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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吃蛇 作者:
首发于脑洞故事板公众号11月11日


1

我是一条贪吃蛇,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一条小贪吃蛇昏头昏脑地朝我身体上撞来,变成一堆碎片。


我把狼藉一片的它吃掉,感觉自己强壮了许多,便伸头打量起这个世界来。


多么广袤的一个世界啊,举目向四个方向看去,看不出一条边际。

那时,神识尚还懵懂的我,意识到自己将在这个无限宽广和精彩的世界中冒险,成长,就忍不住绽出一丝微笑。


可在这样一个世界中生存也是需要技巧和胆识的,到处都有我这样的贪吃蛇,它们有大有小,不停地在四处游走着,窥伺着吃掉那些比自己体积小的贪吃蛇,也跟随着那些庞然大物,等待它们的死亡。


目的无外乎都是让自己变得更大,变得更大,自己就能成为这片环境中的主宰,不在担惊受怕中度日。吃掉自己的同类,变得更大,这就是贪吃蛇的生存哲学。


不久后我就发现了,自己天生具有狩猎的天赋,我总能在最适当的时候切入,用最完美的走位以毫厘之差挡在我的猎物身前,在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撞上我的身体。


我也明白怎么躲避那些庞然大物,它们体型巨大却笨重,只要远离它们的脑袋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要诀便是时刻保持警惕。


日以继日,我终于不再是条小蛇,而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狩猎者。


我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大,那些小蛇在我的视野范围中逐渐变得难以分辨,许多曾经让我仰望的大蛇们,如今已经成为我追逐的对象。


可强大的代价,自然是越来越多暗处的窥伺。


这一条体量与我相近的蛇已经瞄准我多日了。


“这里有那么多小蛇,为什么你非要追着我不放?”我有些不满,它的技艺并不算高超,三番五次也没能把我围住,我有点烦了。


“吃那些小虫多没劲。”它的兴奋度丝毫不减,紧跟在我身后:“大家都差不多才有意思啊,你可能吃掉我,我也可能吃掉你,用生命作赌注,喂,你的走位很风骚啊,我好久没有失误这么多次了。”


“无聊。”我不屑地别过身子。与这种家伙以命相搏太不划算了,比起这样,吃小蛇对于自己成长要有效率地多。


“你甩不掉我的,我们总有一天会被其中一个人杀死,喂,黑白条纹的,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叫A0-天马汽车销售。”


我叹了一口气:“你是认真的吗?”


它用一次加速圈围回答了我的问题。


堪堪避过后,我明白自己不得不认真起来。


“这是你逼我的,你的名字太难听了,我本来真的不想和你浪费时间的。”


我转过身体,与它对峙。


“我的名字叫持家房地产小杨。”我摇了摇脑袋,将神识集中起来:“来吧!”


2

“你知道吗,听说这个世界没意思的很。”它全速与我纠缠着,冲我叫道:“我从来不吃小蛇,长到现在这样其实只吃了一条蛇,那条蛇比现在的我还大得多。”


天马汽车露出懊丧的表情。


“可他是被我追烦了追累了,自愿撞到我的身体上的。”他不甘地说:“它死前告诉我,曾经它也是一条好胜心强如我的小蛇,可长到这么大以后,就发现这个世界没劲透了,还是年轻的时候过得有意思。”


我不屑地笑了笑:“所以这种八斤八两的老东西才活不下去,被你这种菜鸟吃掉。”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果然很有意思啊。”它开怀地笑了:“我越来越想杀死你了,把你吃掉以后,我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它说的那么无聊。”


“死的是你才对吧。”我猛地变相加速,趁它转向时想将它的去路封死。


它轻盈地原地打了个转,化解我的封堵:“告诉你个窍门吧,对自己的猎物一定要耐心,尽可能不要浪费体力,等它出现破绽的一瞬间杀死它。”


我冷哼一声,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了快意的笑容,我感到自己体内有一股躁动起来的血液,在追逐中欢愉地奔腾起来。


整整几天,我们都没有分出胜负。


我们经过的地方布满了各种小蛇的尸体,这种层级的战斗成为了它们的灾难,稍有不慎便会撞在全速游走的我们的身躯上。


而我们的眼中却只有对方,取胜,是我们唯一的执念。


“喂,小杨房地产,我们来许个约定吧。”


“什么?”


