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 中国「底层社会」的生活是怎样的?

十二年前有本书,叫《看看他们》,书副标题叫“北京100个外来贫困家庭”。。
社会学田野调查佳作,我看到这个“底层社会”生活的问题,想到的就是这本书。


摘一段吧,没找到电子版,手打的。
苟庆梅,四川平昌县人,127页。
我们是93年从家出来打工的,你大哥爸妈死的早,家里又很穷。孩子爷爷不在了,种地又没有钱,你不知道我们老家什么都不缺,就缺钱。要是你哥(她的丈夫)出来打工,我呆在家里,实在是劳动力成问题。我在外边吧,你哥也不放心,还要照顾老人,况且土地还得交农业税得900多,单靠种地,实在没法生活。

朱总理在电视上提出给农民减税,我们家一点都没有减,上次回家,乡干部找到我们,说我们家有5000多元的税欠着,我当时就想拉着那个干部,到北京找朱总理评评理。因为朱总理讲过这些,现在上面说的和上面做的都不一样。

在这那个时候大家都往外面走,因为在外面可以挣到钱,所以我们夫妻俩都出来了。93年出来后,先在河北邯郸挖煤,呆了几个月,没有挣到什么钱,而且对身体损伤很大。后来又在广州干装修,结果老板不给钱,再说那治安也不好,语言又不通,没有办法找工作,于是就到北京来了,首都嘛,治安好,机会多,

我高中的时候考上了我们那儿的技校,3000多元就能上。当时父亲说,要是上几年学,家里连饭都没得吃,这样我失去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因为这一点,我到现在还恨我父亲。后来又考幼师也没有上。接着就结婚,生孩子、凑合过日子。

我对现在的生活很不满意,现在社会的潮流是金钱至上,别人生活的富有,为什么我们这么穷呢?就因为农村地区贫困,哎,一想到这些就不如意。我们家现在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我有时候就想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就这么大的差别呢?我想就因为咱们家上有老下有小,加上读书读太少,没有什么知识,虽说是高中生,可是人家不认,我们农村人,家里没有钱,实在是没有办法往高层次上学,所以也没有一技之长。

我们夫妻两个都上班,孩子不应该这么小就没有人照顾。你大哥现在拿不回钱,有时候拿不到钱就跟老板打架,老板不给钱就会打架。有的工人还被打成残废。那些老板都挣黑心钱,工人干活不给钱,所以相应的老板就富有了。有背景有地位的老板不给你钱,你又能把人怎么样?人脑子好使,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什么事情都敢做、敢干。我们一起的一个老乡花130块买了一麻袋冰糖,结果被回来一看,里面全是碎砖头,被人家给调包了。真的是欲哭无泪呀。

现在是这个社会怎么说呢?人心越来越浮躁,人心越来越坏,像现在这样发展下去,社会的变革一下,现在嫖娼什么的都有这样行吗?毛主席那会儿,羡慕那个时代,人正直,人心没这么坏,现在呢,不敢轻易和人打招呼,时刻都得提防对方,不能坦诚相待。

我们打工的人很自卑,我们能改变自己吗?我们外地的人,里面好起来好多都是单身汉,人家没有负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们做父母的就希望孩子能长大成人,不要像我们。我要是当时上了技校,也不会现在这个样子,不会给人家做保洁。我在蓝岛大厦对面的麦乐迪做保洁,打扫卫生间,我觉得保洁是最低的工种。那些素质高的人还好,尊重你的劳动,碰上那些素质低的人,简直没办法提,都可以给你弄,你还得忍着去擦掉。

我就想如果以后政府还是允许在外打工,我就一直打下去,日子慢慢会改变的,我们做父母的不能欠孩子,不能亏孩子,没钱,就是借钱也要让孩子成为有知识有素质的人,我就希望我们的孩子成为,有知识有文化的上层人。我和你大哥两个人挣钱养活3个孩子,咱们上不起正规学校,只能上打工子弟学校,这些学校里什么文化程度的老师都有,对孩子发展不好。正规学校环境好,条件好,老师素质高,可是政府的政策不允许我们的孩子在这里面读书。

