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再来看看美加的国界，从而进一步剖析一下丢失贸易的谜团。这次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某家具体的公司，看看它是如何将商品卖到国外的。都说市场是只无形的手，在很多方面，商业公司才是贸易的有形的手。正如国际经济学家爱德华·里默在批驳世界2.0时所说的： 没有多少交易是以市场为媒介的……大多数交易的前提是双方长期发展起来的关系，在他们之间创造出买卖双方沟通的语言，构建起相互的信任，可以保证长期合作，并能监督双方的诚信度，还能够让欺骗的一方受到惩罚。很多交易都发生在同在一家公司上班的同事之间。诚然，美国进口的40%都是由国内的跨国公司开展的。 也就是说，40%的美国进口贸易中，其跨国交易的两端连接的是相同的公司。那么更加明确的是，多数的美国进口贸易中交易的双方都有一家公司（不一定是同一个），甚至更多的进口贸易都有那么一家公司参与，扮演着进口商或者出口商的角色。 若想探究边界效应背后的原因，我们不仅要看某一家特定的公司，还要选取一家小公司。因为大公司通常实力雄厚、设施齐全，在跨国贸易中处于更加有利的地位。（请注意，大公司的全球化程度远比一般市场高得多：2008年，世界前100强非金融跨国公司中，大约60%的资产、员工和销售都在境外市场，这比1990年提高了10~20个百分点。） 加朗兄弟有限公司就是这样一家小公司，它是加拿大最早的糖果制造商，其资产规模只有谷歌的千分之一。虽然巧克力是该公司的主营产品，但其吸引我注意的却是销往美国的糖豆。自由贸易协定规定糖豆贸易没有关税，那么有人可能会认为加朗兄弟的糖豆会自由地跨越美加国界。加朗兄弟似乎也蓄势待发，奔向美国市场。公司总裁戴维·加朗所在的办公室与美国的缅因州仅有1.8千米的距离，用肉眼就能看到美国领土。尽管仅有不到2千米之遥，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以商品标签为例。加拿大的营养标签写的是“5?毫克”，数字和单位之间有一个空格。但美国的规定是数字和单位之间没有空格，所以除非加朗兄弟的糖豆上面写的是“5毫克”，否则将不能进入美国市场。与此类似，美加两国对人体每日摄取营养价值的计算方法也不尽相同。如果加朗兄弟的糖豆想要打入美国市场，必须按美国的标准使自己的食品中铁的含量达到4%，尽管这一数字和加拿大规定的2%含量相差无几，但还是要按美国的标准生产。 这样繁文缛节般的区别看似微不足道，它们产生的后果却不容小觑。为了遵守美国标签法，加朗兄弟不得不单独生产销往美国市场的糖豆，这就意味着生产规模的缩小和生产成本的上升。两国分别使用不同包装袋，导致包装成本升高。公司还要在存储方面加大投入，从而可以分别存放销往美国和加拿大的糖豆。
以上描述看似是美国单方面的不合理要求，但值得一提的是，加拿大在贸易方面也有众多的繁文缛节。根据加拿大边境服务局规定，贸易进口商在入境时必须将其公司进行注册，注册后得到一个15位数字的商业号码，同时还必须为自己的发货提供一份齐全的材料，其中所有文件必须一式两份，包括货控文件、发货清单、进口报关B3表格，以及其他必需的许可证和表格，比如卫生证书、原产地证书。发货一旦报到政府，则会被授予一个14位的交易号码，然后才能出关、交税。为了应付如此烦琐的程序，美国的出口商通常会雇用出口代理商，出口代理商和承运商签订合同，由承运商和目的国的清算代理或者运输代理打交道，然后再由这些清算代理和运输代理把货物送到最终的买家手里。银行的信用证通常是必需的，出口商所提供的保险亦然。当然，所有这些还不包括美国方面出口所需要的文件。 自2001年9月11日起，由于增加了新的安检程序以及更加复杂的规章制度，贸易壁垒进一步增加。作为主要交通运输工具的卡车，从加拿大边境进入美国境内的时间比以前增加了2倍。