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有什么不能碰知乎 年轻人千万别碰哪些东西?

为了欲望,千里赴死
在缅甸果敢,公开合法的博彩业催生出了几十家大小赌场,来自中国各个阶层的人:商人、工薪人员、逃犯……各怀目的,通过盘根错节的小路,前往这片异域领土,其中大部分淘金梦碎,倾家荡产。赌场还会给赌客免费提供用于醒脑提神的“红丸子”(麻古),许多中国人都在赌场染上毒瘾。滞留者的数量没有官方数据,战后一年多的时间里,不断有人死去和失踪,也不断有人加入。
“就像那开满鲜花的棺材”,滞留者这样形容果敢。越想离开那美丽的棺材,便越难抽身离开——他们在这场赴死之约中,陷入悖论。链接:

出处:腾讯

老街赌场附近,一个有精神病的女人每天在此游走。她常常蹲在路边拿着本子计算“百家乐”的赔率。老街的人很多都知道她曾经是一个女富豪,来自浙江,有人说她输了一千多万,有人说她输了几千万,总之,后来她就疯了,每天抱着一个棉被在路上游走。赌场附近一家快餐店有时给她饭吃,老板说,从店开张起,几年来就一直看她在周围流浪。




气温逼近40度,“老北京”三天颗粒未进。他已经50多岁了,肚皮肿胀。他不得不叉开双腿,坐在赌场外低矮的围墙边。他对自己的疾病一无所知,但感到时日无多。他曾找路人借电话,向远在家乡的老父亲要钱治病。父亲并没有搭理他。

“你带我回家吧。”他看见朋友“小东北”从远处走来。

“你家在北京。”朋友说。

“回不去了,就去你家吧。”

“小东北”便领他回到自己的租处。

他一整夜都躺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在闷热中赤裸着肿胀的身体。夜里10点,已过了宵禁时刻,远方零散的枪声从窗口飘进来——在离城数十公里外的乡村,武装冲突仍在持续。他张大嘴巴咳嗽,起伏的肚皮在对面赌场闪烁的的霓虹灯下微微发亮。

过了一会儿,他爬起身来,吸了一条“四号”(海洛因),随后便小声唱着歌——“小东北”侧耳听他,唱的都是上世纪80年代的老歌曲,句末带着儿化音,显得特别凄凉。凌晨,歌声嘎然而止。

“小东北”是第二天早上发现“老北京”变成尸体的。通知政府后,他被拉到离城不太远的荒山上。他的葬地——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果敢自治区首府老街,距离家乡3370公里。

生前十多年,他的履历可以简化为一句话:


一个异邦人,为了欲望,千里赴死。


“八万块,带你回国”

“我死一下。”

说完,“小东北”快速吸完锡纸上的一条海洛因。他们将吸食毒品后的巨大快感,称为“死一下”。

毒瘾在半个小时前已经发作,他焦虑得淌着汗水。火燎下,白色粉末化作一阵虚空。他身陷其中,瘫靠在沙发后背上。镇静使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和“老北京”一样,他也是冰毒和海洛因的重度依赖者。冰毒状如冰渣,其性如火,吸食后人常常陷入亢奋;海洛因如面粉,使人陷入沉静。热冷两种毒品交织,加速了大脑中神经的钝化。在毒物长期侵蚀下,“最后,就像梁子被蛀空那样,你不知道房子哪天会塌。”

他是“老北京”死亡的见证者,但这并不能让他感到悲伤。

在法律概念上,他们是果敢的非法滞留者。

2005年,在时任领导人彭家声的推动下,拥有百年种植鸦片史的果敢全面禁毒,但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当地的禁毒政策举步维艰,贩、吸群体经年不减。海洛因和冰毒,甚至是坊间小卖铺的“硬通货”。

在这里,毒品显示了惊人的价格优势:一颗“小麻”(冰毒合成类毒品)零售5元,每200颗批发价350元;1克海洛因的价格仅仅是中国的二十分之一。

廉价并呈半公开化的毒品,让已染上毒瘾的中国赌客们流连忘返。即便是缅甸对待吸毒严厉的刑罚,也未能阻止他们的脚步。两种魔障,交织不清。在对金钱的强力渴求和毒品泥潭般缠身的欲念下,他们前仆后继。