现在家里还有5000多的外债,以前包活的老板没给钱就跑了,你大哥又是从人家手里承包过来的,人家没给我们钱,我们也没有钱给工人工资,要等要回来再给。大家都是老乡,他们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们家与邻居单位的同事挺合得来的,大家都很和气,平时谁家有事情,大家互相帮忙共同承担,都是不错的人。我平时都和外地人交往,都是来北京打工的,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中国人,没有什么老乡不老乡之分。

以后这个地方不让住,我们就继续找。不过一定得找个有学校的地方住,孩子还得上学,要是挣到钱了就给老家寄点钱,过年不回家,因为车费很高,你大哥从九四年出来,只回过两次家,老家还有哥,还有嫂子,他们离老人很近,我们就寄钱回家,由他们照顾老人。

我也不想政府对我们有什么特殊政策,就想给孩子一个天地,跟北京孩一样有受到正规教育的权利,别无他求。吃的穿的都无所谓,政府如果有心思改善我们的生活,就给他们受正规教育的权利,孩子在这儿上学的费用很高,和北京的孩子政策不一样,给孩子在心理上从小就有阴影。上次我和小女儿回家一天,我们都在屋里聊天,她都不敢出去撒尿,说是怕碰到查暂住证的。在孩子小的时候,我带他们到处躲查暂住证的,他们记住了。

孩子经常回来说北京孩子老欺负人,学校只要交了学费就那样了没人管。大女儿小学即将毕业,政府不给机会在孩子在这里上初中,就得回家上中学,我们只能寄钱回家,上初中了,她的生活应该可以自理了。

我不和北京人深交,碰面打个招呼,毕竟住在人家这儿,有些北京人好,他们的孩子穿不上的衣服就给我们穿,总的来说北京人还是可以的。有天晚上有人来收费,我一般就提前把卫生费交了,你大哥和他们说已经收过了,那些人就把暂住证没收,并且撕了。当时我们就和他们吵了起来,后来就动手了,北京乡政府来人了,给我们补办了暂住证,把人放了,自从那次之后,他对我的态度要好多了,我毕竟有点文化。当时家里放着一个包,他们要拿走,我就说那里面有钱,你要拿就拿,他们不敢动,就还给我了。

没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就这样生活吧,老家也是土配方,就一间房子,三亩地,现在没人种荒着,种地,收入和支出不平,还有提留什么的,再碰上天旱就更不行了,感觉前途很盲目,我们现在只知道挣钱养孩子养老人。要是条件好一点,就不会住这种房子,这房子小,没地方放炉子,为节省费用。我现在还没有生火。你大哥手动搭了个上下铺,3个孩子睡上面,我和你哥睡下面,孩子都这么大了,生活挺不方便的。

这羽毛球拍子是孩子外面捡回来自己玩儿的,平时孩子过生日,就给煮碗面条做两个鸡蛋,前年我和你哥借了一个大鱼缸,借了一辆车去天津贩鱼在回来的路上,因为司机和司机抢道,那伙人,就把停车把你哥打得住院了,由于我跟得紧,加上派出所出面,对方把医药费付了,想起这些就感觉很瘴气。

我就想啊,政府能不能出面帮我们找回工资,让我们这些出门在外的人踏踏实实好好工作,让我们的生活有点保障感。


这本书当时出版量不大,排版不好,纸张不好,也不是流行书,没什么人推广。我身边认识的朋友大多都没听说过这本书也没看过这类内容。

可这本书真的有股力量,每次觉得自己很辛苦的时候,我会拿出来看看。

因为是100个外来贫困家庭,上面的故事有100段。搜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电子书,感觉这本书已经被大家遗忘了,哪位找到希望分享一下。



想看的话我再打一段。

——更新——

程志烈
安徽界首人,第304页。
我是97年以后才到北京来的,以前在家务农,家里生活困难,维持不下去了,听说北京是个好地方,就来这儿。我父亲在60年代的时候饿死了,我母亲也在很小的时候就改嫁了,后来再也没去过她那儿。我是我伯伯带大的,20岁时家里生活很困难,我就去了湖北黄州。

