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仁民:以一己之力归还自然的原生态
文/沈伟民 图片提供/潘天寿景观建筑设计 潘天寿景观建筑设计集团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朱仁民,要把自己变得更像一个农民,修葺他力所能及的每一块荒芜之地。 朱仁民是谁?潘天寿的外孙—这个标签,今天被朱仁民谈到,也仅仅是他与大师的一种血缘关系。如果要给朱仁民一个“存在”的标签的话,他应该是由以下这些头衔组成:中国著名的国画家、油画家、版画家、漫画家、雕塑家、景观设计大师、美院教授,而在这些“家”之后才是公司的老板。不过,朱仁民拒绝谈论财富,对此他惟一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不管经营,我只管设计与艺术。” 但是,根据追踪朱仁民20余年的上海作家费爱能的解释,“朱,要么不谈生意,要谈就一定是让对手无价可讨。”实际上,公司内的生意大多是由朱仁民的副总直接谈判、经营,而这位董事长却经常是人在野外,而且手机不通。朱仁民去了哪里? 时世弄人 在古希腊的世界中,人的命运都是天神注定的,只是我们自己不知道细节,也不能改变结果,但是我们却不得不继续生活下去,这就是一切。这个世间真得弄明白了吗? 至少,朱仁民在30岁前是弄明白了。 1980年底,当时已在画坛颇有成就的朱仁民,在创作巨画《大道·海天篇》时从脚手架上摔下,腰椎神经损伤。医生断言:这个人将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个时候,暂居普陀山隐修庵中的朱仁民需要的不是艺术而是钱。而母亲潘秀兰(潘天寿长女)面对瘫在破庙里的儿子,深感歉疚。其实,如果卖掉其父亲潘天寿的一幅画,就可以解决家庭困难。但在爱子与爱国的矛盾中,潘秀兰遵循父亲的遗愿,将潘天寿所有画作全部捐献给国家,甚至还把国家颁发的奖金也捐赠出来,为贫困大学生和艺术基金会设立奖励基金。按照朱仁民的话,按照现在的市价,潘天寿的作品价值恐在数亿元之巨。 朱仁民曾很长时间无法理解那个时代的选择。但是,当父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仍要他“爱这个国家,爱这个民族”;当他有能力让老母从旧房搬出,却被老母一次次执拗地拒绝,只希望他去帮助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的时候,朱仁民最终理解了母亲之举。 而即使在瘫痪期间,朱仁民想到的还是那么一句古希腊的话:“生活,而且继续生活下去,这就是一切”,于是继续创作《大道 ·海天篇》:飞溅的墨色、斑斓的白光、酣畅淋漓的泼泻。 历史总是弄人。当朱仁民重又站起来多年之后,由于历经十几次搬家,家中又几次进水,除了留下的照片和录像,倾注着他青春和热血的《大道·海天篇》如今已不复存在。 现在,凡是再遇这种荒诞的现实,总是让朱仁民回忆起《大道·海天篇》。失去这幅作品后,朱仁民突发奇想,“要将《大道·海天篇》立体地呈现于世!” 在普陀山隐修庵期间,朱仁民惟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注视着普陀山西面的莲花洋海面上一座孤独的小岛。那里一日两度潮,浪花吮吸着礁岸,盐花浸渍着卵石,倔强的剑麻和海桐相拥成团,岛上悠然空寂。 朱仁民决定有生之年在这座封闭的悬水岛上实施自己的“乌托邦”构想。 归还原生态 朱仁民从1992年开始筹集资金,终于在1996年买下了莲花岛。当时的价钱是每亩一万元,朱仁民共付了九万元。“莲花岛有一万多平方米,但当时的合同书上写明‘以每亩一万元计,以海水为界’。” 朱仁民说。 然而,莲花岛绝非世人想象中那样具有财富价值,因为莲花岛到了每年农历八月十八,海水上涨的时候,随着风浪袭击,整个岛屿就几乎浸没其中,而唯有农历三月三,海水落至最低,海岛的面积才显现。“以投资的角度来说,购买莲花岛绝对是一个亏本的买卖。”朱仁民表示,自己熟悉莲花岛的水文环境,知道何时计算面积最有利。 朱仁民的鸿鹄之志在于,要让整个荒芜的岛屿成为一个雕塑公园。 在买下小岛的三五个月里,朱仁民钻到杭州玉皇山的农民房中,绘制计算、踏勘取样、查阅资料、请教专家,稿子堆成了小山。 两年时间里,朱仁民背着一大摞方案文本穿梭于江浙沪、台港澳乃至新加坡加拿大,查阅、考证、收集着雕塑设计资料。请美国专家做材料的耐腐试验,请同济大学专家做风洞试验,请国家海洋局、北京地质学院做地质调查,与航天部晨光机械厂谈公园主体工程承建事宜等等。朱仁民说,自己像“哑巴卖刀”似的为自己的小岛奔忙着,图文数据堆满了半个面包车,卖画攒的钱也耗费一空,但办公桌前也是“硕果累累”:可行性研究分析,地质勘察、测绘,风洞试验,雷击、地震、海啸、台风试验报告,材料耐腐蚀试验报告,附近海域地壳构造、地基岩体分析、海洋水文气象要素分析及测量,项目审批立项批文,总体规划设计。 