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峰这个名字,被更多人熟知是在王家卫的《一代宗师》公映之后。他与邹静之、王家卫三人共同担任了该片的编剧。
而除了编剧之外,徐浩峰其实还有更多更为鲜明的身份: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形意拳大师李仲轩的后人、武侠小说作家、硬派武侠片导演等等。而除了编剧之外,徐浩峰其实还有更多更为鲜明的身份: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形意拳大师李仲轩的后人、武侠小说作家、硬派武侠片导演等等。因此,徐浩峰似乎很难被定义。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他很懂武术,熟知一个真实的武术世界。
事实上,早在1997年,徐浩峰便开始从事文学创作。此后的口述历史纪实文学《逝去的武林》让其名噪一时,该书记述了徐浩峰的二姥爷、形意拳大师李仲轩先生的生平,状写出一个现实中的武林生态。而到了2014年,他的另一部武道小说《道士下山》被陈凯歌改编拍摄成电影,徐浩峰再度进入大众视野。
而同样的,作为导演,徐浩峰已经多次进行了面向大众的尝试。从2012年的《倭寇的踪迹》、2015年的《师父》,到2016年的《箭士柳白猿》(2012年出品),徐浩峰迄今共拍摄了3部电影,而且都走进了院线。但它们仍然不足以让徐浩峰变成人尽皆知的导演,原因很简单,徐浩峰在拍我们认为很难看的武打,展示我们固有经验外很陌生的武林。
这3部影片,徐浩峰基本确立自己的武侠风格,影片节奏缓慢,打斗招式感强,临阵强调跑位和比划,过招简练往往一击致命。同时,电影重视对武术观念的阐发、武学修为表现,在人物平实的形态、动作当中,蕴含气度、丰神、劲力——这些通通被被总结为是硬派武侠。你会发现,徐浩峰不仅与徐克、李安(《卧虎藏龙》)不同,甚至与胡金铨、张彻、张鑫炎也有巨大的差异。
已经有太多的人,诠释了徐浩峰的武术观:实战技击,科学武侠、新武侠、硬派武侠等等。但其实,就一种崭新的武侠景观而言,徐浩峰在打斗方面所体现的不同,还只是表象。深入徐浩峰的电影,可以发现,在他为数不多的3部作品中,都塑造了一种形象——“闯入者”的形象。无论是《倭寇的踪迹》中的倭寇、倭刀、梁痕录,还是《箭士柳白猿》中的箭士柳白猿,以及《师父》中的师父陈识都是此类。
在《箭士柳白猿》中,箭士这种居间协调武林纠纷的角色,其实是江湖的异类;《师父》中陈识向北到往津门弘扬武学,更是对北方武林的闯入与挑战;而《倭寇的踪迹》这部最早的作品却最具意味,一个子虚乌有的倭寇来袭的谣言,搅乱了霜叶城武林的一潭死水,在这个荒诞故事的背后,是梁痕录作为闯入者,引入的改进倭刀、实战技法对旧武林的冲击。
作为徐浩峰对其最早的文学作品《逝去的武林》的改编,同时作为徐浩峰最早的电影创作,《倭寇的踪迹》当然寄托了徐很大的野心。在这其中,你不仅可以看到对武术、武林的概念新解,还有对明朝社会官场的影射,武者的命运是战时应招、催促如火,一旦战乱平息,国中止戈、百无一用,乃至需要遁迹销声。
于是,戚继光的独门兵器不得不流落民间,依靠他的后人苟延承传;护城守将只能身穿纸盔甲,每天高喊杀敌口号度日;而现实武林中的民间武者则沦为地方官宦豪强,看家护院的打手······
这里,如果不引入徐浩峰对现实武林预设和介绍,还不足以说明其中的荒诞性。
在徐浩峰看来,所谓的武术其实远不是金庸、古龙飘飘欲仙、飞檐走壁的想象。
武术是艺,是一门行当,一种职业,习武之人也不过就是手艺人而已。他们和街头巷尾的说书卖唱、保媒算命、修鞋挑担、剃头补锅本质上并无区别,都是一种底层职业。
甚至,徐浩峰直接地说明,“其实没有什么武林,它是被生造出来的,很多时候是参考土匪世界臆想出来的一种半神仙、半土匪的人际关系和活动方式,它跟民国真实的武林差距比较大。而武行是有确指的,指的是开武馆、做保镖、做私人武术教师的这批人,这叫武行。”
简而言之,武行和武人不过是组成了历朝历代直至清末民国社会世相的一个基本单元而已。
因此,武林并非高不可攀,它甚至是卑下的。
当明朝一个战场显赫的将军,他的武学和兵刃,被迫要向民间武林寻求流传的可能时,本身便具有了极大的讽刺意味。
而对于那个已经被世族门派协同掌控的武林来说,它又是幸运的。“倭刀”的闯入,是武林重新获得实战能力提升的一次机会,是一次获救。
徐浩峰为什么如此执迷于塑造“闯入者”的角色,为何如此热衷于实现武林的重生?这背后,可以看出徐浩峰身上传统的武林价值观,以及积极的儒家入世心理。
不管是《箭士柳白猿》、《师父》还是《倭寇的踪迹》,我们看到,闯入者作为一个改变格局和生态的角色,都预感或者明知武林的败坏不堪,但它们还是承认并积极拥抱这种体系,并渴望在体系当中成就自己。
徐浩峰是有很强的反乌托邦倾向的,他总是会去承认欲望的存在,以及欲望和武林建设的正相关性。这种表现,在《倭寇的踪迹》中是裘冬月,在《道士下山》中何安下的角色体现的最为明显。这种欲望的奇幻之旅,使得积极入世、入武林有了内在的心理动机。
而外在的,徐浩峰又非常谨慎地维持着武林规矩与道德侵蚀的微妙关系。《倭寇的踪迹》让人相信武行的内部腐坏,不是内在自然发生的,而是被外部势力干预;同时,即使某些从武之人被道德腐坏,他们面对闯入者的挑战,仍然会在统一的武林规矩的框架下,公平地解决问题。
徐浩峰或许认为,那些跳脱在腐坏势力之外,却仍然身在武林当中的闯入者,可以重新改变武林,为旧武林重新注入新鲜血液。徐浩峰或许更加相信,真正维持武林的,永远都是规矩。
这于是能解释,为什么他给《倭寇的踪迹》安排了一个不同于小说原本的圆满的结局。也是《箭士柳白猿》中柳白猿最终活着的理由。
但到了《师父》的时候,结局却已充满悲剧色彩了。
徐浩峰悲观了吗?
3/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