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师们断言:它已经不可能再维持两位数的增长。更为极端的建议是:是时候拆分GE了
泥潭中的一年
两年前,43岁的杰夫瑞·伊梅尔特(Jeffrey Immelt)战胜了他的两个竞争对手麦乐年(McNerny)和纳德利(Nardelli),成为通用电气的新一任首席执行官,登上了他的个人职业生涯的顶峰。
你也可以说这是地球上所有职业经理人所梦想达到的最高峰:自从120年前被伟大的科学家托马斯·爱迪生创建,通用电气维持了110年的高速增长,并且总能战胜经济周期的不良波动。而被公认为“过去25年最伟大的经理人”的杰克·韦尔奇(Jack Welch)上任以来,它不仅依靠连续9年的两位数的高增长成为了世界上市值最大的企业,还是全球最受人尊敬的企业,韦尔奇的许多管理方法早已被选入MBA的教科书。
是的,这是所有人向往的王座。以至于听到自己落选的消息时,麦乐年毫不掩饰自己的沮丧,而纳德利干脆朝着韦尔奇大吼:“至少给我一份验尸报告!”但现在,分别在3M和家居乐(Home Depot)担任CEO的他们也许意识到了什么是塞翁失马:作为一个管理大师的继承人的确并不容易,他们的老朋友兼老对手伊梅尔特甚至缺乏以往的运气。自从2001年9月接下韦尔奇的权杖后,似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他上任的第四天就是震惊全球的“9·11”,通用电气不仅因此丧失了两名员工,其旗下的保险公司还为此付出了高额赔付;随后安然公司会计丑闻爆发,并由此导致了针对商业欺诈的强烈市场反应,悲观而敏感的投资人们发现自己不该信任包括通用电气在内的任何一家公司。起初人们还只是指责通用电气的公司治理透明度不高(以前人们认为这并不太重要),而不久就开始对韦尔奇时代飞速增长的真实性进行清算。尽管通用电气随后增加了财务报表的披露,但以债券之王比尔·克劳斯(Bill Gross)为首的大投资人从更专业的角度对通用电气进行了批判:通用电气过于依赖商业票据作为现金来源,负债过高,而其高增长也主要建立在每年100余次的收购(如果按5天工作制算,等于每2天一次!)之上。投资人连续的用脚投票让通用电气的股票较高点已经跌落50%。
对于这一切,伊梅尔特并非毫无反应。他曾反问一些投资人和媒体:“难道现在我只有告诉人们通用电气的财务数据是假的,才能获得人们的信任和诺贝尔和平奖吗?”一年间他也对公司进行了不少调整:包括把通用金融一拆为四以加强管理,并把公司中最弱的两个部门:照明和家电合二为一来降低成本。他甚至进行了大量裁员,并因此获得了20年前媒体曾送给上任不久便不顾一切裁员的韦尔奇的一顶帽子:“中子弹”。
如果在前几年那个CEO被奉为世界的主人的时期,这样的调整一定能够获得一片掌声,但在一个对企业信用过度紧张的时期,所有的行动都必须以数据来说话。
不由伊梅尔特分说,已经有大量的分析师下了断言——就象他们以前对通用电气的前景无限看好时表现得一样武断——通用电气已经不可能再维持两位数的增长。而另一个更为极端的建议是:是时候该拆分通用电气了!
听起来,这两个说法都不无道理。像通用电气这样巨大的一家公司,的确不可能长期维持创业阶段时的那种滚雪球似的增长。做一道简单的计算题:刚刚过去的整个财年通用电气如果能实现韦尔奇承诺的每年18%的增长,其销售收入增加额大约为170亿美元,这大约相当于3M的市值。如果这种增长持续,那么今年财年的增加额等于联邦快递公司,如此下去,2003至2004财年将等于在一年间就长出了一家可口可乐!
而且,通用电气的几个部门每一个拆分出来都可以独立进入《财富》500强排行榜,既然捆在一起它们并没有形成什么合力,甚至让它们分别的价值打了折扣(conglomerate discount),为什么不拆分呢?至少应该把通用资本(GE Capital)分离出来。它已经相当于一家巨型银行的规模,正是它的存在让通用电气公司的财务数据变得无法解读。
如果你是此时的伊梅尔特,你是否会虚心听取外界的意见呢?一定不会!还是想想韦尔奇那句从祖母处听来,并在通用电气公司内不断重复了二十年的口头禅吧:“把握自己的命运,否则别人会控制它的。”
不能拆,但可以卖
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通用电气无法进行分拆。通常所说的通用工业(GE Industry)和通用资本是完全融合的一个整体,一旦挥下斧头,其结果将是可怕的——
标准普尔的罗伯特·佛里德曼(Robert Friedman)在对通用电气从1995到2001年的数据进行分析后发现,如果把所谓的“非核心”(non-core)的业务利润(这包括养老金收入、期权成本和资产处置等)剥离出去,那么通用电气每年的增长只有9.2%。而美林已经退休的分析师让娜·泰瑞尔(Jeanne Terrile)曾跟踪研究通用电气15年,在2001年5月她退休前的一份研究报告中,她写道:“没有通用资本的存在,通用工业每年约增长6%,和同时的GDP增长几乎持平。”
通用资本一直扮演着收购机器的角色。让娜·泰瑞尔认为是并购支撑了通用电气的高增长,而保德信证券(Prudential Secruities)的分析师尼克·黑曼(Nick Haymann)在研究过增加披露内容的新报表后表示,1999年并购占通用电气收入增长的30%,2000年是20%,2001年是15%。
