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精彩,我的理解是:用为数不多的笔墨勾勒出生动的人物形象,阎婆便给我这种感觉。
阎婆是阎婆惜的母亲,她第一次出场是在水浒书中第十九回《梁山泊义士尊晁盖,郓城县月夜走刘唐》:
宋江转回头来看时,却是做媒的王婆,引着一个婆子,却与他说道:“你有缘,做好事的押司来也!”宋江转身来问道:“有甚么话说?”王婆拦住,指着阎婆对宋江说道:“押司不知,这一家儿,从东京来,不是这里人家,嫡亲三口儿。夫主阎公,有个女儿婆惜。他那阎公,平昔是个好唱的人,自小教得他那女儿婆惜,也会唱诸般耍令;年方一十八岁,颇有些颜色。三口儿因来山东投奔一个官人不着,流落在此郓城县。不想这里的人,不喜风流宴乐,因此不能过活,在这县后一个僻净巷内权住。昨日他的家公因害时疫死了,这阎婆无钱津送,没做道理处,央及老身做媒。我道:‘这般时节,那里有这等恰好?’又没借换处,正在这里走头没路的,只见押司打从这里过,以此老身与这阎婆赶来,望押司可怜见他则个,作成一具棺材。”宋江道:“原来恁地。你两个跟我来,去巷口酒店里,借笔砚写个帖子,与你去县东陈三郎家,取具棺材。”宋江又问道:“你有结果使用么?”阎婆答道:“实不瞒押司说,棺材尚无,那讨使用?”宋江道:“我再与你银子十两,做使用钱。”阎婆道:“便是重生的父母,再长的爷娘,做驴做马,报答押司。”阎婆在媒婆专业户王婆的介绍下,和宋江相识。阎婆一家流落郓城县,无依无靠,而阎婆不仅相中了宋江这个潜力股,还说服王婆帮自己说媒。虽说这两个婆背后之间或许存在着肮脏的PY交易,但是阎婆独到的慧眼,就完爆了水浒中的大半配角。
后来,阎婆惜和小张三勾搭上了,宋江别了刘唐之后撞上了阎婆。
话说宋江别了刘唐,乘着月色满街,信步自回下处来。却好的遇着阎婆,赶上前来叫道:“押司,多日使人相请,好贵人,难见面!便是小贱人有些言语高低,伤触了押司,也看得老身薄面,自教训他与押司陪话。今晚老身有缘,得见押司,同走一遭去。”
宋江道:“我今日县里事务忙,摆拨不开,改日却来。”阎婆道:“这个使不得。我女儿在家里专望,押司胡乱温顾他便了。直恁地下得!”宋江道:“端的忙些个,明日准来。”阎婆道:“我今晚要和你去。”便把宋江衣袖扯住了,发话道:“是谁挑拨你?我娘儿两个,下半世过活,都靠着押司。外人说的闲是闲非,都不要听他,押司自做个主张。我女儿但有差错,都在老身身上。押司胡乱去走一遭。”
宋江道:“你不要缠,我的事务分拨不开在这里。”阎婆道:“押司便误了些公事,知县相公不到得便责罚你。这回错过,后次难逢。押司只得和老身去走一遭,到家里自有告诉。”宋江是个快性的人,吃那婆子缠不过,便道:“你放了手,我去便了。”阎婆道:“押司不要跑了去,老人家赶不上。”宋江道:“直恁地这等?”
阎婆的意图明显,目标明确,今晚就吃定了宋江,陪他一同去到阎婆惜处。这番话说的不依不饶,又以夸捧为主,颇见水平,她把阎婆惜红杏出墙的事推脱到外人的风言风语上,咬定宋江没有真凭实据,并以自身一再保证:女儿若是有错,你就怪我。死缠烂打之后,纵是宋江,也无可奈何。
见到了阎婆惜之后,阎婆惜依旧对宋江不理不睬。这时候,阎婆再次出来和稀泥。
宋江来到楼上,阎婆便拖入房里去。宋江便向杌子上朝着床边坐了。阎婆就床上拖起女儿来,说道:“押司在这里。我儿,你只是性气不好,把言语来伤触他,恼得押司不上门,闲时却在家里思量。我如今不容易请得他来,你却不起来陪句话儿,颠倒使性!”婆惜把手拓开,说那婆子:“你做甚么这般鸟乱!我又不曾做了歹事!他自不上门,教我怎地陪话!”