“无论我们中的谁把对方吃掉,都要拼了命地长大,活下去,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最终极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疲惫的眼中出现一抹神采:“我可是期待地很啊,我想成为王,成为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到我的存在。”


“可以啊。”我吐着蛇信,喘着粗气答应:“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你太弱了,这个愿望就由我来完成吧。”


“变强是很漫长很孤独的哦,你可能再也遇不见我这样的对手了。”


“无妨。”


机会到了,我敏锐地捕捉到它的前路上有一只小蛇,它必须绕开它,这限制了它的走位。


我陡然加速,闪电般游向它视野中的那个死角。


经过它身边的时候,我看见它平静地看了我一眼。


“干得漂亮。”


“是你告诉我的,耐心等待,一击毙命。”我将那个位置死死占据,将他生存的希望彻底封死:“我赢了。”


“一口不剩地把我吃掉,我可不想那些垃圾喽啰瓜分我的尸体。按照约定,你要活下去,变成这里的王,比谁都要强大的存在。”


“小杨房地产,替我看看吧,这个世界。要是稀里糊涂死掉了,我不会饶过你。”


它微微一笑,避过那条小蛇,冲向了我的身躯。


“那是当然的了。”我轻声说道。“你就在我身体里,好好看着吧。”


它的身躯化成无数的碎末,散落在地面上。


我吞食着它的尸体,沿途我不容许有任何小蛇阻碍我,哪怕是吞入它身体一点点的小蛇,我也会赶尽杀绝。


将它吃尽的那一刻,我的世界被陡然放大了。


可我环顾四周,举目可及之处,却再也没有身躯与我相仿的同类了。


将视线再次拉远时,我又愣住了。


原本认为是无边无际的世界,竟被我看到了边界。尽管很勉强,但应该是一道圆形的轮廓,到那一刻我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是圆形的。


我奋力朝一个方向游去,全速前进,日复一日,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到达了世界的一处边缘。

这便是终点了,这么简单,这么轻易,就达到了?


正在此时,眼前的那堵墙微微旋转了起来。


它如有生命一般,竟在缓缓地蠕动。


“喔......”


一个亘古而沧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仿佛一个缓缓苏醒的巨人。


“终于能看到这样一条小东西......”


那是一个遮天蔽日的脑袋,大到超出我所有的认知,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庞大。


我也终于明白,这所谓的边界,只是一条大蛇的身躯。


“小东西,来陪我聊聊天吧......”


3

巨蛇的名字叫里昂,它成为这块土地的霸主,已经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在不可计数的漫长时光中,它一天天变得巨硕。终于在不知不觉中,它已经大到再看不清任何同类,它太大了,没有任何同类能对它造成威胁。


哪怕它不自觉地撞到那些小蛇的身体,也会因为实在是太巨大的缘故影响判定,那些避之不及的小蛇便随之死亡。它几乎可以说是不死的。


“为什么要把我们围住?”有一天,我这么问它。


“围住?不,我没有把你们围住,只是我行进的路线恰好形成了这么一个小圈,我都记不清这是我什么时候经过的路线了,也忘记了围住你们的是我身体的哪一部分。”


“放我出去,我想见到更大的世界。”


“更大的世界?你想见更大的世界?”


“我为此而活,我要变得比谁都强,成为这个世界的王。”


“那你就要吃掉我才行。”


“会有那么一天的。除非你把我杀掉。”


“把你杀掉.......”大蛇沉吟道:“不,我不会杀你的......”


“我等了多久,才等来一个可以和我聊聊天的家伙,把你杀死,我又会很孤独......”


“你很怕孤独?”


