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除了看风景，如果可能，推荐和陌生人聊天。
曾经在冰岛独自晃荡六个月，每天只做一件事，在街头和陌生人聊天。我知道有一位摄影师在纽约做了这件事，出版了一本书《人在纽约》。我在冰岛的街头，也做了这么一件事，体验了和全世界陌生人聊天的奇妙。
自我介绍：嘉倩，冰岛迷妹，热心网友一枚。欢迎大家私信，我非常乐意回答关于冰岛的任何提问，推荐 自我介绍：嘉倩，冰岛迷妹，热心网友一枚。欢迎大家私信，我非常乐意回答关于冰岛的任何提问，推荐 上预订冰岛行程和租车 。已出版《明天我要去冰岛》 《交换梦想》 等书
以下，摄影/采访/文字：嘉倩
▲ “我来自冰岛西部的村庄，在屠宰场工作。父母是农民，养了一千只羊。隔壁住着舅舅，也是农民，养马和牛，还有鸡。不过，我们从来不吃自己养的动物。最近有个亲戚，养的猪很肥，因为时间久了有感情，所以宰杀后送给了我们。我家虽然穷得没钱，但打开冰箱全是肉！哈哈！”▲ “我来自冰岛西部的村庄，在屠宰场工作。父母是农民，养了一千只羊。隔壁住着舅舅，也是农民，养马和牛，还有鸡。不过，我们从来不吃自己养的动物。最近有个亲戚，养的猪很肥，因为时间久了有感情，所以宰杀后送给了我们。我家虽然穷得没钱，但打开冰箱全是肉！哈哈！”
▲长途车，只有我一名乘客。▲长途车，只有我一名乘客。
坐在视野开阔的第一排。
他不时回过头，手舞足蹈地向我介绍路过的每一座山，“我爸也是长途车司机，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着他，凡是一号公路经过的地方，我都太熟悉了。你看，这座山叫‘老马山’，许多冰岛马老去了，或者得了不治之症，被送来这里，最后埋在附近。”
他又指向不远处的冰川，“冰川比我小时候见到的样子小了很多，特别最近这些年，每年融化速度太快，再过些年，恐怕就没了。有人认为这是全球气温变暖，也有人认为不必大惊小怪，冰川会发育，有自身的周期。”
“现在，我们路过的是一座活火山，当年就是它酿造了法国大革命。爆发的那年，火山灰一路飘到法国，造成原本民不聊生的法国更种不出粮食，农民起义，向权贵反抗，推翻了政党，迎来了法国大革命。”
“冬天，暴风雪太可怕，车窗的裂缝都是被砂石砸出来的，不过，极光下开车感觉很爽。和你说个故事，去年冬天，我路过中部的一个荒原，鬼使神差，走下车，站在一片黑暗寂静中，天地之间独我一人，整整二十分钟，我呆住了，灵魂也呆住了，突然落下了眼泪，被什么东西击中内心一样，好像是大自然的呼唤，那种感觉很强烈，很亲切，像是出生时候就有过，但很久以来我遗忘了的，只有回归到大自然，才会重新想起。”
我还没来得及沉浸在这段话营造的诗意中，他按响喇叭。两只白色山羊站在公路中间，霸道地看着长途车。
他停下车，等了一会儿。
两只山羊才慢悠悠地离开。
▲ “年轻时候，我是歌剧院的歌手。”
见我沉默，她仰起眉毛，“你不信？”
乐姆车站门口，她突然放声歌唱。
一曲完毕，俏皮地做出献礼的姿势。
路过的人们为她鼓掌。
她低头，抽了一口烟，似乎这不过是她的雕虫小技。
▲ 他一直搂着她。
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失去她。
他们旁若无人地亲吻，身后是瀑布和蜿蜒的山脉，天很蓝，阳光照亮他们年轻的脸庞。
“可以给你们拍一张照吗？”
“行。”
他爽快答应，微微俯下身。
女孩踮起脚尖。
“你可以把照片发给我们吗？这是一份珍贵的纪念，我们来自美国不同的州，一直都在谈异地恋。异地恋很辛苦，这是我们第一次的旅行，来到冰岛，每天在一起的感觉好棒。冰岛很美，但她更美，我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更无法忍住不去亲吻她。有这样一个人，因为她的存在，让你觉得活着真好，哪怕不能朝夕相处，真的已经很幸运了。”
▲“我叫杰拉德，在冰岛转机，然后飞阿姆斯特丹。我听说冰岛人在夜店撩妹，第一件事是拿出手机，有个应用软件，输入名字可以看是不是亲戚。这件事太他妈有意思了。”▲“我叫杰拉德，在冰岛转机，然后飞阿姆斯特丹。我听说冰岛人在夜店撩妹，第一件事是拿出手机，有个应用软件，输入名字可以看是不是亲戚。这件事太他妈有意思了。”
▲“可以给你拍一张照吗？”▲“可以给你拍一张照吗？”
“想拍就拍吧，不过你别嫌弃，我有一种奇怪的体质——镜头尴尬症。”
“瞧，没骗你吧！”
▲一位雷克雅未克的居民告诉我，市中心属于游客和少数富有的本地人，大部分冰岛人住在郊外，那里生活宁静，远离游客。抱着强烈的好奇心，我坐上了一辆开往市郊的公交车。▲一位雷克雅未克的居民告诉我，市中心属于游客和少数富有的本地人，大部分冰岛人住在郊外，那里生活宁静，远离游客。抱着强烈的好奇心，我坐上了一辆开往市郊的公交车。
下午，阳光很好。
听着歌，坐在倒数第二排。
车内暖气十足，我有些犯困。
恍惚中，车到站，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坐在我身后。
我回头，撞见一双巨大的黑眼睛。
“我来自摩洛哥。”她的父亲告诉我。
“摩洛哥和冰岛，一个超级热，一个超级冷！”我觉得有趣。
“冰岛的夏天比摩洛哥舒服多了，可是冬天太冷，我常常带孩子们回去过冬。三十年前，我来这里工作，自此爱上这个国家，再也没有离开。”
▲ 我们是在一家酒吧认识的。▲ 我们是在一家酒吧认识的。
周六傍晚，她坐在吧台独自喝酒。
我那位疯疯癫癫的冰岛朋友邀请她加入我们。
她没有拒绝，端着酒杯坐了过来。
她说不能久聊，等一会儿要去接孩子放学。她会流利的泰语和冰岛语，不太会英文。和我说话，常常夹杂冰岛语单词，她以为我能听懂。
她大笑的模样令人心情愉悦。
“妹妹嫁给冰岛人，我也跟着来冰岛生活，”她说，“我在医院当护士。在泰国，我和前夫离婚，因为我受够了，什么都不要，钱都归他，只求离开，和他一起我不快乐，为了自由，我什么都可以放弃。转眼在冰岛的第十年，我做到了，现在我独立地生活，我发现当我独立的时候，才有资格谈情说爱，我有一个冰岛男友，交往很多年，我们还不知道未来会怎样，目前不错，和他谈恋爱让我感觉年轻。”
她必须走了，豪迈地喝完酒杯中剩下的啤酒。
用纸巾抹了嘴，爽朗地笑。
“我从来没想过，原来我可以这样独立。”
▲“我想留在冰岛工作，我的目标是把老婆和孩子们都接过来。” ▲“我想留在冰岛工作，我的目标是把老婆和孩子们都接过来。”
他抿了抿咖啡。
可能是因为救济站的饮料太难喝。
也可能是前路茫然。
他叹了一口气。
▲ 艺考学生的排练中心，她也认出了我。▲ 艺考学生的排练中心，她也认出了我。
冰岛真小。
“刚才在咖啡馆，你坐在我的隔壁桌。”她说。
我当然也记得她。戴白色耳机的冰岛女孩，喝着咖啡，手拿笔记本，涂涂改改，完全陶醉在剧本创作中，有时还旁若无人地笑出声来。
“将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当医生。”
“你不是准备报考戏剧学院吗？”
“是啊，我想读艺术，学表演，但我也想成为医生。在我眼中，医生是个很酷的职业。谁能确保进了戏剧学院后出来一定去当演员呢？你看，我们的前任市长就是一名接受过专业培训的喜剧演员，一切皆有可能！表演和治病，这两件事我都喜欢，以后当了医生，孩子们因为病痛不舒服，我可以表演好笑的角色，逗他们，不是更好吗？”
