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珠江江畔，大剧院，红地毯，一切仿似奥斯卡颁奖礼，这是11月8日晚在广州举办的中超颁奖典礼。 这晚可谓星光璀璨。当效力广州恒大足球俱乐部的孔卡，这位前巴西联赛MVP携家人出现时，周边照相机的闪光灯闪个不停。 在中国的这一年，孔卡将得到超过1000万美元的收入。而他还不是最高收入的中超球员，比他高的有1050万欧元年薪的阿内尔卡，1200万欧元年薪的德罗巴。 2009年，中国足坛的“打假扫黑”还未远去，在几年的时间内，金钱迅速地改变了中国足球的面貌，中国足球也再次变得那么光鲜，甚至变得更为时髦，吸引着这个国家最多的目光。 而带来这一点的，恰恰是这个国家最为富裕也最具争议的行业——房地产。既成事实是，中国足球已经成了地产足球，目前的16支中超球队，有14家俱乐部由房地产经营，或有房地产背景。而这些地产大腕们以其巨额投入，在足球场上展开了另一场竞争。 足球，一直是中国经济形态的晴雨表，而决定这一点的，不是民间，而在顶层。 中超烧钱 自2009年以来，由恒大地产所投资的恒大足球一直是中国足坛的焦点，它一次次地以巨额投入引来国人惊叹。 200万美元请来韩国教练李章洙，接着是350万美元的穆里奇，320万欧元的克莱奥，1050万美元的巴甲MVP孔卡，850万欧元的德甲最佳射手巴里奥斯以及1200万欧元年薪的世界冠军教练意大利名帅里皮。 而在国内球员上，则几乎引进了一整支国家队。除此，还有耗资高达数千万元的中超开幕式，每个赛季近亿元的赢球奖金。其结果是，2010年，恒大在足球上投入1.7亿，2011年为5.3亿，2012年则约为3.7亿。 “恒大提高了中超的门槛，这没什么不好。足球本来就是高门槛的，就是需要高投入的。”中国足球曾经最好的前锋郝海东如是说。 2012年，因为恒大金元策略的刺激作用，所有中超的俱乐部都加大了对球队的投入，而这，比任何一年都要高。 上海申花，年初以350万美元的年薪引进了来自法国的蒂加纳教练班子，而后以高达千万欧元的天价年薪引进英超切尔西俱乐部球员阿内尔卡、德罗巴；富力则引进了科埃略、雅库布，江苏舜天引进达纳拉赫……这些球员，构成了2012年中超的“金靴现象”—其中德罗巴、阿内尔卡曾是英超金靴；北京国安队的卡鲁德洛维奇曾是塞超金靴；鲁能泰山队的马塞纳、大连阿尔滨队的乌塔卡曾是丹超金靴；广州富力队的科埃略曾是巴乙金靴；辽宁队的特里夫诺维奇曾是乌超金靴。 “金靴现象”，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中超烧钱的疯狂，因为，这些人来到中国足球，动辄百万美元年薪。 “以前投入一个亿，已经算是很高的投入，但现在几乎每支球队投入都在1亿以上，如果你没有几十亿的身家，你还不好意思玩足球。”一名资深足球评论员如是说。其结果是，2012赛季，16支中超球队的总投入超过30亿元。 烧钱的逻辑 为什么房地产商不计成本地将钱投入足球？这背后的逻辑是什么？ “在所有的体育运动中，足球的社会关注度与影响力是最高的。无论是1990年代的保健品足球，到后来的烟酒足球，国企足球，都是一个逻辑—那就是，富有阶层必然要找一个平台，宣传或者表达它的地位与权势，最后，它必然找足球。”《足球》报社长刘晓新在接受时代周报采访时如是评价。 11月10日，恒大俱乐部的大老板许家印出现在贵阳，观看了足协杯决赛广州恒大对贵州人和队的第一回合的比赛。贵州人和队恰恰是中超赛场上的另一支房地产足球队。许家印当天心情显然很好，一天前，其于香港上市的恒大地产刚刚公布了今年10月份的销售业绩：142亿元。 这个数字创下了国内地产公司单月销售的最高纪录，更为重要的意义是，恒大地产超越了行业老大万科。今年前10个月，恒大地产累计销售额为728.3亿元，离年度800亿的销售目标仅一步之遥。 而在过去三年，随着恒大足球在中超夺冠和卫冕成功，恒大地产的年销售额也一路飙升，2009年为303亿，2010年为500亿，2011年为803亿，如今仅次于行业老大万科。