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悠被无名小卒打爆 用无名小卒的视角看主角和反派 Boss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这是个手艺活,娘说,女红学的精了,总归能找个男人嫁出去。我那时虽小,却也知娘所说没错,便自小游转在针线之间,夜里辗转,脑海中还是牡丹青莲的模样。
我...我只知这些物事。毕竟从古至今,桃李春风,牡丹青莲,一对鸳鸯,彩云之下便是一个女子半百之年的全部心血。我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在七岁时,我绣的百花齐放,鸳鸯戏水,已经引得众人赞叹不已。
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天下最有天分的女子,直到娘亲领我去表姐家做客的那个阴天。我拽着娘的衣角,迎上了表姐的家人,许久不见的表姐出落的越发楚楚动人,娘摸了摸我的头,宠溺说,去,跟你表姐玩去吧。
我应下来,由着温柔的表姐拉着我向她的闺房走去。表姐的手很白很软,像一朵白云。我一路上就这样被云挽着,进了闺房,有幽幽檀香环绕,正羡慕表姐闺房的时候,我瞥见了桌上的绢布,当下心头惊悚,窗外的天气像在配合此情此景,霎时雷嗔电怒,大雨滂沱。
那桌上,展开一方苏州缎,其上不见百花鸳鸯,却有数不清的金龙腾云驾雾,青鸾仰首高歌,一针一线都是桀骜,而一柄六寸古朴匕首,正安静地压在缎子上。
姐姐拍了拍我,笑颜如花,问,妹妹,好看吗?
我傻傻地点点头,说,好看。
表姐很美。听娘说,自表姐五岁起,她院中那棵桃树再未开放,一夜醒来尽是桃花瓣瓣凋零。那该是怎样动人的景象呢?我常在女红后拖着下巴呆呆地想,在古朴的小院中,无数的落红点缀在地上,与夜空的星罗棋布交相辉映。。清冷的月光,璀璨的星辰,温暖的桃红,全部映在楼台上那个安静温柔的女孩儿眼中。
我也曾仔细幻想过,如表姐这般心灵手巧貌若天仙的女孩儿,究竟该是怎样优秀的男子,才能俘获心藏金龙青鸾的表姐,这个问题困扰了我的整个童年。直到及笄之年,表姐与阿牛订了婚。
自古以来,皆是良驹配英雄,神兵配英雄,好酒配英雄,美女配英雄,仿佛成了英雄后,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能握在掌中,所以才有数不清的男人披甲背剑,不惜马革裹尸,也敢于凛然赴死。
阿牛就是这样的男孩儿。他从北方来,那年还小,镇上熙熙攘攘,来往的小孩儿还在闹着要吃糖人儿,背剑的阿牛就成了闹市中的一处安静风景。
他的目光很清澈,与孩子看向心仪的东西时,那种渴望的目光截然不同。阿牛的目光很飘渺,似乎是什么也不想要,可其中分明有一抹亮,偏又显得那般坚定。
他的手掌很宽大,持剑的双手早已被磨出了厚厚一层茧,所以他可以将一把缺口铁剑握得很紧,将表姐如云的手握得很紧,这双手,似乎注定能握得紧任何东西。
那几年,杨柳河畔,烟波画船,我们便在河堤上虚度时光。练剑的阿牛哼哼哈哈的挥洒汗水,坐在河堤上的表姐把玩折弯的柳枝,我在远一点的地方,一如既往的做女红。绢布之上,鲜花揉作杨柳,鸳鸯散成了云,时日久了,我们三人的模糊身影也绣在了其中。
转眼,已经是表姐与阿牛订婚的日子,那天镇上的人纷纷前来恭贺,这边称赞英雄美人,那边慨叹绝配良缘,爆竹硝烟弥漫,各自喜笑颜开,祝福声在安详的烟火气中此起彼伏。
安静的阁楼中,我作为最好的朋友,给表姐细心梳妆打扮。可看着铜镜中那副精致面庞,站在后面的我忽然有点心不在焉。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表姐生来就是富贵之家,不用拼搏也能过幸福安稳的一生。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表姐生来就是绝世美人,顺其自然就能嫁给最优秀的阿牛。
有些人,是不是生来就注定一生该如何度过?有些人,是不是只能清贫的过这一辈子,嫁给一个爱喝酒的庄稼汉,在余生中,日复一日的做着女红,然后把童年那个暗自倾慕的持剑少年,永远埋在老去的心中。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异样的慌乱声。