▲“我来自加拿大，一直以来，我的梦想是在世界各地跳伞。退休后，我行动了，去过南非、澳大利亚和迪拜，现在来到冰岛，维克是个跳伞的好地方，不过这些日子天气不好。” ▲“我来自加拿大，一直以来，我的梦想是在世界各地跳伞。退休后，我行动了，去过南非、澳大利亚和迪拜，现在来到冰岛，维克是个跳伞的好地方，不过这些日子天气不好。”
“我不怕老，我也不觉得自己老了，地球永远在那儿，美景永远在那儿。哪怕到我这个年纪，安稳也不是个好东西，它接近死亡。”
▲“生孩子和结婚为什么要捆绑在一起？我就有个儿子，三岁了，超级可爱，和前男友生的。后来我们相处得不愉快，分手了。不相爱的父母，这样的家庭对孩子不好，孩子也会不快乐。带着和前任生的孩子，组成一个新家庭，这在冰岛很普遍。我要快乐，孩子也要快乐，分手是正确的决定。”▲“生孩子和结婚为什么要捆绑在一起？我就有个儿子，三岁了，超级可爱，和前男友生的。后来我们相处得不愉快，分手了。不相爱的父母，这样的家庭对孩子不好，孩子也会不快乐。带着和前任生的孩子，组成一个新家庭，这在冰岛很普遍。我要快乐，孩子也要快乐，分手是正确的决定。”
▲ 乌云滚滚，大风呼啸。▲ 乌云滚滚，大风呼啸。
你永远无法想象冰岛天气的糟糕究竟能有多糟糕。
气温接近零度的冰湖旁，一群身穿羽绒服和冲锋衣仍然瑟瑟发抖的游客之中，这个亚洲女人显得突兀——她穿着黑色的无袖连衣裙，搭配红色高跟鞋。她身旁的亚洲男人也同样格格不入，一身单薄的黑色西装，并打了领结。
他们站在冰湖的岸边，旁若无人地自拍。
男人掌心握着一枚小小的相机遥控，大喊，“一……二……三（粤语）！”立刻，两个人手拉手，面对镜头蹦蹦跳跳，爆出一阵感染力极强的笑声。为了确保三脚架不被风吹跑，挂钩上吊了登山包。不远处，一只银色的器材箱敞开，里面是专业的备用镜头。
一组照片拍完，女人的脸和胳膊冻得发红，她奔回车里，披上冲锋衣，不停揉搓双手，肩膀颤抖，大口呼着热气。
我决定和自拍情侣聊聊天，他们一定有不错的故事。
“这一路都是你们给自己拍照的吗？”我问她。
“对，只有我们两个，租了一辆车，在冰岛待三个星期。”
“度蜜月？”
“哈哈，不，我们马上要结婚了，他喜欢拍照，我喜欢冰岛，所以就决定来这里自拍婚纱照，还特地带了五套婚纱。”
“真浪漫！”
“我们拍了很多照片，但还不能发到网上。”
“怎么了？”
“我和他是同事，我们在香港国际机场的管制塔工作，同事们都知道我们拍拖的事情，不过，来冰岛专程自拍婚纱照这件事，我们谁都没说，连家人也不知道。我们请了年假，秘密地来到冰岛。这些照片会在婚礼上公布，让大家惊喜一下。”
“也就是说，全世界只有你和他一起保守的秘密！”
“对！给你看看那些照片，我太喜欢了！”
虽然冻僵，但说起这个秘密计划，女人笑得暖洋洋，她取出手机，给我看照片，果然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浪漫私奔，她站在小镇的教堂门口，雪白纯洁的古董婚纱，裙角在风中飞舞。
男人加入了我们的聊天，我问他，“这个时刻，心情怎么样？”
“我平时就喜欢拍照和研究相机，一直以来，我的梦想是和心爱的人租一辆车，一边环游世界，一边自拍婚纱照。”他搂住她，说道，“她陪我实现梦想，我现在很幸福！我希望永远记得这个时刻！”
“未来有其他的计划吗？”我问。
“我们计划以后每年都去一个新的地方，等有了孩子，租一辆更大的车，继续带上婚纱。他很疯狂，我也疯狂，我们实现了彼此的梦想。”她说。
▲ “我受够了大家都在低头用智能手机，不和身边的人说话，不看身边的风景，就算看风景，也是通过手机的摄像屏幕看的，所以我换了手机，注销了社交账号。我知道我会错过很多事情，但我宁可不错过我身边的生活。” ▲ “我受够了大家都在低头用智能手机，不和身边的人说话，不看身边的风景，就算看风景，也是通过手机的摄像屏幕看的，所以我换了手机，注销了社交账号。我知道我会错过很多事情，但我宁可不错过我身边的生活。”
▲ 游客间流行一个关于冰岛人怪癖的传说——村庄永不见人影，冰岛人的散步方式奇特，他们喜欢饭后开车去加油站买冰淇淋，回到车里，一边享受冰淇淋，一遍欣赏窗外的暴风雪。 ▲ 游客间流行一个关于冰岛人怪癖的传说——村庄永不见人影，冰岛人的散步方式奇特，他们喜欢饭后开车去加油站买冰淇淋，回到车里，一边享受冰淇淋，一遍欣赏窗外的暴风雪。
我路过一个村庄，在加油站遇到这对冰岛母子。
他们要了两个巧克力脆皮包裹的香草冰淇淋甜筒。
“可以给你拍一张照吗？”
男孩不说话，漂亮的灰眼睛看着镜头。
他们离开加油站，回到车里。
很久不见他们发动汽车。
原来传说是真的。
▲101大街，咖啡馆。▲101大街，咖啡馆。
一名男游客问服务生，“这里的wifi密码是什么？”
“I love you.（我爱你）”
“啊？噢！”
“你在这里全职上班吗？”我问服务生。
“不，打暑期工，我还在读高中。”
“你们的wifi密码真有趣！”
“刚来这里工作的时候我很不习惯，每次开口回答总会尴尬，怕对方觉得我在调情，现在讲得多了，反而很好玩，每天我要对来自世界各地的陌生人说‘我爱你。’”
“将来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我在报考表演系，冰岛的竞争很激烈，所以我决定去挪威找爸爸，读那里的戏剧学院。我妈是冰岛人，我爸是挪威人，不过他们很早以前就离婚了。”
▲ “会做鬼脸吗？”
“一点也不难！”
▲ 冰湖边。
远远的，我以为他在钓鱼。
“你在做什么？”
“我在记录冰山移动和日照下融化的水滴声，有时海豹游过去，声音会不一样。”他接着说，“我喜欢这样的音乐，使我感到宁静，有时也令我振奋，我正试图捕捉冰川爆裂一瞬间的声响。”
他摘下一个耳机，递给我。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我听见水流，听见冰山缓缓移动。
五分钟，我们沉默倾听。
▲ “我来自奥地利，正在瑞典的一所大学交换，学习生物科技专业。我有四个朋友计划来冰岛旅行，网上租了车，车里还能多一个人，他们问我是否愿意加入，于是我就想，Why not！立刻订了机票，比他们提前一天到达。”
“你平时的性格也是这样吗？”
“以前没发觉，可能离开家，人的性格会变吧！你有没有发现一件神奇的事情？说不同语言的时候，我们变得有点不一样了。旅行途中，我用美式英文交谈，不自觉的，我很开朗、热情、奔放，什么话都敢讲；但回到家，第一个德文单词说出口，简直拒人千里、判若两人，我变得很保守，不爱多说话。好奇妙！”
▲ 周末集市。
他买到了心仪的复古墨镜。
“你觉得帅吗？”
他问镜头。
▲ “冰岛马喜欢吃甜食，你可以试试去喂它们。” ▲ “冰岛马喜欢吃甜食，你可以试试去喂它们。”
▲ 一对喜欢赤脚走路的澳大利亚情侣。
“我们没准备住酒店，原计划是租车环岛，用两个星期的时间，夜晚睡在车里。结果，昨天是第一天尝试，我已经受不了，实在好冷，半夜还被冻醒了，不得不改变计划，临时订今晚的住宿。”
