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说出这句话的这个人是我发小,从一个月前开始变的不正常。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突然变得很沉默,有时候会问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觉得如果我再不说点什么的话,他大概会疯掉。
“这还用证明吗?我们两个人现在坐在咖啡厅里,就我们两个人,米色的墙,木头的沙发,什么木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看着你,你看着我,不就是真实的吗?我们俩个人在对话不是吗?”
我摊手,实际上,我对他说的话一点都不感兴趣,为了在某种角度上拯救他,只好去思考这个白痴问题并回答。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真实的?“他摸了一下沙发,“你怎么确定你摸到的就是真实的?或者说…你怎么知道我摸到的是不是和你摸到的感觉是一样的?” 显然,他很乐意在这个问题上不停拉扯。
“这样,这个问题没那么复杂…呃,我是说,我们可以交流,我告诉你,我摸的这个沙发的木头有点凉,可能是因为这里开了空调,而且这个沙发应该是涂了蜡,所以不剌手,对吗?” 我不停的用手去蹭沙发扶手,想争取出来多一些关于摩擦的形容词。
“可是如果我跟你说,我摸到的这个沙发是炙热的,像是火焰,并且它很柔软。你信吗?” 他又抛给我一个问题。
“我只能是认为你发烧了,你的体温让你认为这个沙发很热,你的脑袋温度过高让你晕的连木头是硬的都不知道。” 我有点生气,不想再在这个无意义的问题上废话。
“你凭什么这样认为?”他一本正经。
“你那边是扭曲的?我这边是正常的?神经病吧?你看看你现在一天天的成什么样子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这些问题有什么可讨论的?你以为现在是在做梦吗?” 我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灯光好像变得很暗,发小还是坐在沙发上,忽然沉默。
我有些尴尬。
然后他突然抬起头,昏黄的灯照在他半边脸上,面无表情:
“那你怎么确定,你现在不是在做梦?”
然后我醒了。
2.
我浑身是汗的坐在床上,气氛有些奇怪。
倒不如说,我在想如何证明我刚才不是在做梦,我想了大概有三分钟,除了我躺在床上这个原因外我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甩了甩脑袋,准备起床,习惯性打开手机。
星期六,午时11点32分。
双休日真的是让人完全放松,我以为我根本没睡这么久。
起床,洗漱。
我叫潘聪,福建人,从小就住在北京朝阳,两年前实现经济自由,父母回了老家,和发小留在这里继续奋斗,他住我家小区对面,来回也就几步路,经常一块在楼下桑拿店大保健,基本上每天上下班都会一起吃早点晚饭,无话不谈。
直到三个月前。
他开始变得很奇怪,开始思考一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并且不停地钻牛角尖,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要在类似 “这个世界为何存在” 这样的问题上浪费生命,我原本认为我们俩这一辈子都不会因为这种神经质的思考性问题犯愁,而显然我失算了,发小为了这些事情变得很奇怪,而我因为发小变得很奇怪而变得很奇怪。
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一个活泼的人类变的这么神经质,但我觉得有那些思考的时间还不如用来做爱。
3.
我这个人有一个习惯,洗脸必须要用洗面奶,早上不用的话一整天脸都会不舒服,所以当我发现洗面奶用光了的时候我准备特意下楼买一瓶再回来。
准备下楼的时候微信响了,打开一看是发小。
“哪?”
“准备下楼买洗面奶,怎么了?”
“出来,去咖啡厅坐会,我有事要跟你说。”
这个咖啡厅叫优品咖啡,以前我们俩不大保健的时候总是伪装成文艺青年在里面聊人生,抱着一种没准能钓几个妹子一起深夜研究的期待感。
“好,进电梯了,收拾完就过去” 我回复。
电梯到一楼,自动门一打开就看见发小站在面前,手里拿着瓶洗面奶。背着个包,头发乱糟糟,胡子也没刮,有些滑稽。
“你干啥?” 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我突然有点慌,不知道说啥合适。
“我车里还有一瓶,就直接带过来了。”
4.
回家洗脸的时候,发小把电视声音开的很大,我听的很清楚,情趣内衣八折起,订购电话是,在耳膜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我终于走出洗手间,第一眼就看见发小站在沙发上弄我家窗帘。
“你干啥?”
