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骚受的日常微盘 如果变成了一只鬼,日常生活应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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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我的同学们,看好你哦(迷之微笑)
更新一次一直提示未知错误,感觉好像被盯上了



我是一只鬼,死之前我在北京五环开货车,突然前面冲出来一只土狗。本来我应该撞上去的,但是头天晚上我刚在网易看了一条撞了狗被罚2000扣12分的新闻,于是我打转向盘,然后侧翻了,然后我死了。

我死了,但我还在五环。我飘在货车上,车里的鸡死了一半,剩下的满路跑。

一个人从车上下来,抓了四只鸡,刚塞进后备箱里,被后面来的一辆车撞飞了。我看到他也飘了起来,他也死了。

车祸仍然在继续,不断地有车碰撞在一起,但是没有新的人飘起来。我看到下面的人大声吵闹,满地鸡毛,撞了人的司机大声咒骂被撞死的人,没撞人的司机大声咒骂我。

我还想多看一会儿,但是有人在我面前吆喝了一声,问我是不是本地户口。

那是一个大盖帽,长得像JC。

我下意识说不是,我是山东人。另一个人连声说是是是他是本地户口,07年刚上的,地地道道北京人。

大盖帽指了指不远处的火葬场,让他去那边排队登记,又转头看我。

“你没北京户口,不能死在北京。”

我哦了一声,大盖帽的话带给我深深的迷惑,我以为自己死了,但是在他看来,我好像还没死。

“朝那边走,过了永定河你就可以死了。”

我说哦,然后我开始走,我需要死在正确的地方。我以为我是在走的,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恍然大悟,我是在飘。

鬼飘的很慢,我是一只鬼。

我遇到了其他的鬼,有的鬼飘得很快,嗖嗖的。飘得快的鬼沿着一条线笔直地走,我试着站在线里,我也飘得快了。

“你的号呢?"

声音响起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另一个大盖帽站在我面前。我想说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

“什么号?”

“号,号,你的鬼号,你摇了没?没摇不能飘那么快。”

“没、没……”

“没号飘那么快,想死啊!”

我已经死了。我想这么说,但我又想起来,我还没死。

我只能慢慢地飘,刮风了,风里面都是沙子。沙子从我体内穿过,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些忘八蛋,把污染都送北京这来了。”

两只同样看起来很新的鬼在一边说道。

其中一只鬼看了我一眼。

“死还要死在北京。”

我很羞愧,如果鬼可以脸红的话,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

“我没死在北京,我要出去死。”

我小声说。

“你怎么出的去?”

一只鬼大声嚷嚷道,“晚上5点到7点外地的鬼不能出北京。”

我很惶恐,因为我不知道这一点。

“一看又是一个新鬼。”

“一个新鬼?”我一直以为鬼是论只的,不是论个的。

那个鬼看了看我,又想起来什么似的。

“北京的鬼论个,你们是论只。”

我到永定河边停了下来,已经有一些鬼聚集在那里了。几只大盖帽在维持秩序,但也没有什么秩序要维持。我看到几只鬼叠在了一起,他们浑然不知。

“一个新鬼。”

我转过头,是一只学生模样的女孩儿。我点点头,又想了想,告诉她。

“北京的鬼论个,我们是论只。”

“那,我也差点就可以论个了,可惜没成。”女孩儿若有所思地说,“你是怎么死的?”

我说车祸。

“我是摔死的。”没等我问她,她已经迫不及待撩起了头发给我看她头上的窟窿了。“我在北京上了六年学,高考不能在北京考。我妈让我爬教学楼顶上吓唬他们,但是那天风太大,我不小心掉下来了。”

我说哦。

“我觉得我成绩不错。”女孩儿说。

我说哦。

我还想着女孩儿脑袋上的窟窿,我想我脸上肯定也都是血,这样会很吓人。

“没事的,你看起来好好的。”女孩儿很会安慰人。

我还想说什么,一只大盖帽挤过来把我们俩隔开。我看着他的背,他的声音闷声闷气。

“你是不是马求弟?马求弟是不是你?”

得到女孩儿肯定的回答后,大盖帽又粗声粗气说。

“恭喜你,北京民政局追授你北京市民身份,你现在是北京人了。”他大手一挥,“回去吧,别在这等着了。”

女孩儿还是一脸茫然。

“恭喜你,你可以论个了。”我看着她由衷地说。

“我以为我要回家。”女孩儿说,“但我现在不能回家了。”

我想起了第一只盖帽告诉另一个北京鬼的话,对女孩说,“北京的鬼是要去登记的。”

女孩点了点头。

我目送着她离开,她还没摇号,只能慢慢地飘着。

““别看了,MD。”盖帽说,“运气真好,刚死就上了北京户了,老子死了十几年了,还是河北户。”

“我以为你是论个的,没想到你也是论只的。”我说。

“放屁,你也配论只?你也就配论条,老子才配论只。”盖帽朝我吼道。“把你脑袋缩回去,排队!”

我缩了缩脖子,一条鬼总让我想起一条狗,我感觉这不太好听。我以为我是可以论只的,盖帽又告诉我不可以。

“或许可以论头的。”想的时候,我不由自主把话说了出来。刚说完话我又吓了一跳,周围的鬼很多,我怕谁又跳出来说我不可以论头的。

但很快我又释然了。一头鬼会让人联想起一头猪,应该没人会这么说自己。

最后我决定还是称自己为一条鬼了。狗还有粉丝,猪没有。

“老弟,刚死啊。”

又有人找我说话,等待的时间太长,大家的话都变得多了起来。

“是啊,”我看着他,他不像盖帽,也不像北京鬼,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表明身份,“我是一条新鬼。”

他以一种复杂而扭曲的样子笑了起来,“老弟你怎么会想起这种词。”

“我以为可以是一只鬼的。”我遗憾地说道。

“也是,好量词儿都让他们占了。”他惋惜地说道,“所以我想了一个新词,一匹鬼。”

一匹鬼,我不由得赞赏其他的智慧来了。

“我可以用一匹鬼吗?”我问道。

“当然可以,我还准备把这事儿告诉所有刚死的外地鬼,这样,北京鬼占了个,外地当官的占了只,咱们可以用匹啊。”他刚说完,猛地吸了一口痰,以夸张的声响咳了一声。

我以为他会吐一口浓痰,他没有。

“你试试啊。”