不仅如此,通用资本还相当于一台功率强劲的印钞机,它通过各种金融工具维持通用电气巨大的现金流需求。最为比尔·克劳斯担心的就是它对商业票据的运用。他指出,通用电气的账面上拥有1170亿美元的短期高风险商业票据(占市场的8%),这大多由通用资本发行(通用资本是全球最大的商业票据发行商)。借助穆迪(Moody)信用评级公司给通用资本的AAA的最高评级,通用电气用一种“摇会”的方式来使用商业票据:上一笔资金回笼经常是通过下一次商业票据的发行来实现的。北大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的宋国青教授把这一手段称为“老鼠会”。特别需要指出的是,1170亿美元的商业票据是以330亿银行负债的方式为支撑的。
840亿的差额不仅意味着巨大的风险,还说明了一个问题:通用资本离不开通用工业。由于金融行业众所周知的高风险性,不可能有任何一家金融公司拥有AAA的信用级别。这正是通用电气的精明之处:它生产从涡轮机到灯泡等种种实在的产品,虽然通用资本占到其收入份额的40%以上,但面对分析师,它仍然是一家有着无数固定资产的工业企业,这便维护了它的信用评级。也正因此,通用电气一直小心翼翼地把通用资本和通用工业的收入比例协调在4:6左右。
所以,尽管或许分开是一个理性的建议,但想想拆分后的通用工业和通用金融是两家平庸的公司,就可以想见这是一个多愚蠢的想法了。没有任何人能够接受拆分后的通用电气沦为一家平庸公司的事实,或许这将给美国经济带来的冲击比安然丑闻更大。
不过比起巅峰时期通用电气的45倍的市盈率,现在可怜的16倍的市盈率已经说明,越来越多的投资者开始把通用电气当作一家金融公司投资,通常金融公司的市盈率都维持在18至24间。这同样是伊梅尔特不能接受的。
观察人士认为,除了拆分,通用电气还有两个选择。首先是重新配置其产业组合,把公司中业务增长缓慢的部分出售,把强势部门进一步做强,在适当的时机买入新的产业。这符合韦尔奇的老论调(“或者在该行业做到前三,或者不做”),也是伊梅尔特正在做的。消息人士透露,通用电气正在就旗下的三个部门的出售事宜进行谈判,除了外界猜测已久的家电与照明(Appliance and Lighting),还有通用资本下的雇主再保险公司(Employers Re)。甚至买家都已被圈定:家电很可能被三星集团或金星集团收购,Feit Electric可能是照明的买家,而雇主再保险将落入伯克夏·哈撒韦(Berkshire Hathaway其主人是世界第二首富沃仑·巴菲特,此公司虽为投资公司,但保险业务在其中占有首要地位)之手。由于家电和照明只在公司利润中占3%的份额,所以将它们出售并不会使通用工业和通用资本的天平过度倾斜。但对于一家依靠爱迪生发明的灯泡起家的公司而言,出售照明业务对于它堪称120年来的一次巨大变革。
另一个势在必行的改变是,伊梅尔特必须压缩通用资本的成本,就象多年来韦尔奇对通用工业所做的那样: 现在通用资本的利润增长和成本增长的比例是1:1,而通用工业的利润与成本增长的比例为2:1。
伊梅尔特是一个强硬的人,在需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他会站在所有人的前面。在这一点上他和韦尔奇,以及其他所有伟大的经理人毫无区别。但与暴躁的韦尔奇不同,他更有耐心,如果说韦尔奇是以不断命令的方式让员工做的更好,多数时候伊梅尔特则更像一个场边的啦啦队长,用持续的鼓舞达到目标。
去年上任之初,他便指出,可以对通用电气进行的改进尚有许多空间,包括提高高科技的开发与运用,进一步贴近客户,进一步细分市场,甚至在高层中增加非白种人的数量。只是市场环境比他预期的要差太多,比起这些来(无疑它们正在被按部就班地实现),最紧迫的事情是催动业绩,或者降低负债,如果能够实现其中的一项,随着市场气氛的逐渐缓和,股价仍然能够在短期内大幅回升。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20年前韦尔奇刚刚上任的时候,市场也曾对他投以极大的不信任票,造神运动是在他执政的后10年才愈演愈烈的。他也曾对外界坦陈:对于他的功绩,应该在伊梅尔特上任之后10年再下结论,因为比起他之前所做的,选择一个合格的接班人更为重要且困难。
多年来,无论是上学还是参加大学橄榄球比赛,伊梅尔特一直以胜利者形象出现,这一次他同样不会轻易放弃。在通用的10多年来,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次失败还是在1994年,年轻的他掌舵通用电气的塑料部门,因为材料成本的突然提高,当年他的成绩离预期相差5000万美元。在通用电气的年会上,韦尔奇主动找到了伊梅尔特,对他说:“杰夫,我是你最忠实的崇拜者,但你刚刚经历了糟糕的一年。不过糟糕的一年,我爱你,我也相信你能做好,但如果明年你做不好的话,我只能请你离开。”伊梅尔特的回答是:“如果明年的业绩不能如人所愿,你不解雇我,我自己也会离开的。”一年之后,伊梅尔特用业绩得到了韦尔奇更多的青睐。
现在是将这个故事以另一种形式重演一次的时候了。当然,这一次的考官是市场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