滞留者们是跟着职业带路人走进果敢的。

老李开着摩托车穿越过中缅边境小路,他是南伞本地人,常年带偷渡者走小路越过边境,每次50到200元不等。孙俊彬/摄

2015年4月24日,长达数月的雨季尚未到来,但暴雨时常不期而至,拍打着边境上的一切。

镇康县与缅北交接的96公里边境线上小路无数,为前往果敢的中国人创造了非法越境的便利。数百名职业带路人,靠步行和摩托车将客人带到对面的杨龙寨口岸。单边100元的报酬使他们收入不菲。

安徽人老赵是其中的“佼佼者”,身形瘦小,声音厚重,为人谨慎。他熟悉通往对面的每一条便道:有时是从民居穿过,轻轻跨过一条小河;有时是山脚边不起眼的林中小路。

“除非实在必要,不要走口岸。护照不能用,办证要等好多天。那些外乡人,去果敢都是寻开心。”

2003年推行禁毒政策后,种植鸦片不再被视为合法行为。缺乏旅游景点和丰富矿产的果敢,替代种植无法续力他们窘迫的财政收入,博彩业成为当地经济的支柱。

公开合法的博彩业催生出几十家大小赌场,税金维持着果敢自治区薄弱的基础设施建设:道路坑洼不平,位于老街郊区的自来水厂供应着颜色暗沉的浊水,唯有中国方面投资援建的电厂,保障着居民日常用电和赌场内外彻夜长明。

在97%汉族人世居的果敢,你能从轻微的肤色差异辨别哪些人来自当地,哪些人从中国“慕名而来”。雨季之外,长时间日照使当地人呈现出一种健康的蜜色。“但也不尽然,很多中国人来这儿时间也长,从外表无法分辨。”老赵说,“但去那里玩的,几乎都是中国人。”

“人已经不多了。”在靠近口岸的一家饭店,他看着不远处的边检站说。暴雨刚至,口岸前方萧条的街景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如今,老赵已经改行做镇康县一家游戏厅的经理。他的好友老李仍在做着带路的行当。

战争之后,果敢方面调整了边防部署,此前穿越民居去往对岸的路被缅军部队驻守,已无法通过。现在,老李通常骑着摩托车,从镇康空旷的安然广场,载着游客前往边境线。

这条通道越往南,柏油路便越狭窄,直至变成边界外的逼仄土路。雨已经停了,颇有凉意,泥淖湿滑并且危险。

在经过果敢岗哨并交纳每人50元过境费后,只十分钟的车程,杨龙寨小镇低矮的联排平房便出现在游客眼前。

联结着缅甸国门与果敢首府老街,杨龙寨尘土飞扬的主干道上,不断有喷绘着“××娱乐城”的汽车从身边疾驰。他们终日往返于杨龙寨和老街相距10公里的马路上。

“如果你是有实力又多金的客人,往返的机票也报销。还有专人从南伞护送过境。”老李边骑摩托车边回头说。

“见得太多了。”他又回过头。“杀人的逃犯,多金的老板,想发财的内地人,这些是事后知道的。还有寻亲的可怜人,坐在我的后座上,不停地哭。我说你别哭了,找到人再哭。”

“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钱。最后却死在了没钱上。”他放慢了速度,在狭窄的主干道上避让着对面逆行超线的一辆赌场接待车。

“去年打仗的时候,生意已经停了,谁不害怕子弹啊?我整天躲在农村的老家,南伞街上都不敢去。后来表哥约我来发‘战争财’。你知道什么是‘战争财’吗?就是从果敢带人回来。”

“枪一响,人都疯了,几万人往中国跑。当地居民有国内的亲戚,往亲戚家跑。去果敢做生意的,赌博的,流民,没门路,只能靠我们带他们回去。”

“边境已经锁了,回来肯定很难,但还是有路。我表哥约我去接人,八万块,带你回国。是贵,但比人命还是便宜,在子弹面前,钱都是小事。”

实际上他急需钱。这个为全家老小讨生活的年轻人,两年前跟着客人前往赌场“小试一把”后,一发不可收拾,心瘾难忍,欠下巨额债务。

“可我不敢去啊。刚刚开始打仗那会儿,很多人都死在街上和家里。刀尖上过命的活路,我表哥就一个人去了,听说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不足5平方公里的老街城区,在双凤塔周边散开。部分街道被安装上了崭新的路灯,路面坑洼不平。

