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互联网行业的“搅局者”
主持人 本报记者 丁飞洋
坦率说我还不知道如何赚钱，也无暇考虑赚钱的事
主持人：你算是互联网中履历比较丰富的，创立3721，做雅虎中国的职业经理人，做风险投资人，再度创业（奇虎网），删流氓软件，杀木马，与黑客斗争，如今又大肆宣扬要推免费杀毒业务，因此有很多人恨你，说你是安全行业的搅局者，你怎么看？ 周鸿伟：如果说我是一个搅局者，不如说互联网本身就是一个搅局者。互联网颠覆了很多传统的商业模式和经济规律，特别是进入Web2.0后，给很多产业都带来巨大的冲击。在这个冲击和转变面前，无论是软件、安全，大家都要顺势而为。我只不过是看到了这个趋势，去响应它。 免费是互联网的一个精神，同时也是互联网很多商业模式的基础。我只不过像皇帝新装中那个小孩一样，大家都看到了真相，但我说出来了，然后去推动，因为我没有包袱。 主持人：免费杀毒从长远看是大势所趋，但是你这样做也会砸了别人的饭碗，就像当初你“杀”流氓软件，招致某些公司损失了很多收入，也有人说雅虎中国因此一蹶不振了。 周鸿伟：在过去两年里，奇虎360安全卫士是彻底消灭了流氓软件，也由此改变了中国互联网，如果没有360安全卫士，今天中国互联网还是流氓软件横行，互相竞争时一定是比谁的流氓软件多，谁绑架用户的首页多，而不是比谁的功能好。当时全中国那么多公司做流氓软件，我一个人跳出来做反流氓软件，这还是挺艰难的。现在，我们把流氓软件这个产业链打掉了，这种商业模式也不复存在。 我们为什么要做360安全卫士，反木马、反恶意软件甚至免费杀毒，就是要保护网民上网的安全，希望中国的网民能以零成本，没有门槛地享用世界上最先进的安全技术和产品，这也是弥补我当年年轻时造成的一些过失，为此这几年我一直在努力。路遥知马力，如今我们每个月都有1.2亿网民使用。 主持人：中国有句老话叫无利不起早，你说到免费，到底谁来为免费买单？现在360杀毒软件仍没有很好的商业模式？ 周鸿伟：坦率地说，我还不知道360怎么挣钱，但是我相信360安全卫士再怎么发展，不可能靠去卖一个杀毒软件生存。若走互联网安全的模式，那也应该是基础服务免费，将来也许可以探索对一些增值服务收费，但现在基础服务上很多还没有做好，所以我们无暇考虑赚钱的事情。我们会坚持基础服务永远免费，绝不更改。 包括我们在内的很多安全厂商，大家真的彻底解决安全问题了吗？我觉得没有解决。一些企业推出了免费的杀毒软件，它们能免费杀毒吗？好像不行，要么是时间有限制，要么功能有限制，大家都在玩儿文字游戏。经过这么多次的转换，我觉得人经常要把自己清零 主持人：你的言论和做法总是会引起轩然大波，而且有很多人公开表示并不赞同你的做法，网络上、论坛里，有很多不利于你的帖子，甚至人品上的攻击，你真的不在乎大家的非议吗？ 周鸿伟：网上对我的非议和评论，我只能置之一笑，而且很多东西都是以讹传讹。为什么会有这些不好的言论，我自己总结了两个原因，第一是我当时做流氓软件，后来做反恶意流氓软件，得罪了很多做流氓软件的人，相当于砸了人家的饭碗。中国人惯用的一个方法是，当你不能够说一个人做事不对时，就只能搞臭他，所以当时就爆发了跟雅虎的口水战。 另外一个原因，与我的个性有关，在市场竞争中，我采取的经常是比较颠覆式的做法，进入一个行业就会有很多出奇制胜的点子，加上我的个性比较强烈，不太会说话，经常在公开场合批评一些公司，所以也经常得罪人，自己还浑然不觉。 主持人：在很多不利于你的言论面前，你是否会反思？你通常如何调整自己消极的心态？ 周鸿伟：经过这么多次的转换，我觉得人经常要把自己清零，让自己的心态回到一个新的起点。原来的经验肯定是有帮助的，但是你不能盲目觉得自己有经验就能干成所有的事。时代在变，你得不断地去学习新的东西，互联网的魅力就是多格局、快速的变化。 雅虎如日中天的时候，Google通过搜索把它打败。如今，Facebook通过社区对Google形成了强大的挑战。这些所谓的搅局者，恰恰他们是拥抱着变化，而且不断引领这个潮流。 主持人：清零时你一般会用什么样的办法？毕竟清零对你这样有些成功的人来讲，好像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周鸿伟：我说的清零主要是心态的清零。