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萍:跳舞,然后离开



     舞剧《孔雀》的宣传口号是“杨丽萍的收官之作”,听得人稍微有点惶惶:杨丽萍以后不跳了?

  《孔雀》的确将是杨丽萍在舞台上表演的最后一部作品,不过她依然有演出行程,会跳到明年底。频频地被问及“封箱”、“收官”,杨丽萍笑:“还要到明年底啊,不是以后就看不见我了。”有了自己的舞剧作品和舞蹈团队,一向在媒体面前少言寡语的杨丽萍破天荒地很配合:“你看我做一个剧,带着这么多艺术家来演出,我就对媒体的采访非常配合,这就是食物链,我们要尊重这个。”

  舞剧《孔雀》的北京站演出,是10月国家大剧院舞蹈节的开幕演出,早在两个月之前票已经售罄。这部舞剧里有两个杨丽萍的经典表演,一个是杨丽萍的成名作《雀之灵》,另一个则是今年春晚上她和王迪的双人舞《雀之恋》。舞剧《孔雀》分为春、夏、秋、冬四个篇章,没有具体的故事情节,更多的是一些意象的抒情表现,角色的设置也很浪漫主义:时间,乌鸦,神灵,银河。

  跳了一辈子孔雀舞,年过五旬的杨丽萍拿出了舞剧《孔雀》作为自己最后一部演出作品:“孔雀特别适合做舞剧。我早年、二十几岁的时候可能没有能力去做一个舞剧。现在我有能力,我想做。因为想通过这个题材做一个命题:人类的对生命历程的经验和对自然的感悟。这次我把自己对生活、生命的几十年的一种体验融入到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里。四季对生命来讲是很有含义的。”

  《孔雀》已经筹备了好几年,去年8月开始进入正式的排练,排练就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今年8月起开始正式在云南昆明首演,之后就开始了全国巡演。目前至少有30个城市的演出商签了演出合同,一直要到明年底才能演完。所以,杨丽萍还要在舞台上跳到明年底。她给舞剧设置了四季轮回,还说:“我也轮到冬天了。”

  “舞台这个空间太小,我不一定非要留在台上,总要有谢幕,总要有退出舞台的一天。我选择这个舞剧作为结束,演完了可能我就不再上舞台了。但是这样不等于我不跳舞,我还是可以在内心里跳、在排练室里跳、在村子里和婆婆奶奶们一起跳,继续用舞蹈来滋养灵魂,舞蹈会成为一个生活的乐趣,赞美生命的方式,本来我们民间也是这样的。”杨丽萍这样解释自己的“退隐”。

  杨丽萍最近几次亮相的造型都被称为“别人无法驾驭”。她提着菜篮子就能去逛法拉利车展,头上顶的都是旧帽子,几乎看不出化妆,戴着框架眼镜。接受采访的时候,她耳朵上缀着长长的耳环,头上戴着旧瓜皮帽。她谈到 “原生态”的时候,用自己的帽子举例:“民间的东西不但是创作灵感,物质上视觉上也挺重要的,它会让人感知到我的态度。比如我的帽子是破的,民间淘来的,但是我觉得很有意思。就像美国的牛仔,他们的毡帽是破的,现在的人穿牛仔裤也故意磨几个洞,有一种破损的美。我不觉得这种帽子有破洞就寒碜,这是历史、文化的象征。戴在我头上,我会更珍重自己的文化。”

  不是我为舞蹈付出,是舞蹈给我太多

  时代周报:从《云南映像》到《孔雀》,有没有什么不同?

  杨丽萍:《云南映像》这种舞蹈,要尽量保持民间舞蹈原本的味道、气质,所以从民间找的演员,都是从小到大跟着前辈学习的,舞蹈的方式、表演的感觉不需要更多修饰,从民间直接上台演,那种感觉是最准确的。《云南映像》是纯洁的传统的本真的态度,到了《孔雀》应该是创造的态度,创造我们新的传统新的不同,我们不能光是纯洁,那就变成了死的。如果活着的人也能创造属于自己的东西,再过100年又是新的传统。

  时代周报:有人会觉得舞蹈、舞剧是很高雅的、不容易看懂的艺术,你怎么看?

  杨丽萍:每一个人都喜欢舞蹈,方式不一样。很多年纪大的人都会跑到广场上扭秧歌,那也是一种舞蹈方式。民间跳舞也是有感而发,为了快乐身体,每个人都是舞蹈家。我们在不同的地方起舞。

  我们的舞蹈有个特质就是来源于生活,来源于我们大家所熟悉的情感的角度,来源于我们对自然的共同的心态,人们本来都应该向往这些,但是在现实中慢慢忘怀了。我们给他一个记忆、提示,让他找到那个情感,找到对自然的感性感觉。我们并没有什么高超的地方。

 杨丽萍:跳舞,然后离开
  很多舞蹈让观众觉得有一层东西,自己不能融进去,就会排斥舞蹈,因为那个情感跟他没关系。我们作为编导、舞者也要思考,怎么能够贴近土地、贴近人、贴近大众、贴近世间。

  时代周报:网络上流传很多你的生活名言,例如要活得像一棵树。这真的都是你说的吗?

  杨丽萍:其实我是学习一棵树的生长方法。为什么人会去赞美一棵树?就是因为它自然、美好。又比如太阳,它真的不知道它会给你带来温暖,但是它给你温暖,用这样的状态生活是最好的。

  虽然我自己没有孩子,但是我觉得我的体验是每一棵树、一只小蚂蚁都是我的儿女,都是我的孩子,我会看一只蝴蝶怎么破茧,我觉得那是生育的过程,把它运用到舞蹈里已经非常兴奋,非常有热情。我并不是说因为舞蹈我没有了生活的乐趣。我从小喜欢生活、喜欢美食、喜欢各种设计,这些都崇尚,但是我不去贪、不去沉迷。那个度要把握好。

  时代周报:不上台演出之后有什么计划?

  杨丽萍:首先我要巡演到明年底呢,很忙的,不是立刻就不跳了。我们对每场演出特别认真、特别真诚、特别用劲。每天好像是一次洗礼、一次宗教仪式。从我巡演到现在每天都很愉快。然后有很多作品等着我去做。接下来我要做的有音乐剧、还有话剧。我还是比较喜欢原生态的东西,会再继续发掘。因为《云南映像》总共加起来才4个小时,其实还有大量的素材可以去寻找、去呈现。

  时代周报:在舞台上这么多年,回想起来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杨丽萍:原本自己是在村子里的一个白族人,被国家选到中央民族歌舞团。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是一个特别幸运的人。我并不觉得舞蹈是一个职业,它就是一种热爱、一种信仰、一种生命的需要,这样一个特别淳朴单纯的信念和舞蹈的态度。正因为我有这样的态度,我发现舞蹈回馈给我太多美好的东西。不经意地我就有了很多荣誉,不经意地我就有了很多钱,我还拥有了很多愉快。这就是我这40年的一个感触。我又在自己最充实和最有经验的时候做了自己想做的一出舞剧,自己来表演。这出舞剧我起码要跳80分钟到110分钟,我觉得生命对我来讲,或者舞蹈对我来讲,真的给了我太多太多。很多人问我:“是不是你为了舞蹈付出太多?”我说,恰恰相反,是舞蹈给了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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