▲ 从雷克雅未克驱车，30分钟便能到达荒郊野外，不见人烟，自由自在。或许应该如此形容雷克雅未克——这是一座不大的城市，被荒芜所包围。▲ 从雷克雅未克驱车，30分钟便能到达荒郊野外，不见人烟，自由自在。或许应该如此形容雷克雅未克——这是一座不大的城市，被荒芜所包围。
迎面，他推着自行车走来。
道路狭窄，两旁是沸腾的火山地热。
“可以给你拍一张照吗？”
“没问题，等等，我把自行车举起来，姿势不错吧！”
“你常常来这里吗？”
“每天下班我会过来骑一段山路，这是我今年发展的新爱好。这辆自行车很棒，不是吗？”
“好厚的轮胎！”
“我们叫它胖子自行车，这种车可以畅通无阻地骑各种地形。”
自行车也许不喜欢被人叫做胖子。哈哈。
▲ “我曾经是一名摄影师，有一个自己的网站，不过都是一些很蠢的作品。我很清楚，摄影只能是爱好，不会带来吃饱饭的可能，加上这些年西班牙经济不好，所以我来冰岛打工了。我是个害羞的人，不喜欢嚷嚷，我也不喜欢炒作，不喜欢卖自己。对于我，摄影是我喜欢的事情，我感到快乐，这就好了。目前我也很困扰，我想成为艺术家，但是艺术不能带来钱，也不能让我正常生活。”▲ “我曾经是一名摄影师，有一个自己的网站，不过都是一些很蠢的作品。我很清楚，摄影只能是爱好，不会带来吃饱饭的可能，加上这些年西班牙经济不好，所以我来冰岛打工了。我是个害羞的人，不喜欢嚷嚷，我也不喜欢炒作，不喜欢卖自己。对于我，摄影是我喜欢的事情，我感到快乐，这就好了。目前我也很困扰，我想成为艺术家，但是艺术不能带来钱，也不能让我正常生活。”
面对镜头，她突然爆出连续不断的大笑，那一种不由自主的、五官绽放的大肆笑声，引得四周其他客人也被传染，笑出声来。
“实在……实在对不起！我不习惯面对别人的镜头，每次总忍不住要笑，让我再笑一会儿……”
▲ “如果将来孩子想成为艺术家，你会同意吗？”▲ “如果将来孩子想成为艺术家，你会同意吗？”
“我们没有同意或者不同意的权利，只要他喜欢，他就应该去做。”
▲ 101大街，咖啡馆，我和一名女招待聊天，聊得愉快，离开时经过吧台，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喊住我，他们面前一人一杯红酒，从冲锋衣打扮上看得出来，这是来冰岛观光的游客——“你知道吗，在德国，你这样两件毛衣穿在一起，我们有一个特定的称谓，翻译成英文是‘Onion Look’哈哈！”▲ 101大街，咖啡馆，我和一名女招待聊天，聊得愉快，离开时经过吧台，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喊住我，他们面前一人一杯红酒，从冲锋衣打扮上看得出来，这是来冰岛观光的游客——“你知道吗，在德国，你这样两件毛衣穿在一起，我们有一个特定的称谓，翻译成英文是‘Onion Look’哈哈！”
“嗯。每次脱毛衣的时候静电四起，的确有剥洋葱的感觉。”
他们来自慕尼黑。
“雷克雅未克是世界必去的100座城市之一，我们的目标是死前去遍这些城市，而且，为了雷克雅未克神奇的前任市长，我们想看看是怎样一个地方能产生这样有意思的市长。”
“Jon Gnarr？”
“除了他，还能有谁！”
“你们来冰岛的理由也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你了解这个人，也会和我们一样会那么喜欢他。有一回，他在游泳池的开幕式致辞，刚说了第一句，‘我真的不想演讲，只想跳下水好好享受！’然后，穿着西装的他真的立刻跳了下去！”
他曾任职雷克雅未克的市长，并且是一名职业的喜剧演员。
“我读过他的自传，”我说，“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市政厅上班，每天涂母亲的红色指甲油，他说，因为母亲去世，很想她。”
“他做过的疯狂事还不止呢！”夫妇说，“他成立了一个政党，成员都不是政客，而是一群有趣的人，有诗人，也有朋克乐队的主唱。他认为政治需要不同领域不同行业的人，了解自身的事情，对其他方面不了解很正常，人们不应该期待政客样样都知道。所以，面对媒体的提问，他的策略就是老实回答‘不知道’，为此他连续上了太多次报纸新闻的头条——关于财政，他坦荡荡地表示，一个项目需要20亿还是21亿的审批，他不知道有什么差别；竞选成功，记者问他接下去四年有什么目标，他惊讶地反问，不是三年吗？”
2008年，冰岛经济崩溃，国家破产，人们不再相信政府。
于是，这位奇妙市长恰逢其时地出现了。
“我们之所以喜欢他，因为我们都有一点蠢，不是吗？他真实，真实得很有趣。”他们举起酒杯，向我致敬。
▲ 冰岛的公交车总是乘客稀少。▲ 冰岛的公交车总是乘客稀少。
在这个国家，平均1.5个人拥有一辆公交车。
“你在冰岛大学读书吗？”他对着后视镜里的我大声问道。
“不，我只是去走走看看。”
“哈哈，为什么不来这里读书？”他友善地笑了，“你来自哪里？”
“中国。”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中国人，也没和中国人说过话，这是第一次呢！”
他的语气像是捡到了宝。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小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在办公室坐到老。”
“可是在同一条公交线路上来来回回，不会厌倦吗？”
“我们每天都会分配不同的路线，完全不是问题。”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他呢喃，“噢！千万不要……我最怕上来一群孩子，吵吵闹闹，我头疼。”
车到站，站台上有一群身穿荧光黄外套的儿童，不过他们没有上车。
司机大喘一口气，与带队的老师打了一声招呼。
仿佛所有人都是他的街坊邻居。
▲ 电影《星际穿越》拍摄的时候，她就在瓦特纳冰川工作。 ▲ 电影《星际穿越》拍摄的时候，她就在瓦特纳冰川工作。
”导演把整个冰川都包了下来，我和同事们每天无所事事，就看着他们拍戏。”
她每天的任务是带着一批又一批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在冰川徒步，确保他们的安全。冰岛每年都有这样的新闻，某国观光客自行冰川探险，失足，卒。
“你是全职导游吗？”
“不，我是一名在校的大学生，学体育。”
“你有什么梦想吗？”
“我想周游世界，去世界各地玩极限运动，这件事很酷。”
“天天在冰川上班会无聊吗？”
“完全不会，冰川无时无刻都在变化，我每天都会惊喜地发现一些改变。隔一个星期，还会彻底变样。”
▲ “可以给你拍一张照吗？”
他停下了脚步。
▲ 冰岛北部，一个安静的小村庄。
老爷爷80岁，不会说英文，但我听说过他的故事。
年轻时长得英俊，热爱汽车，对发动机维修尤其在行。找他修车的村民很多，所以，他没有时间谈恋爱，单身到现在。他曾经遇到一个女孩，可是对方向往雷克雅未克，受不了偏僻安静的农村生活。人们说，老爷爷是和汽车结了婚，谈了一辈子的恋爱。
▲ “我是一名厨师，来自奥地利。自从毕业，先是在挪威奥斯陆的餐馆工作了一年，存了很多钱，又长了见识。这一年，我选择在冰岛生活，成为希尔顿饭店的厨师。周游世界的方法有很多种，我选择三全其美，将爱好、赚钱与旅行结合在一起。”戴灰色绒线帽的女孩说。 ▲ “我是一名厨师，来自奥地利。自从毕业，先是在挪威奥斯陆的餐馆工作了一年，存了很多钱，又长了见识。这一年，我选择在冰岛生活，成为希尔顿饭店的厨师。周游世界的方法有很多种，我选择三全其美，将爱好、赚钱与旅行结合在一起。”戴灰色绒线帽的女孩说。