我愣了一下,才知道他是想让我吐痰。

我吸了口气,清了下嗓子,连口吐沫都没吐出来。

“你看,”他得意地说,“鬼是吐不了痰的。”

看见我没反应,他又加了一句:“刚死我就知道了。”

“你真厉害。”我觉得他是在等我这句话。

“那你为什么还是死了。”我又忍不住加上了这句话。

“要问为什么,先问是不是。”他正色道。

我觉得他说的话有些令人费解,但旋即我明白了。

“对,你还没死,我也还没死。”我说道,“过了那条河,我们才是死了。”

“你真是一匹笨鬼。”他咧开嘴笑了,“而我是一匹聪明的鬼,但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没说话,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我手机上装了个软件,叫‘者也’。平时一堆人在上面吹牛逼,还都特有道理的样子。我就上‘者也’上问,问苏州房价会不会降。得赞数最多的那几个大V都说,肯定会降,说不定会腰斩。我觉得他们说的特有道理,我就没买等着降。”

“结果呢?”我问道。

“年前的全款过了年只够付首付了。”他说道。

我以为他会骂两句,但他只是看着河对岸。

“丫的,被骗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了一句。

我突然有些庆幸起来了,年前大家都抢着买房的时候,我也跟着抢。如果那时候我装了者也,那我肯定也被骗了。

“如果我没装网易就好了。”回忆了一会儿,我无不遗憾地说道。

我和他一起看向河对岸,身后灯火通明,河对岸灯光星星点点。一大片鬼聚集在河的这边,等着放行。太多的鬼赶着想第一个过河,一群鬼挤在一起,白的发亮。

“挤什么挤,赶着过去投胎啊MD。”盖帽在不远的地方嚷嚷,但没人听他的。

七点到了,鬼团子只是动了一下,又静止了。

“为了个斯巴达,又要安检。”一只老鬼拍了下大腿,“进京要安检,出京还要安检。”

我还不想去排队,我还想多活一会儿。我也不清楚那些鬼为什么要急着赶过去。

先通过安检的鬼带着幸福的表情,还在排队的鬼愁容满面,对着远去的鬼露出羡慕不已的憎恨表情。

九点了,剩下的鬼没多少了。盖帽冲我招手,我不敢不过去排队。

“身份证带了没?”

我懵了,我不知道鬼还有身份证。

“没、没带……”

“说身份证号。”盖帽不耐烦地说。

我说了一串号,盖帽熟练地在一个小机器上按着。

“没想到鬼也有这么发达的科技。”我觉得我是在赞赏他。

“不然怎么管你们这些滑头鬼。”盖帽竟然接了我的茬,我感到受宠若惊。

但是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变了。

“这是不是你?你是不是胡江?”

他给我看一个显示着我的照片的屏幕。

“是我,我是。”那确实是我,为了保险起见我还凑近看了看。

“放屁,怎么会是你?”盖帽挥舞着手里的机器,“胡江早在一个小时过河去了。”

“没,我没啊……”

我哆嗦了一下,这一个小时我确实都在河对岸待着。

“你是不是整容了?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你有什么目的?”

我从来没被这么吆喝过,以前的交警都是直接扯罚单,我也没回答过什么问题。我想跑,但是两条腿飘不动。

这时候我看到了刚才跟我闲聊的聪明鬼。

“一匹鬼,一匹鬼。”我喊他

他听到了我的话,走了过来。

“一匹鬼,我刚才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你是谁?你们认识吗?”盖帽盯着他。

“什么一匹鬼,我们都是一条鬼。”一匹鬼立即谄笑着说,“长官您才是一匹鬼,生前是千里马死后是一匹鬼,马到成功龙马精神。我不认识他,我刚到。”

盖帽狐疑地看着他,但还是挥挥手放他走了。

“是是是长官,祝您早日成为一个鬼。”他点头哈腰走远了。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觉得河对岸的灯光一下子全灭了。

我想瘫在地上,但是鬼瘫不下去,我瘫在了半空中。

“鬼鬼祟祟,把他带走。”

我听到盖帽如此说。


我差点就死了,但我没死成。我离死只有一河之隔,但要过河的时候,我又被抓回来了。


我一直以为北京是一团团的圈,现在才知道,圈里面还有其他的圈。


死人和活人共用一个派出所。我进去的时候,看到左边坐着一个活人,右边坐着一个鬼,他们都在响亮地吸着痰。


我想起聪明鬼的话,我觉得我应该学学。


“真响。”我主动上前夸奖他。


“滚。”他头也不抬。


身后的盖帽做了一个踹我一脚的动作,他的脚和我的臀部叠在一起。我打了个激灵,身体里多了其他的器官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派出所里面都是活人,他们进进出出。门只有2米宽,我不知道该不该挤进去。

“躲什么!你躲得开么你?”盖帽嚷嚷着催我。


我没办法,只能从一个犯人身体中穿过。


“哎呀妈,好冷!”那个犯人一声大叫。


“冷你MB,没看见空调坏了,热死老子了。”他身后的盖帽一脚踹上去,这一脚结结实实踹到犯人屁股上,我看到犯人屁股变了形状,他随后跌倒在地。


“哎呀妈,JC打人了!大家快来看,我伤着了,流血了!”犯人大叫。

“CNM,老子临时工!大厅监控坏了!你再嚷嚷一句全楼监控就都坏了!”盖帽又踹了他一脚。

犯人立即又爬了起来,两个人都朝里面走,两个人都骂骂咧咧。


盖帽带着我上楼,来到一个小房间前。


“进去吧。”


我朝里面看了看,刚才那两人已经坐在里面了。


“里面有人。”我小声提醒他。


“看不见都是活人?”他大声回应我。


我只得走了进去。


房间里就两个座位,一个包软皮的椅子,盖帽坐的。一个硬铁板凳,犯人坐的。


我坐在犯人的座位上。


“哎呀妈,冷。”犯人打了个激灵,弹了起来。


“CNM冷个屁,坐下!”盖帽抬手一巴掌,“知道审讯室监控坏了不?”