时间延误已经成为一个棘手的问题，加拿大政府已经设立了一个网站，对进出口货物进行实时跟踪。 这些变化对加朗兄弟有着直接的影响，据戴维·加朗所述，加朗兄弟曾出口一批糖果被延误了五个星期，原因是美国政府需要检验其中的食用色素是否经过了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认证。前四周，政府没有透露为何扣留货物，要检查什么项目，抑或如何才能放行。美国的客户都期待加朗兄弟能准时交货，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停滞让他们不得不另辟蹊径，寻找更加可靠的货源。 在如此烦琐的程序的左右下，糖豆还算不上受冲击最大的产业，生产线更加复杂的部门的境遇更加糟糕。比如汽车，其生产流水线跨越了美加国界，其零件和组件都需要在两国之间来来回回运输多次，所以后果可想而知。 如此的繁文缛节也激发了改革的动力。2005年，美国、加拿大、墨西哥三国政府携手启动北美安全与繁荣伙伴联盟，目的是解决监管协调等问题，作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中关于这一问题陈述的补充，同时还旨在减轻边境管制的负面影响。但是改革速度迟缓，部分原因是国内政治方面的阻力，因为加拿大对美国仍心存疑虑，满腔仇恨。因此，一个加拿大智库这样评论：“北美安全与繁荣伙伴联盟的监管协调策略是在给自己穿上紧身衣，每一项新的协定都降低了加拿大监管政策的灵活性，使之服从美国的管理体制。” 当然，戴维·加朗为此沮丧不已。加拿大总理斯蒂芬·哈珀也对此表示愤慨，他这样说道：“加拿大的主权是不是要随着糖豆的标准化而土崩瓦解？我绝不这样认为！” 除了行政壁垒之外，加朗产品要出口美国还面临其他障碍，首先就是地理方面的障碍。虽然公司位于美加边境附近，但美国国内的距离也是个问题。毗邻的缅因州大小与葡萄牙接近，但仅有130万人口，距波士顿有500多千米，与纽约相隔近900千米，路途遥远且危险重重。因为糖果制造业附加值较低及其有限的经济规模，加之周围地区需求不足，所以比起巧克力等产品来说，糖果一般不会选择运输到较远的地方。 其次就是由汇率引发的经济约束。在过去的几年中，美元对加拿大元的汇率一直徘徊在1∶1.1上下，而20世纪90年代晚期和新千年的前几年还是1∶1.5左右。对于加朗兄弟来说，这就意味着公司在美国所挣的每1块钱都贬值了25%。由于在美国或者加拿大糖果生意的利润率为5%，这种汇率调整会轻而易举地使一家普通企业丧失其本来的利润。毫不意外的是，自2005年开始，平均汇率低于1.2，如果按照美元结算，加拿大对美国的糖果出口从此陷入萧条；如果按照加拿大元结算，其出口已经开始直线下降。 尽管如此，那么为什么加朗兄弟及其他加拿大糖果制造商还是对美国市场垂涎欲滴呢？原因就是美国对自身制糖业的巨大保护。1812年以来，美国政府设立了一系列关税和配额，人为提高了国内种植糖原料的价格，并不允许进口他国种植的糖原料。政府将此举解释为保护美国消费者不受国际糖价翻云覆雨般变化的影响，这种所谓的保护就造成了美国国内糖价居高不下，而国际糖价再怎么翻云覆雨也不可能超过美国的价格。 因此，美国国内糖价基本上是国际价格的两三倍，有时甚至能达到7倍！在这方面，美国政府似乎对外国人比自己的国民更好。政府对美国糖类产品的出口予以补贴，从而有效地为外国人降低了糖价，而美国消费者还要为高价糖买单。而且，美国的糖果制造公司也因此受损，因为这无形中提高了生产成本，但是这却丝毫不会影响到加拿大以及其他国家的制糖成本。 保护国内制糖业的并非美国一个国家，欧盟和日本的糖价都居高不下。实际上，加拿大是唯一一个允许糖的自由进口的主要发达国家。这表明开放商品贸易带来的潜在收益还是非常可观的，这也是本书下一章的主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