在我与表姐颠沛流离的三个月中,每个深夜都会被噩梦惊醒。
梦里的人们上一秒还在拱手寒暄,下一秒便是漫天的羽箭席卷而来。鲜血洒满酒席,火焰吞噬房屋,慌乱的马蹄声踏碎了沉默的青石板,银枪流矢间,皆是镇民的惊恐与绝望。
那天,我与表姐跳进地窖里,躲了足足七天。我永远忘不了,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地窖,表姐搂着崴脚的我,不停地拍着我的背,一句一句轻声说,妹妹,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我止住啜泣,依稀可见黑暗中两束闪过的光。之后的日子里,多亏表姐在黑暗中能堪堪视物,总能找到蔬菜之类的吃食,才得以苟活下来。
从地窖出来的时候,我看见表姐苍白的面孔,终于知道那天她跳下来时,崴脚的我躺在窖底,占据着大片空间。表姐为了不砸到我,身形扭转,摔在了我的身旁。而我的安全,只换来了她的几处骨折,以及痛苦不堪的内伤。
我扶着表姐,站在荒芜的镇子上,满眼乱世景象,在之后的一路远行中,天下也皆是战火燎原。
我心知曾经安详的生活已经不复存在,整日忧心忡忡,想着我与表姐这样的弱女子究竟该如何生存下去。
后来,就是遇见子师大人那天了。我那时与表姐卖身在洛阳的一处青楼,尽管表姐行动不便,但她仅仅凭着弹琴唱曲,和那一副绝世面容,两三天便成为洛阳人尽皆知的清倌人。
如此,承蒙路过的子师大人赏识,想认其作义女。表姐想了想,又看了看我,便顺从子师大人的意思,改名换姓,领我住进了庄严的豪府之中。
从此阿,我就是表姐的侍女了。端茶送水,沐浴更衣,事事细心照顾。
伤筋动骨重伤难愈,在一年多的悉心调养后,我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表姐这样能让桃花自谢的面容。
那是一个寂静的夜,我坐在窗外煮茶,月亮弯的像女子笑时的眉眼,月下,刚刚痊愈的表姐起身来到庭院中唯一的梨花树前,负手颔首。紧接着,寒芒闪过,与月光梨花融为了一体,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抹白,这抹叫人目眩神迷的白色,最后落在我的茶盏中,我低头去看,是一朵残碎的梨花。再抬起头,表姐已经收手,面前只剩一颗光秃秃的梨树,与满地的白。
表姐转过头来,笑颜如花,“妹妹,好看吗?”
我看着那柄重新深藏的六寸古朴匕首,缓缓点点头,说,好看。
我曾问过表姐,是否此生便这么改名换姓,跟随子师大人了。
表姐听后摇摇头,说,当年子师大人收留之恩不可不报,等报了恩,我们就走。
可惜有些债,是很多人都承受不起的。
子师大人找上我们的时候,给了表姐一个名字。这几年的乱世安稳,便要用这个叫仲颖的性命来还。
仲颖被誉为“健侠”美名的时候,已经是西北无人不知的豪杰,家底殷实出手阔绰,身先士卒骁勇善战,既没浪费他的出身,也没辜负他的野心。所以在他怀揣着一腔孤勇,带着兵马来到洛阳的时候,这座百年雄城已经变成他一人的独角戏。扩兵揽权,剑指庙堂,另立新帝毒杀太后,从此贵为太师。
可就是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枭雄,来子师大人府上提亲的时候,我与表姐却根本没有仔细的打量,而是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侧。那里站着一个人,身高一丈,眉目清秀脸庞坚毅,只是手中没了当年缺口的铁剑,紧紧握着一杆丈二大戟。
是阿牛。
仲颖太师发现场中的异样,哈哈一笑,指着阿牛说,两位莫怕,这是我的义子。接着,却从口中说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我忍不住一笑,原来几年过去,表姐与阿牛都有了更好听的名字,更煊赫的背景,再也不是那个边陲小镇里,被人叫着粗糙名字的人了。
所以,我们终究是都变了吗?
我不知道,但在之后的一天,子师大人单独唤来了阿牛,指着身旁安静的表姐,一脸痛惜,说,贤侄,她就是我曾经跟你提到的,想许配给你的义女,唉,只可惜...