我这才知道我来到了审讯室,但我不知道他们要问我什么。


正想着,一个看起来很旧的鬼进来了。他坐到了我对面的椅子上,对面的盖帽打了个激灵。


“奇怪,怎么我也冷。”盖帽说。


“是吧,喝杯酒能暖暖。”犯人凑过去说。


“工作不能饮酒。”盖帽说,“但下班后可以。”


我饶有兴致地看两个人说话,直到我对面的盖帽咳嗽了一声。


“你好我是负责你整容案件的警官,我姓梁,你可以称呼我为老梁。”盖帽说。


盖帽说话有种天然的威慑,我立即就招了。


“我、我是胡江……一条刚死的鬼……”


梁警官皱了皱眉头,“话怎么能这么说,一条是形容狗的,你应该说你是一个鬼才对。”


“不行,不行,我们是论条的。”我吓得缩了缩脖子。


活着的犯人和盖帽恰到时机地爆发出一阵狂笑,他们好像在聊炒股谁赔得多。


梁警官厌恶地看活人一眼,他表情变化很快,转过头已经又是和蔼的样子。


“有些人确实态度不好,但他们毕竟是少数。你要相信,大多数公务员都是温和的公务员,

‘‘只是因为像答主这样宣传公职人员负面影响才导致天朝执法环境越来越恶劣。
“你和其他的鬼一样,都享有宪法赋予的权力。”梁警官和蔼地说,“所以你放心,在这里你就当我是朋友,有什么话尽管说。”

“老梁你真好。”我说,没有去想他说的答主是谁。


梁警官露出了一副要说什么但憋住没说的表情。


“这样吧,咱们先谈谈你整容的问题,你叫什么,跟胡江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整容成他的样子?”


“我没钱整容。”我小声说。


“整容不需要钱,比发朋友圈还简单。”梁警官说,“你认识胡江吗?”


“认识。”我点点头。


梁警官眼中露出一丝欣喜,“你跟他什么关系?说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他就是我。”我说,“我可以出去了吗?”


梁警官看着我,半晌,重重叹了口气。


“你怎么会是胡江呢?”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


“你怎么会是胡江呢?”


他语气中流露着对我不思悔改的惋惜。


“胡江早在两个小时前就去了河北了,他在那边已经登记完了。”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我真是胡江,我想去河北的,但我还没去就被你们抓回来了。”


梁警官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度失望。


“你是说我们人口登记出错了吗?”


我吓了一跳,赶快摇摇头。


“那你说为什么会有两个胡江。”


梁警官又问了一个问题,我又摇摇头。


“你到底是谁?”


我一下子迷茫了,我以为我是胡江,但梁警官说我不是胡江,我还能是谁,我想了想我认识的人,我和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我只能是胡江了。”


“你真是一条不知悔改的狗。”梁警官愤愤说道,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补充了一句。


“不,你连狗都不如。”


他出去了,留下我和两个活人在屋里,活人在兴高采烈地聊天。


我以为我死了,我还没死。


我以为我是胡江,我又不是胡江。


所以我现在很害怕有人问我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不知道待了多久,那两个人也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屋里待着。


我以为鬼不会饿,但我感觉到饿了。


饥饿感越来越强烈,我头晕眼花。我开始看什么都感觉像是吃的,墙像是腐烂了的长了一层绿毛的面包,灯箱像是长了一层白毛的香肠。我扑到墙面上去,开始舔。有什么东西刺激着我的神经,麻麻的,我尝不出来什么味道,但我以为我尝到的是咸味。


门打开了,两个活人走了进来,一个盖帽在外面吆喝着让我出去。


我又感到无地自容了,但那个盖帽对我的样子无动于衷。


“换房间。”


我想他一定是温和的公务员。


“按照有关法律法规和规定,在你证明你的身份前,你不可以离开这里。”他领着我走过一串长长的走廊,随着人流经过三道铁丝网。


“别碰!”他突然厉声说。


但我还是摸了一下最边缘的铁丝,我感觉自己好像被电击了,我不知道被电击到底是什么感觉,但这种精神为之一振的感觉让我以为自己被电击了。


“扣一星期伙食。”他面无表情说。


我立即萎靡了。我不明白他说的伙食是什么意思,但我想起了刚才那种饥饿到发疯的感觉。


牢房里同时关着活人和死人,有时候活人会直勾勾地看着死人,好像能看见他似的。而死人则会小心翼翼避开活人的视线,好像真的会被看见似的。


“进去吧。”他指着一个双人间。


“我……我该怎么证明自己是谁?”我问。


“先证明你妈是你妈。”警官提示道。


我恍然大悟,刚想再问些什么,门已经关上了。


房间里的另一只鬼立即凑了上来。


“新来的。”


我点点头,他的模样让我有些眼熟,好像过年的一个烂片里我见过他。


“你是刘德华?”我惊讶地说,旋即又有些悲伤了。“没想到刘德华也死了。”


“不我不是刘德华,我整容了。”长得像刘德华的鬼说,“我是刘德化。我一直想成为刘德华那样的人,我的手机屏幕也用的刘德华的照片。”


“你很有钱。”我说,我觉得这是句表扬他的话。


“有毛钱,我穷光蛋一个,手机只用的起红米。不过用红米又怎么样,那些几千上万的手机,跑分不还是没有红米高,哼。”他絮絮叨叨说着。


“是啊,红米跑分比魅族还高,有了红米魅族只能排第二了。”我赞叹说。


“那天我在路上走,随手掏手机看了看刘德华的照片,但就这么一看,我被车撞死了。死了之后我发现自己变成刘德华的样子了。他们说鬼要登记,我就去登记。刚进去那些人就大喊大叫起来,把我抓起来了。”


他说着,晃了晃一根手指。


“非法整容罪,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年了。这儿,专门关整容的鬼。”


“你为什么要变成刘德华的样子?”我问。


“我没想变,自己就变了,可能我太想当刘德华了。”他遗憾地说,“可惜鬼不追星,他们把我关起来了。我想变也变不回去了。”


他停了会儿,又问。


“你呢,我看你不像明星啊,你为什么要整容成这个样子?”


“我没整容,有人整成了我的样子,把我给占了。”我说。


“真奇怪,大家都是想让自己变漂亮点,一般人也就动个鼻子动个嘴,ZF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也不好看啊,谁会整成你的样子?”他奇怪地说。

“我也想知道。”我说,“但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出的去。”


“出不去了。”刘德化说,“大部分人都是被关个三年五载的,就被拉去发电了。”


“发电?”

