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上海的发展，就是一部驱逐本地人的历史。”7月10日，60多岁的老杨坐在时代周报记者对面，嘴里叼着烟，话刚出口，他又自我否定道，“其实，也不是。” 杨世新的“老房子”位于从前的杨家渡，也就是如今家喻户晓的陆家嘴地区。自老杨记事起，一家人就住在那栋私产里，直至上世纪90年代为建设陆家嘴，房子被拆迁。 曾有一段时间，杨世新很惬意，“晚上，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东方明珠；出门走五分钟，就能到达第一八佰伴。”但好景不长，由于浦东要开发开放，杨家渡的棚户区被一批一批拆迁。 老杨被安置在浦东金桥，“那时候是90年代初，那里没什么人，房子倒是一大堆，荒凉得有点可怕。”“金桥有立交桥，但看不到长岛路、台儿庄路。”直至最近几年，金桥地区的发展渐渐有了起色，杨世新勉强觉得“还可以”，但他仍然怀念曾经的杨家渡。
当前滩地区将再造一个陆家嘴的消息传播得沸沸扬扬时，杨世新是从一位工友口中听说的，过去，他们曾在前滩一家缝纫机厂工作。“等新陆家嘴建好了，附近的老上海人是不是又要搬到外环外去？” 老杨一面想从时代周报记者口中探听点消息，一面说道：“前滩周边地区的不少住户，是过去浦西市中心开发时的拆迁安置户，如今终于等到前滩有动作了，但一发展可能又住不起了。” 陆家嘴富人多为“外人” 不久前，一位将总部设在陆家嘴的湖北籍钻石投资商偶遇时代周报记者时透露，她在浦东滨江地段购置了几处价值不菲的房产；以其所见，如今，在陆家嘴地区工作、居住、生活富裕的大多是外地人、外籍人。 “我的观点，在宽带山里肯定会被称做‘硬盘’（即外地人，记者注）逆袭。”她笑道。 公开资料显示，陆家嘴金融贸易区所在的陆家嘴街道面积6.89平方公里，实有人口16万，户籍人口11.87万，外来人口近4万，居住区31个；其中，仁恒滨江、菊园、浦江茗园、滨江茗园等高档小区，是外籍人士聚居地之一。 当陆家嘴还是杨家渡时，老杨的老伴平时就在家门口摆个摊儿，靠给人理发维生，而搬迁到金桥后，她开了一家小店，出售杂货。 “即便拆一还一，我们如今在陆家嘴还有房产，也不太可能去住，一般是租出去，收点房租；否则，住在那里做什么？开理发店？会有人来吗？”吸了口烟，老杨又说道，“有钱人才住得起市中心。” “这是一个发展的问题。当陆家嘴还是一个小渔村，很多人在这里工作、生活；等它发展之后，这些人是最直接的受益者，或者资产增值，或者拿到了不菲的拆迁款，但这并代表他们还有能力在陆家嘴继续居住。如果他们无法提高自己的技能，那么，最终的结果只能是离开。”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所研究员聂日明说。 进入高速发展轨道的陆家嘴，注定将抛弃那些无法跟上它的步伐的人群。不仅是个人，企业亦是如此。 浦东新区商务委提供的数据显示，截至今年5月，浦东已聚集184家跨国公司地区总部，111家国内大企业总部。其中，从总部注册地来看，陆家嘴是总部聚集度最高的区域，拥有70余家跨国公司地区总部。 与此同时，上海中原研究咨询部的数据亦显示，今年6月，上海核心商务区甲级写字楼平均租金为9.25元/平方米/天，而小陆家嘴甲级写字楼的租金为9.81元/平方米/天，高出5.7%。由于陆家嘴商务成本越来越高，不少证券、基金公司来了又走了，或者从黄金区域隐入“更经济、实惠的地段”。 “陆家嘴还要驱逐不赚钱的公司。”上述钻石投资商说。 原住民的两种命运 “从功能定位上看，陆家嘴是金融城，金融机构聚集；而前滩，是为金融中心提供服务的跨国企业地区总部集聚地，比如会计、咨询、法律、现代服务等。”此前，陆家嘴集团总经理杨小明接受媒体采访时如此表示。 6月底，上海还未出梅，杨世新与从前的工友依照前滩规划实地走了一圈。“除了东方体育中心，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地，途中，还遇到在水沟里钓龙虾的孩子。” 据披露，浦东新区将用3—5年时间把这片2.83平方公里的宝地打造成世界级中央商务区。今年内，建设规划报市政府批准，明年，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起步；同时，进行主力项目的招商，后年，项目将逐步落地。 “这种区域发展是一把双刃剑。尽管前滩规划中包括一定量的住宅，但总部商务的定位，必然吸引大批白领、金领进入，这部分消费能力较高的人群会推动周边地区房价上涨。这与陆家嘴区域的高房价是一个道理。” 上海市社科院城市发展研究中心主任郁鸿胜告诉时代周报，房价上涨之后，若老住户希望改善住房条件，那么，在相同地段购房需要更多资金，难度增大，但同时，其所拥有的不动产也在增值。“所以，他们往往会选择卖掉房产，在环线以外购置单价更便宜、面积更大的改善型住房。” “这个规划会打乱周边地区的房价，而通过房价，高、中、低收入人群的关系会得到调整。”郁鸿胜说。 “前滩规划拔高了整个区域的发展，在高端商务区、住宅建成以后，周边社区的定位、品位会被慢慢改变，而房价、生活成本等亦将不可避免地受到区域变化的影响。”同策咨询研究中心总监张宏伟分析道。 “在城市化的进程中，大城市的本地居民往往逃不开两种‘命运’，一是一夜暴富，二是逐渐被边缘化。”聂日明告诉时代周报，前者得益于拆迁补偿或是房产升值；而后者意味着，当大商务区拔地而起，小型服务业的生存空间就会被挤压，而若本地人无法实现自身能力的跃升，那么，只能被“踢”走。 “事实上，很多本地居民会选择前者，尤其当一大笔拆迁款入手，或者房价大幅升值时，他们更愿意选择安逸地生活。”在聂日明看来，受区域发展影响，本地居民从房产增值中受益，这其实是外地人、外籍人涌入上海后造成的溢价，“从这个角度来讲，上海本地居民的房产增值与被边缘化是同一个问题。” “或许，这就是发展。”杨世新越想越糊涂了。（杨世新系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