老李在一家大酒店门前停下。这栋一楼开设大赌场的著名建筑,属于果敢当地一个大家族——惮于局部摩擦时有发生,战后的果敢客流骤减,大量小赌场被迫关门,赌场数量削减了三分之二,唯有当地家族势力支撑的门面,仍在吸纳胆大的中国赌客。

这是一片文化意义上的中国“飞地”。那些黄皮肤的行人,通用的人民币,中国手机信号,门前转着彩灯的“洗剪吹”,用高音喇叭惊扰路人的“十元店”,把周杰伦的头像印在牌额上的“美特斯邦威”,使人产生尚未离境的误解。

下午,阳光暴烈,习惯午睡的果敢人少有出门,街上多是中国的赌客。他们来自中国的五湖四海,尤以四川籍和湖南籍认识居多。他们从遥远的家乡赶来,开超市、当铺,开出租车,以及种类繁多的餐馆,为赌客们提供下游服务。

在一家湖南衡阳人开的超市里,老板讲述了他朋友的故事。那个叫“老何”的人,在果敢禁毒后博彩业刚刚兴起的年代,来到此地打拼,3年光阴,挣下3大间店铺。

“后来呢?”

“后来吸上了‘四号’,死了,店铺也都抵了。他死的时候,是用门板送上山的。”

“你吸吗?”

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吸点‘小麻’。”

在果敢,“小麻”通常被认为是怡情之物。相较“四号”,它的戒断反应虽稍显平缓,但戒断时间较长,并在吸食后容易产生幻觉和严重的暴力倾向。而吸食“四号”被认为是一种不可救药的恶习。

老李一再告诫,宵禁之后切勿再出门。

2015年2月9日,果敢再次陷入战乱。出走的昔日领主彭家声,以“探亲之战”的名义,携八千果敢同盟军,在果敢老街和毗邻南伞的杨龙寨攻城掠地,随后又被缅甸政府军打出主要区域,避至与镇康勐捧接壤一隅。

战乱平息后,时任缅甸总统吴登盛签署了在当地实行为期90天的紧急状态总统令,果敢一切事务权限交由军方。3个月后,宵禁不止,戒严时间则被后延至中国时间21点30分。



宵禁期间,城内陷入一片死寂。拥挤在低矮建筑里的店铺已关门闭灯,站在楼顶俯瞰老街低矮的城区,比中国乡镇更为萧条。映入眼帘的,是彻夜不休的赌场外,闪烁渐变的霓虹灯。


28次路费

就在午饭前的间隙,老李赌场失意,载客的摩托车被押在了当铺。“我得想办法回去筹钱赎车。”

他不停地翻着手机通讯录。那辆价值3000元的摩托车,当金600元。“找谁借呢?”

“小东北”一言不发,似乎对此已司空见惯,不停地往嘴里塞着食物。

他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前一天下午,饥肠辘辘的他,在赌场里一个赌运不错的客人身边赖了很久。“特别抠门,又是捏肩膀又是倒茶水,才给了我10块钱。”

拿到钱后,他几乎一路小跑,到最近的一家“卖货”的小卖铺买了两颗“小麻”。

惮于缅甸法律对于盗抢的严厉惩罚,这些居无定所的滞留者们,生存手段有限。为赌客服务,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技术。

“财运”不济时,他们常常陷入艰难选择:要么吃饭,要么吸毒。

找人借了一百块钱后,他很快出门,对面便是果敢政府一位高层的产业:百胜赌场。

晌午时分,赌场里人并不多,“小东北”在码柜上换了60元的筹码,来到一张“百家乐”的赌台上。

“小东北”痴迷数字“60”。因为果敢赌场里,流传着六十元搏出百万家产的传奇。他对此深信不疑。

古老的欧洲游戏“百家乐”,在赌场里成为热门项目。玩法亦十分简单,庄家和闲家各发两张扑克牌,比大小。

输赢往复,全看运气。他在赌台前一扫涣散和慵懒,把60元用力按在了庄家前面的投注区内。

他绷紧了脸皮,等着庄闲开牌。闲赢。他的身体很快便又陷入疲态,眼神涣散,拖着脚板走出了大厅。

大厅暗黄色长沙发上,坐着十多个和他一样失意的人。前段时间,他们被接待车从口岸上接来赌场,一掷千金,如今却不得不在这里成为“野客”。

宵禁的夜里,这些无处可去的人们,被允许在沙发上过夜。但他们一旦闭上眼睛,就会被大厅里巡逻的保安拍醒。

在无数个夜里,“小东北”也曾惊魂未定地被这样拍醒。

“老北京”死后,他很快便因交不起200元的房租,被房东赶出了屋。

“就像一场梦一样。”