一只骚受的日常微盘 如果变成了一只鬼,日常生活应该是什么?

“你用过者也没?者也上有一个大V特牛逼,他提出了能量守恒定律,指出能量总量是不变的。哎,年轻的时候我光看网易,网易净瞎几把扯犊子,告诉我不上学能挣大钱,能雇几百个大学生当打工仔。早知道我也早装者也了,说不定能提出个啥守恒定律啥的。”

“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我到死前现在还在看网易,可你已经开始看者也了。”我安慰他,没告诉他有人看者也可还是死了。


“总之,鬼也是有能量的,也是要消耗能量的。”他说,“不然你想,人不停的死,地球上早就该被鬼占满了,多余的鬼都去哪了?”


“是啊,他们去哪了?”


“因为鬼也会死。鬼需要电才能活下去,所以ZF想了个法子,给所有的鬼配了续命宝,其实就是个充电宝。”他拿出一个小米移动电源,“摸一下,就能续命。”

“没电了呢?”

“就死了。”他正色道,“ZF靠这个来限制鬼的寿命,防止地球上都是鬼。”

“我还没有。”

“会发的,每个鬼拿到的充电宝容量还不一样,我的只有6400mhA,也就够用七八年,时间到了,要么去偷,要么去死。”他叹了口气,“偷的结果也就是被抓起来,拿去烧了发电。”

我不想问被烧了是什么意思。


“总有些鬼是会铤而走险的,毕竟大家都想活着。你活着的时候有没有感觉灯有忽闪忽闪的时候,那其实是一个饿疯了的鬼在舔你家的插座。”


“如果能拿到大点的充电宝就好了……”我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但还是说了一句。


“呵呵,你知道为什么小米的东西销量几百万你也一样抢不到吗?因为都卖给鬼了。听说小米早就研发出来十几万毫安的充电宝了,不过只能给特殊的人用。”


他顿了顿,又神秘兮兮地说。


“不然你以为有些人为什么会这么长寿。”




我被扣了七天伙食,拿不到充电宝,第三天我就受不了了。第三天黄昏的时候,我已经饿的动弹不得了。刘德化是我的狱友,但他对我的遭遇隔岸观火。


“你别舔墙了,这边的牢房是新盖的,墙不漏电。”在我又一次对墙伸出舌头的时候,刘德化说道。


我想借刘德化的充电宝摸一下,但他死活不给。


“忍着吧,给你摸,你续一秒我就少一秒。”他叹息着说,“兄弟不是我见死不救,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


傍晚望风的时候,我连动都没动。我趴在地上,舌头还不死心地贴着地面。我觉得我真的要死了,我不知道鬼死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有一个词是魂飞魄散,我想这次我的魂肯定也要散了。


不知怎么的我就想起我娘来了,我娘肯定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她说不定还在家等着我跑完货回去。她那么大年纪肯定不会来北京认我的尸体了,应该是我的两个弟弟来。接着我又想起我的两个弟弟,胡泽和小明。那两个人一把年纪了,还天天惦记着问我要钱,问我要不来就问我娘要,真不是东西。


如果这次跑完货,我就攒够8万块钱了,就够付村西头老赵家闺女的聘礼了。如果再多跑两趟,还能多出几千块钱买点鞭炮红布办个酒席。如果不是上次跑货多拉了十吨被罚了一万块钱,这笔钱应该早就够了。本来之前是交了三万块钱年费,说保一年不罚款的,可是新来的交警突然翻脸不认人了。早知道这次跑货会死,我就不赎车了,把剩下的钱全给我娘养老了。


一想起过去的事情我就止不住了,如果鬼能掉眼泪的话我的眼泪就能啪哒啪哒掉下来了。可我现在连呜咽的力气都没了,我舌头还伸着,我累的缩不回去了。


突然一只鬼来到了我面前,他弯下腰,把一截什么东西搭在了我的舌头上。


我立即就不感到饿了,人也清醒过来了。


面前的鬼收起了他的充电宝,充电宝前面连着一小段铁丝,那就是刚才搭在我舌头上的东西。


“分给你用吧,反正我也没多少了。”他说。


我看到他的充电宝只剩下一盏闪烁的白灯了,那是电快用完的标志。


我说谢谢,他只是摇摇头。望风的时间还很长,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感谢的话,傻乎乎地跟在他后面。他自己住在塌了一半的废弃厕所里,厕所的角落放着一脏兮兮的杯子,杯子里有半杯水。


他闷不做声地把充电宝的半截电线伸到水里去,我就这么一直看着,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了。我注意到水杯上有一个小风扇,小风扇被热气吹得开始转动,风扇后也是一圈圈铁丝,缠绕的铁丝后面接着一个看似报废了的充电宝。


“风力发电。”他对我解释道,“在水里放上一圈铁丝,两头通上电,铁丝会发热,就会把水烧开,热气产生风力,就能发电。”(别试,不会成功的)


我只是看着那个废旧充电宝,充电宝的第一颗灯闪烁着。


“只是效率不高,”他叹了口气,“我把这个充电宝的所有的点都耗光了,另一个充电宝却连一格电都充不完。”


“你为什么会有两个充电宝?”我问道。


他没说话,我觉得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虽然现在效率不到20%,但我认为通过不断改进,应该能达到100%甚至超过100%,这样就能打破ZF的垄断。”他说,“我们鬼就可以随意活了。”

“我不想活那么长时间,我只想回去看看我娘。”我说。


“你想越狱?”


我吓了一跳,越狱对我来说是个危险的字眼,我下意识摇摇头。


“我在这关了十多年了,没出去过。”他哼了一声,“如果每个整容的鬼都在外面乱跑,那不就乱套了。你只能等你整容成的那个鬼死了,你才能出去。”


我心里一惊,那个冒充我的鬼也是刚死,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但如果越狱的话,你是有机会的。”他说。“我来这里第一天就发现怎么出去了,我可以帮你。”


“怎么出去?”


