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 大空头 的启示 从《大空头》到中国经济,我们有什么启示?

之所以写这篇文章的原因是看了电影《大空头》,突然想起来一些就我成长经验而言非常有趣的事情。

首先,我是一个标准的90后,在我呱呱坠地到大学毕业的这么短短二十几年间,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人的价值观经历了极其快速以致麻木的刷新速率,尤其是当我听到“投机倒把”这四个字在78年之前是用来形容思聪老公的爹这类人群的时候,我感觉到任何一个时代的背后真的是我这种一介草民无法想象的。

言归正传,在我的成长记忆里,有这么几件跟当今的中国经济社会密不可分的事情。

第一件事,母亲下岗,父亲打工。

在我三岁那年,我的父亲离开苏北老家,南下广州,一路辗转若干镇区,最后落脚东莞,在这个过程中,我对父亲的印象是缺席的,自然而然他对我的印象也是缺席的,我只记得在我八、九岁(大约是2000年左右)那年他回来,让我跑腿买一包十一块的香烟找了四块钱的零钱当做是我的跑腿费,我足足开心了一个下午,然后觉得父亲的形象在我心目中无比的光辉和伟大。四块钱对于二年级的我是什么概念呢,当时一瓶可口可乐的价钱应该是一块五毛钱,而在一个工人阶级的家庭里喝一瓶可口可乐的概念请大家自行参照《白鹿原》里黑娃吃到第一口冰糖的感觉。

第二件事,拆迁。

应该也就是在我父亲回来那年之后的一年,2001年,我的老家拆掉了,我住的地方像是一个大杂院,里面以陈姓为宗,有我三爷爷家和我五爷爷家以及我的爷爷奶奶(我爷爷排行第四),我童年的所有记忆被封存在这所院子里,吃饭的客厅,睡觉的沙发,我的堂哥堂弟,长大之后,我喜欢跟女孩子玩的很大一个原因是童年的这个院子没有任何一个姐姐或者妹妹。现在想起来父亲的回来不是无端,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给妈妈留下了一封信,又走了。

拆迁的苦痛一直隐藏了十来年才爆发,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为了寻找自己毕业作品的拍摄主题夜夜失眠,有一天晚上做梦,梦到老屋被拆半个多月之后,我要还隔壁院子里小孩一张小霸王游戏机的卡,当时游戏机都是趁妈妈不在家偷偷找出来玩,这个事情自然不敢让别人知道,去到他家时屋子已经上了锁,推了一下都是灰尘,幸好门缝不严,我将卡塞了进去,向前走了几步害怕不安全,我又回头瞥了一眼,就是这一眼,成为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却的景象,我看到我玩耍的每一个地方,捉迷藏的角落,在门口一边拽着妈妈的裤脚一边抱着的柱子,可以赊账刷脸的油条摊,喂我第一口酒喝的老爷爷开的大排档,都变成了一片荒芜。那天午夜梦回,我哭到天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借我游戏机卡的邻居,再也没有吃过一顿赊账的早点,我也再也回不到那个院子了。于是我把拆迁作为背景,拍了我的毕业作品《乡关何处》。

第三件事,摩托罗拉手机、周杰伦专辑、日本动画片。

之所以把这三件事情写到一起,是因为这些东西出现的太快,以至于我不能辨别出他们发生的先后顺序,这一切是从我家拿到拆迁之后的房子开始的,2004年,六层高的楼房,我家住四楼,没有电梯,算是县城里第一个新建起来的正规带物业的居民小区,可惜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家楼上那个人姓什么。三室一厅的住宅让我家三代人都有了真正意义上的隐私空间,妈妈一个月的工资大概在一千左右,买了人生的第一部手机,大概在六百块钱,而我的生活开始有了翻天覆地变化,我买了第一盘周杰伦的磁带,一个字也听不懂,之后果断买了可以看字幕的VCD,当然都是盗版。