怎么叫清零呢，就是回到当年刚创业时那种一无所有的状态，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也一定要把这个事做成功。 还有就是要放下身段，亲临一线。在做3721的时候我管六七百人，那时候公司的团队、业务都比较成熟，我基本上不用亲力亲为，只要下个指令就可以了。但是做创业公司，所有的模式都需要探索，团队需要磨合，这时候如果你不能亲力亲为，亲临一线，根本就不了解出现了什么事，你怎么把这个公司带向正确的方向？这时就要把自己不是当成一个CEO，也不是当成一个老板，而是当成一个产品经理、一个业务人员，要去第一线，要去看产品，要去走访客户，要带着你的队伍摸爬滚打。你如果还能做到每天在公司工作十几个小时，每周工作七天，每天跟员工一起吃盒饭，和员工打成一片，再关注细节，这就行了。 再有就是心态的调整。比如说过去刚创业的时候，还是个小人物，做错了什么也无所谓，再去纠正，也不会特别在意。现在算是成名过，在行业里大家都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都会有人关注。这时也不免去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这样你的心思就不纯了。别人说，你看周鸿 二次创业不行了，周鸿 过气了。这些话你就当听不见，你就专心地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好，然后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两年心态有点自大，奇虎走了一些弯路 主持人：做奇虎网站，社区+搜索的模式，现在看来并没当初预想的那样成功，反倒有了骑虎难下的感觉，你怎么看？从投资人到创业者，你在意过去与现在的成败吗？ 周鸿伟：其实我骨子里一直是个创业者。除了3721，后来到雅虎，很多人都认为我当了雅虎中国的总经理就变成了职业经理人。这实际上对我有很大的误解，我骨子里仍是一个创业者，我当时还是用创业者的心态、创业者的做法管理雅虎中国。现在雅虎中国所用的钱、资源和模式前所未有的多，之所以这几年在走下坡路，我认为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缺乏创业精神。 后来我无论是在IDG帮忙做一些风险投资，还是自己做天使投资人，我和很多投资人也不一样，我发现，一旦你还是在用一个做创业者的心态做投资人，你就会非常理解创业者。其次，我会跟创业者做朋友，变成他们的兄长、导师、教练或者保姆的复合角色，真正花一些精力帮助他们。我非常享受这种过程。 说到奇虎和360安全卫士，也是阴差阳错，都是我主导，也从投资人那里融了5000万美元，而投资人希望我倾注很大的力量，把奇虎和360做起来。别人是炒股炒成股东，我是投资投成员工，我现在又等于是重新来做奇虎和360的CEO，带领团队进行二次创业。对我来讲，我也很享受这种二次创业的过程，重新披挂上阵。我觉得能够做一些改变产业，改变世界的事情，做一个每个人都用的，很酷的软件或者服务，我觉得这是我最大的乐趣。 主持人：你真的不在乎结果吗？当时你做奇虎，想象当中社区加搜索那种模式应该很快会成功，或者有一些表现。但是好像奇虎并没有像理想当中那么进步。 周鸿伟：奇虎经过这两年的探索，的确走了一些弯路。2006年11月时，我梦想把奇虎做成10亿美元的公司，而跟着我创业的员工，很多人都有过雅虎和3721的工作经历，又看到我成功地投资迅雷，难免心态有点儿自大，觉得自己再干一件事情也能干成。我当时给奇虎定的目标就特别大，战略也定得特别高，没有踏踏实实找到一个切入点，整个公司的产品线非常宽，同时在很多领域发起攻击，又招了很多人，这种做法其实恰恰不是一个创业型公司的做法。反过来看，今天成功的公司，无论是腾讯还是百度，实际上他们创业的前三年，也经历很多痛苦的探索过程。 事实证明，无论你有多少钱，有多少人，有多少资产和经验，虽然你战略大方向是对的，如果你不能把自己重新清零，归到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创业心态，就有可能失败。