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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5年，汕头青年杨堃南渡马来西亚，在吉隆坡的采锡小镇里做锡匠。像在“淘金热”冲击下前往旧金山的华人一样，此时下南洋的华人淘的是另一种金——锡。19世纪末，马来西亚成为世界最大的锡产国，每年锡出产量达4万吨。而就在杨堃下船的第二年，从吉隆坡到巴生的铁路建成，原本一天的水陆旅程被缩短成43分钟，极大地方便了锡的运输。对于杨堃这样的青年，南洋是机会之所。杨堃及其兄弟是吉隆坡的首批华人锡镴匠，在锡廊路开店，名为“玉和”。到了适婚年龄，杨堃回乡娶了个叫罗八的新娘子。罗八是个寡言务实的客家女人，拿存下来的钱买金戒指，一枚接一枚，她为杨家人换得了富都路219号的店屋——在这所房子里，杨氏家族的生意不断壮大，最终成了全世界规模最大的锡镴制造商：皇家雪兰莪(Royal Selangor)。
这些只是杨氏家族125年家族故事的起头。位于吉隆坡市郊的当代锡镴馆，展示了更为完整的家族历史。杨家的故事是经典的华人创业故事——家族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几次经济萧条，其中有起起落落，也有家族分裂。上世纪70年代，杨氏家族的雪锡制品获得了马来西亚雪兰莪州苏丹陛下颁发的皇家认可证书；1992获得马来西亚雪兰莪州皇室御准，起用现在的“皇家”之名。如今，这个华人家族企业代表着马来西亚的制锡工艺，锡制品被当成国礼馈赠给外宾，皇家雪兰莪的名字出现在《LONELY PLANET》等旅游指导手册上，是马来西亚一景。
“去年，有上百万的中国游客去了马来西亚，他们中不少人都去参观了我们的工厂。我们也积极在中国做品牌建设的工作，比如说，我们为上海的F1 方程赛制作奖杯，还推出了中国系列。” 在北京举办的品牌125周年庆典上，皇家雪兰莪的总经理曾天佑告诉我，近期，皇家雪兰莪将在上海开一家新的旗舰店。
曾天佑今年33岁，是杨家的第四代家族继承人，与表兄杨永礼一起负责公司的日常业务运转。他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人，眼睛灵活，这令他看起来年轻且头脑敏捷。曾的母亲是杨家三女，嫁了长其两岁的曾家先生，生了一对儿女。曾天佑在接受采访时说英文。像亚洲许多家族企业后裔一样，他接受西式教育，曾在剑桥大学学习工商管理，有这所学校特有的“零偶像情节”。“我没有特别受到影响的书，也没有特别期望成为的人。”这个看来绝不会因循守旧的青年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归家族，此时他已经为著名的咨询公司麦肯锡工作了3年。
“是否因为家族的原因而放弃麦肯锡的‘好工作’？我可不认为那是真的好工作。”曾天佑说到“好”字的时候笑起来，“许多人不愿意加入家族企业，我想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想在家族里工作，另一方面可能是行业的问题。但加入家族企业，可以得到多方面的锻炼，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要接受到在其他公司年长者才会接受的挑战。如果你喜欢工作，会感受得到这种不同。我不认为自己在为家族工作，而且这个行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家族的第四代里有好几位像曾天佑这样“由西转东，由外转内”的成员。但曾天佑是家族继承人中年纪最小的——他转回家族工作的时候非常年轻，只有27岁。
“我们一开始主攻的是锡产品，后来收购了有300年历史的英国银器老品牌甘铭斯(Comyns)，领域更加扩大了。” 曾天佑在采访中说。他也坦陈锡镴制品遇到的困难：对于年轻一代的消费者，它缺乏吸引力。“我想这个很现实，但我们必须面对这个现实。我们的产品大多是家具摆设，很难打动年轻消费者。我在18岁的时候也不会想到要买自己的产品。我们年轻一辈所能做到的是，说服新婚夫妇来买我们的产品，这就算是成功了。我们与家族长辈们聊天时，能感到他们的期待。时代在变，年轻的一代能给公司带入新的东西，让公司扮演新的角色。”