“小东北”本来背着“淘金梦”,在发小的邀约下远赴异国,希望以一搏百,重演传说。

发财的手段便是赌博。发小告诉他,按照一定的倍率来押“百家乐”,能够赚钱。

那时在老家待业的他,便带着5万元的存款远赴异国。

只一周的时间,钱便输光了。“那孙子早就输光了钱,这是把我拉进了火坑。”“小东北”说。

盘算着“博彩公式”的,岂止他一人?就在他说话的时候,“百胜”门外,一位神志不清的女人蹲在对面,拿着纸笔计算着概率公式。

被滞留者们称为“大姐”的她,曾是浙江一家民企的老总,资产曾有上千万元。五年前,经人介绍来果敢赌钱后,她在半年内输光了家产,又染上了毒瘾,落下了疯癫的病根,终日幻想着能够败地翻身。

发小离开果敢后,身染毒瘾的“小东北”却留了下来。

就像是悄悄散落在土里的种子,在数次尝试后,毒瘾便埋在了他的体内。

一开始,他想自食其力,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但很快他便发现,即便是轻松的赌场服务工作,他也难当此任。随着每天吸食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以及长期的营养不良,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虚弱时连路也走不动了。

“而且在赌场里混久了,日常的工作也瞧不上。一个月2000多元,每天才几十块。”

他开始频繁地找国内朋友借钱,直到那些朋友将他的电话设为“黑名单”。

他索性当掉了手机。当金又变成了赌金和赌资,很快便化为乌有。

他曾尝试戒毒,服用过云南省禁毒局研制的、使人昏睡的“脱毒素”,也喝过替代药品“美沙酮”。

他发誓“戒完毒”就回家。但戒毒药物高昂的价格,使他难以为继。

“一盒药只能吃5天,它的价格却能买上100多颗‘小麻’。”

在中国境内,登记过的社区戒毒人员们,可定时前往疾控中心领取免费的“脱毒素”和“美沙酮”。这些药物经过隐秘的通道被贩卖到老街后,价格比毒品更贵。10粒装的一盒“脱毒素”售价280元。

实在没钱的时候,他又备受毒瘾的煎熬。

毒瘾发作的时候,全身的皮肤都像被针扎,被蚂蚁啃,体内却像吹气球一样,被不可遏制的吸食欲望充满。

有一次,他已大半天没有吸上毒品,跑到街头那家常去买货的小卖铺店主面前,“扑通”跪在地上。对方站都没站起来,指了指货架上用圆珠笔写的告示:“概不赊账”。

他也曾多次给下岗多年的母亲打电话,却从不敢告诉她实情。

他以“做生意赔了本”、“出车祸”、“谈朋友”为名,找他母亲要了28次路费。“来来回回,她给了我超过10万元的路费。”

2012年10月,果敢方面进行了一场“扫毒”大运动。一天晚上,在双凤塔附近溜达的“小东北”被抓。尿检后,他以“吸毒”的罪名被判了两年。

“当时觉得挺冤的。在这个地方,谁不吸毒呢?”

杨龙寨监狱主要关押缅甸人,在押的中国人有30多个。“缅甸人和中国人待遇不一样。中国人吸毒被抓,交3000多块钱就放了,可我又没钱。”

“毒倒是戒掉了,就是整天挨打,狱警也不管。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得艾滋的,得癌症的,得梅毒的,还有老得走不动路的,一年得死好几个。也有逃跑被抓回来的,在里面就给打死了。想想也挺绝望的。”

他感到颇为幸运,“好歹是活着出来了”。2014年出来后,他又给母亲打了电话。“我照实说,被关监狱了,刚刚放出来。”

“你回来吧!我最后一次给你打路费。”母亲在电话那头哭。

他在这边哭:“这次一定回来。

末了,母亲又给他汇了3000元路费。

这是他最后一次跟母亲通话。像往常一样,取到钱后,他又一次鬼使神差去了赌场。

“最后一次,我一定能翻本。多带点钱回家孝敬老娘。”他站在赌台旁这样想。

但亦如往常,他小半天的时间又把路费输得精光。

两个月后,当“小东北”再次想回家时,母亲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即便是战争,也未能使他离开。