我听的第一首周杰伦歌叫《简单爱》,那是我第一次接触MV式的影像,高饱和,强对比,逆光小清新,花里胡哨的剪辑,我突然觉得这个单眼皮吐字不清的男生好帅。之后就是日本动画片带来的女性审美,大眼睛,大长腿,大胸…我第一次开始为自己的喜好消费,现在意识过来,这是在一个相对有隐私的生活空间里才可以做成的事情,如果我十岁开始有自己的房间这个意识就在那个时候会形成,当你关上自己的房门的时候,内心的欲望才真正得到了释放,这个时候只有一墙之隔的母亲是不可能知道你在做什么的。

很多年之后,去香港拍戏,发现香港很多人家睡上下床,也就是说等你长到十八岁,你可能还是跟哥哥或者爸爸睡在一个空间里,不禁感慨导演的题材为什么总是在杀爸爸还是杀妈妈之间徘徊了,要是我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空间里,我就杀全家。

第四件事,留守儿童。

我在要进入青春期的这段时间,小学的尾巴,初中,大概是2005年,算是半个留守儿童,妈妈牺牲了自己的爱情成全亲情。

我们两人每年暑假要坐大巴辗转到南京,再从南京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到东莞,看望在中国人寿上班的爸爸。这个时间段,是我的心理和生理飞速发育的时期,我开始变胖,我可以吃完肯德基再吃麦当劳,吃完麦当劳再吃街边的关东煮。

这个时间里,我经历了一种很特殊的心理变化,开始体验很多周围跟我一样家境的同龄人没有见识过的东西,欢乐谷、迪斯尼、牛排、电脑游戏、超过三十层的大楼、阿迪达斯、耐克、一待一天免费喝水的图书馆等等。这在一个县城小孩的眼里是新奇的,但是这些东西带来的负面力量也是明显的,我突然变得自卑敏感,这些东西永远只属于我两个月,我对那个城市既向往又抗拒,我在每一次吃饭的餐桌上留心观察每一个人的动作,尽量不说话,然后回到老家,开始向周围的人炫耀我在那边见到的一切,这又让我和老家的朋友开始有点格格不入。

我的敏感而傲娇的性格就此形成,我开始在内心深处对我所处的两个世界进行比较,而这为我之后的漂泊生活埋下了不知祸福的种子。

第五件事,房价升高。

这件事情,我属于后知后觉,是因为东莞家里的那套房子让我第一次有了贷款这个概念。那个时候,第一次听说买一个房子要十几万、几十万,这个数字是当时的我不敢想象的,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是拒绝的,我还记得当时睡在被窝里做恶梦害怕银行突然有一天向电视里演的那样到家里贴上各种各样的封条。现在蜗居在北京的出租房里,突然觉得如果一套像我家那样一百多平的屋子只要几十万这种事情也只能发生在梦里了,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2008年左右,我的初中生活结束了,我隐约从爸爸和同事的嘴里听到关于金融危机这几个字,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我的身边开始真正出现有钱人的概念。

我初中班上有个女同学,现在想起来挺漂亮,已经没有联系,当时我达到人生胖的巅峰,对于男女之事一窍不通,每天只惦记着吃和看小说,语文考第一,数学就敢考倒数第一。我记住她的原因很简单,她奶奶和我奶奶经常在一起打麻将,每次回来我奶奶总会提到这个姑娘的奶奶,然后有一天我看了一本小说,具体内容不记得了,应该是讲一个农村人怎么千辛万苦赔一个城里人的轿车之类的故事,晚上吃饭的时候奶奶跟我说那个姑娘的爸爸前天晚上喝大了把车撞坏了,然后觉得麻烦,第二天又买了一辆新的。我问奶奶她家哪来这么多钱,我奶奶第一次跟我提到了投资店铺这个概念,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小半条街的店铺都是她家的,而这些店铺是靠拆迁和极低的成本买入的。现在想想,大家再返回到我写的流行文化的那一条,可见当时这家人投资店铺门面是多么有前瞻性,因为当时一个县城,只有那一条街算是真的商业地段。而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跟地皮扯上关系的价格下跌过。更为有趣的是,我后来听说这个姑娘曾经和初中班里的一个同学谈过恋爱,原因是这个男孩应该比这个女孩家里还有钱,很多年之后,聪明的网友们用了屌丝、女生、高富帅这几个词来精准定位社会阶级,不得不感叹人生总是清醒地太晚。