“已经有人成功出去了。”他指了指快掉漆的半截马桶水箱。


我凑上前去,看到上面有两行小字。


——我发现了一个从这里逃出去的办法,但只有死人才办得到。


——可惜这里空白的地方太小,写不下。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觉得还是很危险。


“我要你的充电宝。”他说,“你看到了,我的充电宝都用完了。但我的研究才刚刚起步,想进行下去还要更多的充电宝。”


“没有充电宝我也活不了。”我说。


“你可以偷,可以抢,干什么都行,总比在这里等死强。”他伸出中指在我面前晃了晃,“这是一个机会,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相信自己你怎么都比猪强。”


我很想出去,可我一想起盖帽我就又畏缩了,活着的时候被盖帽罚怕了,盖帽一跺脚我都能吓得一哆嗦。


“别怕有问题,那些人早就被我买通了。”他嘿嘿笑着,“我发出来的电,会分给他们八成,我自己留两成。”他又伸出中指,我猜他是想伸出两根指头的,不过他的食指没了。


回牢房的时候刘德化已经在里面了,他看到我的样子,只是惊讶了一下。


“这么说你偷着电了?”他飘过来问。


偷这个字又把我吓了一跳,我看了看门外,门外没有盖帽。


“有个鬼把他的充电宝分给我一点了。”我说道。


我突然想起来,他跟我说了那么多,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是不是少了根手指头说话总摆出艹的手势的人?”刘德化狐疑地说。


我点点头。


“他还给你看他的发电机了?”刘德化问。


我又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刚来的时候,他也给我看了!”刘德化一拍大腿,大腿没响。他说,“他还说可以逃出去什么的!”


“你为什么没听他的?”


“我怎么会相信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人,用电发电?”刘德化斜眼看着我,“他怎么不用爱发电。就这样的人还说能逃出去,我看悬。”


“可他把盖帽都买通了,他还有不止一个充电宝。”我说,“我想出去看看我娘,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那你就去吧。”刘德化一抹脸,“也是,你心里还有个念想,我来这一年多了,从来没想着去看谁。”


“家里人呢?”


“早没了,”刘德化说,“比我早多了。我六岁的时候正好赶上新农村建设,家家户户都要把房子拆了,再买居民楼。一家得掏十几万,我家里没有,就不想拆。我妈也是傻,觉得人在前面,推土机就不敢超前开了。结果推土机直接就压过去了,人当时就没了。我爸一直上访,上急了把一个副书记捅伤了,人被抓拘留所去,关两天也没了。”


刘德化说的事我有一点点印象,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在歌颂政策好,村支书一抹嘴皮子,就替全体村民高兴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能见爸妈一面,毕竟那么多年了,没什么印象了。”刘德化说,“没想到鬼也就能活个七八年。活着的时候是这样,死了还是这样。”


我看着他唏嘘不已的样子,也不由自主地跟他唏嘘起来。刘德化不是不想走,他走了也没什么去处,但我不一样。我娘还在,再不去看我怕就来不及了。


“我还是想出去,一拿到充电宝我就走。”


我把这个决定告诉刘德化,刘德化只是点点头。他看起来又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了,两眼闪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充电宝到手还有四天,中间我又饿的受不了找中指鬼续了一命。我算了算,摸一下充电宝,大概能顶三天。也就是说从这里跑出去我有三天的时间回家。三天时间不长,如果我能偷着飘快点的话,应该够了。


第八天,我拿到了自己的充电宝,银白色的,上面印着MI两个神圣而庄严的字母。


看着手中的充电宝,我又感到有些奇怪。把充电宝拿在手里我才想起来,有的东西鬼能摸到,有的又摸不到。鬼能摸得到墙,能摸得到凳子,审讯室的凳子我能坐上去,但牢房里的床我就碰不到。正常人又是看不见鬼的,不知道我拿着充电宝的时候,活人会不会只看到一个充电宝在飘?


不过我没再考虑那么多,我拿着充电宝一直忍,刘德化看我的样子,也跟着激动不已。终于到了放风的时候,我立即飘去找中指鬼。


中指鬼对我的到来一点都不奇怪,他仍然守着他冒着热气的小风扇,他的充电宝最后一颗灯闪了两下,终于灭了。


“我会一直记住你的。”中指鬼接过我的充电宝说,“如果有朝一日我的研究成功了,充电宝上就会刻上你的名字,那时候就不叫小米了,叫江米。”


我管不了那么多,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门外,一边催他快点。中指鬼也不含糊,指挥我站在马桶里。


我飘了过去,在马桶上却没有踩到地面的感觉,就好像浮在了一个洞上。


“对于鬼来说,这个马桶不存在,但是马桶圈是存在的。”中指鬼低声笑着,“所以这里其实是一个洞。知道为什么你碰不到马桶但能碰到马桶圈吗?看看这两个字母,QS,去死的缩写。只有印了这两个字母的东西,鬼才摸得到。”


我本来应该做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的,但我太紧张了。中指鬼对我的表现好像很不满意,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长官,就是这里,他们要越狱。”


话音未落,刘德化和两个盖帽飘了进来。


半截牢房挤进来五只鬼,一只在谄笑,两只在瞪眼,一只抵着头,一只傻愣着。


“长官,就是他,他想越狱,这个是帮凶。”刘德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中指鬼,“这应该算立功吧,可以减刑吧?”


我这才知道,原来刘德化也想早点出去,他骗了我。


盖帽点了点头,低声让他出去。


我看着两个盖帽,又看着中指鬼。中指鬼一点不紧张,只是盯着牢门。


“你这次怎么没报告?”盖帽突然问。


我愣了愣,才想明白过来盖帽是在给中指鬼说话。


“还没来得及,还没来得及。”中指鬼讪讪地笑了笑,“这不是想送走他再报告的吗?”


“我看你就是想私吞。”盖帽伸出手。


中指鬼很配合地把我的充电宝放到他手里,那个充电宝上午的时候盖帽刚发给我,现在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下次再这样,别怪我们不客气。”盖帽冷哼一声,又看向我,“怎么还不送他走?”


我看着盖帽,盖帽看着中指鬼,中指鬼看着我,扳动了马桶盖上的按钮。


“你们是一伙的!”