那天子师大人费劲的演着大好人,却不知场中四个人,三个是从小长大的。
好一个连环计阿。我们三人耐心的配合子师大人演完后,留下我们独处。异乡重逢,却相顾无言,良久,表姐才幽幽开口,问,你准备怎么办?
阿牛皱眉好久,才伸出那双满是老茧的手,按在表姐的肩上,深情说,你放心,再等一等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绝不会。
真的不会吗?我看着阿牛深情的目光,恍惚间,好像真的回到了柳絮纷飞的童年。
婚礼渐渐逼近,一天,子师大人找到我,他递给我一个药丸,抚着胡须说,它叫来生,极北之地以冰润成,百年一颗,事成之后掺进茶中,喂她喝下去,不得失手。
我接过毒药,追问,为什么?有这种毒药,为什么不让表姐直接毒死仲颖?
子师大人没说话,眼神却望向院中陈立的兵器,其中有一杆大戟引人注目。我这才明白,原来他一直想要的,并非是仲颖的性命,而是那个持戟的少年。
我沉默,又听子师大人笑了笑,说,黄金万贯,无尽银财,你做了,都是你的。
我行了个礼,说,谢谢子师大人。
一夜,阿牛找到我,递给我一个药丸,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它叫前世,南海深处火山所蕴,千年难得,事成之后掺进茶中,喂她喝下去,不得失手。
我接过毒药,追问,为什么?
阿牛一脸无奈,说,子师大人欲与我交好,仲颖太师视我为己出,你该明白,两难之下我真的很难做。况且...况且,你表姐受的苦已经很多了,生不逢时,何不送她一程,这是对她好。
我沉默,手却被阿牛抓了起来,抬起头,正撞向他深情的目光。他一字一句,说,听话,等安葬了你表姐,我就娶你。
我笑了笑,原来那个持剑的少年,一直都知道呢,于是我踮起脚尖,紧紧地抱住阿牛,说,好。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秘密。爱在萌芽,恨在扎根,所有的爱都是秘密,所有的恨也都是秘密,这世上,本就没有坦诚的人。
救命恩人子师,送表姐奔赴来生;青梅竹马阿牛,叫表姐忘却前世。我呢,手中有两颗世上最毒的药,我知道,它们是表姐的前世来生,可以换来我这辈子的幸福安稳。
清明,小雨,宜嫁娶,出行。
婚礼上,我挽着瘦弱的表姐,途径天南地北来客的赞誉,在人群中的阿牛旁,我停了一下。阿牛轻声快速地对表姐说,再等一等。
红盖头下的表姐听了一顿,没有点头没有摇头,倒是阿牛又给我一个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我眨眼示意,领着表姐与仲颖太师拜了堂。
酒席上,不惑之年的仲颖与门客觥筹交错,笑声里囊括了数不清的得意,那一双粗糙大手握着表姐未曾松开,就像是握紧了当年陇西的金戈铁马。而身边的表姐呢,就坐在一旁浅浅的笑。
有的人越是喝醉,他的眼睛却越亮;有的人越是疲惫,他的背脊却挺得更笔直;有的人爱的越深,在风花雪月破碎后,他的恨反而也越深。
我不知表姐心中,究竟有怎样的哀怨与痛苦,但她笑起来,却越发的风华正茂,惊心动魄。
这样绝世的笑容,又会不会让阿牛回心转意呢?我急忙去找人群中的阿牛,正当壮年的他在人群中仿佛昂首的雏龙,我一眼便找见了他,那个曾经的少年正捧着好酒,逐一跟高官大人们客套寒暄。
酒席散后,进了房,微醺的仲颖太师与表姐带着一身的疲惫,坐在椅子上。我看了在门旁守着的阿牛一眼,走过去煮茶,一举一动无人注意,但我知道,那个背戟的男人一定在看,他也一定看见,我将一颗小药丸伴着茶叶,放入了表姐的茶盏中。
良久,茶叶翻转,表姐与太师各自喝了口后,太师便不耐烦的挥挥手,说,你们退下吧。
我俯首称是,最后看了眼表姐,她蹙着眉,如水的目光中带着哀怨,望向我身后的阿牛。可惜阿牛只是动了动嘴,连一句话也没说,便与我默默告退。
夜色凄凉,我与阿牛站在门外,窗棂映出来的烛火熄灭,云彩遮住了月亮,这场各自掺杂了秘密的盛大婚礼就随着长安,在夜色中共同沉默。我看向身边的阿牛,他的侧脸在黑暗中只留下了模糊轮廓,多年不见,越发坚毅帅气了呢。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已经随着岁月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们,我们在等待什么呢,是等待咿呀婉转的呻吟在黑夜中响起,还是在等待一朵花儿凋谢的声音呢?微=风吹散了云,清冷的月光倾泻下来,同时,屋里传来一阵闷哼,烛光亮起。
良久,门开了,表姐走了出来。阿牛疑惑地看了表姐一眼,转而探头向屋内望去,黄色昏暗的烛光中,仲颖仰在椅子上,心口荡漾着鲜血。
你...你干了些什么!阿牛回过头,声色俱厉,表姐看向他,却没答一句话,目光如月色般清冷。
紧接着,颤动的阿牛伸出手指向我,咬牙说,臭婊子,你骗我?!
