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地方封锁,不是竞争对手,这一次,是红塔山自己伤害了自己。
红塔山焦油“超标”
经过近一个月的停产整顿之后,1月初,红塔山(金)重新投入生产。据国家烟草专卖局官员和红塔集团总裁姚庆艳向记者介绍,红塔山(金)被停产整顿是因为该产品在国家烟草专卖局组织的
检查中焦油含量超过了其包装中注明的2毫克以上。其包装注明为12毫克/支,但实际达到了14.3毫克/支。按规定,超过2毫克就必须停产整顿,于是,中国烟草第一品牌的产品停产整顿。这是红塔山的尴尬,更是中国烟草业的尴尬。
在这次抽检的128个规格的国产卷烟产品和2个国外品种中,红塔山(金)是唯一一个被确定为不合格的产品。
此外,由于此次检查是为了落实国家烟草专卖局关于2004年7月1后所有卷烟产品的焦油含量必须在15毫克以下的规定。在结果出来后,有关部门模糊地使用“红塔山(金)因焦油含量超标”被停产整顿的表述发布消息,致使很多媒体和读者错误地理解为红塔山(金)焦油含量“超标”是超过国家烟草专卖局规定的焦油含量的底线:15毫克。
红塔山(金)本来只是“红塔山”系列产品5个规格中的一个,姚庆艳说:“这个牌子的销量很小”。但它“不合格被停产整顿”的消息被带着误解迅速放大。对整个“红塔山”品牌已经形成巨大伤害。
这对在新领导带领下雄心勃勃试图恢复“红塔山”昔日风貌的红塔集团来说,无疑当头一棒。
事出内部管理
无论对此事故作何解释,曾经是中国第一品牌的“红塔山”出此事件,折射出的是红塔集团内部管理,尤其是品牌管理存在非同寻常的问题。
一场前所未有的品牌信任危机正袭向红塔。
但以“红塔山”为发家之本、奠基之作的红塔集团,在事出之后似乎没有展现出应有的危机处理能力。该集团企划科一位人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被抽检出焦油超标的这支烟是产于1999年的,当时国家还未出台有关降焦的政策,而红塔集团则走在全国的前列,主动要求对卷烟品种进行降焦。”他表示,虽然因2毫克的误差被判不合格产品,但从烟的本质上而言并无质量问题。由于高原和平原气压不同,在高原符合标准平原并不一定符合标准。平原气压升高会导致焦油含量升高,而这次抽检是在平原。
观察者认为,这是个欲盖弥彰、苍白无力的解释。
既然“走在全国前列”,为什么还被判为不合格产品呢?“走在全国前列”是一个综合评判指标,“走在全国前列”的产品被判整顿,似乎不可理解。至于另一个理由气压问题,姑且不论这个说法是否有科学性。记者两年前造访红塔集团,一位红塔负责销售的领导对记者是这样说的:“在产品推出之前,销售人员还带着烟丝到全国各个销售区域,检验不同气压和温度条件下产品的反应。”既然工作如此出色和严密,为什么最基本的底线却没有守住?何况,“红塔山”既然是负责任的产品,就应该在任何一个销售点经得起检验。
看来,近3年来轰轰烈烈的“再造红塔辉煌”运动还是人浮于事,红塔不仅没能像预期的那样“三年再造辉煌”,反而把自己推进了新的危机之中。
实际上,在这场危机来临前夕,红塔山的品牌价值排名已步步下滑。在2004《中国500最具价值品牌》排行榜中,红塔山排名第六,这是近10年来“红塔山”的最低排名。《中国500最具价值品牌》是由全球五大品牌价值评估机构之一的世界品牌实验室(WBL)和被誉为“经济联合国”的世界经济论坛(WEF)共同编制的。
此前,从1995年到2001年,红塔山作为我国价值最高的品牌连续7年位居榜首。2001年,红塔山品牌价值达到460亿。此后两年,红塔山的品牌价值没有提升,“中国最有价值品牌”的交椅让位于海尔。
红塔山命运多舛
“红塔山”这个品牌40多年的历程可谓命运多舛。
