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管理用语只能用“中国特色”来解释,“又红又专”算是一个。
“又红又专”最初是一个政治概念,是被当作选拔党的干部标准流行起来的,“红”是指具有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拥护党的领导,“专”是指要学习和掌握专业知识,成为本行业的内行和能手。
用当年毛泽东的话来说就是:“政治和业务是对立统一的,政治是主要的,是第一位的,一定要反对不问政治的倾向;但是,专搞政治,不懂技术,不懂业务,也不行。我们的同志,无论搞工业的,搞农业的,搞商业的,搞文教的,都要学一点技术和业务。我看也要搞一个十年规划。我们各行各业的干部都要努力精通技术和业务,使自己成为内行,又红又专。”
作为那个时代的特有产物,这个标准很快又从党内延伸到党外,从工厂来到了农村,使得对政治理想的追求,对个人利益的蔑视,成为那一代青年不容置疑的价值取向,李顺达、郝建秀这些“又红又专”的劳动模范成了人们崇拜模仿的对象。
如许是受了老歌新唱的时尚影响,有的民营企业如今也哼唱起“又红又专”的曲子,并且还把大名鼎鼎的GE也被拉进乐队,充当起第一小提琴手。
例如有的文章在谈到GE如何追求又红又专时描述道:
“GE特别强调GE的价值观在公司的重要作用,要求所有的员工不光工作要突出,而且其所作所为应该符合GE的价值观,希望每个GE人都要把价值观融入到血液中,落实到行动中。
凡是加入GE的员工,一进来就会被告知价值观的内容,在各种各样的培训中,GE的价值观还被不断强调。公司在培训时也会专门讲解价值观的一些内容,比如‘追求完美,痛恨官僚作风’这一条,培训人员会介绍在工作中什么叫追求完美。
韦尔奇认为所有企业都面临两类问题:硬性问题和软性问题。像财务、营销、技术和生产等内容是硬性问题,软性问题则是关于价值观、士气和沟通方面的。硬性问题影响企业的底线——利润线,软性问题影响企业的上线——营业收入总额。
GE的价值观写在了每位员工都有一张通用电气价值观卡上:痛恨官僚主义、开明、讲究速度、自信、高瞻远瞩、精力充沛、果敢地设定目标、视变化为机遇以及适应全球化。”
很显然,文章作者把GE整合员工价值观取向的做法当成是企业“红”的一种表现。
关于企业里的又红又专?有人说红就是指一个人要具备诚实、上进、善良、有责任心等基本的品格,专是指有一定专业知识方面的能力。
这样的解释自然没问题,但我觉得用政治色彩浓厚的“红”字来表述似乎有些不妥,因为它与实际情况已经不符。
拿国企来说吧,由于存在着企业经营者与企业利益不紧密相关的内在性缺陷,许多企业管理者缺乏把企业办好的最基本的利益冲动,加上大多数经营者由行政组织任命,缺乏职业经营者的理性,对改善企业经营的措施、理念被动接受,行动迟缓,潜意识中政治气氛浓厚,重“名”而不重“实”,“又红又专”的标准最后往往变成“红而不专”。
尽管不少成功的国企在价值观建设方面也很努力,他们从物质、精神两个方面入手,对员工形成牵引力。物质即合理的管理和报酬体系;精神即企业的文化建设,以远景目标吸引员工,以核心价值观培养员工的认同感。但这些内容与“红”的政治含义已拉开了距离。
到了民营企业,老板对员工价值观的要求有时更为具体:对外要狡猾得象只狐狸,对老板要清澈透明,来不得半点的虚假和自私,这样的要求离政治概念更远。
不管怎么说,在公共事务和市场经济,外国公司或者中国企业之间虽然存在着某些差异性,只要是组织,都需要用人和择人,应该有一个参考性的择人标准,这一点是共通的。
如何知人?人们常提到的标准有三种:唯才论、唯德论和德才兼备论。
唯才论是指用人只以才干来提拔,不考虑其道德品行,比如三国时的曹操就奉行“惟才是举”的主张,他在《举贤勿拘品行令》中大声疾呼:
“昔伊挚传说出于贱人,管仲,恒公贼也,皆用之以兴;萧何、曹参县吏也,韩信、陈平负污辱之名,有见笑之耻,卒能成就王业,声著千载;吴起贪将,杀妻自信,散金求官,然在魏,秦人不敢东顾,在楚,则三晋不敢南谋……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其各举所知,勿有所遗。”
唯德论主张用人以德,唯德是举,只要品德高尚就可重用。人关键要有品德,才干是可以后天培养的;有才干无品德,非但不利于团体,相反只会破坏团体事业。
但在实践中,许多人由于其基本素质问题,根本就无法培养,春秋战国时代持此论调的宋襄公也因此打了败仗。
德才兼备论者认为自己堵塞了前两种论点的漏洞,有才无德之人不能重用,有德无才之人予以培养,等其展示才华之后,再予以使用。
德才兼备论首先倾向于德,品德高尚,才干只要尚可就可以重用。但在现实生活中,德才兼备的人少之又少,因此实行起来困难重重,弄得不好就是唯德论的变种。
有人喜欢说有德无才给企业带来的风险,要比有才无德小得多,理由是他不会恶意损坏企业的利益,给企业带来的危害有限;但有才无德的人会费尽心机地祸害企业,他甚至可以把企业卖掉,他才越高,对企业的危害越大。
但如果仅仅陷在这三种论点的圈子里进行争论,恐怕一时三刻得不出真正令人满意的结论,不如换个视角来思考。
站高一点看,GE的优势首先来自于其良性的制度,万科公司之所以也能做得比较成功,正确的价值观自然重要,其实更得力于它的产权结构合理,因此迫使它的创业者和管理团队始终以职业经理的道德操守严格要求自己。
企业管理如果真钟情“又红又专”这个概念,不妨把“红”理解为正确的劳动价值观,把“专”解释为理性的产权制度建设,这样也许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