“等你长到我这么大,也会怕的。”


它拖着悠长的尾音渐渐行远,每次我们的聊天都不会太长久,因为贪吃蛇必须不停地移动,它为了与我聊天必须游一大个圈。


对它来说这个圈或许只是一眨眼,对我来说,它则是一去数年。


它不在的那段时间里,我便在不断地猎杀,只要我目之所及的同类,都会被我残忍地围杀致死。我站在了这片领域食物链的顶端,用丰富的技巧和经验将那些挑战者们一一击杀,用耐心和时间将那些逃窜的失败者逐一吞噬。


我变得越来越大,我能看见的蛇越来越少。


“里昂。”


忘了是第几次见面,我忍不住问它。


“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外面的世界么......”它想了很久很久,似乎这是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你很向往吧?”它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有些奇怪地这样问我。


“是啊,我与一个死掉的家伙约定过,要替他见证这个世界的全部。”我兴奋道:“我也很期待。”


“嗯......确实十分美妙。”


它的声音沧桑而绵长,将它所处的那个世界与我娓娓道来。


“这里有高入天际的大树......对,大树,那还是一种你无法理解的概念,那种东西不是横着长得,而是竖着长的......活到我们这样大的贪吃蛇也极少还拥有攻击性,大家都很和平地相处着,你会在这里交到很多朋友......”


“可你说你很孤独。”我疑惑地问。


“那是因为我性子比较孤僻吧......我不喜欢热闹。”


“说到哪了?对,大树,还有青草,长满鲜花的山坡,大雨过去以后,彩虹就会从很远很远的云端上延伸下来,啊......真的很美。”他说着说着,自己似乎也陷入神往之中。


我忍不住也露出笑意,那样的世界,确实太值得期待。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上次约定好了的,你不放我出去,我就不陪你聊天了。”


“嗯,可能还要需要一些时间,我也不知留在这里的圈什么时候才能走完......”


“那我只要活着就可以了吧。”


“是啊,可别死了,在出去之前。”


就这样,我始终耐心地等待着里昂的身体解开的那一刻,只是也许因为它实在太大了,我等了很久很久,依然只能活在它为我划下的小圈中。


这段岁月里,我与里昂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我们聊了许多。


沿着看不到头的大树不断向上攀登,会看到无数悬浮着的气泡,那里可以看到自己的脸。里昂总会绘声绘色地告诉我那是一种多么畅快的体验,从大树顶端向下滑行的时候,景色在身边迅速褪去,只有迅疾的风掠过身边,舒爽而快意。


它说在某个远处,会有一片大海,那是真正的无边无际,再大的蛇在它面前也会显得像沙砾一般。它曾经最爱做的事情便是一动不动在海边趴上一个几个年头,看着夕阳的余晖将闪着波光的海面映满金色。


它与我讲山,讲水,讲微风轻拂的草原,讲收获金色的花田。讲变化的四季,讲日月的圆缺。


我在憧憬和希望中度过每一天,这个巨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成为了我的一种寄托。


我早已忘却了时间的概念,是过了多久呢,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很美的梦。


一觉醒来,除了包围住我的里昂的身体,我看不见任何同类了。


而我也发现,里昂的身体已经不再是我不可想象的那种巨大了,我似乎已经可以完全理解它的存在。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了它对我撒了一个谎。


原来它根本不是隔一段时间回来找我聊天。


这漫长的时光中,它只是周而复始地在做一件事情。


那就是绕着自己的身体旋转。


而它所铸的这个圆圈,便是我的疆域。


4

“你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出去,对吗?”


“我只是......想找个人聊天。”


“你不觉得很残忍吗?”我平静地说:“你与我描绘外面的美好,却为自己的欲望而将我封存在这里。”


“我早把你当作一个老朋友,我以为你没有必要骗我,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把我围杀。”


“小杨......”


