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 苍玮 摄 朱通 来过很多次上海，今夏的这一次感觉最好。 之所以觉得好，是因为这完全是凸现个人色彩的旅行，目的就是看《曹操与杨修》，很纯粹；除此之外，访亲友，观世博，以及正可进行的工作，都成为附丽。心情如此，酷夏悠然。 杂志读书栏目增添了新的角度，是为“读书与读城”，于是此行亦要去探访上海的书店。可说来惭愧，最近一次进书店，还是去年老师来了陪他去西单图书大厦，其时很羡慕他极快地翻翻就能选取所需要的书籍，并三言两语点拨我明了书目的新鲜观点所在。近年来买书都是网购，是因为价钱便宜还是与预期不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购来的书也总是偶尔拿起，翻翻，却很少饕餮般的手不释卷。 问了两个朋友，对上海的书店有否了解，推荐一二。搞出版的一个说季风书店吧；外企工作的一个说当然是绍兴路上的汉源书店，又补充了一句，那是个书吧，应该不算书店，不过这年头单纯的书店还会有人喜欢去吗？我因喜欢汉源这名字，就决定去那里。 黄梅雨季的上海，并不很热，然而城市的喧腾却似另一种热气能把人卷裹其中，但因是这座城，好就好在喧腾中不经意地一转弯，就能走到一条梧桐荫凉下静谧婉丽的街巷，当我按照12580短信坐某路公交又走几百米的指示下车，不用打听，信步而走，就来到这条别有天地的绍兴路。汉源书店在小小的画廊、杂货铺和美甲店的索引下，端然坐落，自有一种洒脱的风度。 书店不小，或者说因为一排落地大窗横列于这条小街上，看上去十分大气，孟浩然有诗曰“轩窗避炎暑，翰墨动新文”，就正符合眼前事。走进去，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书籍的世界原本清凉，不需要这样冷。 店员是位玄衣素颜的上海女子，知我来意，也不多言，由我自便。这店里除了背景音乐和咖啡的香气，气氛空蒙，偶有一两句人声也只是寂静中的点染，站在中厅，倒能听得真切西厢墙角那人翻看书页的响动，可不就是元杂剧《张生煮海》里说的，“僧家清雅，又无闲人聒噪，堪可攻书”？ 这书店是沪上摄影家尔冬强的产业，这位先生与香港那位著名导演似乎只有姓名上的差相仿佛。尔冬强是上海30年来城市变迁的记录者，他说：“每一次按下快门，我依然对这座城市心存感动。特别是当我乘坐直升飞机从天空俯瞰上海、俯瞰世博园时，眼前的壮阔和瑰丽，更让我无比激动。” 不过我想他更想表达的意思还在后一句话，“面对令人惊叹的物理变迁，我已经无法拼贴出有关这座城市的视觉记忆。”尽管揣着1:500的地图反反复复地对老房子、老街道进行梳理，并为这座城市及其子民拍摄了十多本广为流传的画册，成就了他个人的声名，但当这些建筑连同传统的生活方式渐次湮灭时，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一只迷失了家园的鸟”。 怀旧永远是一种能引发人共鸣的情绪，千万不能轻易开启这个话题。尔冬强把他的这种情结变成了名下不算不可观的文化产业：艺术中心、民间艺术博物馆、出版社、咖啡馆、书店。这是很多读书人抑或与文化沾点边儿的人都冀望的事业与生活达成一致的理想状态吧。汉源书店在上海特色书店的网络排名中几乎是第一位的，网友在留言中写道：如果自己还没有能力有一间中意的书房，就把它臆想为自己的书房吧。 汉源书店之前已经成为很多杂志报章读书生活类栏目的采写拍摄对象，关于这书店本身也真无可书写了，欧风的东厢和中式的西厢、匾额的字样、浅池的游鱼、“祈雨必灵”的五谷轮回之所、主家搜罗来的老物件、巴洛克风格的雕花木柜……小学生在这里，能写得很好的说明文；成年人在这里，如果你不是个有着钻研考据癖好的，就只徜徉着这诸般什物营造的氛围就好。架上之书也算丰富，据说是每天都要去文庙的图书市场选购的，中国和上海的史志不少，符合主人的口味，没有那些个畅销励志的鼓噪，落得眼前清净。有人微词店里笔记本插座不够多，而且无线上网还需要天翼通的账号，可我以为，这倒更像一个读书的所在了，上得网去，一个百度，天下的文章皆为我所用，还需要知识的累积吗？
汉源书店1997年开张，2000年张国荣在上海开演唱会的某天午后，曾在这里消磨过一段光阴，汉源还曾在他的写真集中出镜。本来，书店、沙龙应该是和文化文艺名人经常发生关联的地方，不过今天，换成了觥筹交错的夜店罢了。以上海为题的电视剧《血色迷雾》里有句台词，“能在一起喝酒的人可能是敌人，能在一起喝茶的人一定是朋友。”汉源书店有名气的是书和咖啡，也是交友之道。 出了门，方注意到门牌，绍兴路27号。往小街的深处走去，一路上，一幅幅的“卢湾区文物单位”的字样将这条原来法租界的马路的文化身份毕露无余。绍兴路的看头一点不比汉源书店的小：故事会文化传媒，绍兴戏曲主题公园，老洋房饭店（杜月笙公馆），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音像出版社、文艺出版社的专卖店或者读者服务部栉比，在每个人10年、20年的学生生涯里，有谁没受到过这些个出版机构的作品滋养呢？绍兴路9号，还荫蔽着一座“市级优秀历史建筑”兰馨舞台，上海昆剧团这样的行业翘楚落户于斯。此间门户紧闭，有人告诉我楼下剧场正在装修，不得而进，且自在两壁上看看那已经字迹模糊的昆团介绍，上昆成立49年，真正是创立了一代江山。 有人用步伐丈量过绍兴路，只有550步，爱麦虞限路是它在法租界时代的曾用名，从第一座法国人建起住宅的时间算，尚不足百年。这样的小街不适合高歌猛进的城市进程，在那一幅幅文物保护单位的门牌之下的建筑也不知能存续多久，一百年后的人们再看那些城市化的物理产物，会有我们此时看这条小街的屏息静气怀想沉迷吗？ 来不及想了，我已经走到了街口，一步跨出去，就是瑞金二路的市井繁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