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企业家与宗教发生关系,他看问题的角度就变得新颖…… “信主使我快乐,犹如失途的羔羊听到主人的召唤。我时刻感受天父爱的温暖。”
在中国,如果某位老板当众说出这样的话,可能会让人诧异。但事实是,在我们身边,为数不少的企业家有着宗教信仰或者对宗教文化感兴趣,他们或虔诚信仰,或以之修身,或用之企业经营,且大多成绩斐然。
很多人认为中国人除道教外没有自生的宗教,事实并非如此。
中国人的宗教就是传承几千年的儒家思想,以仁义礼智信为做人准则,推崇道德的自我完善。它的目的与佛教、基督教并无本质不同,均是劝人互爱向善,只是后二者因为有“轮回”、“原罪”、“末日审判”之说,所以更具震慑性。
儒家思想并未真正深入人心,它是不成功的宗教,否则我们就不会到现在还没完没了地谈“诚信”问题。而在有基督教传统的国家,这类问题要比我们少得多。
经济学者赵晓博士曾在一次演讲中提出,西方商人的经商动力来自于“净欲”,而中国企业家则更多出自“贪欲”。
这种看法肯定偏颇,但是我们的企业家更少自我的约束却是事实。
中国社会曾经在“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大无畏精神鼓吹下高歌猛进,至今余音不断。回头看看,得到的东西可能远比失去的要多。
不少企业家们在接受我们的采访中谈到了宗教带给他们宁静和快乐。“我们很多时候是非理性的,而佛教让我们安静下来。”广州某投资公司董事长李先生说。
企业家们身处波涛汹涌的商业大潮中,起伏跌宕原属平常,宗教给了他们相当大的慰藉。很多企业家从宗教中找到了立身的根本,做人做生意的原则。
除此,像双星集团总裁汪海、海南航空副董事长王健那样把宗教文化用于企业管理上的也大有人在。
虔诚的“信徒”
当一个企业家与宗教发生关系,他看问题的角度就变得新颖。在这个意义上,宗教意义更像是哲学。
“人生的幸福与不幸,实际上,就看你道德积累、功德积累得怎样了。这种积累不仅是今生今世的,还有过去若干世的。过去的积累,影响着今世的福报;今世的积累,决定着来世的报应。真正的福报都是这样来的,不是不择手段就可抢夺得到。因此,我们说,道德修养以及德行的积累,才是人生的原始‘资本’的积累。”恩威集团董事长薛永新认为,高尚的品德是人最重要的财富,而信奉佛教和道教是其途径。因为从事医药行业,薛的信仰看上去顺理成章。
“如果有人对你说,现在是资本原始积累阶段,大家残酷一点,不择手段夺取财富,不要道德了,你千万不要听信,他是在害你。你现在把道德丢掉容易,到时候你再想拿起来时,恐怕已经晚了。这种道理在佛学的因果观里是了了分明的。你种下恶因,就只能结成恶果”。
“信仰不是工具,与人从事的职业、是不是企业家,没有关系。”博闻投资集团董事长吴远之对《中国企业家》说。
《圣经》是吴“生活、做人、处事的指南”。他喜欢看各类基督教书籍,“可惜国内太少”。吴的母亲是一位佛教徒,对儿子的信仰曾有过一些疑虑,但“她也实实在在感受到我信主后的平安与欢愉。”
与吴远之一样,健康园集团副总顾悦悦告诉记者,她完全反对把自己的信仰叫作哲学甚至宗教,认为那些都是有碍接近神的看法。“神绝不是像人们想象当中的宗教,只是造了一点点的理论,造了一点点的逻辑,只是人造的一个偶像而已。它和我们的关系是葡萄树和枝子的关系。枝子要一天一天想,我明天会不会发芽,长叶子,会不会长个果子出来,担心得要命。其实不需要的。如果这个枝子在葡萄树上,所有的养分、水分就会不断地进到枝子里面来,这个枝子就多结果子。如果这个枝子离开了葡萄树,就什么都不能做。”有人评价说,顾悦悦来到健康园集团,更大的原因是她要布道,让更多的人相信给了她安宁喜乐的主。事实上,在顾的周围,有许多人接受了她的信仰,成为基督徒。
沈阳凤祥集团董事长孙凤祥的办公桌上有两个青花瓷碗做成的香炉,办公室后面套着他的“静心堂”,里面供着如来和观音,香烟缭绕。这是孙用来“洗心”的所在。
凤祥集团的总裁刘松涛与孙有着相同的信仰。
凤凰卫视董事局主席刘长乐每年都要到五台山礼佛。2002年,凤凰卫视女主持人刘海若在英国遭遇严重交通事故,昏迷不醒,刘长乐带着凤凰卫视高层与刘海若的妹妹赶往五台山为其祈福。8天后,刘海若苏醒。“当然这里头包括医护人员和她的努力,但我相信冥冥中有佛力加持。”刘长乐说。