我这才明白他们联合起来只是想骗我的充电宝,但已经晚了,身下突然传来了强大的吸力。


我眼前一黑,就这么被吸入了下水道。





有一件事中指鬼至少没骗我,从下水道被冲出来后,我是到拘留所的外面来了。


现在的我是什么都没了,续命的充电宝没了,身份也没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冒充我,我不过是一个跑长途的司机。


我哆哆嗦嗦地从水里向岸上爬,鬼能感觉到水的寒冷,却感觉不到光的温暖。我看着太阳,在鬼的眼中,太阳炽热的光芒不见了,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古铜色。


我继续哆嗦着,我想赶快离开,我怕拘留所的人再把我拖回去。河面上飘满了垃圾,有塑料袋,也有像塑料袋的塑料。陷在河里我浮不起来,我拼命向岸边蠕动,碰到了河岸。


两个工人推着一车垃圾来到河边,喊着嘿哟嘿哟的号子把垃圾全倒进河里。


一边倒着,年轻的工人问年长的:“在这么倒下去,这小河不就满了吗?”


“不倒这倒你家去吗?”年长的工人呵斥他,“没看见这是公家的地方吗?等这条河臭得不能闻了,政府会掏钱治的,要你操心。”


年轻人嘟囔了一句,老工人踹了他一脚。


“快走吧,今天最后一车了,我怎么感觉一直有人看着我们。”


我看着他们两个人合力把推车拉起来,推车斗里粘着一张拉条的包装,包装上印着QS。


我想都没想就趴在上面了。


“今天的车怎么特别重。”


年轻的工人又叨叨起来了。


我和老工人同时吓了一跳,老工人又踢了他一脚,“别瞎说,肯定是锈了,回去给车上油。”


车子沿着小路颠簸着移动,一长一少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我看着周围的景色,这是北京周边的一个小村庄,村边的麦田里呼呼冒着烟,看起来不像是在烧麦子。


推车在一个小场子前停了下来,小场子建在林地里,随便砍了几棵树,一个彩钢板的房子打起来,场子就杵在那儿了。


场子里的机械轰轰作响,一道翠绿色的小溪从场子里流出来,一直流到外面的韭菜田里,形成了一个墨绿色的小池塘。


彩钢房前,一个袒胸露乳的大肚黑汉正兴致勃勃地向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介绍他的创业项目。


“镀锌,如果不买污水净化设备,就能省下来六百多万,就这么两个小厂房,我一个月就能挣10万。你说说你一个大学生,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大学生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大概能挣3000多。”


大肚黑汉嗤之以鼻:“也就跟我一天挣的多。”


大学生看了看外面的污水,又问,“水就这么流田里,那韭菜还能吃吗?”


大肚黑汉嘿嘿笑着,“你真是上学上傻了,这个当然不能吃了。”他顿了顿,又凑近大学生的耳朵说,“我们卖给城里人,让他们吃。”


我看着大学生的表情由茫然变成愤怒,他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低头走了。


大肚黑汉看着大学生的背影,表情变得鄙夷。


“看看,学成这样有什么好,上学有什么用,一年,”他伸出食指,“不如我一个月挣的多。”他把食指换成小指。


场子里其他人都在看他讲这个笑话,他自己先嘿嘿笑起来。


我跟着那个大学生,看着他走到村口,看着他跟黑车讨价还价。我注意到他的包里有两袋方便面,就趴在方便面上,尽量蜷缩着身体,让包把我的身形挡住。


离开村里,外面可能会遇到别的鬼,遇到别的盖帽,我不想被抓住。


几个黑车都喊着跳楼价,大学生犹豫再三,还是选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敦实的车主。


黑车拉了两个人,八只鬼。刚一上车,我就看到七只小鬼趴在车里。我冲他们笑笑,他们虽然闭着眼,但好像能看到我,也笑了。看起来最瘦弱的那个还不会笑,咧开嘴的样子像是在哭。


“一看你就是大学生。”车主先敞开了话题,“来这个村儿干啥来的?”


“社会调研。”大学生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想他是怕这个车主也嘲笑他。


“哦。”没想到车主什么都没说,他拧开了收音机,听着今天的新闻。


“民警打死了……”


爆音的音响吭哧吭哧费劲地吐着播音员的话。


“JC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谁给他们的权力?”车主拍着方向盘骂了一句。


“一条狗。”播音员接上了下半句话。


“一条狗怎么了,狗就不是生命吗?”车主愤愤地说。


“据悉,这条狗疑似患有狂犬病……”


“是不是疯狗就靠JC一面之辞?他们怎么能有权力做这个决定?”


“正在疯狂追咬路人,民警到场后立即决定将其击毙。”


“难道它不是因为走投无路才咬的人,但凡有活路,哪条狗愿意去咬人,还不都是被那些当官的逼的。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


车主扯着嗓门跟收音机比音量,他响亮地咳嗽了一声,朝窗外吐出一口黄痰,转而又朝大学生涂抹纷飞地说,“这个国家早晚药丸,你说是不是??”


大学生一脸茫然,车主感到很无趣。我想夸车主痰吐得响,但是车主听不见。


“这都不懂,这些学生啊,都被洗脑了,学都白上了,还不如我们懂得多。”车主咕哝了一句,转而听歌去了。


音乐刚听了一半,最炫民族风又响了起来,我还以为是收音机插播了音乐,转头一看车主从扶手箱里掏出一苹果。


“喂,你说啥?又是个女娃?”


刚接电话没三秒,车主就大声嚷嚷起来,他的嗓门比刚才还大,喉咙里充满着与身形完全不相符的爆发力。


“干你娘的鳖孙肚子,劳资那么多鸡蛋都喂狗肚子去了,光见拉屎不见响。流了流了,赶紧流了滚家去,丢人现眼。”


挂了电话他还不解气,接着跟大学生抱怨。


“她怀孕,劳资一天喂她俩鸡蛋,一天就是8毛钱,6个月都100多块钱了,还是女娃。”


“生男生女其实是由父亲的染色体决定的。”大学生提醒道。


“放屁,长他肚子里怎么是由我决定的,让我决定第一胎就是男的,还用怀七胎吗?你算算这得花了多少冤枉钱,找大夫看男女还得赛红包呢,都塞了八个了……”


我又看了看后面趴着的七个小鬼,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们是特别瘦,现在看来不是。