记者：能否谈谈皇家雪兰莪在中国市场的发展情况？在销售上，为什么不选择代理的方式，而选择自主管理？
曾天佑：估计在之后的12个月或18个月之后，中国会成为皇家雪兰莪的第三大市场，排在马来西亚和新加坡之后。中国市场增长的快，在金融危机里受到的影响小，在奢侈品领域也相对小。另外皇家雪兰莪推出了与中国相关的系列，也受到了中国消费者的认可。这个市场很特殊，有一些英国和澳大利亚没有的东西。譬如，许多大百货店里都有一个礼品区域，在其他的国家很难看到，这与中国人根深蒂固的送礼观念有关。至于说到为什么不找代理来做销售，自己做行销，能更好地控制品牌，打折的范围都是可以控制的，有利于维持品牌形象。在一些比较小的市场，譬如印尼和越南，我们也会找经销商来做。
记者：您接受的西式教育，然后回来管理一个传统的家族企业。在这个转变的过程中，有没有感受到文化差异带来的不适？
曾天佑：在公司事务上，我没感到有多大的差异。我们有一个国际化的团队，与西方的公司差不多。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不是家族成员。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是，西方人更外向一些，敢怒敢言，我们东方人比较含蓄，不会摊出来讲。但这其实是个不错的组合。我想我们很幸运，有一个很强大的团队，虽然我做经理的时候年纪还轻，但在这个团队的帮助下，可以让一切顺利地进行，可以边学边做。
记者：皇家雪兰莪是一家老牌的家族企业，经营这样的一家百年老店，在管理方法上与其他企业是否有所不同？
曾天佑：我们不想让外来的非家族成员感到自己没有机会做到重要的职位。不论是不是家族成员，都需要有所作为，才能得到更多的机会。现在，越来越多的非家族成员进入了我们公司，其中一些也担任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在6名董事会成员中，有4名是第三代继承人，另外2名则是加拿大人。我们会把主要的事情在董事会上来讨论。每个部门都有相关的会议。当然这是家族企业，在周末时如果刚好谈到这个问题，也会参考家族长辈们的意见。
记者：与普通股份制企业不同的是，家族企业除了要面对外来的竞争，同时可能还要面对内部的纷争。在过去的时间里，杨氏家族也有过类似的经历。现在，你们用怎样的方法来规避这种可能的内部风险？
曾天佑：不论如何，家族应该团结。在我们家族有家规。其中一条很清楚地写道，如果你加入了皇家雪兰莪，有朝一日离开公司，也不能成立第二家锡镴公司。这是从历史上学来的经验。我们建立了这个守则，以让家庭成员知道，即使是没有加入家族企业的人，也要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记者：您是家族的第四代继承人，您对上几代的家族前辈有着怎样的记忆？
曾天佑：我们没有可能与第一代接触，但第三代，即我们的外公、外婆那一代对我们是有影响的。我是第四代里最年轻的一个，我7岁的时候，我外公70岁。我与外婆的关系非常紧密。她当时60多岁，中了风，行动不太灵活，我经常牵着她的手过马路。小时候，她带我去工厂，叫我教给她马来语。后来我发现她在办公室拿马来语给员工训话。我当时想，‘原来外婆会这么多语言！’我听说她在年轻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开着货车到处送货。在60年代的马来西亚，这可不是寻常女人的所为。
记者：我们知道今年是皇家雪兰莪125周年纪念。一个家族经营一家企业超过100年是有原因的。在您看来，你们家族的主要性格特征是什么？
曾天佑：如果你采访我母亲，问同样的问题，她可能也会说，我们非常努力，因为我们希望能提供最好的服务。不论多少代过去，我们的每一代人都很努力。我想他们没有说到的一点是，我们是非常注重家族团结的，两代之前，我们曾经有过家族纠纷。让公司分成了两个部分，但现在，我们只留下了一家。这件事给我们这些后辈教育很大。我们必须保证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我们是一家人。这是上几代人留给我们的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