许家印对媒体说：“恒大办足球只是拿年度营业额中零头的零头去办……并且，我们所投入的每一分钱，都得到了10分的回报。” 著名职业足球经理人刘孝五说：“房地产是快速消费品，当然要做广告，以前在电视或纸媒上做广告，叮当一下就没了，现在用赞助体育的营销方式，则是长效的，例如央视转播恒大一场球赛，等于做了90分钟的广告。” 另一家房地产公司富力集团也正是受到这样的刺激，才收购深圳凤凰足球队，进军中国足坛，并在2012赛季成为中超的一支新贵。 还有一层，许多人明知而没有道破的是，搞足球能与政府搞好关系，而这也许是所有房地产企业投资足球的出发点之一。 人和俱乐部老板戴永革将人和从陕西迁至贵阳时，便得到了贵州省政府的大力支持，而当地国企贵州茅台也立刻作出了反应，给予其每年5000万的赞助，同时，授予人和集团茅台酒一级代理权。而在业界，普遍观点是，获得了茅台酒的代理权，“相当于被赠予了一部印钞机”。 10月27日，广州恒大主场卫冕中超冠军之时，官方祝贺的规格之高让人羡慕。“房地产商往足球砸钱，其实也是做给当地领导看，只要领导心里能记住你，以后的事情都好办。”一位足球圈观察人士如是评价。 而万达集团回归足球，则表现出另一番意味。彼时，中国足坛的打假扫黑运动正如火如荼，但政府不止一次释放出提振足球的信号。 实质事件发生在2011年1月28日。这天，全国性的足球工作座谈会举行，万达集团老总王健林作为商业界唯一代表受邀参加，久违足球圈的他做了最后发言：“如果中国足球发展方向好，有好的项目，大连万达每年拿出几个亿支持中国足球，是很愿意的事情”。 之后，万达与中国足协签订赞助合同，规定未来三年内，将向中国足球投资5亿元。这也宣布了，另一位地产界大佬在怒别足球12年之后的高调回归。地产界一位资深人士如此分析：“房地产商投资足球，都是有着自身的计算，或者为了品牌的推广，或者为了利益置换。” 而政府为什么喜欢足球呢？刘晓新这样理解：“一场足球比赛有3万多观众，他们在呐喊、宣泄。足球可以是一个宣泄的手段，同时，足球也是一个地方政府的形象。”更不用说还有电视等媒体聚焦放大之功。 “繁荣”背后 某种程度而言，房地产商们的烧钱，为中超联赛带来了国际级别的球员与教练，带来了高水平的演出，把球迷重新拉回到了球场。 在刚刚过去的2012赛季，中超场均入场观众达到了18740人，而电视观众，而达到了惊人的场均3亿人。而2011年中超场均17765人，排名世界第十位，亚洲第一位。 金钱改变了中国足球的形象，让它变得光鲜、时髦，呈现出一片繁荣之象。对于中国足球市场的渐趋火爆，无疑让喜欢足球的中国人为之激动。 但在联赛重焕繁荣的景象之下，是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在2014年巴西世界杯亚洲区小组赛就惨遭淘汰，国家青年队也在亚洲区小组赛中，三战皆败，无缘下届世青赛。并且，最为重要的是，在中国足协注册的1991—1998年龄段青少年男子运动员总数仅为7276人，而中国的近邻日本，这一数字则为50万。 因而，国内著名足球记者马德兴说：“我们看到了球市的火爆，但在足球的专业层面上，中国足球本身有多大被改变了呢？” 《体坛周报》副社长颜强说：“比如恒大，这支球队的一切都建立在金钱投资之上，我们没能看到它还有多少其他方面的规划，或对青少年足球的培养等。” 刘晓新则说：“联赛是足球市场，是一种经济行为，而国家队的竞技水平，则是专业层面，这是两个概念，就如英格兰国家队并非一流，但并不阻碍英超成为世界第一联赛，而朝鲜没有联赛，却能打进世界杯决赛圈。我相信，足球市场与联赛的繁荣，将会推动一个国家的足球竞技水平。” 中国足球已经被改变，但这种改变是建立在国内房地产企业巨额的资金投入之上的，资金来源过于单一。 许多人都在问：假如中国房地产业陷入低迷，中国足球是否会被迅速抛弃，然后陷入新的沉沦？ 无法预测的走向 杭州绿城主教练冈田武史在日本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中国足球俱乐部就像Boss手中的玩具，他说“看到申花老板朱骏与阿内尔卡一同出现在一场国际级别的友谊赛上，惊呆了”。 