2015年2月,战乱第三天。“全城都空了,超市、水果摊、旅店被打劫一空。”

他躲在朋友二楼的房间里闭门不出。连续几天,昔日繁华的老街上枪声密集。夜里,他站在窗边,看见子弹像流星一样,从漆黑的小道中射入对面的墙壁中。

当晚,持枪的士兵逐一敲门检查。他打开门,士兵用枪将他抵在墙上,开始搜查。

他们什么也没搜到。“小东北”准备关上房门的时候,对面房间里传来打斗声。

那里的房客,也是在果敢滞留多年的中国人。士兵们在他的房间里搜出了一整盒子弹。

殴打声和呻吟声不断从对面传过来。“那人不断用中国话喊这是我捡的,当兵的也听不懂。”

殴打过后,两名士兵把他架出了房间。从此,“小东北”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盒子弹确实是他在垃圾堆里捡的。”他耸耸肩。

“城里是不能呆了。”听说城边上驻扎了一个难民营,他和朋友决定去那里度过战乱。刚刚走到“金三角”公司的楼下时,他们远远地看见了持枪的士兵,撒腿就跑。

学生有什么不能碰 年轻人千万别碰哪些东西?

“我们跑,他们在后面喊,喊什么也听不懂。”他们刚刚跑进大楼,手榴弹便在墙外面炸了。

两个人下意识地往楼上跑,但士兵们没有冲进来。他们惊魂未定,紧张导致的剧烈腹痛使他们趴在地上,没敢发出声响。

晚上十点,他们站在窗边偷偷往外看,士兵们在路边码着一堆尸体,准备用车运走。

“你能想到那个场景吗?我朋友‘哇’得一声就吐了。”

“很久之后,我失眠了很久。黑灯瞎火的时候,脑子里就冒出那些堆在一起的尸体。”

说到尸体的时候,他的嘴角轻轻抽动。那记忆还纠缠着他。

“打仗,杀人,这些事也不能让你动身回国吗?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帮你。”

他眼里忽然散发着久违的光,但随后他便低下了头。

“习惯这里了,国内的环境反而适应不了。你想啊,回国后要工作,要结婚,要照顾家里人。在这里虽然活得像狗,但乐得自在。”

“在这里总会死的,我已经看到自己的结果了。都说果敢三年一小乱,五年一大乱。不是死在枪口下面,就是吸毒吸挂掉,没什么区别。”

说完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城中心的地标建筑双凤塔。那个方向,如果他不停地往前走,会走到杨龙寨空空荡荡的国门。



此时正是炎热的晌午,人迹罕至。他走在街边的阴影中,很快便拐进了一条暗道。街上空无一人。


“我送她上了山”

阿甘和“小东北”是在杨龙寨监狱里认识的。

他的吸毒史长达十余年,思维已异于常人,半梦半醒。因为反应迟钝,他在监狱里挨了打,“小东北”端水端饭服侍了他好几天。两人便成了朋友。

也因为脑袋不灵光,他不能像“小东北”一样,从赌客身上赚小费。饥饿的时候,他常常游走在餐馆的饭桌前,低声向老板讨要宾客们吃剩的饭菜。

在朋友眼里,他人缘不太好。“经常找我们要东西抽,自己从来没有买过,是个老赖。”

他们的朋友之道,讲究“礼尚往来”。“今天你有钱,请我吃饭、吸毒。明天我有钱了,再帮助你。光进不出,没人瞧得起。”

为此,“小东北”从来没给过他好眼色。

3个月前,流浪街头的老甘却机缘巧合,找到了一份“好差事”——为一位政府高层看护老宅,回报是能够免费住前院的那间勉强能放下单人床的耳房。

有了栖身之所,便免了在宵禁时段内被拘捕的危险。

“不要看我现在窘迫成这个样子,来果敢之前,我可是百万富翁。”

这已是历史。现在,他很久没有洗过澡了,果敢30多度的高温使他的短袖发出强烈酸味。

阿甘自称41岁,来自贵州遵义的一个小县城,自幼父母离异。“你知道遵义吧?产茅台的地方。从小我就没有感受到母爱,没有穿过她织给我的毛衣。”他闭眼回忆。

“35岁之前,我确是有信念的。”他说,“单亲家庭的孩子,比较能拼搏,这信念便是成为人上人。”