乔治 ·桑曾对钢琴诗人肖邦说过,你不应该去弹钢琴,让平庸的人去弹吧;你应该去搞创作,这样后世的人将永远演奏你的作品,记住你。乔治 ·桑把肖邦带到了地中海的马约卡岛,让他从繁忙的演奏中脱离出来,一部部作品倾泻而出。 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现在的莲花岛已经活脱成了一个巨幅的大地作品。岛上的罗汉雕塑形态各异,虽每年农历八月十八沉于大海,但是在潮落之后,又逐渐在海中携带着沙砾浮现,这样的效果,让朱仁民感悟道:当工业的铁蹄碾过城市的时候,对于自然环境的加速破坏,人性中对于美的追求与渴望正在遭遇最大的挑战。 可以说,对于莲花岛的改造,是朱仁民对于原生态的一次私人“归还”。那么接下来,朱仁民思考的是,如何将原生态“归还”给那些拥有几百万人口的巨大城市,以及更为广袤而荒芜的荒地。 南宋记忆 朱仁民在自己撰写的《如是我说》中写道:中国660个城市三分之一缺水,没有一条河流不被污染,50年中50%以上的湿地消失,长江洪泛、黄河断流、喜马拉雅山融雪、沙尘暴刮到“皇城”不休直捣江南,并以每年上千公里的沙化推进……一浪接一浪的人文浩劫……扼腕呵! 那么我该做什么?我会做什么?“我已不屑于架上纸上的涂鸦和唾手可得的辉煌,我将天马行空的艺术家想象,以极端的人文、自然、生态和实用主义方式营建成功能性的大地艺术品。”朱仁民表示,他在中国成立的第一家景观建筑设计公司,其目的就是利用公司实体来带领商业界更多地有责任地关注生存环境。 就当前的城市环境来说,朱仁民认为:“第二次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的智慧已经超越了造物主对人类的能力界定线,这是人类走向发展反面的一个严重错误。我并不主张老庄的‘小其国,寡其民,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城市发展模式。我很推崇南宋皇朝在杭州建立的都市形式,一个主城,十六个卫星城,主城繁华成‘世上最奢华的都市’(马可波罗语)。主城内江、湖、溪、滩、汀、浜、潭、泉、井各种形态的水系、水网密布。我说的仅仅是理想,时代不同了,社会结构不同了,我们的城市是无奈的,但是,作为哲学家、政治家、设计师、艺术家,我们的心中城市的楷模应该是这样的。” 话虽如此,朱仁民还是尝试了一次现实版的梦回南宋。 “在我创作了一个几十米的大运河的《环楼戏说》水墨长卷后,我在杭州市中心找到一条垃圾河、断头河,我力排众议最后感动政府投入几个亿拆迁改造,按照我的水墨长卷营造成京杭大运河中独具亮点的运河景观旅游项目。”朱仁民表示,对于这条河古水街两岸的建筑设计、桥梁设计、景观设计、雕塑设计均完全按他的水墨长卷独立设计完成。 现在,水墨长卷已经被收藏在中国京杭大运河博物馆。但是更有价值的是,新的运河古水街拉动了当地的GDP、整个区块的土地升值。 盐碱变绿洲 朱仁民说过自己像一个农民,因为只有农民才会对土地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打造新运河古水街之前,朱仁民在西部银川的沙尘暴里,滚打6年建立了西部地区黄河流域的第一座国家级湿地公园—鸣翠湖国家湿地公园。根据朱仁民的叙述,在这个绿色工程启动之前,这里是一片盐碱地,可以想象在未来的50年,甚至是100年,这样的荒芜将依然持续。 实际上,在接手这个项目之前,朱仁民只是想根据当地的地貌,将这里改造成第二个类似莲花岛的大地艺术,但是却发现一株老柳树,这让朱仁民意识到,既然有树木存活,就说明这里地底下必然有水源。这个想法终于在挖地5米之后得到了证实,也因此改变了对于该地景观设计的初衷,绿色成为了这里的主题。 现在,“中国最美的六大湿地公园之一”的鸣翠湖国家湿地公园中,有自然植物109种,鸟类97种,并拥有了十大景点景观。朱仁民说过,“如果我将这些作品中的门类解构拆散,每个部件世上都有比我做得优秀的艺术家,我永远超越不了他们,而将所有的门类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的时候,我知道这世上尚未有艺术家能完成我所完成的这些作品,今后也不会有。” 目前,朱仁民正在为上海世博会设计“世”字艺术馆景观而思索。朱仁民并不在乎关注,他率领的潘天寿景观建筑设计集团有限公司由150余位年轻设计师组成,以每年15个亿以上的工程量,为社会的生态景观建造创造了无以计数的生态、景观、文化理念和作品。他在公司入口处镌刻了一句让员工天天念一遍的话:“要使公司的设计师都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一个营建的构件和内容比得到生态和文脉更重要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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