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赞数最多的那个答案的评论里,各种OnePiece,各种好酷好帅,能不能钓鱼看海豚之类。我就好想苦笑。为了写这个答案,特地翻了翻船上记的日记。可惜当时记的有一搭没一搭,以下挑了些小故事与大家分享,没什么顺序性,也夹带私货,但可以大概对海上生活管中窥豹。
于13年6月底上船实习,15年2月中旬离开。
满打满算看了19个月大海,14年修船回家几天,其他时间没离开过大海。
如果直接回答
刚上船的时候,老师傅翻来覆去强调一句话: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大概意思是,自古以来,跑船就是一个下三滥行业。深层意思是想提醒你,作为食物链的最底层实习生,做好当孙子挨欺负的准备。果然,这样一个缺乏监管脱离社会的纯男性小团体简直是滋生变态心理的天然温床。具体长的教训不便多讲,想必每行每业都有自己的阴暗面。但那些显著的90后特点,如思想独立,精神洁癖,比较特立独行之类,与跑船这种传统又夕阳的行业就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了。一天二十四小时朝夕相处,没撕破脸干过架的那都是真爱。
个人晕船体质,刚上船时,抗晕能力在部门里倒数第二三的水平,风力7级开晕,8级开吐,9级不认爹妈,10级以上基本不省人事。冬季的北太平洋,七级以上家常便饭,开始不懂,也不会控制,想吐就吐,人送外号交公粮积极分子。公粮吐干净了,就开始吐酸水,酸水也排净了就开始用手指抠嗓子做干呕状,还以为是自己发现了一个小诀窍,因为只要呕一呕就可以获得暂时的舒服。谁想到风浪过去了,大家都恢复正常了,我倒像发了烧一样。去问船医,立马被识破:你抠嗓子来着吧?体液都吐干净了,身体健康平衡被打破了。
14年的冬天,某日半夜阵风10级开外。七八级常见,而十级却是我和同宿舍同事第一次经历,五六米的大浪像一面墙一样拍过来,整个船舷瞬间嗡嗡作响,迅速哆嗦一阵就又从波峰掉到波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门窗关好了。没人敢睡,大家都晕的不行,根本也睡不着。我坐在房间左侧的床上,左右兜里各揣一个塑料袋,准备随时开吐。同事坐在右侧的椅子上,准备把笔记本电脑固定一下,我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时又一个浪打过来,船立马横倾,他瞬时就从房间的那头滑到了我床边,得亏我腿收的及时。相视苦笑。心里还怕麽?怕过劲了,表现的反而从容了。第二天天亮发现宿舍过道被凳子腿生生磨出了四条凹痕。那晚进步明显,只吐了两回。
船员因为需要工作,强制晕船也得吃饭,这个过程对我来讲是比较痛苦的。厨房师傅经验丰富,提前问好天气,如有大风预报就做晕船餐。晕船餐往往特别简单,就是炒面和蛋汤。一是清淡,不刺激肠胃。二是好吐,不剌嗓子。导致我后来每次去食堂,一看到炒面和蛋汤就心里一沉,心想完喽,又要开晕了。由于这段心里阴影,我想我这辈子基本也就告别炒面和蛋汤了。
“一段又一段的例行公事”这句肖申克的经典台词,太适合形容船上生活了。你是船上的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哪里钉。每个人被严格划分职责,一个萝卜一个坑,照顾好自己,绝对不能倒下,病了也得抗,否则你的活儿就得麻烦别人了。实习生阶段,有敲不完的绣,刷不完的漆,做不完的保养,冲不完的甲板。实习期结束就去驾驶台值航行班,一个四小时接着另一个四小时。工作之外的时间,孤独寂寞么?好像也没有。每次一到港有了wifi,就开启下载模式,特别爱用一些RSS功能的APP,下载一些平时爱看的杂志和博客。一下就是几十M的纯文本,够看好一阵子。再者,还有一堆专业知识需要学习补充,工作之余上驾驶台找驾驶员讨教一下专业知识,一天时间很快就打发了。
