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体》里,刘慈欣把一部政治寓言隐藏在了科幻故事之下,就像云天明童话下面藏着的潜层文本。
第一部讲的是八十年代知识分子面对资本主义的发达进步,向往和恐慌并存的状态。在这一时期,中国知识分子开始质疑黄色的陆地文明,向往蓝色的海洋文明。——后来有人在当时说,中国应该再被殖民五百年,方能走向文明。——这就是书中的降临派,希望三体人降临,毁灭人类,建立三体文明。而希望通过市场经济、私有化来改造中国的,则是拯救派。
物理学界对于技术的迷茫,隐喻八十年代知识界对于中国制度和社会的迷茫。
第二部《黑暗森林》开始主要想像的是中国在世界这个丛林当中突围的过程。同时也隐喻了整个人类二十世纪的冷战史。
1.
“黑暗森林”本质并不是指星际之间,而是人类社会各个国家之家,相互猜忌猎杀,如同丛林。
2.
三个粒子锁死人类科技,乃是经济科技发达的国家,可以从底层对弱国封锁。例如”知识产权“、”技术禁运“等。又如中国运十飞机设计成功,西方国家即向中国出售飞机,从此中国大飞机项目下马,停滞二十年,直到近期才上马,人才技术断代。
3.
刘也思考了若干战略博弈方案,所设想的四个面壁人的方案,都是弱国在国际丛林里生存博弈的设想。
(1)核讹诈。水星氢弹,把人类地球绑死威胁三体。这是近期朝鲜正在做的事情。
(2)超限战。书 中讲的量子化的战士,球状闪电对三体进行袭击。《超限战》是乔良的名作,长者曾经阅读赞赏过,据称本拉登对于美国的袭击受此书影响。【注:“超限战”、 “不对称战争”即是以小规模重点式对敌方堡垒进行内爆攻坚,达到战略性效果,类似以小搏大“老鼠对猫”非均衡、不对称打击重心手法,达到全向度调控目 标。】
(3)思想钢印。对意识形态进行禁锢和封锁。由于我宣易误伤战友,我就不展开说了。
(4)核威慑。人类之于三体的核威慑,建立类似于中国的原子弹爆炸,是弱国立国的根本,这是技术有利于落后国家的一种表现,因为集中于单一领域的技术突破,可以从一个点上对大国的战略围局产生突破。
4.
不过刘对结果绝望。水滴到来之际,人类更是如同晚清洋务运动,师夷长技的十年之后,遭逢甲午海战,国运遭到扼杀的图景,令人绝望。这是一种忧患意识的呈现,就像日本人自己的《日本沉没》。
刘慈欣在第三部《死神永生》里,重点写了一个主角程心。其实刘慈欣未批判程心,他批的是选举出程心的人类群体。主旨是对西方式民主的批判,以及对大众决策的怀疑。
刘慈欣在第一部写的是自己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思考。第二部写的是国际历史。第三部则主要写的是对制度的思考。
其潜在文本是:危机主导了人类的绝大多数时间,但是在和平年代,人类就会进入一个女性化的社会,民主会帮助人类扼杀英雄与父亲。
西方式民主的终极结果,是感性的,柔软的,符合女性审美的,“演艺明星化”。程心不是自身的问题,而是”人类的选择“。
而集权是父亲的、强悍的、有力量的。就像是三体里出现的曼努尔雷迪亚兹,委内瑞拉总统,是一个独裁者。似乎能得到刘的认可。这种形象从刘慈欣以往的作品里也能看到,例如《全频带阻塞干扰》里的俄罗斯版的"元帅"和中国版的十号首长。
刘慈欣塑造了一批铁血残酷的英雄,例如章北海、罗辑、维德等。这是他对斯-大林这一类“父亲的皮靴和鞭子”的认可。并忧心于人类群体的软弱(排斥强大的异类)会将之扼杀。这是人类群体的选择。“人类群体如无主之魂”。
刘假想的图景都是危机时刻,在大风雪下永久冰冻的大地,所以这种场景下,呼唤父亲。
在章北海操纵的船里,后世的女性看到章北海,感觉到现在这个时代不再有这种男性。这种感觉让人想起一个词“父亲”。
而程心所带来的人类毁灭,就是”没有父亲的人类“的终极选择。