“你家窗帘挂快掉了,我怕砸死你,帮你固定。” 他回头。
“你特么别咒我!” 我笑骂一句,然后一番收拾,和他出门。
常营优品咖啡开得早,装修很破,所以咖啡也很便宜,像我们这样的奋斗青年在这里都可以当大款了,但还真别说,店里的意大利面比那些高逼格咖啡厅好吃多了,基本上每次和发小来这里吹完牛逼我们都对明天抱有一百分的热血。
我踏进咖啡厅第一步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对劲,然后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情绪从兴奋到恐惧的迅速,就像极度分化的两个感官突然秒速交配,试图把大脑操成精神分裂,因为我意识到 ——
这家咖啡厅装修了。
米白色墙壁,木质沙发,昏暗的灯。
我惊悚,扭头就想走,发小突然拉住我,开口说了一句话。
从这句话开始,我的噩梦也开始了。
“和刚才不同,你现在没有做梦”
5.
我头皮一阵发麻。
我被他拉着走到靠近墙角的一个位子上,场景和今天上午那个梦如出一辙。
“我决定把我最近的事情告诉你。”
然后他就开始讲,也不顾一脸惊慌的我是否想听。
他接下来讲的话让我陷入一种极度的恐惧当中。
6.
“两个月前,凌晨,我在家里赶一份策划,突然收到一封邮件。”
“邮件内一大片空白,只有一个网页链接,我本以为是垃圾推广,但是…”
发小用手对着空气搓揉了几下,似乎在想如何去形容。
“你知道每一个网页链接都是很长的,一串英文字母,一般情况是看不懂的,除了大部分拼音能拼出来。比如你看,这家咖啡店的官网就是,我大概能拼出来是优品咖啡,对这个网页链接就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
他突然正视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诧异。
“那天邮件中的网页链接里,有你的名字。”
我突然愣住。
“我点进去这个网页链接,你猜里面是什么?”
“是你家,有人在你家布满了摄像头。”
我身体在一瞬间布满鸡皮疙瘩,头皮发硬:
“你…什么意思?有人在监视我?”
发小不回答我的问题,继续说:
“我当时的第一个想法是给你打电话,然后我在视频里看见你拿起手机准备给我发微信。”
“我也拿起手机,然后在你点击发送的下一秒,我手机就收到了微信消息。”
他拿起手机翻到当天的记录,是我问他要不要下楼撸串。
“也就是说,这个视频,是实时同步的。”
“接着我决定先不告诉你这件事情。”
“然后在我研究这个网页连续三天之后,我发现了更恐怖的事情。”
“你猜猜看是什么?”
发小笑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让我差点炸裂的话。
“我在网页链接里把你的名字删掉,改成我的名字,然后进入了。”
“载入只用了半秒,瞬间我就看见在卧室看着电脑屏幕的我,背对着摄像头。”
“我当时快要疯了,回头就看摄像头的位置,那里空无一物。”
7.
发小说完这些并没有停下来,开始描述接下来每天我是如何生活。
而我被惊吓过后,脑子开始有了一些线索。
发小从头到尾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无法证实,并且是完全可捏造的,毫无证据。
如果说真的存在这么一个网址,那么只要它存在,肯定会有人勿入,而但凡是有一个人进入这个网址,网络社交这么发达,不用多少时间就传开了。
想着,我就随口问出来: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这个链接只有你知道?”
结果发小突然定住,然后沉默。
我也一时没跟上他迅速转变的情绪,以为他在思考,就只好看着他。
半分钟后他突然噌的一下站起来,我以为他要干什么,结果看了我半响,接着竟然直接扭头走了。
我坐在椅子上一脸懵逼,看着他的背影走出咖啡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追不上了。
我忽然有一种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感觉,但却没有太多难过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刚才看见他的背影感觉少了点什么,却又说不上来,想了半天,决定拎包走人,回家。
拎起包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发小背影奇怪的地方,然后心中一慌。
发小今天来家里的时候背着一个包,从我们出门开始包就不见了。
我不知道这包里有什么东西,但我基本上可以确定,
他把包放在我家了。
8.
我从来没有如此迅速的上车并且开出停车场,保安大叔收完钱后我一脚油门踩下去一个惯性过弯驶入辅路,我看见保安大叔在后视镜里抬了一下眼镜,我似乎听见他在喊头文字D男主的名字。
一点都不好笑,因为我都开始怀疑发小留在我家的包里是不是装炸弹了。
开车途中我甚至屡清了思路:发小因为这些事情被逼的快要疯掉,精神不正常的同时心里一直挂念像是父亲一般爱着他的我,为了不让我感受到同样的监视,所以决定把我家炸了。
我草,老子是签了合同的,房子要炸了我要赔全款的好吗!
