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跟一个师妹玩造人游戏,造一个女人,从她出生到她100岁死亡。一个女人的一生应该如何去书写?我们不知道,毕竟我们都才痴活了二十几年,所以我们造这个人造得很吃力,好不容易把她造到八十几岁,却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了。一个女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她的一生究竟该如何去书写呢?我们且来看一个真实的女人的一生:
1926年,她出生在广东佛山的一个大家庭里,排行第七,乳名就叫阿七。
1937年,她十一岁。她家就在祖庙附近,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那里是整个佛山最繁华的地段,政客骚人云集于此。时代动荡,政治运动此起彼伏。那些在大街上喊口号的人让她觉得很好奇,很多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进了洋学堂,那也让她觉得好奇。但是爸爸不让她去,她便只能呆在家里。爸爸爱抽烟,她家所有的男人都抽烟,大妈也抽。烟,也让她觉得很好奇。终于有一天,她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学会了抽烟,并且此后一生她都再也离不开烟。
1939年,她十三岁。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街道上突然多了好多日本人,他们看见年轻的女孩子就要追,这让她觉得害怕。爸爸告诫女孩子们不要随便到街上走,她便乖乖待在家里。其实在家里也很快乐,整天跟妈妈姨娘姐妹们拼台打麻将,收音机里放着她爱听的粤剧。一切都很好,她喜欢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外面再乱又如何,只要关上门世界便是安逸的。
1944年,她十八岁。这一年她家里来了一个姓童的男人,那是个来佛经商的客家人,大家都叫他阿文。他三十来岁,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他会说粤语,而且他还会写很漂亮的毛笔字,用左手写。“你为什么用左手写字呢?”她很好奇。“哦,原先我也是用右手写字的,后来跌了一跤,便只能用左手写字了。”他笑着向她解释,那笑容很温暖很儒雅。她看着他,心里有股软软的东西在涌动。那是什么,她不知道。然后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她的心开始乱跳,那是一种很异样的感觉,她的脸红了。不久之后的一个晚上,爸爸把她叫到跟前,说:“阿文跟我说他喜欢你,想把你娶进门。现在世道很乱,他家底不错,也许能给你幸福。”她羞红了脸,心里是愿意的。于是,她便跟着这个男人离开了家,来到了一个她之前从未听过的小山城。这个小山城叫做兴宁,他们住在一个叫童屋的地方,这里的人都说着她听不懂的客家话,而且她马上发现她被骗了,原来他已经有两个老婆了,她来到这里只能做他的第三房姨太太。十八岁,她给一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做了小,她学着说她之前完全不懂的客家话,学着做人家的儿媳,学着跟另外两个女人分享她的丈夫,学着做别人的孩子的娘。她心里很苦,她受了很多的委屈,但是她爱他,他也说他爱她,她相信了。
(爱华阅读配图)
1945年,她十九岁。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儿子。她终于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似乎也终于有了跟婆婆,跟另外两个分享她丈夫的女人,跟世俗的眼光,跟命运抗争的筹码与资格。
1949年,她二十三岁。这虽然只是一个小山城,但时代的变迁,格局的动荡依然影响到了这里。这里的人管国民党叫白军,管***叫红军。人们说红军要来这里了,要把白军都赶跑。某一个晚上他抱着她,对她说:“红军要来了,我们最好离开这里。我有一个白军朋友,他可以带我们到香港。但是去香港的船票不多,我打算只带你跟我们的儿子走。”她很开心,不仅因为她可以去香港了,可以从此摆脱低声下气做人的命运,更因为她发现原来她从来没有输过,丈夫的爱从来都只有她一人独有。她迅速地也是不动声色地准备好了一切,单等着去香港的日子——那个幸福开始的日子——的到来。终于有一个晚上,那个白军朋友过来了,他对她说他们必须马上走,要不就来不及了。她便立即去找丈夫,可他却在赌场上。他这人什么都好,不抽烟不喝酒脾气好得跟温水一样,却独独一个缺点就是嗜赌成性。那天他一直在输,他赌红了眼,她怎么也拉他不回。于是那个白军朋友独自去了香港,而他跟她却只能继续待在这个小山城。然后红军真的来了,解放了,什么都不一样了。红军取代白军掌管了政权,这对他们来说是好还是坏呢?她不知道,心里却是隐隐有了忧虑。
1950年,她二十四岁。红军得了天下,贫农翻了身,富人糟了秧。他家头上几代确实大富大贵过,但是到他这一代家境已经衰落到只能用尚可来形容了。但是新政权不管这些,方圆几百里就这家最富有了,于是他们便毫无悬念的被打成了地主。就在这一年他们被抄了家,什么都被搜刮走了,连同她从佛山老家带过来的一点嫁妆,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就连他的一张巨幅相都被人摔在地上,揉成碎片。他,他富贵了一生的老母亲,他的三个老婆,他的很多个孩子,全都只能躲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毁了他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