在江边搭了个棚子,做鸡毛掸子,后经人介绍认识孩子他妈,他妈是湖北人,咱结婚之后就一直呆在湖北。89年有了孩子,到了孩子5岁的时候,她妈妈精神病复发了,离家出走至今都没有一点儿消息。也不知死活。她和我结婚之前就有这个病。

她走了之后,女儿也快到了上学的年纪,我们在湖北是没有户口的,不能在那上学,95年,我们回到安徽,安徽的地方地不好种,下雨的时候地不吸水,庄稼全淹了,干旱的时候地裂开一指宽的口子,我和这孩子一共一亩三分地,连基本的生活都保证不了,当然也就没有钱供孩子上学了。

安徽老家那边穷,也不能做什么小买卖,那边的干部也是买官卖官,穷人家都得不到照顾,老是照顾有实力的人家。我是个残疾,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现在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本来国家有规定,让我免交提留税,这些干部才不管那些,还是让我交,有什么办法呢?告他们也告不了,他们请上头的人和他们吃顿饭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我还是认了吧!

人都养活不了,再这样待下去也不是办法,97年的时候,我跟着邻居来北京,老家的地刚开始是废着的,后来也让亲戚种了,也没有要钱。刚来北京时候也不熟,都是靠邻居帮忙安顿下来,就一直住在这没动过。房子太小,好的房子租也租不起。前面是我搭的一个小棚子可以遮遮风,一个月75块钱,包括水费。暂时不通电,反正晚上没什么事儿干,就睡觉了,还可以省点电费。孩子要是看书就点蜡烛了。

我现在就靠收破烂,早上6点多钟出去,中午回来吃东西,下午再出去。我捡破烂没有什么固定的地方,哪儿废品多就去哪儿,但咱不会去西山八大处,那儿外国人多,咱不能丢中国人的脸。现在外地来北京捡破烂的也多了,破烂也不好捡了,运气好的时候每天可以捡五六块钱的东西,运气不好的时候也捡不到,捡不到就算了,违法的事情可不能干。

在外面人家看我是残疾,对我还可以,我也没和谁吵过架,出门在外和在家不一样,在外还是多个朋友比较好。我平时主要是捡罐子废纸,交给垃圾站。废纸是2毛钱一公斤,废铁是7毛钱一公斤,烂皮鞋一公斤是4毛5分,胶鞋是两毛钱一公斤。平时还能捡点衣服自己穿,现在盖着这床被子就是捡的,里面也没什么棉花了,冬天冷的时候只能靠烧柴取暖,有时候这屋里都结冰了,熬惯了也没事了。这个桌子也是捡的。(女儿插话,捡来的时候,这个桌子是坏的,爸爸把它钉好的)。

不捡也没有办法,吃都吃不好,哪还有钱买这些东西呢?平时吃的东西也不好,馒头面条差不多都是捡来的,一个月还买十几块钱的面条,没吃过米饭。油盐平均每个月差不多十块钱,有时候没油了,就只放盐,平时没吃过肉,菜也是从菜场捡来。像西红柿、白菜,没钱给孩子买水果,只能从水果摊里捡点水果吃。我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家里没钱治,现在一走远就腿脚疼。也没去医院看过,医院太贵了,一次就要100多块钱,自己吃点儿止疼片儿,光吃止疼片,一个月要十几块钱,平时也会买包烟,但抽的不多,没钱。每个月基本收入基本上能够满足支出,也落不下几个钱。

我过来北京已经几年了,小孩是去年才过来的。以前的邻居收麦子之后就顺路把她带过来的。我来北京后,她留在安徽就在大伯家呆了,她大伯家也不好,孩子多,不能麻烦人家,就叫她过来了。她在家一直都没上学,到北京之后才上了,就在旁边的打工子弟小学上。老师对他很好,经常拿些衣服给她,她的书费是每学期350,但家里实在拿不出来,校长人好,看到一个残疾再带一个孩子挺难的,就把孩子的书费免了。但老让人家免书费我也不好意思,校长也挺难的,人在外面做事都很难。这个学期就只让他免了一部分,交了260。