▲ 每天醒来，走一遍101大街，总有新发现。▲ 每天醒来，走一遍101大街，总有新发现。
迎面而来，他的肩膀挂着狗。
这只白色小狗，逍遥自在，盘踞在主人右肩。
见我惊奇，他停下脚步，把狗放在我肩膀。
“你经常这样遛狗吗？”
“是啊，它只接受这个方式出现在街上，三个月大的时候，它爬上了我的肩膀，后来就不肯下来了。现在是只老狗，十岁，幸好这种狗长不大，不然就麻烦喽。”
▲ 星期天早晨。▲ 星期天早晨。
遇到一群冰岛女孩。
由老师带队，进行课外实践活动。
“你来自哪里？”一个女孩问我。
“中国。”
“你可以帮帮我们吗？我们今天要完成很多任务，其中一项是在街上和一个外国人拥抱。”
就这样，我得到了七个拥抱。
▲ 雷克雅未克，所有店铺在傍晚六点的时候关门。▲ 雷克雅未克，所有店铺在傍晚六点的时候关门。
之后的三个小时，街上冷冷清清。
九点钟，这座城市又复活了。
咖啡馆变身酒吧，音乐震耳欲聋，门口排长队。
根据政府强制性的要求，每家酒吧必须至少配有一名身穿黑衣制服的保安。这些保安往往是光头壮汉。那天，路过一家店，我竟然见到一个年轻的冰岛女孩。
我觉得新奇，上前和她聊天，“你是保安吗？”
“为什么女人不能当保安？”她反问。
“冰岛安全吗？我指的是女孩半夜独自走在街上会有危险吗？”
“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几乎没有小偷强盗，我们的警察赫赫有名，每天吃冰淇淋、喂鸭子、扶老奶奶过马路、解救被困阁楼的猫咪，在网上是大红人！唯一要小心的是醉汉，所以晚上每个酒吧门口都有我这样的保安。别担心，女孩子半夜走在酒吧多的地方会很安全。如果遇到坏蛋，只管喊一声，我们会冲过去踢他屁股！”她说。
▲ 他的名字叫Thor，很多冰岛男孩叫这个名字，神话故事中最有力量的雷神。▲ 他的名字叫Thor，很多冰岛男孩叫这个名字，神话故事中最有力量的雷神。
他在瑞典的斯德哥尔摩读研究生，不过，他说他是被迫出国留学的，“你知道，我们国家人不多，全国上下只有我和另外两个人申请冰岛大学的这个研究生专业，学校通知，三位学生无法开课……”
“离开了雷克雅未克，小镇很荒凉，都没几个人，每个人知道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知道邻居晚饭吃了什么，谁和谁说话了，谁有访客了，一清二楚。每个人和每个人有一段爱情，每个人在等待每个人离婚，因为选择太少。”（说这段话的时候，他喝醉了，我认为有夸张嫌疑，不过，却符合了我对于靠近北极圈的小镇的幻想。）
“我们从很小的年纪就开始打工，十五岁那年，建造中国大使馆，我在工地上搬了一夏天的砖。去年放暑假，我去泰国的动物园打工，照顾小老虎，在那里，大家对我的冰岛身份感兴趣，不少人还不知道冰岛，以为是爱尔兰，他们说，我是他们遇到的生命中第一个冰岛人。”
每次我和Thor见面，他会教我一句冰岛语，不过，大多与喝酒有关，“喝酒时间到了！”“干杯！”之类的。那天，他向我宣布，“今天我要教你一句最实用的冰岛话，Theda Reddast！这是冰岛人的口头禅，你和任何冰岛人说出这句话，他们都会惊奇，因为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嘴里呢喃，念起来像咒语。
“很难用英文说清楚，大概就是‘管他呢，让它去吧，一切都会好的，只要去做了，顺其自然吧！’”
夏天来了，游客越来越多，仅仅去年，游客的数目便是冰岛本地人的三倍，我问他，作为冰岛人，会因此烦躁吗？
“今年夏天我打算开吉普车夜游冰岛，穿越中部高地，就算很多游客，也不影响我。”他说，“反正夏天整天都亮着，大自然又是开放的。在冰岛，你总有选择的自由。”
有一回，他告诉我，妈妈和爸爸结婚的时候，爸爸那边已经有了孩子，Thor和新家的兄弟姐妹关系不紧密，后来爸爸妈妈离婚，妈妈心碎，一直没有和别人在一起，也没有结婚，养了一只狗，“大家开心就好，互不干涉彼此的生活。”
他举起酒杯，“别忘记，Theda Reddast！”
▲ “可以给你拍一张照吗？”▲ “可以给你拍一张照吗？”
“行啊！太巧了，我是一名摄影老师。”
“你在大学还是中学里教课？”
“我们的学校不属于中学，也不算大学。我们学校是丹麦特有的系统。高中结束，进入大学前，很多人不知道将来想做什么，不是所有人都幸运地拥有梦想，知道未来想要做什么。因此政府创办这样的学校，年轻人用一年或半年时间，自助餐一样，体验不同的科系，摄影、烹饪、写作、建筑……然后学生们找到兴趣所在，决定大学的专业。800年前，我们就有这样的学校了。”
原来，全世界十八岁的年轻学生，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 “我不知道我来自哪里，我爸是印度人，我妈是法国人，我出生在一个太平洋的小岛，童年在南美洲度过，长大了在欧洲生活，所以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归属感。目前，我的职业是旅行，去过至少170个国家，我刚从格陵兰岛过来，在那里生活了一个月。我的目标是世界上有多少的国家我就去多少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来自哪里，我爸是印度人，我妈是法国人，我出生在一个太平洋的小岛，童年在南美洲度过，长大了在欧洲生活，所以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归属感。目前，我的职业是旅行，去过至少170个国家，我刚从格陵兰岛过来，在那里生活了一个月。我的目标是世界上有多少的国家我就去多少的地方。”
▲ 我问她来自哪里。▲ 我问她来自哪里。
她说了一个冗长陌生的冰岛语地名。
她伸出手，向我展示，“我住在沿海的小镇，你可以想象，冰岛的左半边，沿着海岸，长长短短，像五根手指。小指是凯夫拉维克机场和蓝湖，无名指是阿克拉内斯，中指是博尔加内斯，食指是欧拉克斯维克，大拇指是冰岛最西边的地区。你看，我家位于无名指的附近。”
▲ 阿克雷里。▲ 阿克雷里。
终于迎来了阳光灿烂的周末。
“可以给你们拍一张照吗？”
他没有说话，点点头。
小女孩突然发话——“今天玩够了，到此为止！”
▲ 星期天早晨，下过雨。▲ 星期天早晨，下过雨。
走在街上，神清气爽，空气是甜的。
交叉路口，迎面走来的女孩，我欢快地喊，早上好啊！
她取下一只耳机，回应我，早上好啊。
“你是邮递员吗？”
“是的。”
“全职？”
“不，暑期工。我是一名设计专业的大学生，这是我第四年当邮递员了。”
“这份工作怎么样？”
“还不赖，挺享受的。走在街上，听喜欢的音乐，特别在晴天，感觉和散步没差别。街坊们都很友好，我认识住在这里的每个人。”
▲ 雷克雅未克港口，大名鼎鼎的远航船即将启程。▲ 雷克雅未克港口，大名鼎鼎的远航船即将启程。
一辆车停在附近。
“你们是游客吗？”我问。
