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庞杂也有序的诗词讲稿体系。我读过的是《汉魏六朝诗讲录》、《唐宋词名家讲录》、《清词丛论》、《顾太清词新释辑评》。市面上诗词注释的也多,点评的也多,前者容易伤于直白,后者如《人间词话》,委婉精妙得本身就需要解读。叶嘉莹先生这一套书,有一部分就是整理修订后的演讲稿,角度也蛮多元化,有从西方美学角度切入的,有含蓄的东方美学,有扎实的解读,也有私人化的遐想。语言偏口语化,读起来不艰涩,节奏也比较慢——对我这种急性子来说,有点过慢了。如果你对古典诗词有兴趣,拿来入门还是合适的,顺便详细推荐一下最后一本,顾太清是清代和纳兰容若相提并论的才女,这本书涉及到她的生平,也涉笔到了清代的贵族生活和政治斗争,还是蛮好看的。
2. 叶广芩
这个是正宗的清朝格格,本姓叶赫那拉。父亲是个王爷,母亲是北京贫民窟里出来的继室。文笔非常流畅,写大时代下的小悲欢,写小村落里的大革命,她讲得很平静也很豁达,是那种“没了就没了”的豁达,但也有骄傲,是毕竟有过的那种骄傲。老北京人有很好的京剧底子,她的书名《逍遥津》、《状元媒》,都是剧目名,而《青木川》是陕西、甘肃、四川三省交界处的小镇,民国时出了个亦正亦邪的大土匪,小说是具有原型的,也融入了她很多关于发展、关于政治宣传、关于重新定义历史的观点。这是2014年我才知道的一个作家,也是给我惊喜很多的一位。
3. 张鸣的历史丛书
张鸣涉猎很广,但我个人最喜欢他的近代史著作,不管是《武夫当权:军阀集团的游戏》,还是《武夫治国梦——中国军阀势力的形成》,史实都很详细,笔调也有趣,还不时会有一些调侃意味的批注。很多网上盛传的“历史震惊你”的段子,都能在这找到雏形,不过张鸣本人的叙述还是比较平稳的,不搏眼球,也不拼命传销政治观。他还有一本《重说中国近代史》,可以跟课堂上讲的近代史做个对照,正确的历史观比确凿的史实更重要。
4. 田余庆《东晋门阀政治》
文笔非常细腻好看,几乎能当小说读。如果你是个对精英政治感兴趣的人,就很容易进入他营造的江山飘摇英雄折腰的语境。唯一要注意的是,你可能需要具备一些东晋政治的基本常识,田余庆像个不耐烦的导游,他不给你重走回头路的机会,也没有歇脚时间的。
5. 张爱玲《十八春》
我最喜欢的张爱玲小说。如果说《金锁记》有主题先行的意味,《倾城之恋》太过薄情,把婚姻写成了一桩买卖的话,那《十八春》真是非常接地气,非常普通,甚至非常温暖。整本书里除了祝鸿才外,几乎找不出第二个坏蛋——但他们就是马不停蹄地错过,也怀揣着郁结认了命。张爱玲有的书像一匹锦缎,随便裁一块都能裱到镜框里,这一个故事偏偏像棉布,是贴心贴肺的暖和,但这暖和更警醒你,冬天来了,而你我紧扣的十指,还不足以御寒。
6. 北岛散文《失败之书》
诗人写散文,是对专职散文家的欺压。行文漂亮得一塌糊涂,金句迭出。我想看的文坛八卦、政治牢骚都有,北岛写那些不可一世的诗人们,语气亲昵得让人嫉妒,写断断续续的漂泊,也没有卖弄沧桑的嫌疑。顺便推荐他的《城门开》,他笔下的北京真可爱。
7. 金宇澄《繁花》
我知道这本书老早就有了,但我去年才看。看书这个事情上,我没什么虚荣心,有时候文艺界的腥风血雨,决不亚于名媛火拼。说起“她还拿萧红当女神”的嗤笑,约等于“背个coach也敢出门”,而相互问候“今年布克奖你看过没有”时的不动声色,仿佛在交换米兰春装秀观感。我了解品位上的优越感是快乐源泉这一点,但我真的太懒了,懒得再在读书上赶时髦。所以最近大热的蔡崇达的《皮囊》我没有读过,这本《繁花》,我也没有抱着朝圣的心态读。这是用沪语写的,像是一个老上海人在你耳边悠悠地说旧人旧事,琐碎细腻,少有高潮。你要是讨厌上海,就会听得头晕脑胀,完全不知有趣在哪,你要是喜欢它,就会发现《繁花》写的,就是这个城市的呼吸和肌理,每一分每一寸都真实无比。哦对了,王家卫宣布要拍它,你能想象得出来,这是一个多么暗自风流的故事。
8. 阿乙《灰故事》、《鸟,看见我了》
这哥们是真狠,也是真冷。笔调很灰,随便写什么都能写出一片肃杀气,他手里拿捏着的主人公,总处于萧条的认命状态,生活给予什么,就忍受什么,性格上的乖戾在沉默中积攒,然后爆发出来,像放气的皮球一飞冲天,随即迅速坠落。所有人都是失败者,只有生活,生活是唯一的胜利者。阿乙一行行地积累力量,要直到结尾处,才迸发出来,这种写法其实是很难的。我一直犹豫要不要推荐他,因为欢乐祥和的气氛里,你一般看不进去,看进去了更惨,你可能浑浑噩噩的,会被妈妈骂怎么那么不会交际。
9. 茨威格《异端的权利》
你肯定读过他的《人类群星闪耀时》,催泪一把手,这本书也一样,他写宗教抗争,写一个以笔为戈单枪匹马的卡斯特利奥,向一个用物质的甲胄防护着的独裁者加尔文挑战,写得让人热泪盈眶,引用的蒙田的“成仁比成功更值得羡慕”,适合刻在每一个精神启蒙者的墓碑上。他的《昨日的世界》也好看,反正他写什么我都很服气的。
10. 唐德刚《胡适杂忆》
他写胡适的口气,让我想起萧红写鲁迅,当然,同乡又是学生,两家还有世交,这个得天独厚的角度,很容易让他出彩的。但这本书文笔很精妙,胡适本人的抱负和踟蹰,理性与冲动,都勾勒得很生动。研究民国史文学史思想史,都不该绕开这本书的。
惊讶于自己竟一口气写了那么多废话。其实2014年看了不止这些,还有别的很想推荐,比如毛姆的《寻欢作乐》还有其余短篇集,比如采访脱北者真实记录北韩人民生活的《我们最幸福》,比如畅销书《潜规则》的作者吴思的《血酬定律》,比如小清新的黎戈的《私语书》,重口味的莫言的《蛙》,不带攻击性的聪明得很澄澈的《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还有击中我们这个时代痛点的尼尔波兹曼的《娱乐至死》。书呢的确有好有坏,不过随便抓起一本书读,发现还不错的概率,还是蛮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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