这位日本国家男足的前主教练还说，绿城战绩不好时，宋卫平对他说“该赢球了”，而当绿城赢球时，宋卫平又说“还是要培养年轻球员”，“一切只能听老板的”。 2012年，绿城地产的销售持续低迷，其总负债率达到163.2%，短期借款是其自有资金与资金等代物的2倍，一直流传“被破产，被调查，被收购”的传闻，被认为随时会死掉。 而另一支中超球队，河南建业，在刚刚结束的赛季中，惨遭降级。与此相应的是，建业地产在三、四线城市的销售不振，其库存达到130亿元之巨，库存消化周期为8.4个月。 正是缺钱，上述俱乐部对球队投入减少，从而影响球队成绩。而远在东北的大连实德的遭遇更让人唏嘘。这支曾经的中国顶级足球联赛的八冠王球队，因为其老板徐明身陷囹圄致实德集团面临分崩离析，最后被同城的阿尔滨所收购。 绿城、建业、实德，让人看到了在地产足球光鲜一面背后的阴影。这一切的背景是，2012年下半年，随着宏观经济形势的下行，我国继续加紧楼市调控。国务院督察组对全国各地房地产的督查行动，释放出一个强烈的信号：楼市调控已经进入深水区，放出的声音是“房地产市场调控政策不能松动，好不容易取得的成绩不能付诸东流”。 广州颐和集团副总裁赵永爽说：“房地产足球兴与衰，取小决于中国房地产的兴与衰，而这取决于国家的政策。” 至于国家的调控政策，以及房地产市场的走向，则像一场势均力敌的足球比赛的结局那样无法预测。 寻找下一个载体 恒大集团副总裁刘永灼说：“2010年，恒大在足球上投入1.7亿元，盈利几十万元，2011年为5.3亿元，亏损8000万元，2012年则约为3.7亿元，会有较大亏损，但按照我们的规划，进入第四年之后，就要开始盈利，实现财务平衡。” 这句话背后的一个事实是，中国职业足球近20年来，从来没有一支球队真正实现盈利。 “任何说盈利的话，都是骗人的。中国足球的市场很小，单靠球场内发生的东西，门票与球队所获得的赞助，是不可能盈利的。在欧洲，很多俱乐部能够盈利，但我们能做到那样吗？”《足球》报社长刘晓新如是评价。 欧洲是职业足球最为发达的地方。据欧足联2011年发布的一份报告称，欧足联国家52%的足球俱乐部出现亏损。为引导足球俱乐部实现财务平衡，欧足联还出台了“财务公平竞赛法则”。法则规定，2012-2015三个财年中，俱乐部的总亏损不得超过3600万镑，否则将不能参加欧足联所组织的赛事。 那么，中国的足球俱乐部能否做到像欧洲的另一半俱乐部那样实现盈利呢？ 刘晓新不认为中国足球俱乐部，可以像曼联、阿森纳、皇马、巴塞罗那等欧洲足球俱乐部那样能实现盈利，“他们能挣全世界的钱，而我们，在一个足球小国，能去挣欧洲、美洲的钱吗？与欧洲豪门进行对比没有意义。” 而将目光投向邻国日本，其J联赛远较中超发达，但在2011年赛季中，也有10支球队出现亏损，而2010年则为8支。 那么这个问题仍然存在：如果难以财务自主，如今严重依赖于房地产输血的中国足球联赛，一旦房地产行业整体陷入困境，它该怎么办？ 《体坛周报》副社长颜强说：“这是值得担忧的。假如有一天，恒大不需要足球，不需要这个俱乐部，成为同样能够在这个国家的市场上，横行无忌的一个大品牌的话，它还有必要在俱乐部花那些钱吗？如果恒大等房地产企业撤出足球，我想，中国足球将陷入一种让人无法接受的真空。”
刘晓新则说：“陷入真空的说法，我认为是杞人忧天，因为按照中国经济的食物链，暴富阶层，资本最集中的行业都会寻找一个表达的载体，而足球永远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房地产在未来不再风光，可能是新能源，或者是IT，或者是航天或机器人工业。这些行业最终都会找到足球。中国足球或者有起伏，但不会被抛弃，它永远是暴富资本的首选。” 毕竟，除了战争，有哪一项运动能像足球这样融会激烈、技巧、力量，能吸引几万人聚在一个并不宽阔的空间内疯狂呐喊，发泄他们的欢乐、不满甚至愤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