第六件事,谈恋爱。

为什么要把谈恋爱这么私人的事情,跟国家的经济大计结合在一起,是因为我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了爱情这种事情背后的物质基础。这就得追溯到我的高中时期,也就是这几年。这几年应该是我国的贫富差距越来越明显的时期,初中的时候,大家还很少分,一是因为心智不成熟,二是因为有钱的人真的不多,可能多的也不会在我那个学校,但是到了高中,这个现象就已经越来越明显了。不经意间的物质攀比已经开始大规模出现,等到我第一次从女同桌的嘴里听到迪奥、LV这些名词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见过世面。

先是从姑娘们开始的,那个时候每周六的补习是可以不用穿校服的,各式各样的打扮以及身材的发育开始正儿八经的通过视觉刺激我的脑神经,但是现实就是姑娘们也不傻,她们的眼中也只有闪耀着光芒的人。

从那个时候,我开始真正触摸到了这个社会背后运转的一些规律,正常来说男生无非通过几种方法来吸引女生的注意。先把看脸排除掉,看脸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年代里都是行得通的,并且,看脸的事情我也没有经历过。

第一就是学习好,这是公认的,但是投资成本高,而且是属于性价比最低的一种,我很早就明白过来应试教育是一场骗局,就是,老师和家长不会在乎你在学校里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不会在乎你几点起床几点睡觉,更不会在乎你每天是否开心是否需要交流,他们只需要知道你每次考试的年级排名,尤其是我高一那年发现了其实最终的结果只要你考上大学,过程不重要,所以我高二就不玩了,转身学艺术,反正大家的目标都是上大学,至于你怎么上大学不重要,但幸好我在学艺术的过程中把我偏掉的三观又拉了回来,因为电影居然成为了我的梦想,这个可以之后再说。

第二就是打架出风头,这是比较捷径的一种,通过这种方式,你可以迅速认识一帮同学,自然有男有女,但是这种方式的背后运行是有逻辑的,具体的逻辑就在于你能不能持续不断地请大家吃饭唱K,当然这个过程中你会认识一些和你三观非常符合的朋友成为一生挚友。在进行这个行为的过程中,你会发现,身边聚集了一帮小伙伴的那个中心人物一般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富二代,然后这个群体会扩散成为一个又一个的小圈子,就是富二代身边的核心成员再组织自己的小圈子,而喜欢刺激的姑娘们会挑着声势最大的那个男生下手,一旦成为她的女朋友就会在自己的女性圈子里形成地位,当然女性没有圈子,女生玩到最后会把这个圈子越玩越小。听起来是不是就是一个阶级社会,当我高中意识到这种格局的时候我立刻像我爸申请每个月的零用钱,具体的数额是三百还是五百不记得了,总之谈判了很久,才换来很少很少的钱,但我知道这笔每个月定期会到的费用是我社交的根本所在。因为我知道我已经脱离了正常读书孩子的那个系统了,再加上整个青春期的悸动,我开始怀疑我奶奶跟我讲的二三十年前,就在同一片土地上,大家吃着大锅饭,每个人手里都没有钱,要拿着粮票去换米吃的那个年代到底是一个什么概念。