即使在那些对宗教了解不多的企业家里,有些人也是心存敬畏。史玉柱本人并不是佛教徒,但是书架上摆着许多佛像。“对佛应该尊重吧。做企业的人无神论者好像很少。对未来最没有办法把握的人,是最容易相信神的,企业风险大,明天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就像每天都要出海的渔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来。”
管理的回归
在青岛双星集团的厂区里,立着一尊大佛,而且还会说话。当有记者怀疑其为声音控制时,汪海说:“你怎么知道是声控啊?那是大佛真心真意跟你说话。你不诚心大佛是不会跟你说话的。”这当然是汪海的玩笑。他认为,把佛教所宣扬的积德行善借鉴到企业文化中是有益的。“我们把提高产品质量与积德行善结合起来,提出把好质量关是最大的积德行善。”在汪海看来,企业经营里也存在着因果报应。“你产品质量不好,坑害消费者,结果企业就无法生存。”
在沂蒙山的双星工厂,工厂有人偷鞋,厂外也有人进来偷东西。汪海想到的办法是“让观音为我站岗值班”,宣称一个人如果做坏事,观音菩萨都看得见。当地人信奉观音,汪海的办法非常有效。有人指责汪海所为是“愚民”。“很多女工们信了。信就行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她们全都来自农村,文化就这么高。”“只要能促进生产力,能够把民心安定下来,用佛教思想来教育人有什么不好?”
如果汪海的办法看起来比较“低级”,那么,健康园集团副总顾悦悦的说法则显得神秘。她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
“相信有神,就是说相信有一个最高的权力中心。当你没有一个权力中心的时候,你的生活绝对是混乱的。公司也一样——你到我们的公司来,你绝不会问我:你们公司有没有老板?而且我还相信这个神是独一的神,就像在公司里,只有一个老板,否则在管理上面就是多头的,好多人在管理,你就知道这个公司非乱不可。我还相信这个神绝对不是一个糊里糊涂的神,同样,一个企业家也要有一年计划,三年计划。我一直都是做国际公司的。我在联合利华受到很大震撼。以前我们的公司,如果销售不太好,就减产,反之赶快加产,整个公司都是一会儿高,一会儿低。联合利华不是这样。经过非常认真的调研以后,公司会完全照计划走,而不是计划跟着人不断地改变。如果没有照着计划执行,不是计划被改变,而是总经理被开除了。所以企业越做越大的时候,它是有计划的,它的定位也越来越准确。”
顾悦悦认为,与神相比,人是非常低微的。就像公司一个小员工进来,他想的是公司能不能多给自己发两百块钱。而大老板的想法是,公司如何在未来的五年、十年之间成为行业里的第一。“同样,神的逻辑跟人的逻辑、跟人想出来的哲理是天差地别的。如果高位不告诉下属,下属永远猜不透这个高位是什么意思。神是主宰,就像我们在公司做事,老板想要做什么事情,是所有的员工配合老板的,而不是老板配合员工。”
实际上,顾悦悦是在用公司来说明她所信奉的神而不是相反,她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神安排好的,但是我们仍然能从中听出关于企业管理的某些基本法则。“我每次去访问分公司的时候,都有一个深刻的感觉,我们做的策略真都是皮毛的,是一刀切的东西。我们哪有什么智慧呢?真是感谢主的怜悯,能够叫我们做得还不错。我做任何事情,都不断地跟主说,这件事情交给你,管属下交给主,跟老板开会交给主……不是说我什么都不做——你要知道,我天天跟一个赌徒在一起,我就会像一个赌徒;我天天跟一个说股票的人在一起,我一定会天天讲股票;我如果跟老板在一起,我跟老板的谋略就越靠近。”
海南航空公司副董事长王健习惯用阴阳平衡来解释企业遇到的问题。
他习惯讲这样一个故事,一个老太太的两个儿子分别开了一个伞店和一个扇子店,老太太天天都在那儿哭。为什么?下雨的时候,大儿子的扇子卖不出去,出太阳了,二儿子的伞又卖不出去了。王健用这个故事告诉下属,不要总是把好日子当坏日子过,一天到晚生活在阴暗里,只看到生活的阴暗面。“任何事物都有阴阳,有好必有坏,你从坏中看到好的东西这就是机遇。”王健认为,目前我们的社会人心浮躁,经济的发展让大家变得有些疯狂,都盼着“一锄头刨出金子来”,而当经济环境起了变化,马上又怨天尤人不能忍受。“任何事物都一样,阴阳并存。经济好了20年,坏两年也是正常的。”在公司管理上,王健认为平衡最重要。
