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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加入Google的时候,我的项目老板 Steve Yegge的小组试图制造一个跨语言的“服务式”编程工具,叫做Grok,只要程序员点击任何一个变量或者函数名,就能“准确”地跳转到它定义的位置。动态的编辑功能也在陆续加入。在 Grok 诞生以前,市面上和 Google 内部都没有一个工具能正确地支持所有“四大语言”,这个项目比起Google其他程序语言相关的项目是相当先进的。

  虽然Grok的技术含量挺高,但是 Google 的管理层对东西的评价并不是看技术含量的,而是看你有多少影响力,说白了也就是有多少用户。Google 当时本来就只有不到一万名程序员,一个“内部编程工具”能有多少“用户”呢?

  所以Grok在管理层心中并没有任何优势。而且由于其他项目界面好看些,用户多些,Grok 随时有被取消的危险,这使得 Steve 心理压力很大。我就是在这个“危难关头”进入他们的小组的。我当然没蠢到会自己进入这样一个组,但是 Steve 在电话面试时把一切都说得很美好的样子。当时小组里只有三个人:Steve 和另外两个组员。

  过度和谐的团队

  在 Google 的整个夏天,我都觉得跟其他人没有共同语言。我感兴趣的东西,他们一点都不了解,所以我也不想谈。我觉得不以为然的一些东西,却被捧上了天。总体感觉就是过度“和谐”,像是回到了小学。每个人都像是“祖国的花朵”,对 Google 的一切都赞不绝口。你本来有时不想笑,不想说好话,身边的“社会压力”却让你不得不满脸堆笑,所以很累。没有人说真话,以至于你不知道到底什么好,什么不好。

  人们总是喜欢谈论一些人的显赫“地位”,传说他们如何的“牛”。比如,有一次几个人在谈论一个 Google 的“牛人”,说他做了一个多么了不起的项目,很快就升为了 Staff Software Engineer(软件工程师,“Staff”是比“Senior”高一级的职位)。我去看了一下这项目,发现这东西技术含量是相当低的。

  一个 Staff 就如此,谈到 Google 的两个创始人的时候,有些人就简直是黑白不分了。对他们的各种武断的甚至不讲理的做法,居然都津津乐道。创始人在他们眼里俨然就跟皇帝一样,他们做什么都是对的。甚至有人以自己的办公室在创始人办公室的正下方为豪。这种浮夸和互相吹捧之风,恐怕是在其他公司也少见的。Google 要求员工们保持一种“Google化”的态度,原来就是这样的态度,过度的“正面”和“积极”。美国所崇尚的“个人主义”和“批判性思维”,在 Google 貌似高度缺乏。

  有些时候,我会遇到一些对某种语言或者技术有宗教情绪的人。有一次吃午饭,一个工程师主动坐到我面前,像是在面试我一样,正儿八经地开始自我介绍,后来我们就谈到 C++。我说 C++ 设计实在是太繁琐了,其实很多简单的语言效率并不比 C++ 低,C++ 最近其实在向其他高级语言学一些东西……后来这人就不说话了。那天以后我就发现跟他打招呼他都不理了。

  后来我才发现,在Google 是不可以指出某种语言,特别是 C++ 的缺点的。C++ 在 Google 的“势力”之大,连 Java 都只能算二流货色。最搞笑的其实是 Google 总喜欢故弄玄虚,把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说得很玄乎。很多文档、视频、活动都挂着“机密”的标签。等你去看了,却发现其实是众所皆知的东西,没有什么机密可言。可是大部分的实习生们却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以至于产生优越感。

  每个星期五,都会有一个“周五聚会”,两个创始人会像主持人一样组织一个大会。本来无可非议,但是总感觉气氛过于群情激昂了,有点像小学的时候升国旗开大会的感觉。好不容易大家聚在一起,总是在听新闻发布,不然就是谈工作进度,不然就是表彰某些人。总之,你总是感觉在受到某种挑拨,有一种传销公司大会的感觉。大家轻轻松松一起玩的真正的聚会,却非常稀少。

  你什么都不是

  回到我的工作,虽然 Steve “允许”我自己从头做一个 Python(一种计算机程序设计语言)分析器,但这却不是没有压力的。这种感觉就像是“皇帝的新装”里的织布工一样。我扬言自己会做出精美绝伦的布料,皇帝的大臣们却看不见,所以他们就相当的小心。总是对我很敬畏的样子,有时会来问候一下,做得怎么样了。可是一旦扯到深入的话题,却又怕被看穿其实他们不懂很多东西。

  因为我的教授们研究 Scheme语言,所以 Steve 有时候也会很激动地表扬 Scheme,或者类似 Scheme 的语言,比如 Clojure。这种奉承真的让我受不了,生搬来的术语都是错乱的,所以经常来回两句之后,他就无语了。为什么程序语言总是引起这种宗教的态度,不是抵制就是膜拜?