为赶国庆10周年献礼,1959年国庆前夕,第一包“红塔山”问世。由于是玉溪烟厂的自创品牌,“红塔山”没几年就不允许生产了。1974年,“红塔山”又开始生产。
从褚时健入主玉溪卷烟厂的1979年到其告别红塔的18年间。红塔山的年销量从千把箱增加到1996年的89.96万箱(449.8亿支)。
红塔的奇迹就是红塔山的奇迹。在这18年间,玉溪卷烟厂年产量从27.5万箱增长到218.3万箱,共实现利润991亿元,平均每年递增43.93%。普遍的年份税利增长超过50%,利润增长最快的年份高达221.95%。1997年,红塔的税利突破了200亿大关。红塔集团向国家交纳的利税已经排在中国所有企业的第二位。红塔山的发展被一些经济学家冠之为“红塔山现象”,并概括为“一个奇迹,一个谜”。1996年,玉溪卷烟厂借“红塔山”这个响彻全国的品牌改名“红塔集团”。“红塔山”步入巅峰。
但“红塔山”的命运同缔造了它辉煌的褚时健的命运有些相似。1997年褚时健被捕入狱,红塔山在中国市场也随之急转直下。在勉强维持了1998年后,1999年开始大幅滑坡,年度利税下滑达到惊人的30亿元以上。2001年,红塔利税再度下滑35亿元人民币,只有127亿元,比1997年整整下滑了80亿元。“红塔山”的销量只有30万箱左右。一个神话在短短两三年就迅速沉沦。
在换帅后的2003年,红塔税利达134亿元,实现微量恢复性增长。但整个水准已经低于1994年,红塔至少向回走了10年。
三代领导者和红塔山的命运
1979年后红塔三代领导者直接决定了红塔山的命运。
在褚时健时代,一切似乎有条不紊。
在上游原料产品上,褚和农民建立利益联盟,把“第一车间”放在农田。他不时还到田间和烟农聊天,甚至和他们共同劳动。作为他们“利益联盟”的经典案例:褚从财政部要到政策,每年从红塔集团的税利中抽出20亿-30亿元资金返还烟农,这部分资金不计入红塔的税利,而是计入红塔的成本。
很多年以后,褚向记者解释了当时的做法。他说,这样做的目的一是提高农民收入,使利益分配趋向合理;另一方面,烟农收入多了,实力增强了,就能种出更好的烟来,红塔的原料就会一天比一天好,竞争力一天比一天强。成本链的拉长反而进一步壮大了红塔,这是褚时健的“辩证法”。而褚离开红塔后,烟农再也没有得到这么好的待遇。实际上,如果当年把返给烟农的近30亿资金计入税利,红塔1997年税利将突破230亿元。
由于专卖的原因,作为生产者,只有中游市场而没有下游市场,烟厂和终端消费者是无法接触的。但褚时健带领红塔在全国建立了12000多个直销点,能够直接接触终端市场。
褚还认为,要做大红塔就要共同做大云南的烟草业,一强俱强,产生聚合效应。正是这样的思路指引,他的几个得意门生姚庆艳、魏剑、邱健康分别被派到昆明卷烟厂、曲靖卷烟厂和红河卷烟厂。这三人后来成为这三家卷烟厂崛起的关键人物。云南烟草税利一度占据全国的半壁江山。
值得一谈的是褚时健的品牌经营观。不管市场多么紧俏,那时的红塔集团只生产一个规格的红塔山。红塔山的配方、包装在褚时健执掌红塔的18年间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一年前,他对记者阐释了他的品牌经营观。他说,品牌就是还没有购买就知道它是什么的东西,是“始终如一”的。品牌只有价格的变化,没有品质的变化。
褚时健的红塔山无论从品质还是知名度都达至臻境。那时生产的红塔山香烟,现在被市场一路捧高,价格甚至涨至千元一条。这不是怀旧,是市场对名优品牌的追求。
而红塔山的灾难似乎又伴随着另一个人——褚的接班人字国瑞。
字对褚的战略有延伸的地方,但理念和出发点不一样,比如多元化投资。褚时健建造多元化战略的目的是把红塔“用不完的钱”用来再造一个红塔,是扩张形态的。但字的多元化目的是规避烟草单一产业风险,表面扩张实际上是对主业信心不足。
