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环球财经记者 刘美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国内以此为题的书籍层出不穷。然而多为隔岸观火，直接来自华尔街的第一手资料并不丰富。就在此时，陈思进的《金融让谁富有》恰好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 闯荡华尔街十几年，陈思进曾任职于多家国际知名金融机构，可谓美国金融界跌宕起伏的历史见证者。 “9·11”事件中，他冒着浓烟冲出即将倒塌的世贸大楼；2007年，在另一场杀人于无形的灾难爆发前，他再次凭着敏锐的触觉成功逃离了危机的起源地——华尔街。 对于华尔街，陈思进怀有复杂的感情。这里曾经是他学生时代梦想的精英聚集之圣地，待到身处其中却发现了更多的丑陋、贪婪与疯狂。“因不甚了解而进入，等完全领悟了便退出。”陈思进这样总结他的华尔街生涯。 这本书的题目，正是他领悟的核心问题之一：金融让谁富有？ “说穿了，金融和金融化就是让一小部分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利益集团富有。”陈思进的答案出言简意赅：“当今主宰世界的金融体系，是华尔街的金融体系，而监管不力的自由市场，赋予了华尔街垄断性质的权利。游戏规则由华尔街机构制定，他们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独霸世界资源。金融投机分子得以借垄断权力进行全球投机，由此开创了一个不平等的财富分配机制。” 个人的贪婪尚不可怕，但经由金融化这个强大的工具，将所有人本性中贪婪的一面汇成洪流，便具备了极大的破坏力量，于是金融规则的制定者们有恃无恐，将权势玩弄于股掌之间。陈思进常把世界比作那个海上冒险家纵横的时代，那些冒险家也同样是“自由主义者”——国王授予他们法律豁免权，让他们肆无忌惮地抢夺地盘。可惜这种失去了约束的竞争已再无“自由”和“公平”而言。 这个悖论同样出现在现代金融世界里。陈思进说：“就像华尔街在自己的空间表现了‘自由市场’这资本主义最完美的形式一样；‘武装船队’就是公开上市公司的前身，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外汇交易员、经纪人和投机财富的炒家就是当今的冒险家，华尔街银行是武装起来的船队，经济是他们的海洋，上市公司是服务于他们掠夺财富的船只，纸壳子般华丽的金融体系是他们进行掠夺的武器，而国家则变成了他们的奴仆和监护人。” 灾难背后的利益 《环球财经》：您曾引用安迪·凯斯勒书中的话说：“在华尔街，无论你做哪种工作8943;8943;它什么意义也没有！”借此抨击美国金融机构操纵股价的行为。事实上，金融世界里存在的种种舞弊现象，在其他行业一样存在。您是否认为金融行业存在某种原罪和特殊性？ 陈思进：严格说来是资本存在原罪。在资本集中的华尔街，这种原罪就更加鲜明地显现出来。华尔街名言“Greed is good”（贪婪是个好东西），充分体现了这种原罪。 纵观人类的金融史，几乎是一部泡沫史。过去，每隔百年便产生一个大泡沫，从1637年的荷兰郁金香疯狂，到1720年的英国南海泡沫，再到1837年的美国银行大恐慌。历史上最恐怖的1929年大萧条，其泡沫就始于 1907 年大恐慌。 我认为，近30年来，随着世界经济一体化，信息传播的速度越来越快，泡沫的幅度也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密，继南美、东南亚和日本被霸权资本狠捞了一票之后，单单这10年，我们就又经历了无数的大小泡沫，巨大的泡沫就有两次：一次是.COM，另一次就是次贷引发的2008年金融危机。每一次的起因都类似，结局也颇相同，人们跟随泡沫追高杀低，结果被压在金字塔的底部，深受其害。 《环球财经》：作为“9·11”事件的亲历者，相信您对这一事件一定刻骨铭心。能谈谈您对“9·11”事件本身的看法吗？伊斯兰世界与西方的冲突，金融利益在其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陈思进：有良知的人都不愿意看到“9·11”事件。但隐藏在这类重大灾难性事件的背后，是有错综复杂、千丝万缕原因的，尤其是伊斯兰世界和西方的冲突，其中经济利益扮演了重要的脚色。因为经济总是和政治息息相关。 这几年，美国为“搞定”伊拉克不惜花费巨资，据估计，到美国偃旗息鼓时，大概要用去1万亿美元！