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本章伊始，我们集中讨论了在国际市场一体化过程中不断提高的垄断指标，这些指标得到了全球化的支持者与反对者的一致认同。但是，据目前可以掌握的资料显示，这种总体性的上升趋势并不存在，因为尽管某些产业的全球集中水平上升了，但是其他产业却下降了，导致平均集中水平与20世纪80年代的水平相比相差不大。而且追溯到更早的时期，我们的数据表明，这些产业的平均全球集中水平从20世纪50年代以来已经出现大幅下降。此外，由于汽车等产业的高管们都不清楚本产业的集中水平随着时间的推移的变化情况，我们之前在没有充分数据的情况下讨论全球化及其影响时提出的观点多少得到了印证。显然，有一部分数据总比没有强。如果我们思考产业集中对于市场势力的影响，那么就会进一步缩小市场开放可能引起的产业集中等相关问题的影响范围。一味地强调全球集中与世界2.0提出的完全一体化的观点相吻合，但是与半全球化的世界3.0的观点不太一致。鉴于人们对于半全球化的一般认识，我们在决定是从全球层面、区域层面还是从国家层面评估全球化时就需要评估一个产业对于各种差异的影响。只有当集中水平对于差距的敏感度较低的时候，才适合从全球层面考察产业集中，而从较低层面考察就不太合适。此外，即便通过合适途径衡量的集中水平很高或者正在上升，这也并不意味着市场上缺少竞争。有时候，即便一个市场上只有两个竞争者，已经算是很多了，竞争强度也是很大的。比如，波音与空客之间的竞争就是如此。目前开发新型飞机的固定成本已经达到了数百亿美元，导致完全成本与边际成本出现极大差异，因此也创造了较大的降价空间。此外，航空业的周期性与乘客对价格的敏感性也加剧了这种趋势。这些乘客支付的费用大多数时间里都无法涵盖上述两家公司的完全成本。此外，这两家公司以及资助它们的政府还有一些非商业性的目标，而且由于两家公司都专注于航空业，难免会出现很多竞争，因此对它们的定价能力造成了更大的压力。最后一点，这两家公司彼此之间存在敌视态度。综合上述各种原因，人们可以预料到这两家公司的竞争非但不会微弱，反而会很激烈。有一种更加普遍的观点认为，我们不仅仅要关注产业集中的问题，还要研究产业结构，而且如果市场上只有少数几个竞争者，还要研究一下这些竞争者的经历。产业组织学派的经济学家长期以来一直都在强调产业结构分析的重要性，这种分析方法不仅仅关注竞争者的数量和规模分布。以迈克尔·波特为代表的主要的商学院专家在更加广阔的范畴上研究了影响竞争的因素，并且另外强调了行为决定的因素。我在这里想补充一句，这不仅仅是一些枯燥的学术研究。很多商学院的学生都学习这些产业分析理论和竞争分析理论，而且很多企业在实际运作中也有所应用。从与全球化相关的角度来讲，关键的政策问题是弄清楚市场开放对于整体竞争强度的影响有多大，而不是仅仅对于集中程度的影响有多大。我们在前面那一章讨论过，国际一体化总是会加大竞争强度。本章讨论的汽车产业的案例表明，除了缩小寡头（比如北美地区的寡头）的巨额利润空间，国际一体化还有助于提高成本利用效率、改善质量和设计方案，这些因素都增强了竞争因素。但是，这并非意味着没有不利的情况。在某些情况下，尤其是集中程度较高而距离敏感度较低的情况下，市场开放本身并不足以解决结构性问题，不足以消除制约竞争的因素。因此，在航空业，当欧洲各国政府为了同波音展开竞争而投入了巨额资金，空客也就应运而生了。在铁矿石产业，大型钢铁企业以及钢铁生产大国为了应对市场竞争，纷纷在世界各地寻找矿石供应，事实上强化了国际一体化水平，而不是阻碍国际一体化水平。尽管这种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显现其效果，但是联合国展开的一项有影响力的研究却发现，从2012年以来，全球铁矿石供应量有所增加，而价格却有所下跌。下面我们再举一个关于稀土的案例，这个案例经常见诸报端。稀土包含17种天然元素，电子显示器和多种绿色技术中都需要少量的稀土。在世界已探明的稀土资源储备中，中国占据了37%，而中国的稀土资源产量却是世界总产量的95%。中国这种主导地位要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当时中国投入巨额资金用于开发稀土资源，导致世界市场上稀土供应量激增，大大拉低了稀土价格。美国等地的稀土矿原本由于对环境造成了不利影响而面临着巨大压力，在中国稀土产业的冲击下，最终被迫关闭。当中国领导人说“阿拉伯有石油，中国有稀土”的时候，或许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当初，其他国家可以用低廉的价格购买到中国的稀土，而把污染问题甩给中国，看似颇为有利。然而，随着中国越来越注重发挥其市场势力，形势对其他国家越来越不妙。2006年，中国开始减少稀土出口量，2010年7月，出口配额减少了40%，导致中国以外地区的稀土价格飙升。中国提出此举是为了保护环境，但是外国评论家却认为，中国此举的真正目的是迫使在生产中使用稀土的公司将生产业务转移到中国。2010年年底，中国先后暂停了向日本和西方国家的稀土出口，导致原本就已存在的紧张局势进一步加剧。目前，其他国家已经纷纷采取行动建立一条不受中国控制的稀土供应链，但是这可能需要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并且需要一些国际性限制措施（比如限制中国收购美国的稀土矿）。