宋江听了,也不做声。婆子便推过一把交椅,在宋江肩下,便推他女儿过来,说道:“你且和三郎坐一坐。不陪话便罢,不要焦躁。你两个多时不见,也说一句有情的话儿。”那婆娘那里肯过来,便去宋江对面坐了。宋江低了头不做声。婆子看女儿时,也别转了脸。阎婆道:“没酒没浆,做甚么道场?老身有一瓶儿好酒在这里,买些果品来,与押司陪话。我儿,你相陪押司坐地,不要怕羞,我便来也。”
阎婆一再主张二人和好,奈何阎婆惜并不领情,说尽了好话也是枉费心机。
故事往后,晁盖给宋江的黄金被阎婆惜看到,阎婆惜闹将起来,被宋江结果了性命。此时,阎婆回来了。
阎婆问道:“你两口儿做甚么闹?”宋江道:“你女儿忒无礼,被我杀了!”婆子笑道:“却是甚话?便是押司生的眼凶,又酒性不好,专要杀人,押司休取笑老身。”一般人若是听到女儿被杀,早就大声嚷嚷或是出现过激反应。但这阎婆却不急不躁,先是调侃一番表示不信,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也同时察言观色,确认事情的严重和真假程度。宋江道:“你不信时,去房里看,我真个杀了。”婆子道:“我不信。”推开房门看时,只见血泊里挺着尸首。婆子道:“苦也!却是怎地好?”宋江道:“我是烈汉!一世也不走,随你要怎地。”婆子道:“这贱人果是不好,押司不错杀了,只是老身无人养赡。”
这宋江说得好听,我是烈汉,不会逃走。但是倘若阎婆当真了,要带他前去官府,恐怕黑三郎反手就能结果了她的性命。
而阎婆的反应先是叫苦,再顺着宋江的话,坚决肯定宋江的杀人行为,随后,话锋一转,只是老身无人养赡。
言下之意是:你宋江人既然已经杀了,我便不会追究。但是我要好处,我需要有人赡养。阎婆这番话不可谓不聪明,若是她什么也不要,宋江反而会起疑。
面对一个杀死自己女儿的凶手,这心理素质也是没谁了。
宋江道:“这个不妨,既是你如此说时,你却不用忧心。我颇有家计,只教你丰衣足食便了,快活过半世。”阎婆道:“恁地时却是好也,深谢押司。我女儿死在床上,怎地断送?”宋江道:“这个容易。我去陈三郎家,买一具棺材与你。仵作行人入殓时,我自分付他来。我再取十两银子与你结果。”婆子谢道:“押司只好趁天未明时讨具棺材盛了,邻舍街坊都不要见影。”宋江道:“也好。你取纸笔来,我写个票子与你去取。”阎婆道:“票子也不济事,须是押司自去取,便肯早早发来。”宋江道:“也说得是。”对话到这里,阎婆显然已加入到宋江阵营。两个人有着共同的利益:宋江要阎婆保密,阎婆要宋江钱财。阎婆不仅配合宋江掩饰杀人行为,还为他出谋划策,彻底取得杀手黑三郎的信任。
两个下楼来,婆子去房里拿了锁钥,出到门前,把门锁了,带了钥匙。宋江与阎婆两个投县前来。此时天色尚早,未明,县门却才开。那婆子约莫到县前左侧,把宋江一把结住,发喊叫道:“有杀人贼在这里!”吓得宋江慌做一团,连忙掩住口道:“不要叫。”那里掩得住。县前有几个做公的走将拢来,看时,认得是宋江,便劝道:“婆子闭嘴!押司不是这般的人,有事只消得好说。”阎婆道:“他正是凶首,与我捉住,同到县里。”原来宋江为人最好,上下爱敬,满县人没一个不让他。因为做公的都不肯下手拿他,又不信这婆子说。。
阎婆和宋江走到县前左侧才叫喊起来,这份沉着冷静,要是放到今天,准能上腾讯新闻:五旬老妇斗智斗勇,假意配合擒杀人犯但是这些宋江的同事并不相信宋江的杀人行为,这时候
正在那里没个解救,恰好唐牛儿托一盘子洗净的糟姜来县前赶趁,正见这婆子结扭住宋江在那里叫冤屈。唐牛儿见是阎婆一把扭结住宋江,想起昨夜的一肚子鸟气来,便把盘子放在卖药的老王凳子上,钻将过来,喝道:“老贼虫,你做甚么结扭住押司?”婆子道:“唐二,你不要来打夺人去,要你偿命也!”唐牛儿大怒,那里听他说,把婆子手一拆,拆开了,不问事由,叉开五指,去阎婆脸上只一掌,打个满天星。那婆子昏撒了,只得放手。宋江得脱,往闹里一直走了。
婆子便一把去结扭住唐牛儿叫道:“宋押司杀了我的女儿,你却打夺去了。”唐牛儿慌道:“我那里得知!”阎婆叫道:“上下替我捉一捉杀人贼则个!不时,须要带累你们。”众做公的,只碍宋江面皮,不肯动手,拿唐牛儿时,须不耽搁。众人向前,一个带住婆子,三四个拿住唐牛儿,把他横拖倒拽,直推进郓城县里来。正是: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披麻救火,惹焰烧身。
这阎婆句句不离杀人,正愁做公的不抓宋江,而这唐牛儿又打了自己。便借题发挥,污蔑唐牛儿杀人,反正只要把事情闹大,闹到衙门里,自己的安全就得到了保障。
这就像人贩子借男朋友的名义,在大街上强行绑架女受害人,女受害人大喊救命之后无人相信,便把脏水泼到无辜的吃瓜群众身上,只要吸引到足够的关注,自己就能安全。
在阎婆这里也是如此。若是这几个做公的不抓宋江,宋江又足够机灵,说这阎婆瞎说,把做公的给打发走了,回头找个偏僻的地方,捅了阎婆,那她死的岂不冤枉?
这份胆大心细,机智能言,又爱占便宜的市侩老妇人形象,着实让我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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