信仰改变人生
顾悦悦的母亲是一位基督徒。顾从小学到大学都学习优良,在获得了更多的知识后,她认为母亲的信仰是没有道理的。走入社会之后,工作压力和生活压力让顾喘不过气来。“我们一天从早忙到晚,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赚钱吗?可是家庭又变得无人看顾。真的看不到尽头,生活一片黑暗。”她开始拼命地读书,想用其中的道理来排解苦闷。但是“我告诉你,都没有用。痛苦来临的时候,你照样陷在其中。我自己在大学里面是学过心理学的,所以我还知道人不要钻牛角尖,人需要很多的方法从这个里面转出来。但是没有用”。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读了那么多书,懂得那么多道理,临事却一点儿作用也没有。直到有一天,她想到自己的母亲。“她每天要祷告,而且天天去看望比她糟的人,帮助这个帮助那个,充满力量。她经常跟我们说,你们读了那么多书,一天到晚却那么疲惫,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婆。我第一次觉得我母亲信耶稣是对的。”顾悦悦第一次祷告的时候,“感到用心灵靠近了神”。她不再用研究、分析的方式把自己开始信仰的东西称为宗教。
有一次,顾悦悦与自己的先生有了矛盾,而孩子又惹她生气。吃饭的时候,她很自然地叫孩子来吃饭。这时候,她马上有了一个感觉,“我相信是主给我的,为什么你叫孩子吃饭,却不能也叫先生呢?”顾悦悦说,是主教会她宽恕、与人为善,让她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每天都能感到和平喜乐。
顾悦悦说,在公司里,自己也是从属下慢慢变成主管,再变成经理。“你成为经理的时候,常常会想用自己的方法,自己的对错,去评判一件事。”有一次,顾看到一个属下“不像样”,“他不知道我已经看到眼里,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所以我就想出一个方法来对付这个属下,让他知道我是知道的,我没那么傻,别以为我是傻瓜。”可是,“用自己的方法去对付了以后,里面就真的不平衡,觉得真是羞愧。我就跟主说,主,我又失败了,我实在需要你来做主,告诉我怎么样来管属下。当我们每天向主这样祷告,心思就会日日更新。”
广州某投资公司的董事长李先生也是在遇到一些无法求解的问题后才转向佛教的。
李是当年广州第一批拥有宝马、奔驰车的人之一。“开着宝马车,不可一世,很多漂亮女孩子会来找你,这是招蜂引蝶的工具。”李承认自己在那样的环境中沉溺过,但是,有一天他开始想,“欲望这东西永远不可能满足,我这样到底有什么必要呢?”当他因此开始阅读一些佛教书籍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灵变得“平静”。随之,他卖掉了宝马、奔驰。“我要对家庭负责任,要给自己的小孩做一个榜样。”乐百氏集团原营销总监杨杰强是李的好朋友,对佛教深有研究。李对杨的评价非常高,自认受到他的影响。“他很坦荡,又那么安静。我从来没见过他打手机的时候躲开任何人。”李先生认为,佛教实际上是让人有一个正义的原则,使人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他的公司里有一位台湾股东,从来不过问公司事务。但是每次分红,李先生都要拿账目过去给他看。“不要把别人的信用透支了。”
佛教相信来世,李先生把儿子看作是自己的“来世”。“我有一个朋友的儿子在贵族学校,把100块钱从楼上扔下去,让人送上来几桶可口可乐。100块钱买几桶可乐!他不知道他老爸挣钱多么不易。你有这样的孩子,在地下能安心吗?”
无论是顾悦悦、吴远之这样的虔诚的信仰者,还是借宗教之力约束自己、管理企业的其他企业家,他们都在宗教中找到了有益的东西,并尽力将它传达到更远的地方。道也好,术也罢,有了约束,事物才可能更好更快地生长。如果我们的企业家们都心怀敬畏,他们的生存环境肯定会比现在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