最有趣的是那个时候整个社会风气对高中的渗透,到处都是钱的概念。因为学艺术,接触到了很多社会上的人,发现所有人嘴巴里都在谈论钱而已,然后在学校里面的一些事端牵扯到社会上的人之后,会变成两方团伙,金钱力量的博弈,我这么说是不是让你觉得煞有介事,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夸张一点说,就是你找一个人帮你,比方说你找了你当保安的表哥,可能认识点小混混,但是办不动对方,因为对方本人的爸爸可能是你表哥的领导或者直接是老板。所以后来看《老炮儿》的时候,我太熟悉那帮京城十三少的德行了,那就是我一帮高中同学的真实写照,只是他们没有那么有钱就是了。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吧,贫富差距的扩大化产生了,当然现在回想起来,高中时候的恋爱绝大部分都是清纯的,就两个人逛一天操场也觉得很开心,找个没人的角落接吻的感觉,请参照《白鹿原》里黑娃吃了十块冰糖的感觉,最大的麻烦可能就是对方过生日了花点钱送礼物而已。只是我接触到的那一小部分很特殊罢了。

第七件事,父亲失业。

整个大学阶段,最关键的事情就是父亲失业。父亲一开始是从国企离职,之后从保险转到金融,从金融转到了理财产品,嗯,说到这里可能大家就比较懂为什么失业了。

应该就是从2011到去年,这段时间里,我们家的经济进入到一个很不景气的时期,父亲的工资开始出现断层,母亲又从老家跟我搬过来然后工作时有时无,然后我大学就开始靠着接活来贴补自己的生活费。

这个情况到了后面是越来越紧张的,大概是到了大三下学期这么段时间吧,我就不再向家里伸手要钱了,家里帮我交了大四最后一年的学费,当然自己有时候也很拮据,这段时间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阵痛的过程。因为整个家庭的情况是下滑状态的,当然毕业到了现在,也不再向家里伸手要钱,过年的时候还出钱给我老家的屋子装了个热水器。

但是这就要说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了,我这个专业一开始很多人都是不看好的,甚至说实话我自己也对能否生存有信心,当然现在依然是处于一种漂泊不稳定,省吃俭用的生活状态里,但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快可以通过专业来赚钱。

这个事情又要说回我奶奶,我一直觉得等我奶奶知道某个行业可以赚钱的时候,就证明这个行业出现了巨大的泡沫,比如说房地产,再比如说影视业。

这个具体我就不发表看法了,父亲工作的那个理财产品公司不见了,父亲这个程度的人也只是失业,有人会说,啊,失业还不惨吗?失业当然够惨的,一个年逾五十的中年人每天睡在沙发上,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我和他都不知道自己生活的未来在哪里。

可是你们知道还有更惨的人吗?当然有,那些购买理财产品的人。

有人会说,谁让你那么贪心,你不会把钱老老实实存在银行里不动吗?

你们觉得一个像我这样从小到大人生过得那么丰富的人会相信你这种鬼话吗?我估计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无法避免自己的贪婪。

那剩下的百分之十够聪明了吧。

不会的,等骗子换一个骗法的时候,剩下的那百分之十也就上钩了。

第八件事,漂泊。

当我不知道用什么事情来结束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我现在正在经历的一件事情,漂泊。

中国现在有多人在漂泊?

我曾经和别人说过,我最热爱的还是老家的生活,在那个县城里,还保留着传统的习俗,在一些老城区的角落,你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鞭炮声轰鸣,我喜欢这种声音,我好像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饭店里有一场两百人的聚会,他们可能庆祝一场婚礼,又或者庆祝一个小孩的诞生,熟悉的乡音以及敬酒的礼仪,让我有一种依赖和安全感。在老家的生活中我很少夜不归宿,那种每天早晨醒来看到窗外熟悉的景象和爷爷奶奶忙碌身影的画面总是提醒着我最踏实的生活。

可是这样的生活,又难免会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让人失去耐心,于是我选择离开,漂泊在一个又一个城市里,流浪过很多朋友的沙发,没有一张睡惯的床,每当坐车进到北京三环的时候,我总觉得那些高楼不真实,张牙舞爪地像是一个怪物。

说一件有趣的事情,我从去年开始每天晚上都会做梦,上述的景象都曾出现在我的梦境里,而最有趣的事情,我居然从来没有梦过未来。   2/2   首页 上一页 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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