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了想法和资金到位之后,剩下的就是人力资源了。当时在我的脑海里有两个可能既感兴趣又合适的工程师,其中一个是Ashton-Tate(安信达)(当时除了微软和莲花之外的第三大软件公司)的首席科学家——有点书呆子味道的Robert Carr(罗伯特8226;卡尔),另一个是Kevin Doren(凯文8226;多伦),一个聪明又务实的硬件设计师,我和他几年前曾经一起开发了第一部全数码的键盘音乐合成器,后来他自己在迈阿密开了公司。
后来我约了罗伯特在旧金山城西的一家小餐厅吃午饭,我和他只见过一面,而且已经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了。我印象中他是个年轻的、略微矮的、强壮的、有着棕色头发和眼眸的人,而他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个读高中的优秀生兼重量级摔跤选手那样。但我对他唯一印象深刻的地方,是他给人的那种永远让你捉摸不透的感觉。
我们在餐厅后面的院子里找了张桌子坐下来,这里四周被水泥地和灌木丛围绕着。我们刚刚点完餐,寒冷的雾气就来了,不过这样也好,因为其他客人这时几乎都冷得进屋了,而这恰恰给了我们不少私人的空间。我后来又一次像在克莱纳8226;帕金斯那儿一样把概念阐述了一次,甚至我还带了那个同样的皮制公文包。罗伯特在我解说的时候安静得出奇,并且一直在看着我的公文包。当我说到技术上的种种挑战和商机的时候,他那双棕色的眼睛就好像快要从他的大眼镜里面掉出来似的。最后在我总算讲完的时候,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有任何问题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安静地坐在那儿,还是盯着我的公文包。
我开始对他的不理不睬有点不耐烦了,最后我又问:“你认为呢?你想合作吗?”
他慢慢地抬起头,我看见了他那双已经湿润的眼睛。天哪,原来是我搞错了,他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所经历的顿悟,正如我和米切尔在飞机上所经历的。
然后他终于开口了:“杰瑞,问题不是我是否想要来做这件事,而是我必须来做这件事。这太重要、太有意义了!”他接着拿起了我的公文包,然后上下打量着,并且接着说,“你知道吗?我在安信达待得很开心,可是像这样的机会真不是每天都会出现的——一件真正的大事,一件真正能够带来改变的大事。别说每天了,就算十年也不会出现一次。
“罗伯特,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来证明手写电脑是更好的资料管理方式。如果我们成功了,我们就能够改变人们工作和思考的模式,但如果我们失败了,人们从此就只能够过着与键盘为伍的日子了。这事儿绝对有风险,但也有可能就此让我们一炮而红!”
谈话结束后他离开了,感觉虽然我们相识的时间不长,但就在这短短的时刻里,我和他好像就由一见如故变得越来越亲近了。他的决定是十分需要勇气的——立刻打破原有的生活方式,辞职,在将自己曾经拥有的公司卖给安信达之后,再次接受了副总裁这样的职位。我当时立刻认识到他是一个出类拔萃、一个我可以在困难中仰赖的人——在接下来几年中这种情况经常被应验。
招聘凯文8226;多伦可真是费尽周折,他毕竟是一家公司的创始人,又住在美国的另一头,而且他刚刚结了婚。我们在通了几次电话后,我感到他显然是感兴趣的。但问题是招聘他虽然不难,但想要招聘他老婆Melanie(梅勒妮)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从我们刚开始接触,我就发现她很不看好我们,这很明显。作为一个20多岁的弗吉尼亚州的女孩儿,梅勒妮已经很习惯迈阿密的天气,她也不想搬离家人太远。凯文对她这样的态度所使用的对策,是一种超强的耐心与等待。而至于可怜的我,那就只好和他一起等吧!