字有对褚时健理念和思路改造的地方,一是对红塔山配方的改变,字试图在红塔山的口感上下工夫,但结果导致了红塔山产品的大量积压。另一个改变就是对品牌经营策略的改变,不再固守“始终如一”的理念。1999年,字又推出一款红塔山——就是目前出了问题的红塔山(金),后来再接连推出15mg世纪红塔山(软、硬)。这看似品牌的扩张,实际上却对红塔山品牌形成不断的消解。多个规格没有使红塔山的销量走高,反而锐减至30万箱。
字离开红塔后,云南省原组织部副部长柳万东携姚庆艳入主红塔,一开始即对字的战略进行否定。“回归主业”是红塔新战略的起点。
柳、姚二人入主红塔后,又推出了10mg铂金红塔山(硬盒)、15mg新红塔山(硬盒)。于是,红塔山目前出现四个系列5种规格。但现在推出,和字时代推出的理念上已经不同。字的时代,红塔山是强势品牌,到柳和姚时已经面目模糊。柳、姚连推新品种可能是希望用新品种取得突围,这可能和姚庆艳在昆明卷烟厂时成功推出“红云烟”突围以前的“云烟”品牌的经验有关。
但是,风险是不言而喻的。多规格必然对品牌形成消解,这样,做大品牌在主观上形成了障碍,无法提高单一品牌的市场占有率,这正是中国烟草难做大的根本性问题。另外,单品种下的多规格布局,任何一个规格出了品质问题,必然损害到整个品牌。这次红塔山的信任危机正是由此产生。
由于红塔山焦油“超标”造成的影响还未完全体现出来,但市场的惩罚是必然要到来的。但愿这次事件不再是一个一笑而过的玩笑。
·记者手记·
烟草名牌为何难做大
菲莫公司生产的万宝路,其产品占有率在美国国内一度高达60%,但红塔山巅峰时刻的国内市场占有率也不过2.3%。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烟草消费市场,为什么没有形成强势“名牌”?
根本原因正是专卖体制下奇特的利益和制度安排所致。
专卖取缔了自由市场和自由竞争,任何一个品牌都是按指标进行生产的。红塔集团的产能和市场销售能力一度达到350万,但指标只有220万。发展的手脚被死死缚住。
而专卖的结果演绎为地方专卖,最终形成地方保护。地方保护下地方品牌群起,全国性品牌被四处驱逐。扩张的空间被压缩,成本被放大。
另外,专卖体制下财税体制也是束缚中国卷烟品牌发展的“罪人”。
由中央税务部门统一核定卷烟消费税计税基价,而且核定结果基本上不随市场的变化而调整,客观上造成了各卷烟品牌间的税负不公和竞争扭曲,这又从两个方面阻碍了优势卷烟品牌持续成长。
例如,在2001年6月1日新税制实施以前,上海烟草集团生产的“双喜84全包”和昆明卷烟厂生产的“云烟84全包”两个牌号的市场零售价大体都为72元/条。然而,“双喜”的计税基价被核定为27元/条,而“云烟”为40元/条。
再如宁波卷烟厂的“大红鹰84翻盖”和红塔集团的“红塔山84全包”,两个牌号的计税基价均被核定为47元/条。然而,同年“大红鹰”的市场零售价约为160元/条,而“红塔山”为76元/条。
从中国卷烟品牌实际市场价格与核定计税基价的相互对比关系来看,税负不公已是一个十分普遍的现象。那些规模较大、历史较长的老品牌常被当作“重点关注对象”。
正是由于税收负担相对过重和竞争环境人为扭曲,使得那些本来具有市场优势的传统名优品牌步履蹒跚。2001年,税务部门重新按调拨价核定了全国2934个卷烟牌号的计税价格,税负不公的情况虽稍有减轻但仍普遍存在。
由于受到计税基价的刚性约束,市场价格的下滑必然迅速缩小该卷烟品牌的盈利空间。在这种情况下,生产企业要么缩减利润率较低的老品牌的市场供给量,要么谋求开发新的品牌。然而,由于中国卷烟市场蛋糕已很难做大,各个新品牌要想成长起来,一个基本的前提条件就是老品牌的蛋糕份额要退让出来。
于是中国卷烟市场新品牌不断涌现,老品牌日益隐退,结果便出现了目前这种“有品牌无名牌”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