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从抽屉里翻出的一张发黄的底片,乐凯颠沛流离的身世,在又一次告别的时刻,是那样的令人伤感。
英雄也会老去,就算你有中国国籍。尽管当初有说英语的英雄撑腰,尽管现在还是能够投奔另一个怀抱,乐凯也终于未能摆脱失落的情绪,成为核心技术缺失时代的一个孤独的背影。
无论你在黄土高原的一个村口还是上海滩的西藏路做个随机调查,没有人原意看到中国企业走上这条令人失望的道路。但是,前有娃哈哈,现有乐凯,倒是给我们敲了一个警钟:什么样的企业值得遗憾?
娃哈哈是令人遗憾的。一度宣称要把洋品牌赶出中国的这家饮品公司,在中国本土市场有庞大的占有率,并且早早地在农村这个无数IT公司现在正垂涎欲滴的市场建立优势。然而,盛况弹指一挥即散。娃哈哈输在人上,更是输在制度上。
波导是令人遗憾的。在中国人刚开始用手机的时候,它就成为令无数国外品牌追赶的领先者,而且一跑就那么多年,继续跑下去,还以为它能“走路到纽约”。然而,它没有跑到最激动人心的一刻。现在的波导,收购了一家不知哪里来的汽车企业。手机卖不出去,汽车也没拿到“准生证”,却已经砸进去几十个亿。当中国手机成为全球翘楚,当初的王者却只能做壁上观。奈何?波导输在市场,更是输在时代。
TCL是令人遗憾的。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手机和电视的品牌与销量都是中国之冠、甚至世界之冠。但是,它等不及自己所扎根的这块土地爆发,就着急地把触角伸往海外,碰壁后却又解困乏术,成为另一家值得遗憾的企业领导人眼中的反面教材。另一家公司名叫创维,也是一个值得遗憾的“狠”角色。TCL输在管理,更是输在战略。
8848是令人遗憾的。最早激发了中国人扯一根电线就能做生意的想像力,却在电子商务围城解放前夕倒下,只留下了一个特别喜欢中国足球、特别不愿在金州的寒风中留下眼泪的企业领导人的形象。阿里巴巴上市了,烟花那么的灿烂,看上去要把太阳的光芒都盖住了,它却不得不接受纷纷回头的人们那饱含同情的一瞥。8848输在经营,更输在爱得太早。
“巨大中华”是令人遗憾的。曾经饱受那个时代的恩惠,却也因那个时代的庇护而跌跌撞撞。如今,“巨大中华”四个字已经无人提及,成为一个进入通信业词典的历史词汇。无论你曾经如何彪悍,无论你现在如何狼性,却不得不承受血缘不如运营商更加直系的痛苦。“巨大中华”胜在制度上,更是输在制度上。
终于轮到乐凯出场了。这个曾经被认为是中国人在光学产业最后的一个旗帜、曾经被国家注入巨资、被认为具有战略意义的一块牌子,除了过几年就来一次的不乐观的新闻,你已经很难找到它的影子了。中国人都用上相机了,却不用胶卷了;中国人都用上数码相机了,却没有一个国内品牌了。世道就是这么残酷。乐凯输在没有跟上形势,输在政府办经济的思路上。
企业如人。在中国历史上,有无数值得可惜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就如同宋徽宗赵佶,如果不当皇帝,他会以一代书画名家身份留在历史上,而不会是“亡国之君”;如同在慈禧太后垂帘听政的十几年中一直扮演傀儡形象的同治皇帝,也曾经把外国进贡的八音盒改装成评戏匣子,着实是一个音乐天才;项羽如果能屈能伸,而不是动不动就抹脖子,恐怕就没有后来的汉高祖;胡雪岩如果生在今日,就不仅仅只是做红顶生意那么简单,他就有可能像今天的巴菲特、罗杰斯那样叱咤风云。
如果史玉柱当初没有非要为了证明什么而去建那巨人大厦; 如果倪润峰当初不是非要图贪天之功而去垄断上游显像管;如果唐万新不是那样的野心勃勃,他们说不定就不必经历后来的坎坷。能够有机会像史玉柱那样能卷土重来的,没有几个。就算今天东山再起,多数人也只是看到了他风光的那一刻,而忘记了当初身无分文、债务缠身、流落街头的凄惶。
时代杀人,时代也造人。IT业的企业越来越少,在全球竞争中被抛弃、被吞噬的企业比比皆是。当下的风光,永远只是属于当下。今天市值第一,不代表明天也是;今天的领袖,明天可能会仰人鼻息;今天的首富,明天可能锒铛入狱;今天的乐凯,就是明天无数个乐凯。
我们不担心乐凯会孤单。这样的身影会继续冒出来,与它亲密地结伴而行。我们不怕会有更多的乐凯出现,如果那样能够换来一个更加健康的乐凯;我们不担心有更多的企业值得遗憾,如果那样能够让我们知道为什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