当她第一次来到我在伦巴第街上的家里时,我那只15岁大的鞋套一下子就跳到了她的身边。它的颜色很像乳牛,黑一块白一块的,有时候为了好玩,我也偶尔会拿黑色的马克笔来涂乱它的花色。
梅勒妮把它抱开,然后说:“我不是特喜欢猫……嗯……它看起来好像是生病了。”
事实上它真是生病了,它的肾快要不行了,而且看起来瘦骨嶙峋,当时基本上我也觉得它可能离归天之日不远了。
她接着说:“我希望它能够等到我走了之后再死。”
鞋套好像听懂了这句,它用一种很不爽的眼神瞄了梅勒妮一眼。
我们后来花了好多天在市里到处找房子——公寓、排屋、没有电梯的老房子、地区性住宅以及任何能够让她感兴趣的地方。凯文是个瘦长型、大鼻子、有着棕色直发的男人,他在那几天找房子的过程中,天天都挤在我那特小的黄色旅行车的后座里。在第二天的行程结束时,由于我们几乎跑遍了所有的地方,我和凯文差不多已经成了旧金山的路路通。但梅勒妮对于地理好像没什么概念,所以当我们后来没有新地方可以再去时,就只好把她带回到已经看过的房屋,可是有意思的是,她居然一点儿不知情。凯文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在尝试着去感化她,后来她渐渐认识到:也许他们真的不需要有一个特别大的后院;也许他们不一定要住在游泳池的边儿上;也许如果他们住在市中心的话,她还可以交到更多的朋友……
就在第三天的晚上,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经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痛苦。在差不多半夜三点钟的时候,鞋套走出了它平时睡觉的衣柜,并且有意地蹭醒了我。它从来没这么干过,我注视着它,然后它走到了我床边的一角缓慢地趴下。我接着也跪在了床边,我心里在想会不会床底下有只死老鼠或是另一只猫什么的。它接着将爪子搭在了我的手上,闭上了眼睛,然后开始一阵很有规律的深呼吸。我开始叫它的名字“鞋套……鞋套……鞋套……”它慢慢地张开无力的眼睛回应我,但没过多久,它就好像再也无法听见我的声音似的。又过了几分钟之后,它突然停止了呼吸,接着又开始抽搐,然后再继续呼吸,这样反复了几次,就好像是一辆老车在熄火之后,引擎会停一停,然后又逆火一下那样反复的过程。经过一番挣扎后,它终于完全停止了呼吸,鞋套的脸上露出了最后一丝少有的痛苦表情。
我从未亲身经历过他人的死亡,更别说是这么戏剧性的死法了。银幕上有人中弹之后会抱着胸口倒下,生与死之间的界线总是那么清晰。但鞋套的死法却非常不同,对我而言,它就好像是一个古老的时钟那样,滴答滴答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接下来我经历了巨大的震惊、无助以及寂寞,对我来说,没有猫的地方怎么能算是家呢,我还不如从此住在酒店里算了……
我永远无法忘记鞋套那晚的一举一动,我觉得猫之所以可以这么平静地死去,是因为它们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死。而对人类来说,让我们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对于死亡的无知。同时,当猫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它会离开住的地方,然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死去(可能是因为它们不想弄臭自己的“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我让它吃得很好,或是在它冷的时候常常让它趴在我的怀里——它把自己最后的时刻留给了我。
第二天早上梅勒妮醒来后,她马上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猫呢?”
我难过得不想多说什么,惋惜地告诉她:“死了。”
“真的?”
“嗯。”
她走了过来,抱了抱我,然后说:“别难过了。”
“谢谢,不好意思,它没能等到你走就已经死了。”
“我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但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一刻开始,她不再只是关心自己的事情,而是更愿意支持凯文了。
后来凯文迫不及待地要开始着手工作上的事情,于是他让梅勒妮回迈阿密为搬家作准备,我俩在那个秋天的早晨迈出了事业的第一步。由于我住的那条街非常陡,整个房子的布局就好像是《爱丽丝梦游记》里的地形一样奇怪:卧室的隔壁是车库、螺旋式的楼梯下暗藏了三间卧室以及下沉式的地下室。我们那天还约了罗伯特,他是个很守时的人,只不过和大部分第一次到我家的人一样,他敲的也是我那车库的门。
我开了门,同时说:“天气不错啊。”
罗伯特严肃地说:“别废话,开始工作吧。”在凯文没搬来之前,他还一直笑我是个猴急的人……不过看在他带的面包圈和奶油干酪的分儿上,我也就不和他翻旧账了。
当时凯文看起来已经是饥饿难耐的状态,我说:“OK,那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接着我从冰箱里拿出了剩下的五条培根,把它们放进了微波炉里,我问他们:“谁要吃培根啊?”
凯文有典型的工程师思维模式,他马上开始核算着三个人该怎么分五条培根。
罗伯特说:“我知道,杰瑞吃三条,然后我俩一人一条。”凯文和我一开始没弄明白他的数学是怎么算的,后来才发现原来他指的是创始人股份的比例,于是我们二话不说,直接就杀进了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