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先生1994年元月九日在纽约陈丹青兄家讲了《文学回忆录》的“最后一课”,在丹青兄记录稿《最后一课》的开头,先生这样说:“这是我六十七岁时讲的课,等你们六十七岁时,可以看看。”
我不认识木心先生(这话或有语病,如果说阅读作者的作品就可以视为“认识”作者,我早在1985、1986年间就“认识”先生了,或可称为与先生神交已久),无幸聆听先生讲文学,但我今年虚岁六十六岁,已到“可以看看”《文学回忆录》的年龄了。因此,元旦假期,一直在看《文学回忆录》,津津有味,好像先生就在面前,耳提面命一样。研究文学的,往往会被一系列的概念、术语所束缚,自以为理论高深,学问超群,我对此虽早有警惕,但读了《文学回忆录》,才进一步理解文学竟可以这样讲,才觉得这样讲文学,岂不更好更有趣,也才意识到这样讲文学,才可能会使听众真正明白:“文学是可爱的!” 先生其实是在讲“世界文学史”,讲“中西文学比较史”,讲“文学与音乐、美术的关系史”,一言以蔽之,他的文学史观是开放的、包容的、前瞻的。在他眼里,文学艺术各种门类,其精神内涵都是相通的。他大致依据郑振铎的《文学大纲》讲,却兴之所至,古今纵横,发挥、修正和补充比比皆是,又往往结合自身的经历,因而,他之所讲就更具诉诸听众心灵的吸引力和感染力,完全自成一家之说。 《文学回忆录》洋洋五十万言,几乎每一页都值得细细品味。先生的视野是何等开阔,先生的眼光又何等明锐,先生的见解更何等精湛,但先生娓娓道来,又何等亲切,那怕是复述作品梗概,也独有会心,与众不同。你或许不会认同先生的某个具体结论,但你不能不承认他所讲的会给你带来莫大的启示。 当然,《文学回忆录》这么一部大书,我的阅读还只是初步的,粗浅的,但已深深感受到它的沉甸甸的分量,却是再真切不过,岂止“可以看看”,简直非看不可,应该一看再看。 在木心先生逝世二周年纪念即将来临之际,《文学回忆录》的问世,无疑给喜爱木心的读者带来了意外的惊喜。原来在诗歌、散文和美术创作之外,还有一位讲授中外文学史的博大精深的木心,正待我们去深入认识、领会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