“我们是冰岛人，来自阿克拉内斯。你知道阿克拉内斯吗？从我们小镇过来，走隧道，开车只要半小时。”
“你们常常来雷克雅未克吗？”
“有时候过来买东西，这次是专程为了拍远航船。”
“你是摄影师吧？”
“不，摄影只是我的爱好，最近刚培养的。我曾经的爱好是爬山，三年前一场意外，我摔断了一条腿，再也不能爬山，作为奖励，我给自己买了一部相机和一个专业的镜头。没想到，这段时间接触了摄影，发现很适合我，现在我常常周末和太太一起开车去拍照。”
“奖励？”
“恩，奖励，不是吗？”
▲ 乐姆车站门口，她坐在那里喝酒。▲ 乐姆车站门口，她坐在那里喝酒。
外套的袖子磨破，棉絮暴露在外，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寒酸。
“你拿着相机在做什么？”她问。
“我想给陌生人拍照。”
“来，给我拍一张。”她打了个嗝，接着说，“我曾经是个模特，有一次喝醉酒跌倒，摔掉了门牙，自暴自弃，没日没夜地喝酒，家人把我赶出们，我的朋友们接纳了我，我现在和他们住在一起。长大以后，朋友比家人更重要，朋友就是家人。”
说完，她往嘴里灌酒，双手冻得发紫。
▲ “我今年24岁，你问我有什么梦想，我好像根本没有，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开出租车很开心，又能赚到钱。我的目标是在雷克雅未克的市区买一套房子，这样就不用再租房了，不过现在房价贵得离谱，如愿的话，等明年圣诞我就能买房了。”▲ “我今年24岁，你问我有什么梦想，我好像根本没有，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开出租车很开心，又能赚到钱。我的目标是在雷克雅未克的市区买一套房子，这样就不用再租房了，不过现在房价贵得离谱，如愿的话，等明年圣诞我就能买房了。”
▲ 巴西人凯撒，十四岁那年，他读一本凡尔纳的科幻小说，书里的男主角为了穿越地心，钻入一座冰岛火山，从此他有了一个关于冰岛的梦。▲ 巴西人凯撒，十四岁那年，他读一本凡尔纳的科幻小说，书里的男主角为了穿越地心，钻入一座冰岛火山，从此他有了一个关于冰岛的梦。
“我在船上的时候，几乎都独自呆在船舱看守机器。每当停靠在亚马逊的各个港口，特别是一些穷困的海港小镇，我不敢上岸，那里盗贼横行，杀人不眨眼。这份工作非常孤独，说话的人也没有，我越来越丧失语言能力。慢慢习惯了，发现适合我的性格，你看，我不喜欢和人说话。”
“孤独到崩溃的35天，然后，换来35天的自由。我不喜欢这份工作，老实说，如果不是赚钱多、休假多，我早辞职了。现在我在想办法做生意，我对机器有天赋，我创办了一个做自动卷帘门的公司，等我开始赚钱，我应该就会辞职。赚够了钱，我想带着相机，在世界上不同的地方生活一个月然后离开。下一站，我想乘坐那一班从北京开往莫斯科的火车。”
▲ 得知我想买一条火山石项链，她向我展示并介绍各种维京图案的祈福挂件，可惜没有火山石。▲ 得知我想买一条火山石项链，她向我展示并介绍各种维京图案的祈福挂件，可惜没有火山石。
她的语气诚恳，“看起来，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你可以试试街角那家饰品店。”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店员热心推荐别人的商铺。
“可以给你拍一张照吗？”
我认为她不答应也情有可原，毕竟我什么都没买。
她同意了，笑着说，“一直以来我拍照时笑得不自然。”
她非常尽力地对着镜头笑。
她告诉我，她来自雷克雅未克附近的小镇，每天开车往返。
▲ “我觉得德国人太不礼貌了！”伊万愤恨地说。▲ “我觉得德国人太不礼貌了！”伊万愤恨地说。
“不礼貌？”我无法理解。
“你不觉得守时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吗？这对别人造成了压力，如果大家都迟到，每个人便会毫无负担，自由自在。好吧，作为一个在德国生活的哥伦比亚人……”
“伊拉斯姆斯交换项目的时候，我去了挪威半年，认识了一个北欧女孩。我爱她。爱一个人，需要的不是未来，是勇气。当时我和她都知道，我们没有未来。交换结束了，我回德国天天打工，一存到钱就飞去挪威看她，我保证每个月和她至少见一面。我很想她，我试着申请挪威的工作，可是作为巴西人，没有挪威的公司愿意要我。最终我们分手了，不过不是因为这些原因。”
“伊万，你后悔吗？”
“不后悔，至少，对于她，我一直都保持着勇气，哪怕在心底深处，我的确害怕很多东西，不确定的未来，两个人的文化差异，但是，也许我会永远爱着她。”
▲ 傍晚，阳光温柔。
一个父亲为女儿扎马尾。
▲ Katy Danjou，在冰岛写作的法国作家。
“怎么会选择定居在冰岛写作？”
“你没有发现吗？在冰岛的每时每刻都是不一样，你醒来，每天都会是新奇的遭遇。很久以前就在水手之中流传一种说法，来到冰岛，离开的时候，没有人会仍是原来的他自己。在冰岛生活的每一天，醒来，你也不再会是原来的模样。这对于我写小说很有帮助。”
“这里天气无常，五分钟晴空万里，接着立刻七分钟的阴雨连绵，没有人会不喜欢冰岛的天气，因为如果你来到冰岛，你不喜欢这里的天气，只需要等五分钟，说不定就变成了你喜欢的天气，” 她接着说，“可能是天气的原因，生活在这里的每个人受到影响，也会变得很情绪化，但从来不会不知所措，而是真实地面对自己，不耍小聪明。所以，不同的人来到冰岛会有完全不同的感受，真实的人会获得归属感，至于那些对自己不真诚的人则会不快乐，万分煎熬，想要快点离开。冰岛这片土地有着神奇的力量，使人们很难对自己撒谎，一切如此真实，这里的能量强烈。”
“不会被情绪控制吗？”我问。
“对自己真诚，不去压抑，不去控制，当情绪来临，只管享受变化无常的起起伏伏，但在内心深处，我是一个平静的人，两者不矛盾。”她说。
▲ 大教堂。
收蜡烛的工作人员。
▲ “你得听一听我的故事，知道一首歌吗？英国歌手的，歌词里写——‘我可能是世界上最富有的流浪汉。’描写的就是我！”他的胸口挂着一只廉价的黑色尼龙包。
冰岛那么冷，我很难想象任何人无家可归。
“不用担心，这里的流浪汉都住在救济中心，我和她就在那儿认识的。你猜得到吗？流浪汉们很有趣，我交了好多朋友，救济中心离这儿不远，免费的，任何人都可以去，缺点是白天他们赶我们出去，说是要打扫，晚上才开放。”
“为什么是最富有的流浪汉？”
“我有房有车，工资不赖，爱上喝酒以后，天天离不开这鬼东西，有一天在家喝醉了，女儿在旁边，她五岁，我倒了一点给她喝，老婆下班回家见到这一幕，立刻报警。社工把我带走，不允许我靠近家门半步，现在已经两个月了，我在等通知，应该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不可否认，酒精是我们的国家问题。”他说。
▲ 凌晨12点。
五月，雷克雅未克的街头。
“你们在庆祝什么？”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中学生涯的最后一天，下午考完了最后一门功课，我们自由了！”
冰岛的中学制度和其他国家不同，多了两年，意味着冰岛人中学毕业，进入大学的年纪是20岁。