靠着在深圳做黑社会,2003年他离开广东时,已挣下了百万家产。

“十多年前挣一百多万,足够在老家享福了。可我偏偏来到这里。”

2004年,朋友找上了回乡的他。“他说我们去果敢做电话投注的生意吧,钱来得太快了。”他犹豫了很久,最终没能经住诱惑。

他们便分了工。发小负责在遵义发展赌客,他给独自生活的父亲留下25万,带着剩余的80多万来到此前听都没听过的果敢。

“我是拿着特区政府发的邀请函过来的。当时生意特别好,我们挣钱的规则也很简单。遵义那边的客人通过电话投注,我在赌台上操作。赢了都归赌客,输了赌场给我们提成15%。不能让客人总赢,也不能让客人总输,把握好平衡点。输输赢赢之间,一个礼拜我们就挣了35万。”

“像我们代理遵义的电话投注一样,中国的二三线城市,尤其是西南省份的,都划了区域代理。当然现在也一样,你有人脉,就拉人来赌。不方便过来的,电话投注,电脑投注也一样。”

“但电话投注容易被抓,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做这个了。我们刚挣了半个月的钱,遵义的三条线就被警察查了。”

阿甘准备回国,但心有不甘。便决定利用手里的资金赚一笔。

“赌场知道你是有钱的老板,安排的生活很优越。住套房,吃什么都是送到房间,全免费;想抽‘白粉’、‘小麻’,有公关给你点火;女人从来不缺,全方位给你安排好。每个来到这里的人。”

刚刚开始赌的时候,他运气特别好,一天时间就赢了20万。

那时候,他没日没夜地在赌场里奋战,白天赌,晚上抽冰毒。强烈的兴奋类药物,“亢奋到睡意全无,只有上厕所的时候,人才完全松懈下来,眯一小会儿。”

就像在果敢重复了无数次的例子一样,仅仅用了八天,他便输光了百万家产。

“筹码不到两万的时候,女公关就找上了我。那种态度,怎么说呢?世态炎凉吧!她说,老板,你的钱已经到下限了,公司提供的房间无法继续住下去。”

“全世界的赌场都差不多,你消费得多,就能享受贵宾服务。但只有这里,毒品管够,你想要什么样的毒品都能提供。在澳门,在拉斯维加斯,你能吸毒吗?来这里赌博的人,差不多都是为了这点便利。官方查毒,几大家族控制下的赌场谁又敢查?做做表面工作而已。”

“放水”的“三哥”很快便找上了他。

“三哥”是四川人,手上掌握着上千万元的流水。“他说,你是有实力的人,输这点钱不要紧,我借给你。”

附着在赌场内外的高利贷生意,酝酿着巨额利润和血腥暴力。

阿甘借了10万元,利息是每天一千元,另外在赌场里押注,每赢一笔钱,放贷的人提成10%。

“这是一个大家都明白的陷阱。即便你能赢钱,利息加上来来往往的提成,根本就无法翻身。”

很快便输光这笔贷款的阿甘,被“三哥”带着人,押进了杨龙寨一间民居内。

“起初,还吃喝供着。”阿甘说,他先是找国内的朋友帮忙,凑了5万。过了三天期限,他便受到了下手越来越重的殴打。

“断水断粮,绑在床上。不给钱就往死里打。”他不得不联系已退休在家的老父亲,这才脱了身。

他已足够“幸运”。在果敢,“放水者”对久拖高利贷的赌客们并没有多少耐性。他们在确信无法得到欠债后,通常会下杀手——这是果敢当地的行规,以视惩戒。

欠债者的尸体,往往被丢弃在城郊的小水沟里,或者附近山上的杂草丛中。这些杀人事件,常常因尸身面目模糊,成为悬案。

“父亲最后一次给我打钱,是2005年。之后他说你不要找我要钱了。你不是今天被人绑了,就是明天被人刀架脖子上。你给了我25万,这一年你找我要了40万,我老了,欠了一屁股债。今后你是死是活我都管不了了。”