一个宝贵的经验教训：给企业制造资源紧缺的环境|!---page split---| 主持人：今天我们谈得最多的就是反思或者检讨，你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思考最多的是什么？ 周鸿伟：我自己会反思，尤其在跟对手竞争的时候，我感觉我太冲动，有的时候太以竞争为导向，有的时候为了跟别人竞争，可能会做一些错误的决策。比如说当年3721并没有像后来那些流氓软件那么恶劣，但当时要跟百度竞争，百度做百度插件，删3721，我们也删他，大家互相删，这时候眼里只有要干掉竞争对手，已经没有消费者了，因为不想让别人删掉，当然这个软件就变得很难卸载了。如果当时不是那么着力于竞争，而是更在意用户的感受，可能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再比如说当时我们公司卖给雅虎，实际上是公司被葬送掉了。为什么会做这个决策，当时也是跟百度竞争，就是太急于求成了，恨不得只要谁能给我提供武器，谁能在搜索上超过百度，什么条件都答应。又是眼里只有竞争对手，所以就做出这样一个错误的决定，最后把公司卖了。公司都没了，还谈什么跟百度竞争。 主持人：你会不会觉得葬送掉3721太遗憾了，如果那会儿坚持做下来，也许会创造更大的成绩。 周鸿伟：但是这个没办法，我去总结这个东西并不是为了后悔，像祥林嫂那样去反复唠叨。我觉得，第一已经做出了决定就要对它负责，你要为你做的决定付出代价。第二就是往前看，我还年轻，只要及时总结经验教训，未来可以做得更快。第三，人可以犯错，但是最重要的是要有反省能力。 主持人：你如何定义成败？你对成功与失败如何看待？ 周鸿伟：我坚信一个观念就是成功都是偶然，成功都是运气。很多人成功后，就会把自己总结一下，我干了什么，我怎么样做的，好像你做这些都成功，这实际上是一个误区。我认为成功除了你的努力之外，还有很多运气和机缘。这样，你就会知道不是你把过去的事重复做一遍就能再次成功。你同样得依赖运气、依赖时机，有时候你需要很寂寞的等待。 为什么很多人二次创业很难，就是因为不能摆正自己的心态，不能清零。美国雅虎现在越来越走下坡路，他不缺钱，员工收入也很高，也有很多优秀的工程师和人才，但为什么打不过Google？其实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上至CEO杨致远下到公司很多人，大家没有这种二次创业和清零的心态，公司失去了创新的能力，失去了自我反省的能力，公司当然停滞不前了，这是非常可怕的。 我觉得华为的任正非就非常了不起，他会经常讲二次创业。我也有一个宝贵的经验教训，就是一定要给这个企业制造一个资源紧缺的环境。因为小公司跟大公司比，肯定是没钱没人才，这样就逼着你做出一些独特的创新，做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你才能去超越大公司。 我现在在企业里提倡这样一个观点，就是资源短缺，人永远是不够的，时间永远是紧张的，任务永远是更多的，目标永远是更高的，然后公司肯定不会给大家那么充足的预算，也没有那么多的营销资源，在这种情况下把大家真正地放到一个创业角度的环境中，逼着大家去发挥聪明才智，所以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八卦老板 是否爱读书？ 我觉得互联网并不能提供所有的知识，所以基本保持每周看一本书。 最近读的书是什么？ 关于丰田模式的书，丰田的管理模式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怎样安排业余生活？ 最近特别忙，业余生活就是听听音乐、打打网球。 据说你是音响发烧友，会为一根线花几万块？ 这是我唯一奢侈的爱好，我有好几套音响，每套音响可能都是上百万吧。多听音乐可以陶冶情操，帮助自己放松，是一种心灵按摩，我喜欢古典音乐。 最喜欢的企业家？ 国外是苹果CEO乔布斯，国内是华为总裁任正非。我的个性跟乔布斯非常像，都属于跌倒过再爬起来的，但是他比我伟大。 正在思考的问题是什么？ 考虑360安全卫士推出免费杀毒一事，其实我更大的压力来自于今天这个安全形势的严峻，互联网不是一个健康、安全的互联网，在下半年可能还要推出更多的产品，最近都在考虑这件事。 你对员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