▲ 旅行纪念品商店。这半年，我在他的店买了接近300张明信片，算是他的大客户。
他说他羡慕我有这么多的朋友。
每次买单，我把明信片的数量报给他，他从来不数，还会主动打折。有一回，我只买了2张，他坚持要我任意再拿10张，作为礼物。
“谢谢你。可以给你和你的搭档拍一张照片吗？”
他爽快答应。
面对镜头，这个憨厚可爱的冰岛男人紧绷在那儿。
原来，他是一个害怕拍照的人。
我要离开冰岛了，和他道别。
他腼腆地往我手里塞了一把巧克力。
▲ 拉开窗帘，天很蓝，阳光争先恐后向我扑来。
好心情好天气，从醒来见到的第一张笑脸开始。
▲ “我是未婚妈妈。我和前男友还在一起的时候有了她，后来又意外怀孕，但是我们的感情在有了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已经出现问题，试图过维系，没有成功，不久前，我们彻底分了。”
独自照顾两个孩子没有问题吗？
“没问题，工作的同时也能带孩子，现在怀孕上班，我天天带着她，她是我的宝贝，我很爱她，也爱肚子里的孩子，他们是我的力量，还有我的家人，我有一个十分团结的家庭，我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他们也很支持我。”
你是说，家人朋友一点也不介意？
“他们都认为很正常。这在冰岛太普遍了，当大家都这样的时候，也就没有人觉得奇怪，甚至连我也接受不了，年轻人渐渐没有结婚的概念了。我听说亚洲文化会这样，人们因为怀孕而结婚，因为孩子而勉强不离婚，我很好奇，这样的家庭快乐吗？不爱那个人，如何在一起度过漫长的一生？”
“我很羡慕我的父母，他们一直相爱，并且一直是彼此最好的好朋友，可惜我没有运气遇到那个人。刚才我问你亚洲的家庭是否快乐，不代表我认为冰岛的情况更好，我总觉得我们的文化现在一定在哪里出了问题，以前老一辈还是在乎家庭、在乎婚姻的，现在我们都变得太自私，更爱自己，不会牺牲，有时候我羡慕亚洲文化，羡慕你们肯为婚姻彼此付出。”
“没有结婚却有两个孩子，你不害怕吗？”
“和男友分手，我难过了一阵，但是为了孩子我必须坚强，必须更努力工作，不是吗？他们是我最大的动力，而且我今年才32岁，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在等着我。”
▲ 冬季冰岛，一切处于停滞状态。
随着日照时间变长，大地恢复生机，人们纷纷走出家门，粉刷墙壁，修缮屋顶，施工造楼，越来越多的短期工作机会，大部分年轻冰岛学生会去做兼职，赚取下学期的生活费，或存钱去向往的国度旅行。
工地是薪酬较高的选择之一。
我在101大街遇见他，问能否为他拍一张照。
他欣然接受，不过他很腼腆，不说话，只是微笑。
▲ “牧师打来电话，他想骑着摩托车开进来，停在教堂旁边，不过门口的人没答应。”婚礼开场前，工作人员告诉我。
我感到不可思议。
什么？牧师？骑摩托车？
远远的，一个高大的男人，皮衣皮裤，酷炫墨镜，款款走来。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牧师提着手中的白袍进入教堂旁边的小屋，他脱掉身上装备，五分钟后，一个酷炫的摇滚歌手变身为慈祥的白袍老爷爷，如同超人走进了电话亭。
婚礼结束，他又用五分钟的时间，在小房间换上了皮衣皮裤。
我上前向他问候，这个人一定很有趣吧，我暗想。他骄傲地说，“你可以回家查一查，我的名字叫Gunnar Sigurjónsson，在牧师当中，我很有名，我是牧师界的世界第一举重冠军。”
“什么？牧师界？举重？”
“全世界的牧师聚集在一起，进行举重大赛，我可是第一名，超重量级的。”
▲ 从雷克雅未克去霍芬的长途汽车。
她坐在我身后。
我回过头，向她问候，“我要去终点站霍芬，你去哪里？”
“我去离维克有一点距离的小镇，探望刚生完孩子的女儿。”
她问我来自哪里，我告诉她，我来自中国。
“我到过中国，”她说，“我是一名画家，上海世博会的时候，我代表冰岛艺术家参加冰岛展馆的活动。后来，我又来过一次中国，住在北京，辅导一群艺术系的中国学生。”
这段时间，她的画作正在雷克雅未克展览。
她女儿是一名小说作家，去年女儿的作品被翻译为英文，获得欧洲一项重要的短篇文学类大奖。这次，为了安心写作，女儿独自居住在与世隔绝的小镇。
▲ 走在分岔路的小道，四下无人，只有我和他。
他高大壮实，剃光头，戴墨镜。
我有些警觉。
他走在我的前面，似乎故意放慢脚步。
我的后背一阵发凉，下意识地握紧单反相机。
“喂，你来自哪里？”他的声音低沉。
我没有回答，不敢看他。
“我在问你呢！”他的口音我无法辨认，至少他的英文很流利。
“中国。”
“所以，你是个游客？”
“嗯，四处走走。你呢？”
“十年前，我来这里旅游。然后，七年前，我又来到冰岛，再也没有离开过，我没想过我会一直生活在这里，我身边许多朋友也和我一样的遭遇。也许过些年，你也是这样的故事。”
我们一同走到了主街的入口。
“好了，那就这样了，再见。”他说。
“等等，可以给你拍一张照吗？”我问。
“等你下次再来。”他说。
我赶紧按下快门，拍下他走远的背影。
一场奇怪的际遇。
▲ 第一次见面，她说了一个我很喜欢的故事。
关于她男友的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年轻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一直都很相爱，直到八十岁，爷爷还是会拍拍大腿，然后奶奶像个害羞的小女孩，一脸甜蜜地坐在爷爷腿上。奶奶有个梦想，她很想要一间八边形的房子，爷爷存了钱，亲自去为奶奶造小屋，小屋造好了，真的是八边形。爷爷在差不多完工的时候去世了，可能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一定要实现奶奶的心愿。爷爷走了，奶奶心想，去他妈的！一周后，她也断气了。我爸爸妈妈也很相爱，我觉得他们也会是这样幸福的结局。”
▲ “你是全职爸爸？”
“我的工作不需要去办公室，在家也能做，所以孩子我来带。我来自挪威，女朋友是冰岛人，有了孩子以后她说想回冰岛，我就跟她在这里生活。”
“你喜欢冰岛吗？”
“我是音乐家，这里适合创作，很有灵感，下星期我要去东京演出，东京这样的大城市我也喜欢。不过，我清楚我这辈子都是小镇人，不会适应大城市的生活，偶尔去一次，兴奋一阵，这就够了。”
▲ 一个年轻的冰岛父亲，带两个孩子在超市购物。
小男孩活泼好动，趁爸爸不注意，伸手将货架上的东西统统扔进推车。
“你从哪个货架买到那么可爱的小孩？”我问。
冰岛父亲听了，哈哈大笑，“前面转角！”
他俯下身，亲吻孩子们。
▲ 他来自苏格兰，从05年开始，这是他第十次的冰岛骑行之旅，顺便还会拜访他的冰岛老友，这些老友都是农民，因为他在苏格兰也是一位农民。
“苏格兰地少，我很幸运，租到了一块，养了400头牛。从小到大，成为农民一直都是我的梦想，确保牛健康快乐是我的任务。农民是个被人尊重的职业，你必须懂很多，尤其各种机器的操作、牧场种植、具备化学知识、疾病预防、饲料管理……现在的农场现代化了，使用电子科技，要懂的就更多了。”
我问他在冰岛环岛的感受如何，他坦诚地说，这些年他从未完整地骑过一号公路，他认识的骑行者中也没有人完成过这段旅途。
