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新修改的《老年人权益保障法》。法律明确:家庭成员应当关心老年人精神需求,不得忽视、冷落老年人;与老年人分开居住家庭成员,应当经常看望或者问候老年人。这个法律被民间解读为“常回家看看法”,引来不小的争议,较普遍的诘难是:怎么才算“经常”,一年内应该看望几次?如果少看了一次,该如何“量刑”?往深里说,还有人以为这是国家权力不适当地介入公民的私人情感生活。 个人以为,没有人会反对子女经常看望父母,也认为这是子女的义务,但为什么它被写进法律,就这么不遭待见呢?这还是源于国人对抽象的法律观、具体的法条的理解存在“隔膜”。这种看法正折射出中国法治的历史和现实的双重贫困。 首先,需要正视中国立法的现实问题,特别是在“部门立法”的环境下,不少参与立法的职能部门将部门利益写进了法律。比如著名的《邮政法》立法之争,当初邮政总局希望通过立法,实现信件垄断专营,把快递公司赶出市场。虽然,这一立法努力并没有成功,但2009年《邮政法》却规定了“国家设立邮政普遍服务基金”;目前,《邮政普遍服务基金征收使用管理暂行办法》已起草完毕,拟对快递企业征收基金:同城快递0.1元/件、国内异地0.2元/件……这笔钱势必转嫁到消费者头上。 而这种立法是“公权授权型立法”,因为扩张公权力势必直接、间接影响公民私权利,或表现为设置准入门槛、或体现为征收公民财产、或扩大执法裁量权、监督权。这种“公权授权型立法”理应置于公众的严格审视之下,对之形成严格的约束,避免不正当的部门利益、任意扩权成为法律,这才能促进中国的社会进步。 但“常回家看看法”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是明显的“私权授权型立法”,它并没有授予公权机关包括“追究不回家看看的权力”在内的任何权力,甚至可以说因为赡养问题本身就是比较单纯的民事权利,权力几乎难以强制。

或问:既然连罚则都没有,这样的法律立它做什么?法条没有罚则,不代表违反法律,不用承担责任。以“常回家看看法”为例,你不履行经常看望或者问候老人的义务,国家机器不会主动纠问你。但如果你的父母觉得被忽视,可以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这一法条其实是一种底线的保障。《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在修改之前,因为没有明确“回家看看”的法定义务,一般法院很难确认老人的“回家看望”请求。 但立了这个法,也不足以让所有人都去看望父母、解决老人受到漠视的行为啊?的确,但立法具有宣示、倡导作用,能在一定程度上指导公民去看望父母。再比如,10多年前修订的《婚姻法》中规定夫妻之间有“互相忠诚”的义务,这并不是说,老公包二奶、偷情,国家权力就会介入私人的婚姻生活中,而是法律提供一条底线保障。既然没人指望《婚姻法》能解决包二奶的问题,就别指望立了“回家法”就能解决看望父母的问题。 个人以为由于中国法治的历史欠账太多,不少国人对法律的理解依然停留在“威权”时代———法是惩罚人的,任何违法必然招致国家机器的严惩。其实,法不仅是“主权者的命令”;法律也可以是公民的权利清单。 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称:有良法,且良法得到普遍遵守,自然有法治。法治的前提是“良法”,而参与良法的制订是公民的责任所在。学会参与制订良法,严密公民权利、限制公权任意扩张、实现公私权的平衡,需要公众对法律有更成熟、更现代的视角:哪些权力扩张型立法,值得警惕?哪些违背现实的“超前立法”,在浪费立法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