他经历过两次果敢军事冲突。一次是“8·8事件”,缅军以查毒为由,包围了杨龙寨一间枪械修理厂,随后引来激战。

“全城都空了,我的朋友们都走了。”阿甘说,他一个人躲在一家人去楼空的小旅馆里,以一箱遗留在旅馆内的方便面度过了战乱中的八月。

阿甘出门后发现,街上巡逻的士兵,已变成了皮肤黝黑的缅军。他才知道,果敢变了天。

此役后,统治果敢多年的彭家已败走萨尔温江。此前的副手白所成与缅军和谈,成为新的果敢地区领导人。

2009年9月,战乱平息,逃回中国的商人、游客才又重返果敢。

“好像发生了变化,缅甸人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赌场还是那些赌场,中国人还是照样涌进来。”

他掂了掂手里的“四号”:“挺讽刺的,那次打仗,是以查毒的名义发生冲突。现在毒品少了吗?”

“8·8事件”发生前,阿甘刚刚用剩余的钱盘下一小间妓院。“生意不太好,但尚能维持。一打仗,什么都没了,高薪请的按摩女呼啦啦全跑回了中国。”

在担任赌场公关期间,阿甘认识了“鸡头”阿美。阿美是个粗眉毛的南方女人。“也是看上她有住的地方。我们管这个叫‘老拼’。”

他刻意提醒,不是“姘”字。“就是两个人,像拼盘一样,拼在一起过日子。”

阿美也是“瘾君子”。两个人开始了一种奇怪的“同居”生活。“对我挺好的,我什么都没做。吃饭、吸毒都是她供着。她能挣钱,女人嘛。”

他举例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都靠本钱吃饭。前些年有个大学老师,长得不错,被朋友忽悠到这儿,也输光了,照样做皮肉生意。我要是个女的,也守不住自己的身子。”

一些记忆犹新。“8·8事件”后,妓院的生意惨淡。阿美也失去了赚钱的能力,艰难随之而来。

夜里毒瘾发作的时候,他们已经没了“余粮”。两人赤身裸体,在床上挣扎。“现在想起来,就像两条蛆虫,垂死挣扎。”

不久,两人便分开了。“在果敢这样正常,拼不成了就散,当时也没什么念想。”

战争前夕,阿甘突然得知了她的死讯。

“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突然人就没了。”

他赶到阿美的住处时,尸体在床上已经放了两天,散发着臭味。

“想着把她葬了,我也没有钱。”他给她的弟弟打电话,弟弟也没帮忙。

“最后还是辗转联系上她的其他家人,寄了3000块过来。”

阿甘送她上了山。“都说‘老拼’没感情,但我送她走的时候真的哭了。”

他感到遗憾的是,直到送她入土为安,阿甘仍然不知道她的真名。

“生生死死,又何止她一个。”

2015年的战乱,阿甘的朋友周某,曾是一名湖南的“经济犯”,2003年携款潜逃到果敢后滞留当地。2015年战乱中,他和来自四川的老金,死于巷战中的流弹,尸体后来不知所踪。

阿甘又吸了一阵,闭眼靠在枕头上。DVD里放着他从垃圾箱里捡来的电影碟片,突然卡了壳。天已黑透,又到了宵禁的时间,街上的喧闹声渐弱。缅北特有的长身飞蛾不断从窗户上遗留的弹孔中钻进来。他关上了灯。

“我不后悔走到这一步。”他的头脑会陷入停滞。过了2分钟,他又接着说:“这是我的经历,只属于我。也许在别人眼中它一文不值,但这就是我的一生。”

过了一会儿,他又自责。“其实我走错路了。”

他很快便陷入了新的麻烦。

三天后,在他那间狭小得几乎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的临时住处里,受官员所托,两个当地人闯进了房间。

他们面无表情地告诉阿甘,房间要供给一个年轻的士兵做婚房。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

“我该去哪?”

“那是你的问题。”

他开始收拾东西。在床头和擦拭着各种污渍的墙上,堆着一台失声的小电视机,几个塑料袋,去年战乱期间他从成人商店偷的情趣用品,以及垃圾堆里捡来的玩具娃娃。

他笑着解释说:“说不定哪一天就能救我的命。”

收拾完东西,他体力透支,坐在窗边大口喘着气。



下一个宵禁很快就要来临,又是无眠之夜。 故事讲完了,答题。
年轻人千万别碰哪些东西?
黄赌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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