但是，正如铁矿石的案例一样，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遏制全球化进程。因此，2010年年底，早已大规模实施稀土循环利用项目的日本同意与越南联手开发当地的稀土资源。从长期来讲，稀土贸易将继续扮演重要角色，因为稀土资源储备分布不均，而且将稀土生产集中在规模较大、技术更加先进的稀土矿上有利于提高生产效率和环境保护。但是，在大多数容易引起问题的情况中，尤其是那些距离敏感度较高的情况下，要解决产业结构问题，根本不必创造新的竞争者：采取更多标准的政策工具应该足够了，这些工具包括反垄断政策和价格管制政策。请记住，实际上容易引起问题的情况并不是太多。虽然某些情况下政府为了遏制或弱化市场势力而采取的措施具有一些潜在好处，但是我要补充很重要的一点，实际上政府采取的措施太多，以至于使市场势力变得复杂化了。在铁矿石生产方面，澳大利亚和巴西很想在牺牲其他国家和全球利益的前提下让价格保持在高位，因为这会增加政府税收收入和矿业公司的利润。在稀土产业，问题不是出在公司垄断上，而是国家垄断和政府过度干预。在其他许多自然资源领域，很多国家的政府实际上借助正式的出口价格联盟进行调控，比如，石油输出国组织就是多边机构的典范，而美国天然碱公司则是单边机构的例子。在农业领域，人们发现不仅有出口价格联盟（从国家利益角度来讲至少是合理的），而且还存在某些形式的贸易保护以限制竞争，这不仅伤害国家利益，而且损害了全球福利。请回想一下我们在第三章讨论过的关于限制糖进口的案例，这些限制进口的措施有利于美国的糖生产商，但增加了美国经济体内其他部门的运作成本。在制造业和服务业，以关税和配额为基础的保护主义不是很明显，但是存在很多行政性障碍，比如标准差异、烦琐程序、处理延迟等，这种情况在服务业尤其显著，因为服务业的市场开放承诺具有内在的复杂性，落实起来很难。此外，对于国防和媒体等“敏感的”行业，是不允许外国人插手的。因此，就产生了一个颇有讽刺意味的注脚：国际竞争面临的最主要的限制措施集中体现在服务业，而这些服务业对全球化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比如航空业（双边航空条约往往限制了新企业进入）和远洋航运业（价格是由价格联盟控制的）。更具有争议性的是，知识产权法也可以视为由政府采取的限制竞争的措施。出台这些法律的动机是很明确的：激励知识产权开发。然而，经济学家明确指出，这并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一旦知识形成了，一个人或实体的应用并不妨碍其他个人或实体的应用，因此，不受限制的应用有助于实现社会福利的最大化。实际上，这也是为什么美国第一个专利政策的监督者托马斯·杰斐逊当初反对批准任何专利法案的原因，虽然后来批准了专利法案，但保护范围远远不如今天这么宽广。当人们看到39家制药企业起诉南非政府侵犯他们的定价特别高的、治疗艾滋病的抗逆转病毒药物，当人们看到一些公司试图为亚马孙河流域某些植物的药用价值申请专利时，或者当人们看到专利流氓阻碍甚至破坏其他人的集体劳动时，人们就开始意识到，把知识产权的绝对所有权限制在某个时限内未尝不是一个良策。而且虽然市场竞争会通过优胜劣汰等机制产生很多积极的影响，但不要忘了，很多政府实体（比如国有企业）以及政府活动（比如政府采购）在很大程度上都不会受到市场竞争的冲击。除此之外，官僚阶层很有可能出现活力不够、能力不足、贪污腐化等问题，笃信人性自私性和不道德性的芝加哥学派就特别强调这一点。考虑到这些因素，你就会发现政府调控也面临着很大的局限性。因此，必须将市场失灵与政府失灵加以比较并综合考虑。所有这一切表明，虽然政府可能需要干预市场进程以促进竞争，但必须谨慎行事，以免最终限制了竞争。尽管本章开头漫画中的偏执狂指出的问题有可能产生，但开放本身并不是导致问题的原因，反而是解决方案的一部分。开放一般情况下有利于增加竞争者数量，因此促进竞争，而不是抑制竞争。因此，（市场）开放常常降低了政府调控的必要性。在距离敏感度较高的产业中，产业集中导致的其余问题，或者更加准确地说竞争强度引起的问题，一般可以在一国范围之内得到解决。相比之下，距离敏感度较低的行业尽管很不常见，但可能需要一国政府采取一些涉外措施，或者需要多国共同采取行动。但在上述两种情况下，都存在政府失灵的可能性，这就表明，在解决竞争者数量较少引起的问题时，需要采取专一化的策略。尤其是，当一个市场存在自然垄断或寡头的情况下，竞争者数量较少是效率的体现，如果为了扭转这种高度垄断的局面而采取一些措施，那么这些措施带来的结果可能比这个市场的现状还要差。比如，较之于打破自然垄断，采取价格调控可能更为明智。
世界3.0与世界1.0的区别在于对市场开放强调程度不同，与世界2.0的区别在于对调控的强调程度不同。请注意一个更广泛的原则，在世界3.0中，政府具有双重职能。在接下来几章中，我们考察其他形式的市场失灵和市场恐慌时将会出现的具体处方。现在，我们至少能够明确地否定全球化反对者的一个论点：全球化非但不是有害的，而且一般情况下还有助于解决竞争者偏少所引起的问题，虽然这种情况不常见，但的确令人感到忧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