我没有回答它。


那天开始,我再没有和它说过话。


因为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就在计划杀死它。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我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我要见到那个世界。


可怎样才能杀死这样一个存在呢?这样一个封闭的圆,没有任何破绽可寻。

只有等待。


那以后,里昂变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我能不断听到它躯体内发出的悲鸣,那其中仿佛含了无穷无尽的孤独。


失去了我陪伴的它,有时会止不住地恸哭,一遍一遍呼喊我的名字,再归于沉默。


我心里已经隐隐明白,用什么方法可以杀死它。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小杨,我知道你听得到......”它罕有地平静:“这是我生命中的最后几句话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欺骗你,我只能这么做,哪怕多一天也好,我想和你多说说话......”


“在看到你之前,你无法想象我是怎样度过那段漫长的岁月,也许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时光对于我们来说终会变成一种煎熬,变成一种永恒的诅咒。”


“可你终究还是会长大,你总会长大的......这一天总会到来,没有人会躲过。”


“谢谢你能陪伴我这么久,而我也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原谅我,我的欺骗,只能到此为止了......”


“能遇见你,我很高兴。”


它撞上了自己的身体,化作一堆碎末。


与此同时,仿佛一道亘古的屏障永远地碎裂开来,我知道我即将到达一个崭新的世界。

再见了,我的朋友,曾经我也对你诚心相待,我听信了你的话,原以为在这个世界上真的能交到朋友。


啊,果然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我吞食着里昂的尸体,若说心中没有悲伤是不可能的,它陪伴我度过了多年的时光。可与此同时,一种热切的渴望也占据了我的身体。


我感到自己在逐渐变大,那种渴望逐渐愈加狂热。


马上就能看到,马上就能看到它说的一切了。望不到头的大树,无边无际的大海,麦风刮过的草原......


咦,怎么还是空无一物呢......


我前行着,继续吞噬它死去的身体。我的身躯已经承载了太多的东西,是它们支撑我走到了这一步。


无数被我吞噬的小生命,一个曾经与我拥有相同愿望的对手,一个忍受不了孤独而死去的朋友。


我的视线中终于缓缓出现一个物体,那是一个黑点,喔,是大树吗?那就是大树......


黑点逐渐扩大,渐渐占据了我的视线。


咦?


我把里昂的尸体吃完了。


什么都没有,空白一片,依旧是原来的那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有一道巨墙。


蠕动的巨墙。


我惊恐地转过头,这道巨墙包围着我,我迅速地转向,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是巨墙,将我围得密不透风。


我只有在原地打转,否则我就会死去。


“嗯......换了一个小家伙吗......”


“已经是第几个了......?”


“算了......想不起来啦。”


那一瞬间,我也明白了一切。


原来我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死了。


我对里昂说过,我活着的意义,就是见到更大的世界。


是啊,是那个家伙,没有它,我怎么能活那么久呢?


是它赐了我一场春秋大梦啊,赐了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它用身躯将我与现实阻隔开来,把我围在一个叫作美梦的小圈内。


我原以为离开它会到一个叫起点的地方,却没想到它的身躯后,是一切的终点。


“让我出去......”我转着圈,低声地嘶吼:“让我出去!”


“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


我不甘地咆哮着。


“那可不行......”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欺负你这个小家伙的呢.......”


那堵墙的最后一句话,仿佛对我下了一道死亡宣判。


“可我也遇到了些麻烦啊......不这样绕圈的话——”


“我就没法在那大家伙的身体里活下去了......”


5

有多久了呢,我好像又做了一个梦。


那还是我刚出生的时候,我兴奋地东窜西走,说要做这个世界的王。


恍恍惚惚中,我围住的那个圆中好像出现了个小东西,它太小了,我要很费力很费力才能看得清它。


让我等太久了啊......


一道浊泪从我眼中滑落。


“喂,大家伙,我总有一天会把你打倒,成为这个世界的王!”


“对了,你要是能先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以后就饶你一命!”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我笑了笑,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小东西,这故事很长,你得听仔细了......”


我闭上了眼睛,感觉有些累了。


“那得先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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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看不到头的大树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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