我错了。我经常说我刚才这个想法可能是错的，我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可能将来我希望这句话改成说，哎，你的想法很好。 你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比较有韧性，越是有压力，可能会越冷静，处理得会越好。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比较仗义。 主持人的话 心态决定一切 略显昏沉、闷热的午后，沙哑着嗓子，面容略显疲惫的周鸿 坐在我对面。他的办公室里除了一套我叫不出名字的昂贵音响，就剩一套沙发，没有办公桌，没有电话，墙上有奇虎创业口号，内容也是中英文混杂，时不时地，他会喝点儿梨水。当天我采访的主基调是他这两年创业的得失，当然更多的是讨论“失”，他没有拒绝，侃侃而谈，只是嗓子依然沙哑。 “如果大家都认为流氓软件盒子是我打开的，我就得把它关上。”按照周鸿 的逻辑，自己年轻气盛与百度斗气时造成的难卸载的网络插件，一定要亲自解决掉。此话引起了关于流氓与反流氓软件的各种争论，口水战、人身攻击甚至让周鸿 与雅虎老部下田健对簿法庭，由此阿里巴巴、雅虎中国与奇虎各类小纠纷不断，这结果也令彼此面子不好看，不明就里的人甚至把周鸿 等同于“流氓”。现在看，网民的确获得了切实好处，如今下载软件不会再强行让你安装你不需要的功能，也不会莫名其妙就装进你的电脑，而且你的浏览器也不会被偷偷绑定到某个页面，不经用户同意就去干坏事，当然这是旧战事带来的新结果。 两年光阴荏苒，周的骑虎（奇虎）业务的确有些难下的意味，社区+搜索的模式没有获得当年想象的成功，旧部下有些“弃暗投明”，去了他最不爱听到的公司。难说不在意，但是他更多时候是反思自己的过错，寻找当年创业时的心态和激情。采访前一天，周鸿 祭出杀毒软件免费大旗，此举随后引发杀毒软件的集体炮轰，“免费杀毒是馅饼还是陷阱？”类似质疑不断出现，诸多杀毒厂商都在挑奇虎杀毒的种种问题，态度当然不甚友好。 这样的态度与做法在搅局者周的意料之中，而他这样的做法也是试图在日渐成熟的互联网市场中寻找到自己的定位，针对个人的网络安全应用免费者几乎没有，而这块市场的空白随着网络的应用越发广泛时，也就会越发重要。更何况5000万美元风投下去已有两年多时间了，周鸿 迫切需要一个新的市场来证实自己和他的团队。 周说起话来依然滔滔不绝，整个采访中，“个性”与“心态”成为当天频率最高的词汇。性格决定命运，心态决定一切。2003年，因为性格上的冲动，周鸿 错失了把最早的搜索平台3721做大做强的机会，但也有1.2亿来自雅虎的美元入袋，虽然坊间传其并没有得到全部，但是这在当时已经是相当成功的交易，只是不如后来上市的百度和阿里巴巴赚的钱多。 成功与失败常常会在转弯处相遇，周接受采访时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摆正创业者的位置，寻找大规模的网民应用，也许网络杀毒不失为好方向，因为如果大家都用你的软件，那么如何赚钱就不是问题，只是不知道二次创业的周鸿 能否等到他所说的好的缘分与时机，毕竟，互联网这个时代与彼时不同，先赚钱必须得守得住更深的寂寞，耐得住更长的等待。 周鸿伟简历 1998年，辞去方正集团工作，创办3721公司。 2003年11月，雅虎公司正式购并3721公司。次年3月，就任雅虎中国区总裁，全面负责雅虎中国以及3721公司发展战略的制定及具体执行计划的管理。 2005年8月，在执掌雅虎中国18个月之后退出，加盟IDG VC。 2006年2月，成立天使投资基金。 2006年6月，正式出任奇虎董事长。奇虎在两年时间内，动作频频，先后推出了奇虎问答搜索、360安全卫士和社区营销等多项互联网业务。 2008年3月，将360安全卫士从奇虎公司正式剥离，成立独立公司运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