好些人以为美国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做世界警察做傻了。其实美国会干傻事吗？当然不会！打伊拉克真正的原因，显然是为确保石油按美元结算。 自1999年欧元开始启用，欧元便成为继美元之后的世界第二大储备货币、第二大交易货币。特别是伊拉克从千禧年出口石油时，便使用欧元来结算，并于2002年将美元储备转换为欧元。欧元的迅速扩张，严重威胁着美元的统治地位，令华盛顿极度不安，惟恐欧佩克石油输出国有样学样。几个月后，美国即借“9·11”事件向伊拉克开战并入侵其领土。 但伊战过后的几年，欧元的势力还是不断扩张。截至2009年10月，欧元在全球的流通量达到790亿，流通纸币及硬币的汇率最高总价值超过美元。现在借金融危机引发欧债危机，欧元兑美元持续下跌，对冲基金则穷凶极恶地狙击欧元，这与美元的霸权地位息息相关。 中国经济应向何处 《环球财经》：书中您也提到了中国应该走可持续发展的“绿色经济”道路，但现在也有人警告中国小心掉进绿色经济的陷阱，因为例如碳减排、新能源这些领域，很多技术还是西方国家走在前列，碳减排的交易规则也是西方来制定的，如何解决这个矛盾？ 陈思进：随着中国国力的不断提高，中国一方面应充分发挥后发优势，抵制以化石燃料、煤、石油和天然气为基础的“黑色”经济，以可再生能源取代化石燃料，尽量节约能源、高效使用能源；另一方面，中国应该抵制信贷消费，提倡老祖宗留下的传统美德——勤俭持家、艰苦创业，企业鼓励发明创新，国家兴办教育培育新人，使中国经济跳出金融霸权布下的天罗地网，摸索出一条适合中国发展的经济之路，使每一位中国公民都能享受到由他们创造的社会财富，为子孙后代留下完整的大好河山。 《环球财经》：今年6月份以来，随着人民币汇改重启，人民币汇率正在以有限的幅度缓慢上升，您对此有何看法？ 陈思进：自今年年初以来，特别是今年6月份，美中两国在人民币汇率问题上交锋激烈。但事实上，美中贸易逆差与人民币汇率的关系不大。人民币兑美元从 5年前的1：8.3，升到了2009 年底的 1 ：6.8，已经上升了18%，而美中的贸易逆差不降反升。为什么？因为中国出口“赚”来的美元，在号称以自由市场经济为精神支柱的美国，中国想买的东西比如自然资源、高科技、工商企业等股份，美国都不卖。于是，中国的美元储备大量增加，中国便出现了长期的进出口贸易顺差。 事实上，人民币再升值也解决不了美国的问题，但人民币汇率的飙升，在中国经济尚未成功转型之前，将严重挫伤中国出口的国际竞争力。中国政府就只能将经济增长的政策调整为内需为主，就不得不下调利率以降低储蓄刺激消费。而降息释放出来的巨资无处可去，就只能涌向股市和房市，再加上国际热钱涌入中国，形成资产大泡沫。一旦泡沫被刺破，经济危机也就开始了。 当前，国家之间的贸易保护抬头，战乱不断；金融霸权操纵市场，游戏规则朝令夕改；市场调控失灵，全球的房市泡沫依然未破。而中国的经济基础还不坚固，风险意识不强，特别是出口企业尚未成功转型。所有这些不利因素，都决定了人民币不能加快升值的步伐，也不能失去国家控制交给华尔街去自由兑换。 《环球财经》：近些年来，中国房地产“泡沫说”不绝于耳，房价却始终在上涨。在房地产价格的全球性泡沫中，是否也有金融的“原罪”在起作用？ 陈思进：人性雷同，千年不变。人的内心深处渴望天上掉馅饼，不花大力气就能赚大钱。贪婪和盲从这两种人类的本性，时常无法控制地占据上风，这是房价始终上涨的原因之一。 举例来说，美国自1995-2003年的房市热，是由供求关系而催生的，稳定的家庭收入、丰厚的储蓄和不断提高的购买力，使人们得以满足购房的需求。当房产泡沫被吹起来的时候，人们购房就不是为了简单的居住，而是视房屋为可带来丰厚盈利的投资工具——因为房价在上涨，而且还会不断地上涨。这是投机心态。在美联储不断降低利率、房价一天一天地上涨、买卖房屋可带来巨额利润的背景下，投机客进场了。 因为一套价值20万美元的公寓，首付款仅为1万美元甚至零，3个月后再以22.5万美元的价格售出，扣除 5000 美元的各种费用支出后，转手获利 2万美元。这是400%的利润！马克思说，当利润达到300%的时候，人们敢于冒获绞刑的风险。到了2005年，美国房市中有高达40%是炒房者，泡沫渐渐越吹越大。在此我不得不下结论：华尔街之所以能立于不败之地，人性的贪婪和盲从，正是培植它生根、发芽、开花和结果的土壤。利用大众的贪婪与盲从为金字塔顶一小部分人牟取暴利，也正是金融的“原罪”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