我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药丸,说,它没什么名字,庭院梨花花瓣碾成,一年就能做好多颗,幽香淡雅,还蛮好喝的。
阿牛经不住调笑,气急败坏之下负手提戟,向我刺来。这杆戟上,有他曾经的拼搏,有他如今的荣誉,挥舞之间满载着人世中沉重的烟火气,所以这种烟火气,但凡是世间之人,皆不可避。
叮。
伴着清脆的声音,有几缕劲风斩断的秀发,随风逝去。
是表姐的头发。
她站在我身前,一柄六寸长的古朴匕首,横在两人之间,短短的匕首在丈二大戟之下,显得螳臂当车一般可笑,可就是这柄不起眼的匕首,依旧稳稳地挡在阿牛的戟前,纹丝不动。
我站在表姐瘦弱的身躯之后,听见她一声浅浅的叹息后,说,你走吧。
黑暗中的阿牛满眼血丝,我深知他怒火攻心,毕竟满心算计毁于一旦。
烛光前的阿牛一脸恐惧,我看见他冷汗不止,惶恐大戟难敌六寸匕首。
良久,他终于颤抖的收起了那杆大戟,踉踉跄跄地消失在夜色中。
表姐望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又叹了一口气,走进屋中,抬起烛台,随后撇在了金缕蝉丝的床上。
我递给表姐一颗药丸,笑嘻嘻的问,表姐,这叫来生,咱们留着不?表姐一如当年的温柔,眉眼带笑,摇了摇头。
我便努努嘴,将其扔进了火中,又递给她一颗,问,表姐,这叫前世,咱们留着不?表姐接着摇摇头,我也就接着扔了进去。
表姐看着渐渐壮大的火势,搂过我,宠溺地摸了摸头,幽幽说,我们只要现在。
我点点头,看着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去的表姐,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片绢布,上面有柳树白云,少女少年。我抚摸了好多好多遍,最后撒手,任其飘向火中。
清明,小雨,宜嫁娶,出行。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便与表姐在乱世中的长安,放了一场盛大的烟火。
十年前,在柳絮纷飞的河畔,我心里住着一个目光清澈的少年英雄,我身边有一个温婉动人的绝世美人。我虽然嫉妒,但还是衷心地祝福他们,毕竟英雄美人天下无双,本就是传世的佳话。可惜时间是世上最残酷的东西,我们无力改变时间,但时间却往往能轻易的改变我们。
几经周转,颠沛流离。当年的表姐改名换姓,与我在乱世中求得安稳,却始终是寄人篱下;持剑的少年享誉天下,握住了更唬人的大戟,却浑浊了眼神。我想阿想阿,那些记忆中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就在一夜间轻易地焚毁于岁月之中,只给生活留下了满目的断井颓垣。
庸线懒针呀,几曾作女红。
破晓时分,长安城外,表姐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沉默的雄城,莫名笑了一下,就此离去。
我不知道阿牛凭那杆大戟,还能握住怎样的荣华富贵,不知道这场乱世大戏,又会换谁来唱一首权柄滔天。我只知道,无论再遇见怎样的尔虞我诈,无论是再经历如何的悲欢离合,今后呀,天南海北地远途生,这茫茫世间,再不会有貂蝉。 3/5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尾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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