又,三体世界通过电影传播 ,温柔的”智子“女性形象,让人类产生了共情。恰如资本主义世界的文化输出以及意识形态输出——但是核威慑失效,一旦夺得权力之后,三体世界立即暴露出来本质。将人类全数驱逐到澳大利亚,让人类相互残杀,相互为食物。
一 个简单的道理,其他种族和文明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生存和发展问题。在对方资源不足的情况下,道德会被忽略不提。——在人类现阶段,发达国家由于国力富裕, 经济基础雄厚,所以更多的关注人性关怀类的东西。但一旦对方的资源出现危机,其科技和军事优势,就会转化为第三世界的猎杀。
刘慈欣这本书卖到了西方国家,还得了雨果奖。由于全书开篇写到了中国那十年来的事情,这是老外最为津津乐道的。他们并不知道刘慈欣的真正的点在哪里。
刘慈欣自己说,希望这部电影,能是一个历史电影的大师来拍摄。其实我觉得这本书具有很显著的“未来史”风格。就像刘和平写了《大明王朝1566》,但刘慈欣写了中国2588。他是用写历史小说的风格在写的,只是这部历史不像是传统的中国史,而是硬派的历史作品。
随着科学技术的逐渐进步,未来文学史上总结三体,也许总结社会政治方面也许要大于科学幻想成就。
另外我们今天谈三体对于中国科幻文学的意义,对于电影产业的意义,不过将来,也许我们会更多的谈到三体对于中国意识形态方面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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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同志认为《三体》是一部纯粹的科幻小说。谈政治属于节外生枝,我梳理了这样几点:
1、社会学也是一门科学。既可以是物理科幻,也可以是社会学科幻小说。
设计情节容易,甚至设计技术对于高手也容易。但是设计一个社会不容易。这不是玄幻小说、架空历史。马马虎虎就过去了。举例,乔治奥威尔的《1984》就设计了一个极权社会情境,已经成为人类名著。《三体》当中设计了多种社会,例如危机纪元,威慑纪元,这些就可以理解为危机型社会、威慑型社会等等。某种意义上,刘慈欣将人类看作电击中的白鼠,不断煎熬之,看其反应。
2、
刘慈欣对这些方面的理解都是下了功夫的。例如宇宙飞船驶向太空深渊深处的心理危机、群体残杀等情境。
同样,他自然也思考了现实的社会与政治。这一点他不是第一天这样做的。早期他的《天使》(基因伦理)、《镜子》(全透明社会)、《超新星纪元》(儿童当政游戏化),以及我忘了名字的一部(中美两个国家交换国土)。都有很全面的社会学、政治学设计。
他对于民主、威权等政治学概念,道德、伦理学概念,社会学概念,以及心理学概念的理解是非常深刻的。不下于他对于物理学的理解。
3、
你看美国人的科幻,外星人来到地球,无非是飞行器酷炫一点,基本上没有任何社会政治上的差异,甚至物种上只是长得不相似。但是刘慈欣不一样,他把社会形态都考虑到了。
4、
我说刘慈欣有三宝:社会政治设定、哲学思辩、硬派科学幻想。其中第一个最厉害。只看到最后一个算是只看到了第一重境界。
就像《笑傲江湖》里江南四友丹青生,以剑术知名,但是他自谓“酒、画、剑”三绝,以酒为最,以剑最末。就是这个意思。
哲学思辩最好的看哪一部?《球状闪电》,“一花一世界”。
《三体》当中,气势磅礴的一口气连续构建了七种社会,包括五种极端的人类社会;一个宇宙社会、一个三体星球社会。
这七种社会我认为是《三体》的主角。七个社会的推移和变化,就是《三体》真正的故事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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