她们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肌肉,脊椎骨凸起像被剃光了肉的排骨,两条腿或蜷或伸,但从外表看,像青蛙一样细长细长的。


她们不是婴儿,是胎儿。


她们又感觉到我在看她,最小的那个又咧开了嘴。


“最近这车电瓶总亏电,停车停一夜就没电了,还得换电瓶,又得花钱。国家也不管管我们,年年捐那么多钱都让狗吃了。”


车主一抹脸,点了一根烟。


“都说马云有1500亿,中国才13亿人,他给每人1亿,每个人都成亿万富翁了,他还剩1487亿呢。这他也不愿意给,所以有钱人都是吸血鬼。”


说完,他还用懂不懂得眼神询问大学生。


大学生飞快地点了点头。


我又看着这七个小鬼,他们都手牵着手。我看向最边缘,汽车后座的音响喇叭坏了,一截线头露了出来,最边缘的小鬼的手正紧紧抓着线头。


她们就是靠电瓶的电才活了这么久。所以车主觉得电瓶亏电?


如果车主把车修好了呢?我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管不了这些,现在我自身都难保。


汽车颠簸了20分钟,下车的时候车主伸手要50。


“我记得你刚才说20的?”大学生迷惑地说。


“谁说20了,谁说20谁是乌龟王八蛋明天就死一户口本。”车主横着脸大声咋呼,“那么远的路我收你50怎么了,你要是打车100都不止。”


“可是……”


车主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公务员打人了!公务员打人了,公务员坐车不给钱还打人了,大家快来看啊,老百姓没法活了!!!”


附近几个跑黑车的车主最先围了上来,一小堆人带的更多的人围了上来。大学生和车主被围在中间,大学生一脸苍白地辩解,“我不是公务员。”


“不是公务员就这样,是了公务员那还了得。一看就是官二代。”另一个黑车车主大声咋呼。


大学生急得满头是汗,周围对他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终于,他掏出50块钱,“我给50还不行吗?”


“谁说50了,车费100。”车主坐在地上,一脸得意地说。


我从他的背包上溜下来,又爬上另一个行李箱。我看到了自己需要的长途车,开往我家的长途车。


被推走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大学生已经被人群淹没了,几个黑车车主带着围观群众在那叫着“给200,给200。”几个人哈哈大笑着,就像在看杂耍。


在活着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交警最可恶。死了之后,我发现还有人比交警更难缠。








回到家,白灰蔽日,机器轰鸣,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去了黄土高原。



村口的大喇叭反复地重复着合法拆迁,村里面家家户户都推了房子,在村口用彩钢板搭了临时的房子。



在飞扬的尘土中,依稀能看清几家没拆的老屋。我朝西北头费劲地看去,我家老院墙似乎还没倒,不过院内的两层楼似乎高了许多。



我从沙尘中穿过去,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彩钢板房门口晒太阳,推倒的房子渣从村东头延伸到村西口,石头下面压着破烂家具,不过没人在意这个。



大家都在忙着盘算着一个共同的问题,到底是要回迁房还是要补偿款合适。人群中不时有人因为算错了账互相不服气而破口大骂,围观的人群中洋溢着愉快的气氛。



连着两天没有摸过电了,我有些虚弱,只能在灰尘中慢慢飘着。灰尘不断从我的身体中穿过,如果我会呼吸的话,我一定会咳嗽得很厉害。而那些村民却全然无反应,大口地吞咽着灰尘,大口地吐着话。



老院的墙一如我离家时破败,几根烂枝子勉勉强强支起门沿。院子里大部分东西都已经搬空了,裸露的褐色泥土上密密麻麻插满了柳条枝子。剩余地杂物歪歪斜斜堆在院子一角,压在最下面的是一个遍布锈迹的大铁笼子。



比那堆杂物还歪的,是院里的两层楼。



现在它应该算是四层楼了,原本的房顶上,突兀地用砖头垒了两层。三层几乎跟二层一样大,四层看上去像个小堡垒。仔细看去,转头之间连泥灰都没抹,就这么摇摇欲坠地歪在上面,似乎随时都能塌了。



院子里没有人,我踟蹰着想上屋里看看,外面却传来了一个汉子粗犷的吼声。



“我不管,我家现在的房子是四层的,就得按照四层的钱给!”



院门被砰得一脚踹开,我弟胡泽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穿衬衣西裤的人。



“可是,先不说你这两层是一夜之间磊起来的,你看这楼,摇摇欲坠,测量人员也不敢上楼去测啊。”两个人中较为年轻的那个人咳嗽着说道。



“那我们兄弟俩吃点亏,都按一层的面积算好了!”胡泽说。



两个衬衣对视一眼,都面露苦笑。



“一层他们也不敢去,这上面塌了,下面也难保。”



“扯淡,我家老太太一直在里面住着都没问题,你们公务员的命值钱,老百姓的命就不值钱啦?!”胡泽嚷嚷着。



我娘在里面!



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身上的疲倦似乎也一下子没了。



我这个王八蛋弟弟,把自己的亲娘就这么扔在一个随时能塌的房子里。



我立即朝老房子里奔去,没管胡泽在外面大叫大嚷。房子里一片漆黑,昏暗中我看到角落的一团被子在缓缓起伏。



“娘!”



我要是有眼泪我肯定就忍不住了,我扑到我娘床头,床上都是黏糊糊的东西,那两个混蛋肯定又不知道多少天每收拾了。我娘就在床上半睁着眼,突然她就坐起来了。



“胡江!”



她干瘪的嘴唇翕动着突然发出声音,喉咙不断抖动,喊着我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大。



“胡江!”



“娘!”



我也跪着床头喊她,她不断地喊着我,手乱摸着,我把身体靠过去,她的手从我身体中穿过去,什么都摸不到。



“胡江啊!儿啊!你跑哪儿去了。”



我娘突然一下子就哭出来了,眼泪呼呼往外冒,像年轻时候那样。我都不知道一个老人能流出那么多泪水。



“咋呼啥咋呼啥!”胡泽大步走了进来,“你儿子死啦!懂吗?你儿子死啦!早就烧了,骨灰也撒完了!”



“他没死,我听见他喊我了!”