小孩早上都不在家吃,有钱的时候就给他一两块钱,没钱的时候,就只能饿着了,(女儿插话,我今天早上又没吃),她中午是在学校吃的,免费的。晚上回来是我回来后再做的,就吃面条,今天晚上就是中午剩的面条了 。(打开锅看,面条在白开水里煮的,什么菜都没有)

孩子晚上回来以后,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坐在凳子上做她的作业,还好孩子争气,成绩还可以,上学期得了一张奖状。(他指了指墙上贴的奖状,笑容把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就想这个孩子读书能好点,考上大学就好了。现在都没给孩子买过什么书,基本上是老师发什么书,就读什么书。不过孩子还听话,不会跟我要这样那样。平时也没给她买过什么衣服,都是捡来的,现在身上穿着那条裤子是捡的,上身那件衣服是老师给的。

逢年过节的时候再给她买套衣服,今年过年的时候给她买了套衣服,30多块钱,她高兴的不得了。小孩很懂事,平时见到那些邻居也都叫得很亲热,附近的人都认识她,大年三十她去人家家里看电视去了,我一个大人不觉得不好意思就没去,自己呆在家里。

住我们这块的人什么地方人都有,安徽的,河南四川的,江苏的,没有哪个地方的人特别穷或特别富,要看个人能力。我基本上都是早上出去,晚上回来,很少和周围的人拉家常,也很少和他们来往,毕竟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也说不到一块去。但缺钱的时候还是会向他们借,10块8块都有,他们缺钱的时候也会向我借,人就是这样,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

我现在对生活挺满意的,觉得北京很好,北京和农村就是不一样,农村不管你是福是祸,还向收说这收那。来北京之前那一年,村里问我收河工钱,120块,后来也没给他们。来北京就不一样,没人查我的暂住证就业证,居委会和联防来过一次,让我办证。但他们后来看我是残疾,还带个女儿,就跟我说算了,你不用办证,北京人家看你有困难是不会勉收那些费用。

在大街上捡破烂,也没碰到过什么人查证件,也没有抓到过收容所。他们大概看我是个残疾,可怜我吧。北京人人好,他们有吃不完的馒头都会放在塑料袋里包好,放在垃圾堆旁边。我现在在这儿,收入基本上够支出,不会亏什么。而在家一人一年下来人都养不活。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只要不碰上孩子没法上学了什么的情况,我是不会回去的。

现在也没有其他打算,就只靠捡破烂儿,辛苦也没有办法,慢慢干吧。我又没有其他本事,也不识字,只会做鸡毛掸子,但北京鸡毛的不好弄,也没什么人要鸡毛掸子,我都40多岁了,人上年纪了,啥也学不会了,就先这样吧,以后要是能找到其他工作就不捡破烂了,但工作也不好找啊。

外面现在有什么稀奇事儿,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想去操那份心。咱就是个捡破烂的,不管那些事情,咱也没那个能力,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儿,那是人家有能力。我捡破烂是自己没本事,不能怪社会,不能怪别人,也没想过政府要帮我什么,自己就老老实实捡破烂吧!

我也想过好一点的日子,不用捡破烂。现在就指望这个女儿,要是能考上大学就好了,希望她能尽量留在北京上大学。只要她想上学、能上学,就一定供她(女儿问,“这些记者叔叔也是考上的吗?”)是啊,你以后要是考上就好了。

记者附记:
走出这间破烂的屋子的时候,外面正刮着风,房子在劲风中摇摇欲坠,这样灿烂的阳光下,风依然可以畅通无阻,小孩在屋里做作业,望着外面一堆堆的垃圾和随风飞舞的塑料袋,我心里涌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他对别人的一点点帮助都会感激淋涕,觉得政府没有让他办暂住证,已经很好了。我只是有一个愿望,希望这个聪明的小女孩能带着自己的理想飞出这片垃圾成堆的地方,实现他爸爸的愿望,考上大学远离破烂。
打完之后,心里特别堵。
诶。   3/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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