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管理:中国管理优势的来源
罗家德 清华大学社会学教授 (编者按)快速、弹性、多方合作,是中国企业管理者最强的长项。这源于网络式结构的组织和成功的关系管理,从而保持着弹性与可变性,什么事都可以快速协商,马上改变 早在中国还相对贫穷的上世纪90年代,管理学大师彼得·德鲁克就预言中国人一定会有管理智慧与世界分享。但是又苦等了十几年,我们并没看到中国管理学者们提出什么本土管理学,甚至连方向在哪里都指不出来。 反倒是瑞士洛桑管理学院教授比尔·费舍尔敏锐地指出:“中国已经在管理方面为世界做出了贡献,这就是有关如何组织与引领‘更快节奏的运营’。我经常听到跨国公司的中国员工,在承担新项目或者通过多方合作完成任务上,能够轻易地赶超同一公司的国外同僚。”快速、弹性、多方合作,确实是中国企业管理者最强的长项,只是我们的管理学者不是习焉不察,就是找不到理论去解释它。 快速与弹性:中国企业的长项 我看到中国企业一种普遍的结构方式是,企业的核心业务为一个层级制组织所掌握,但公司内部往往有挂靠进来的单位、承包部分业务的分支机构,或是独立运作的团队;公司外部则往往有一个外包网或战略联盟伙伴群;公司更常是一个更大的网络如商帮或产业集群的一部分。众多的独立或半独立组织结成的网络结构,正是中国企业能够保持弹性、易于改变的原因。 但中国企业又如何能在这样的结构中做到快速反应呢?别忘了,它要调动的不止是员工,还有庞大的外包网。如何管理挂靠、承包、外包与联盟关系,这还要深入中国企业的关系管理中去找出答案。 我曾作了8年的中国高科技企业外包交易治理的研究,期间,一些高管也向我反应,这是一个非常适合中国人发挥的产业,因为高度的环境不确定性,新产品每几个月就要出来,一代产品的寿命不过几年。产品每三个月就要降价一次,当红的产品,可能没多久就都成了“废品”,库存非常难管理。存多了,会报废极多的零组件,成本太高;存少了,又怕抢不到货,一旦生产线断线,损失更大。所以,外包治理就是一个关键工作。 我在调查中发现,人情交换是外包治理过程中的重要因素。一般而言,针对一个重要的零组件,一家中心厂(往往是大型的最终组装厂),一定会有数家主要供应商、数家次要供应商,另外还有十到数十家通过检验放在口袋中还没下单的厂家。前者每家会占中心厂需求量的百分之十几到几十,后者则只少量的个位数,口袋中的厂家则可以随时下单,透过这样的三层“包护”网,中心厂可以保持供应的高度弹性又不会断货。 而与这些供应商的关系管理也十分重要,一般而言,中心厂规模大、权力强,但在其与供应商的交往中却不能只照着供应流程办事,或以权力下命令办事。比如,业界每三个月要就供应品谈判降价,降多降少、什么时候开始降,对供应商十分重要,因为那是利润的来源。这时,大的中心厂会作“人情交换”,有时“手下留情”。 作为人情交换,供应商会在旺季时为中心厂“赶单”,每天加班在所不惜,甚至会为有情有义的中心厂“插单”,必要时停了别人的工作,先为有交情的公司出活。对中心厂而言,交货准时、不断货,正是其应付定单如此不稳定的环境的法宝。所以,平时杀价时留下情面,在人家到处抢货时,自己才可以高枕无忧。 这样的关系管理实务让我了解了,中国公司如何动员一群合作厂商,可以比日韩快速数倍地做出样机来。 关系管理:中国管理优势的来源
中国人不同于西方也不同于日本的地方在于,中国人是差序格局的,是关系主义的,所以中国人最长于社会交换。这既不同于日本的集体主义,也不同于欧美的个体主义。 梁漱冥就直指中国人是关系主义的。心理学家杨国枢、黄光国等人认为,研究中国问题要使用“方法论关系主义”。西方管理学界也一直把关系作为中国管理研究的核心命题。关系管理在中国社会是主要议题,但在欧美只是次要议题。西方一样有关系,但与中国人的关系有何不同?为什么关系与社会交换会是中国管理的主要议题? 简单地说,儒家文化强调的是“亲亲有等级”的差序格局,所以只有被认为是“亲”的小圈子才需要符合不讲利、只讲“仁义”的互动原则。换言之,中国人是以自我为中心发展出一层一层由内向外“仁义相交”的圈圈,跟基督教的普世相爱的理想并不相同。所以,西方发展出来的管理有人性共通的部分,在中国也适用,但也有适应不良的,就需要我们努力了解自已。 差序格局的另外一面,就是大多数人还是适用于“以利相交”的社会交换法则,外圈的人可以在交换中明码标价,讨价还价,但越往内圈,则混杂了越多的“仁义”成份,其实很多兄弟相称的人也是打着“仁义”的外衣在作社会交换。所以,中国人在组织中或商场上主要是在作社会交换,从交换中扩大自已的一圈一圈关系深浅不同的人脉网。而人脉又是未来取得资源、获致成功与安全的保障。 这种社会交换的基础是“互利”之外更要求情、义与分享。中国人的社会交换应用在管理上,在企业内可以形成很多团队,好领导会以情、以义、以分享来加以领导,在组织外也形成庞大的外包网络、战略联盟网络。同样,核心公司的领导会以情、以义、以分享来组织这些外围企业。好的企业当然重视“法”,但中国人的法尚俭约的理想使得法外有发挥空间,有情、有义、有分享之下,发挥空间不会被滥用,反而成了我们的企业弹性与快速的关键所在。 我们之所以生产很有弹性,对顾客反应如此快速,正是因为我们有这种网络式结构的组织,又有成功的关系管理,保持着弹性与可变性,什么事都可以快速协商,马上改变。可惜我们有太多的管理学者一面倒地只想向西方学管理,对中国的管理现象如挂靠、承包、网络、商帮等等,不是视而不见,就是斥之为“封建残余”、“文化糟粕”,对西方有价值的管理实务也缺少本土化的改造,就更不用说从本土实践中发展出新理论了。 当然,在国内,滥用关系、误用关系的情况十分严重,以致于走后门、搞特权、派系抱团、内斗内耗的现象很多,往往一个弊案一抓就是一个窝案,这些都是关系主义社会的负面现象。但我们不该因噎废食,而该好好地思考如何正确、健康地作好关系管理,从而发挥快速、弹性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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