到家楼下我都没等电梯,一口气从楼梯跑到十楼,掏出钥匙,开门。
一个黑色背包放在我家客厅的桌子上。
这个包很金贵,发小为了买这个奢饰品攒了三个月工资,甚至都不肯借给我背一下。
而现在这个包被放在客厅的餐桌上,并且直接压住了我还没吃完的盖饭。
我有点慌,转身锁上门,一个箭步跑过去,在半秒之内拉开包链。
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瞬间我就明白了发小为什么在我发问后一言不发的突然离开。
因为他早就意识到了并不是只有他能登录这个网站,而是只有这台笔记本电脑可以登录,并且他后来经历过一系列我并不知道的事情,可能已经快要把他逼疯了。
所以他决定把这个电脑转交给别人。
最后他选择了一个像是父亲一样爱着他的人。
我他妈真是你亲爹。
9.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打开电脑。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窗帘拉上怕被别人看见。
我唯一清楚的事情是,当我按下开机按钮的一瞬间。
我的梦魇正式拉开序幕,再也逃不开了。
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黑色幽默,只有我对于这整件事情的惊悚。
我希望你理解,也希望你记住我原本是一个乐观的人。
10. 进入
电脑打开后我已经全身都是汗了,我甚至能感受到我手背上汗毛一根一根的耸立。
桌面被清理的很干净,除了系统图标外只有一个网页的快捷方式。
我把鼠标头放在这个图标上,脑子一片空白,然后双击。
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山寨的网页,有几句我根本看不懂的字,而且很潦草,排版倒是像百度一样,中间有一个可以输入的空白框,奇怪的是,不论我打什么字上去,字的后面总会自动填充很多乱码,且每次都不同。
我有些发抖,一字一顿,打完了我名字的全拼。
然后点击确定。
画面很快的刷新了一下,屏幕一开始出现四个分隔的黑框。
几秒后黑框开始从上往下逐渐显示画面。
我看到了我坐在餐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一瞬间我就回头,对着本该有摄像头的位置看过去。
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我看见整个视频的右下方有一个可打开选项,下意识的点开,竟然是一个可滚动的选择条,我向上滚轴,发现时间从今天往前推到我出生那年都有可点击的选项。
这意味着,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被什么东西记录着。
我点开1992年10月02日,是医院,我被一个女性医生抱出手术室放在养护室内,我妈躺在床上被推出手术室,一脸疲惫,显然是刚生完我,接着视频一变,就开始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2000年11月20日,家,我妈在一旁织毛衣,我在看电视里的动画片。
2004年1月3日,在老家过年,放了一轮鞭炮,然后跑出去和朋友上网。
摄像头可以在任何地方见到你。
不论你是去了黑网吧还是厕所。
我继续往下滚轴,突然没控制好力度,幅度大了一点。
然后我发现了更恐怖的事情。
我看见了从今天往后的一大片日期。
并且,是可选的。
11.思考
我把鼠标停留在明天的日期上,没有点击,我决定重新过滤一下我的脑子。
时间线里有从今天开始到很久以后的日期,这点可以让我思考一整天。
我在今天可以选择明天的时间线,并且点击之后会有视频打开,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能看见明天的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现吓了我自己一跳,我回顾从前,如果说我真的能够看见明天的自己,那么意味着我从前的生活每天都是已经被安排好了,这个视频就根本不是在拍摄我的一生,而是早就将我的一生所有细节都决定完毕,我只是走个过场,那延伸出来的意义就太可怕了。
那意味着这个世界本身就不是真实的,或者,根本我就不是真实存在的。
或者,如果我看完了我明天的 “剧本”,然后我明天就是不按照剧本走,会发生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发小来我家里之前,我刚跟他讲完我要下楼买洗面奶,他就已经拿着一瓶新的在一楼等我了,现在思考一下,怕是他早就在几天前就看过今天的视频了,这样就会再延伸出来一个更深刻的悖论:
视频里早就记录了我会在今天这个时间里在客厅的餐桌看这个笔记本电脑,并试图猜测这个视频的意义,就算我明天不按照 “剧本” 走,那么,“不按照剧本走” 这个剧情本身就是早就被决定好了我明天会这么做。
那么我现在到底是如何?我看着视频里的我,我摇头晃脑,视频里的我也在摇头晃脑,我站起来,他也站起来。
操你妈的,逃不出去了?
我没有丝毫头绪,脑子紧绷,深呼吸,离开电脑。
接着我忽然想起来一个细节。
发小今天在我家里,趁我洗脸时,在窗帘挂上摆弄了很久,为了怕我听见,还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声。
我立马走到窗帘下,伸手往上探。
果然,是发小的手机。
12.恐惧
发小的手机清空的很干净,屏幕上什么都没有。所有APP都被删光,备忘录里空空如也,只有图库里有一个很短的视频,拍摄时间是一个星期以前。
我很果断的打开播放。
然后我终于感受到了我这辈子最深刻的恐惧。
视频里,发小备了一根绳子挂在天花板上。
然后自杀了。
感谢阅读,未更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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