  有一次一个 Staff Software Engineer 来访。看我在做这个Python分析器,很鄙夷的样子,说:“你做那个东西干什么。Python 本来是没有类型的,怎么推导得出类型来?

  我倒希望 Java 的类型推导做得更好一些,不用手写很多类型。”显然他不知道什么是类型推导,他也不知道如何把 Java 的类型推导做得更好。很多人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语言的设计者身上,自己没有能力去改进它们,所以他们才会对程序语言顶礼膜拜。

  我可以说,这个Python的东西,虽然没有费特别多力气,但Google里却很少有人可以做出来,所以实际上这个东西在很大程度上拯救了这个濒临灭亡的项目,因为一旦Grok 支持所有的“Google 语言”,就会有很多人注意到这个东西,从而会有“影响力”。这确实是后来发生的事,我走了之后,Grok 开始通过程序接口给很多项目提供服务。

  Google 给我的那点工资,其实是根本买不起这样的软件的。你可以参考一下类似分析软件的价格,一份基本上就是我三个月的工资。由于我上学想找点外快,让他们捡了一个便宜。可是这种“上级领导”的压力居然也间接地传到了我身上,而且是以一种非常不尊重的方式。这种感觉就是,你做得再多再出色,你相对于 Google 的“大拿”们,什么都不算。这也许就是 Google 为什么雇佣那么多技术大牛吧。因为它就可以说:“看我们Google有这些顶尖牛人,你算什么,要不断努力!”

  Google 跟其他公司有一个明显的区别就是,Google 不稀罕你,你不被尊重,你活在某些你说不出他哪里牛的“大牛”的阴影下。我没有很多其他公司的工作经历,但是我面试过其他一些公司。也许它们在技术上或者名气上会比 Google 差一些,可是我能感觉到他们对人才的渴望和尊重。所以如果你有很强的能力,何必去 Google 受气呢?

  被压榨的员工

  由于 Google “免费”提供一日三餐和娱乐、健身设施,你总是感觉欠了公司什么一样,而其实这些钱都是出自你自己的劳动。而且因为这些设施离工作的地方太近,你总是感觉 Google 在你的生活里无所不在,连玩的时候都在想着它。

  Steve 经常叫几个人出去星巴克买咖啡,我开头还觉得奇怪,因为 Google 有上好的咖啡机。后来才明白原来他们只是想出去换个环境和人气。一些别的公司的人也在疑惑,Google 的员工到底有没有下班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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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这样度过在 Google 的每一天,以至于后来我都不怎么在饭桌上吃饭了。自己把饭端到靠墙的吧台去吃,或者坐在“冰激凌吧”跟里面的厨师聊天,省得遇到一些高谈阔论的人无语。后来我发现有这种感觉的不只是我,另外两个比较厉害的博士生也懒得在那边吃饭了。其中一个说他一个星期就把自己的项目做完了,然后假装仍然在做,免得又被增加任务。这就是所谓“能者多劳”吧。掌握了核心技术的人,往往会有超过一般程序员几十或者上百倍的效率,可是得到的“回报”却是更多的任务量和压力。

  Steve 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你要为 Google 做出杰出的贡献啊!Google 的东西总是最好的,你要做出 Google 一贯的品质来。”有时候他又会突然把脸一翻,做出一副“博学”的样子,说:“你得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不然的话你的项目就是一个失败的项目!” 其他组员如果看我貌似心情比较轻松,也会不时地提一下:“这个做完了吗?如果这个做完了,你可以做那个。反正我们有的是事情给你做……” 我心里其实在想,你知道这东西的“难度”吗?符号表模块都要写 9000 行代码的人,你自己来做一下,看看一年之内你做得出来不。总之他们就是用这种奉承、利诱、竞争加威胁的方式,想方设法让我多做事情。可是我心里想的是,Google 老爹,您就给了那么点钱,您想买多少东西啊?

  最后我顺利完成了整个项目,从头到尾几乎都是我一个人设计实现的。现在它每天都会把Google 所有的Python代码索引一遍。很多内部工具里面的Python文件上的链接,也都是这东西做出来的。我所有的代码加起来才 4000 行。处理符号表的模块只有 600 行。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做一个类似的分析软件会有 9000 行来处理这么简单的东西,也许这就是它为什么花费了一个小组四年的时间。

  这些就是我对 Google 的印象。有好几次我都看到很不错的工程师进入 Google 之后就销声匿迹了,为 Google “默默奉献”,不再有自己的发明创造。我感觉 Google 就是一个埋没人才的机器,而它“创造性”的名声,却让越来越多的人才被埋没。主动找上门的人才被埋没了不说,还吞并其他公司,并且对他们施行同样的“Google 文化”,埋没更多的人才。Google 总是号称自己的工程师创造不同,实际上却总是拿一些现成的代码来修修补补,往往耗费更多的时间。当你真的想要“从头”做起,却发现重重的阻碍和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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