先生的脸,全是红色的须发,也明白自己同样不是一个人。

‘‘呵。。’’血红,青绿,两团汹涌的火撕扯在了一起,在忘我的厮杀。

泥人又扑了上来,韩越人只能无力的看着燃红天边的火。

我的胸膛都要被撕裂了,有红色的火蛇在我的身体里乱窜,你赶不走,也杀不死。我的耳边听到了她为我唱的歌声,轻柔婉约,就像雨滴敲击青石。又仿佛看到了那一年我在辽东大莽伏击术士,带队的哨官轻轻拍打我的肩膀。

‘‘沈渺。。’’韩越人也满脸泪光,看着我的身体一次次聚起来又一次次被撕开。

起风了,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一枚树叶。

碧绿,青翠。


19,终结。


‘‘噗。。’’青绿的叶子是那样柔弱,却无可阻挡的穿过慕先生的心脏。

我被慕先生丢了下去,狼狈的落在雪地上。

慕先生的身体在不停的变换,膨缩,直到变成了那个最初的它。

满身都是红色的触须,唯独面目上还能看出是个人形,一颗红色的血人参和一堆小小的白骨生在了一起。这就是慕先生的本来面目吗?

泥人老九已经顾不得和他纠缠的韩越人,这慕先生的血躯干才更让他疯狂。

‘‘起。。’’韩越人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满脸的疲惫与悲愤。幽蓝色的光泽陪伴着她,分外的高洁。

神秘古朴的音调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就像是她温柔的话语在呢喃。

深邃的光带,从往生花开的玉锁飘出,以无可比拟的速度在向着慕先生冲来。一点点光,像是一簇簇星辰汇成了一条河流,卷起了慕先生的身体。

‘‘不。。’’泥人老九在那亮光前一瞬毁灭,他看到无数的魂灵,无数张面孔在他的身边,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就是刹那之间,泥人的身体彻底破碎了,灵魂也被卷走。

‘‘是你吗?’’慕先生好似又看到了那个女子的笑脸,在教笨拙的自己说话。可是人血的味道,实在太美妙了。就是那一年,她用断刀斩入自己眉心吗?为了那群笨拙的人类。

‘‘答应我,别走了,越人。’’慕先生带着幸福的笑容,身体在光点中崩碎。韩家老宅里的石棺,几个人的肉体也像砂石一样彻底消弭。幽冥收回了奖励,也带走了恩怨。

一切都结束了,我看到漫天星河。

‘‘沈渺!’’‘‘沈渺!’’韩越人疯了一样的在找我,把我从土里拔了出来。

‘‘咳!’’‘‘咳!多亏了那枚树叶,是白翁的吗?’’我的脸色惨白,连指头都没有力气。

‘‘你会死吗?’’

‘‘不会,不过麻烦你先给我找块地种下来!’’


遥远的东国,满头白发的白翁还在和一个带着高冠的男子对弈。   7/8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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