这里风大，天气多变，开车危险，更别提骑车，有的路根本没法骑，山区状况更不乐观；有时候，远远看见荒原上一片风沙，不得不停下，飓风中骑车，被砂石打到是致命的；北部常年下雪，茫茫一片，一旦打滑，跌入悬崖，非死即残。别无选择，只能搭车。
▲ “霍芬一共四个警察，所有警察的房子都在同一条街上，娶的老婆都是老师，家里都有四个孩子，巧吧！哈哈，我们住的这条街，镇里的人每次路过，开车都特别规矩。”
“年纪大了，警察的工作轻松，而且这里的人都认识，哪怕不认识也脸熟，有时候，有人醉酒闹事，我认识，所以容易处理，到他家拜访，直呼姓名，告诉他不要再这样做了。小城镇的人都认识，事情办得快。”
“小地方，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的事情，过去和现在，因此我们必须保护自己的名声，不能做坏事，一旦出现丑闻，这是最糟糕的事情了，所有人都会知道。假如我的亲弟弟开车超速，我必须抓住他罚款，因为我是警察，对亲人更要严格，他们不能犯错，不然人们会认为连警察的亲戚也超速，他们更有理由去做坏事了。”
▲ “你们来冰岛旅行，什么都不做，就在屋子里待着？”
“我们一路从雷克雅未克来到霍芬，玩遍了所有能玩的，最刺激的是雪地摩托，尖叫到嗓子哑了，太好玩了。明后天我们哪里都不去，不出门，我们都是犹太人，那是我们的一个节日，我们宗教不允许我们做任何事情。”
“不觉得可惜吗？”
“即使在旅途中也需要时间来回味点点滴滴，有句话这样说的，我们都在赶路，忘记了灵魂。我总觉得这个节日的意义就是让我们什么都不做，安静思考，清空自己，睡懒觉，向神祷告。忙碌了那么久，等一等灵魂，这才是休息的意义。”
▲ 她问我，“你知道港口的船吗？”
我点点头。
“我在那艘船上工作。”她说。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是水手吗？好酷！”
“不，我在船上担任翻译。”
“你怎么会在那里工作？”
“我本科的时候学法语，研究生读博物馆学，我老家在俄罗斯以琥珀著名，所以我们这有个琥珀博物馆，我在那里上班。有一天，在脸书上，我见到朋友转发的一则信息，有一艘船在招法语翻译，我当时觉得这份工作很搞笑，就随便投了简历，没想到录取了，而且通知我很快出发。我的上任老板说，这种人生太飞跃了。”
“工作的合同是多久？”
“至少这一年，我会随着船去世界各地。不过，接下去我完全不好说，就像我之前的人生一样，谁能预测呢？讲不定，我去了NASA，飞到了太空。”
告别的时候，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说，“我喜欢冒险，今天在大教堂门口意外地认识了你，下一秒一起去吃冰淇淋，这是我期待的生活方式——没有计划，充满奇遇。”
▲ “睡在车里的感觉如何？”
“我们的建议是永远不要尝试！在车里完全无法入睡，现在太阳不会消失了，半夜还是很亮，窗帘完全没用。除了昨天夜晚，是个阴天，遮挡了阳光，终于睡了一夜好觉。晚上很冷，所以睡袋要把全身裹紧。车停在海边，虽然浪漫，可是风大得时候，车感觉要吹起来了……还有，洗澡和上厕所都不方便，只能去公共游泳池。”
▲ “我们来自纽约，其中的一个哥们马上要结婚了。他想在冰岛这个鬼地方办单身派对。”▲ “我们来自纽约，其中的一个哥们马上要结婚了。他想在冰岛这个鬼地方办单身派对。”
▲ “我叫穆罕默德，来自保加利亚。我很爱旅行。我去过瑞典、丹麦、荷兰，每个地方至少待一年。瑞典待得最久，我在中央车站门口乞讨。”
“每天三个小时赚10000冰岛克朗，够了，下班去走走，参观参观，吃救济中心的饭，睡福利中心的床，这是我旅行和赚钱的方式，我还会七国语言呢！”
▲ 第一次见到他，他也刚来冰岛不久。
他在我住的青旅负责房间清扫，替换被单枕套。
“早上好！”他双脚爬上梯子，艰难替换上铺的被单。
然后，重重的一声，咚！他的头敲到了天花板。
他揉了揉，说，“才上班第三天，每天都要敲，每间房都会至少发生一次！”
“哈哈！你刚来这里工作吗？”我问。
“是的，我来自捷克。”他说。
“怎么会想到来冰岛工作的？”
“冰岛一直是我的梦想之地。有一天下班后，我告诉自己不能再等，趁年轻必须冒险一回，我辞了工作，变卖房子车子，一个人背着登山包坐上飞机，开始新的生活。现在，我过得非常快乐。在这座城市租房很难，尤其夏季是旅游旺季，连当地人都住不起市区的房子。不久前我卖了房子车子，所有能卖了换钱的东西，都卖了，背着一个登山包，来到冰岛，寻求一种新的生活。幸运的是，在夏天开始前，我投递简历，得到这份青旅的工作。”
“你卖了所有老家的东西，为了过来？”
“是的，我不再相信欧盟，你看一看，自从希腊破产，欧盟的年轻人找不到工作，也许当年撒切尔夫人是对的！冰岛不是欧盟，而且即使经济破产，恢复得也很快。”他说，“当初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瑞士，一个是冰岛。我在瑞士认识一个人，他告诉我可以帮我介绍一个收入不错的工作。不过，最后我还是选择冰岛，我觉得这里会更好，工资更高，人们勤奋。不过，我刚来，还不清楚。”
我问他，这里和他老家目前为止最大的不一样是什么？
“啤酒！你如果来过捷克，会发现我们这里，1欧元可以买到一大瓶啤酒，可是在冰岛，我的天呢！该有多富贵，才能喝到一口酒吧的啤酒！”
后来，他常常一边换床单，一边和我聊天。
话音刚落，咚！他又再次撞到头。
有时在吧台见到这个捷克人。
“你今天撞到头了吗？”
“我今天不需要撞头，休假一天，终于可以喝酒了。”
夏天，游客越来越多。他说他忙疯了。
“你能想象吗？一个早晨，150个客人！忙完了早餐，去换床单，每间房都住满客人。冰岛的旅游旺季，让我重新思考在这里工作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说的时候，咚！他又撞到了头顶。
▲ 凯文的父亲是马来西亚人，母亲是福建人。
他在澳大利亚出生，是一名工程师。按照他的说法，那就是中规中矩地度过了前半生——珀斯出生，珀斯长大，珀斯读大学，毕业后在珀斯工作。
“凯文，你在休假吗？”
“不，我厌倦了朝九晚五的办公室生活，请假一年周游世界。”
他的第一站是挪威，冬天摸着黑，在马路边体验吃饭。接着又去了印度和土耳其三个月。这次来冰岛五天，中转去纽约，打算在美国待五个月。
“尝试些新的东西，这是我出来的目的。工作第十二年，买了三套房、两辆车。35岁，彻底换一种活法，我比20岁时更有安全感，技术在手，钱也在手。这不是不负责，恰恰是我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我们都要快乐，不枉活过一遍，不是么！就算经济拮据，出现危机，我还有资产，可以卖掉房子，我不担心未来。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所以一边旅行一边寻找。”
▲ 天空下起了零星小雨，我躲进一家酒吧避雨。
吸烟区灯光暧昧，一张桌子坐了四个年轻女人。
我一直想拍摄雷克雅未克的夜生活。
走上前，我问，“可以给你们拍一张照吗？”