我娘在被子里挣扎着,手扔在在乱摸。



“他死啦!你也是快死啦,才能听到死人喊你!”胡泽没好气地说。



我看到两个公务员在门外面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来,亦或是不敢。



“胡泽,等你弟弟回来你们俩再合计一下吧,最多给你按三层算,再多了真没得签了,大不了不拆你家了,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两个人最后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胡泽冲着他们的背影骂骂咧咧。



骂了一会儿,他突然又拍了拍脑袋。



“对了,大哥死了,以后就没人管老太太了。”



我在旁边听着,气得浑身发抖,早知道我就趁我活着的时候掐死这个王八蛋了。



我娘她还在惦记着我,这会儿在被子里开始絮絮叨叨讲我以前的事儿了,她絮絮叨叨念我小时候下河洗澡挨揍,被狗撵了八条街后一直怕狗,可最后又不知道为什么带回一只瘸腿狗养到现在。



“行啦行啦,别念啦,就你大儿子是儿子,我们两个都不是儿子啦!”



胡泽受不了我娘的絮絮叨叨,又一脚开门走出去了。刚出屋门,碰到满脸红光的小明。



“你他妈又去赌啦!”胡泽招呼着。



“我他妈又输光啦!”小明也打着招呼,“怎么还不拆,就等着拆迁的钱回本呢。”



“还不是政府那些贪官,咱家四层楼,非得算三层。”胡泽指着院子里插的柳条说,“这满院子的柳树,也不给算数啦!”



“能拆多少拆多少吧,这不是急等着钱用么!”小明也不在乎,“你多少天没扫屋子了,里面一股屎味。”



“该你这个小王八蛋扫了!”胡泽跳着脚说,“大哥出门的时候都是我伺候地老太太,我先跟你说好,等房子分了,老太太归你。”



“放屁,哪有这样的道理,大哥死了二哥上,什么时候你死了,就轮到我。”小明也跳了起来。



“滚犊子!你他妈才20多,等我死了老太太早没了,凭什么我养她一辈子。”胡泽吼道。



“你活该,该你养。”小明的声音比胡泽还大。



“滚你妈的。”胡泽一巴掌扇在小明脸上,“就知道赌。”



“你他妈就知道嫖!”小明跳起来一脚踢在胡泽膝盖上。



“你敢打我!?”胡泽怒吼着就冲了上去。



两个人一边掐着一边骂着,小明打不过就跑,胡泽在后面追,追了半条街又追上了他,两个人继续打。



更多的人围了上来,在旁边指指点点,评论着胡泽的拳法和小明的脚法。



打了十分钟,小明脸上青了两块,嘴角也破了,眼睛也肿了,他自知道自己打不过胡泽,被胡泽掐着嗓子地他只能拼尽全力喊,“胡泽我操你娘!”



“老子也操你娘。”胡泽捏着小明的脖子,也悠然道。



围观的人指着我两个弟弟,嘿嘿笑着,“这两个傻逼,都要操自己的娘,你说让谁先上。”



又有聪明点的围观的人大声出着主意,“不就是不想养老太太吗?你们两个把她抬政府去,让政府养。”



“对啊,我出板车。”更聪明的人大声道。



胡泽和小明听到他们的话,立即就不打了。两个人一拍即合,找那人借板车去了。



“嘿,这两弟兄,说不打就不打了。”围观的人纷纷叹息着,转而怪起聪明的人来了。聪明的人也叹着气,不该那么早就把那话说出来的。



“等他们去了,咱们就去政府看戏!”这时候,最聪明的人站出来说话了。



围观群众也响应着散了,留我两个弟弟哼哧哼哧地抬老太太上板车。



两个人一边抬,一边骂老太太太沉。我娘明明都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他们还嫌被子太重。



我娘也不动弹,就是抹着眼泪。可她的泪刚刚那一阵都哭过了,脸上干干的。



“要是你们大哥还在,你们怎么会这样。”



她想用死去的我唤醒两个人的良知,不过他们两个什么都不听。



两个人哼哼唧唧推着板车,真的朝市里去了。



走了一会儿,两个人就觉得累了,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比较轻松,就上赶着换了位置。



又过了会儿,两人又觉得累了,又换了位置。



第三次累的时候,两个人想明白了,是车上的老太太沉。可他们又不能把老太太扔了,只能一边拉着车,一边骂骂咧咧,嫌老太太吃得多。



“比大黄还能吃。”



老太太一听又开始抹眼泪,“你哥就宠着大黄,吃饭也分它一半……”



“我们俩还不如你大儿养的一条狗!”



兄弟俩又继续骂骂咧咧地朝前走。我跟在后面飘着,小心地不和其他的鬼对上视线。



“我觉得胡江就在我身边。”我娘突然又这么说了一句。



我吓得一激灵。



两兄弟对视一眼,小明开了口,“咱妈是不是快该没了?”



“那咱们得赶快,没也得让她在政府没,这样还能要点钱。”胡泽说。



两兄弟突然有了力气,飞快地拉着车朝前跑。20多公里的路,两个人拉到市政府大楼前,正午都过了。



政府楼前已经有一批人先到了,拉着还我家园的条幅。两兄弟把板车朝一边一搁,冲那群人打着招呼。



“你也来上访?”



“刚来啊?我们坐了快一星期了。”



兄弟两个刚坐了一会儿,就嫌晒,跑树荫底下凉快去了。这两个天杀的,他们去凉快,把我娘扔太阳底下挨晒。两点的太阳正毒,我娘身上呼呼地冒汗,黏糊糊地被子这么一晒,把另外那群上访的人都呛得远远的。



“你就这么把老太太扔这儿不管啊,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另一群人终于有被呛得受不了的,对着两兄弟喊话。



“政府怎么不管?”胡泽得意地回应道,“七旬老太太政府门口晒得快咽气了,政府竟然连个管的人都没有!”



我看着我娘逼着双眼忍着太阳,心疼地直想哭,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只能趴在她身边,朝她身上吹吹气。



“大儿又来了,在我身边呢!”老太太突然又喊道,“我感觉他在朝我吹气!”



我吓了一跳。



那群上访户也吓了一跳。


小明凑过来,冲那群人解释道,“我哥前两天刚死,我娘神经出问题了,总觉得他在身边。”



注:此文纯属娱乐,文中的地名、人名、事件,都是虚构的,如果哪天新闻上看到了,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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