记得第一次在国外港口蹭Wifi上推特,下意识先把墙翻了,结果是死活登不上。半天了还傻傻的不明所以…好像一个善于飞檐的毛贼,天天烟囱进狗洞出,即便回自己家也不咋习惯走门了。立刻又脑补到了电影里刚从鲨堡假释出来的Red,在超市厕所里的那句台词:不打报告他妈的根本尿不出来……
去年冬季某日,本来预计下午靠港,不想中午起西北风,港口封港。只能找个锚地先抛锚等等看。这一等就是十几个小时,中间风力太大,走锚了好几回。大副就一次次带着我们去收锚再抛锚。外面八级风,零下十几度。有几个瞬间真能体会到雷军所讲: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其实当时手脸早就僵透了,以大副为首的领导们冲锋在前,为了安全起见,让我们几个年轻人躲到风背面打个下手。那锚链和锚机摩擦出火花,锃锃出响,大副以200斤的身躯爬上五米的旗杆挂锚球。也不知道是风刮的,还是被感动了,眼睛马上湿润了。老师傅们身上的敬业精神确实值得敬佩,平时受的委屈此时立马忘得一干二净。
去年年底,我一个在别船实习的同学扫舱时从舱沿掉下去了。确实怕了,也够了,决定离开。
在天津邮轮母港办理入境手续时,边防警察们搞反恐演习,还蛮正规,有电视台录像。我就只能在旁边干等着。一警察叔叔扫了一眼人群中面色不安的我,走进问道:哥们,给我们扮演一下匪徒呗...一万只草泥马呼啸呼啸,祖国啊母亲,我这刚回国就这么一见面礼啊。回家后嗓子不舒服了好几天。家在华北雾霾的核心区,两年不归此消彼长,被大海娇生惯养两年的嗓子也终于受不了了。
过年期间,走亲会友,老同学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那时他也是刚刚跑了一个航次回来,大约十个月的远洋生活。下地第一件事是打车到了港口最近的镇子上,点燃一支烟,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看啥呢?看人。街上的熙熙攘攘,让他觉得特别幸福。憋了一年了快,眼里只有两种颜色,天蓝和海蓝。
集中几个问题回答一下。
Q:在船上可以随便钓鱼啊?
A:我们吃的鱼也是买的。螺旋桨卷起来的尾迹有几公里长,接近者非死即残。航行中是不可能钓鱼的,偶尔靠港会偷着钓。
Q:你们游泳很厉害吧?
A:我至今不会游泳,只会躺着漂着不沉。在茫茫大海上,会水基本没什么大用,很少有人被淹死,都是被冻死的。
Q:晚上停下来歇会么?看不见怎么开呢?
A:NO,船舶24小时行驶,海上航行不完全依赖视觉。
Q:有海盗么?遇到海盗怎么办呢?
A:我跑的航线没有。公认的海盗猖狂区域集中在亚丁湾和马六甲附近。如果遇到,一旦登船,绝对投降,官方教科书里写明的,如果反抗失败,连保险都没的。老师傅说90年代以前的中远船上为了应付海盗什么的还会配手枪,那个没有完全摆脱意识形态的年代,视船舶为海外领土不可侵犯。据说半夜看到有不明分子小船接近,什么都不用动,只要把探照灯打亮,照亮烟囱上巨大的中远LOGO,小船立马就跑了,他们也不傻,这要上去了,指不定谁抢谁呢。
大家都是陆生哺乳动物,在海上只能是苦中作乐。祝愿所有飘在海上的同行保重身体,早日平安归家。
不定期持续填坑,发图只为骗赞
(对了,我现在改做前端……哪位大神招实习生麽……)
驾驶台。难得的风平浪静
某日值4-8,这厮就轻轻的从我左舷过去了。
港口偶遇精致系列千禧号。交涉一番,不让上去参观···
刚刚离港,天际线清晰可见。大家猜猜这是哪个国家···
某晚船况特别复杂,雷达屏幕照片,特留个纪念。小黄点为船,大黄点为岛,蓝线为尾迹。
某锚地闲着无事,下克令吊吊水母玩。回来同事就给拌了凉菜了···由于事发国内某沿海,出于对我国海域水质的不自信,没敢动筷子。小吊动一次至少几十上百的油钱,这盘凉菜好贵。还好我们不是国企···否则呵呵。
去年坐坞修船,某中二病晚期同事站在球鼻艏下。
这艘船船尾标示船籍的韩国国旗一直处于降半旗状态。原来她是岁月号()的姊妹船Ohamana。一年多了,她就这样静静的躺在仁川港池中。(姊妹船可以理解为同一张图纸批量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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