“当然可以，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其中一个卷发女孩问我。
“不用理我，继续聊天就好。你们是冰岛人吗？”
“是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卷发女孩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她很上镜，举着烟，侧过脸，鼻子俏丽。画面的灵魂饱满。
我要离开，没想到她们挤了挤，空出一个座位，“来来来，快坐下，我们对你很感兴趣，你对冰岛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吗？”
我告诉她们，对于这里的女人不结婚但是有孩子的现象我很震惊。
“那就和你说说我的故事，”卷发女孩挑了挑眉毛，说道，“我爸是冰岛航空的机长，负责国内8个航线，我妈是医院院长，我是他们最小的孩子，他们在我12岁那年结婚，婚礼上，我为他们递戒指，我的哥哥姐姐们负责门口的签到。”
“所以这对你们而言很普通？”
“我想，在冰岛，我们定义的结婚和成家立业有孩子是两码事，结婚是要和确定彼此相爱的人在一起。”她抽着烟，不经意地说。
▲ “平时我不帮女儿带孩子，今天只是临时。我当然很爱小孙子，不见面会非常想念，但退休后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忙到没时间。”
她问我对冰岛有什么特别的感触，我说，冰岛未婚母亲现象的普及令我吃惊。
“是的，现在年轻的冰岛女孩观念变得很不一样，在我的年代，离婚还不是那么频繁，人们更在意家庭。”
“你的女儿是单身母亲吗？”我问。
面对冰岛人，直接问出想问的即可，他们直白，不喜欢绕着圈说话。
“我女儿结婚之后有了孩子。”
“如果当初女儿没结婚，直接有了孩子，你能接受吗？”
“这没什么的，结婚是因为相爱，而不是谈狗屁责任让两人都不好过。冰岛对于未婚母亲的政策十分不错，算是世界领先。首先，我们有许多社工组织，帮助未婚母亲会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其次，无论结婚还是不结婚，孩子的亲生父亲与母亲一样，担负一半的责任——负担一半的开销，也花同等的时间陪伴孩子，为孩子换尿布，帮孩子做饭，教孩子说话。男人女人，都必须同等的付出。我认识一个挪威的女大学生，来冰岛做了一份关于冰岛未婚母亲的报告，她得出结论——在待遇和政策上，在冰岛成为未婚母亲不会特别辛苦或无助。”
▲ 艾利克斯，墨西哥人，今年三十一岁。
“我是一名工程师，不过很久以前辞职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周游世界。”
“我身边很多人的梦想是周游世界，但是这些人从未出发，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就把原因归咎于没钱。其实他们只是不知道还存在其他的方式，比如，沙发客和搭车。没有钱不是问题。我来过中国，重庆、乐山、广西、黄山、张家界，我都去过。无论在中国还是美国，我都是通过沙发客和搭车的方式节约旅费的。
“我给自己八年的时间，最后一站是回到南美洲，不再流浪，我的老家在墨西哥的边境，家里有一片农田，我想当农民，种很多很多水稻，因为我喜欢吃大米。”
“我必须做让我快乐的事，对于宇宙，我的生死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件；但对我而言，过得是否快乐，这比宇宙存亡更重要。别人知不知道我，喜不喜欢我，我不会受到影响，因为我不在乎被人记住。能看看这个世界，我已经感到十分幸运。”
▲ 冰岛北部，大雪纷飞。
一号公路，人迹罕至。
我没有手套，捧着相机拍照。
不到一分钟手指冻得发紫，失去知觉。
眼前是典型的冰岛村庄，不过是山脚下的三栋小屋。
同行的旅伴为求一杯热巧克力喝，在加油站停下车，我也跟着逃命似的往那里跑。
加油站老板，胡须花白，皮肤粉里透红。他的英文流利，完全听不出口音。
我们喝着此生最好喝的巧克力，和他聊天。
他说他来自这个冷清的村庄，他的一生都是养马人。
他有一个农场，养了300匹冰岛马。
我很好奇，问他，你不向往大城市的生活吗？
他说，我在家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我喜欢养马。
不过，他也不总待在村里，常常收到邀请，去世界各地参加赛马；偶尔也有别的原因，比如探望他的孩子们，孩子们长大以后都出去了，有的去了雷克雅未克，有的去了挪威，还有的在芬兰。
“每次离开不会很久，我的马需要我。”
可是，会无聊吗？
“不会，坐在这个小屋里看窗外，一年四季都在变化。”
他拿出手机，给我看他拍的照片。
同一扇窗，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
夏夜有阳光，冬夜有极光。
漫山遍野，花朵开遍，飞鸟翱翔。
黑夜无边，白雪连天，极光绚烂。
“我的生活在你看来也许是无聊，”他说，“但只有我知道，每个时刻大自然的奇妙，哪怕在同一天，风景也因为天气的改变琢磨不透。”
“我从来不会厌倦在这里生活的每一天。”他说。
他笑着转过身，拿来一本摄影图册，封面上是冰岛常见的阴天，一匹马在荒野低头吃草。他翻出其中一页，昂起头，眼里满是骄傲，“瞧！这是我的好朋友，村里最厉害的赛马手，凡是他参加过的世界比赛，他总是冠军。”
我是他眼中的远方陌生人，他是我眼中的远方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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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嘉倩
来源：
冰岛为什么叫做冰岛？他们是不是特别耐寒？女孩子穿过露腿的裙子吗？冰岛人如果去了热带生活会不会明显不适应？站着撒尿会不会结冰？他们见过蚊子吗？冰岛人都住在冰屋吗？每天只吃冷冻鱼？没有电，晚上极光照明？冰岛人是不是有点高冷？天黑黑的白天怎么度过，天亮的黑夜又怎样度过？
也许，相比严肃而无趣地回答这些问题，不如让冰岛保持那一层遥远而神秘的柔光滤镜，带着旅行者的天真与好奇，去那里找寻自己的答案。
“年轻时我读书很多，不是因为我想那会对我很有益处，而是因为我有好奇心和学习的欲望；我旅行，是因为旅行使我开心，也是为了得到对我有用的材料；我从没想过自己的新经历会对自己产生某种影响，而在之后很久我才明白它们怎样形成了我的性格。在与所有这些陌生人的接触中，我失去了自己作为口袋中一块石头的光滑，这光滑是过往乏味的生活所打磨的。我恢复了自己的棱角。我最终又成为了自己。后来我停止了旅行，因为我觉得旅行不再能给我更多的东西了。”——毛姆《总结》
故事说到这。
摄影 / 采访 / 文字： 嘉倩
微博： @亲爱的嘉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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