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有银行自顾不暇之际,民营资本终于又逮到了一次拾遗补缺的机会——浙江小额贷款公司试点。虽然具体措施颇为保守,但是如果民间金融真能如政府所愿,做一个规规矩矩的救火队员,或许会对未来更大的开放起到意想不到的推动作用。
民间金融的闸门能开多大?
文/胡 浩,本刊记者
去年“最佳商业模式中国高峰论坛”上,孙大午曾说,中国民间从来不乏信用和道德,也不乏尤努斯式的智慧和探索,缺乏的是良好的金融环境。
不过,最近政府终于给民间金融开了个口子——浙江省将从7月起启动小额贷款公司试点,招安的民间资金可能超过50亿元。虽说开的口子还不大,但毕竟历史的车轮已经嘎嘎作响,只要这次开闸能顺风顺水,也许民间金融真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苛刻的招安
政府的这次招安,坊间普遍看空。因为条件之苛刻,似乎只是把民间金融当作了救火队员,而不是一个有着盈利追求的金融资本。
其一是门槛较高。小额贷款公司主发起人要求净资产不低于5000万元(欠发达县域不低于2000万元)、资产负债率不高于70%、连续三年赢利且利润总额在1500万元(欠发达县域600万元)以上。这会使得一些“草寇”欲投无门。
其二是依然没有突破“只贷不存”的红线。做地下钱庄却可以集中大量资金,比小额贷款具有更大的灵活性。
其三是利率管制。银监会强调,贷款利率不得超过有关部门规定的上限,下限为央行公布的贷款基准利率的0.9倍,利率无法和地下钱庄的高利贷相比。而据台州市发改委的监测,2月份民间借贷年利率加权平均高达17.42%,短期临时性周转资金的年利率更是高达36%~60%,有些甚至达到了120%~300%(目前银行贷款的基准年利率是7.47%)。
难道这又是一次形式大于内容的试验?早在2005~2006年,官方就确定了号称“7颗星火”的试点公司(四川全力、贵州华地、内蒙融丰、陕西信昌与大洋汇鑫、山西晋源泰与日升隆)。但结果却因为机制束缚过紧,星火未能燎原,成了7个被遗忘的孤儿,艰难求生。
然而,历史不会重复。细究此次试点推出的时间、地点以及民间金融自身的演进,浙江试点并非想象中那样悲观。
拾荒的民营资本
翻开中国经济的发展史,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民营资本始终扮演着“拾荒者”的角色。
政府只会在国有资本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才会把残羹冷炙交给民营资本,而值得敬佩的是民营资本就靠着一次次的拾荒,竟然撬开了整个计划经济体系,直至现在的金融领域。
这次试点也不例外。
2008年以来,民营企业的悲情四处漫延,温州、广东等地的大批中小企业关停并转,惨烈异常。而美国的次贷危机,国内的股市、楼市纷纷暴跌,使得国有银行自顾不暇,银监会的每一步指令都卡住银行的钱袋子,防患于未然。
经济学家巴曙松向本刊记者描述了这样一幅险象环生的图景:“这次紧缩,大小银行都力保大企业客户,从中小企业那里争先恐后地抽资金,形成了践踏效应。再好的中小企业也受不了。”形象地说,中小企业面临“四把刀子”加“一根绳子”的围剿。“四把刀子”是指汇率升值,以及能源、原材料、劳务成本大幅度上涨;“一根绳子”就是信贷收紧。很多企业有神通逃过“刀子”,但最终还是被“绳子”扼住了咽喉。
从管理层的角度来看,在这种国内外金融环境不稳的情况下,国有银行自然要担当维护金融稳定的责任,而从国有银行自身风险的角度来看,把钱给那些前途未卜的中小民企,无异于自找麻烦。
显然,在非常时期,金融正规军的大门紧闭,中小企业走投无路只能投奔“非正规”的民营资本。管理层与其眼睁睁看着大批中小民企死亡,不如顺水推舟,许民间金融一个身份,在明处来参与救助。
于是,中国的改革又找到了一个达成新默契的时机:当官方力量已经自顾不暇,抑或黔驴技穷,再或视之为“苦差”的时候,原本对民营资本关闭的闸门便悄悄开启了。
虽然此次招安条件苛刻,但从“拾荒”一步步走到市场舞台中央的民营资本还是有理由发挥自己的想象。根据银监会和央行联合发布的《关于小额贷款公司试点的指导意见》,被收编的民间金融可以构想这样的“转正”路径:从小额贷款公司进化到小商人银行、村镇银行或者社区银行,最终成为正规的金融机构。
这样一个合法的身份与看起来不错的未来想象空间,至少给了那些患有身份焦虑症的地下钱庄一条新的选择。而与之前的学者试验、政府试点不同,政府这次在危难时刻的火线收编,如果民间金融真能如政府所愿,只帮忙不添乱,做一个规规矩矩的救火队员,或许能打消政府心中的顾虑,对未来更大的开放起到意想不到的推动作用。
民间力量的自我救赎
再来看这次的试点地区。
巴曙松特别强调,与过去选择经济欠发达地区不同,这次选择了民间金融最发达的浙江,国家是意有所指的。据央行统计,截至2007年底,中国民间资本沉淀金额达数十万亿元,而浙江是最多的,民间资本沉淀达8300亿元,相应地,浙江的民间金融也是最发达的。
过去,人们更多地会听这样的故事——“会头”大肆挥霍最终破产,连带千家万户破产。民间金融的正面作用就像正规金融机构的风险问题一样,往往会被媒体隐匿。然而在今天的浙江,民间金融基本上是公开的,规范而有序地工作。不可替代的优势也在显现:融资期限一般以短期为主,交易程序也比正规金融机构简单、快捷,贴现票据的手续更是简便,甚至还采用了现代企业管理制度——股份制运作。浙江的民间金融通过自身的快速进化,争取到了国家对民间智慧与民间力量的尊重。
而浙江的金融智慧,也日渐被人称道。以温州为例,温州的民间资金可以以“炒房团”、“炒煤团”、“炒棉团”、“炒股团”的方式随时集结,然后在全国攻城掠地。人们诟病其投机之余,却不得不赞叹它背后的金融机制支持。温州奇迹与温州的民间金融创造密不可分,而它的发端却是经常被混名于“抬会”、“老鼠会”的“标会”。标会制度优越之处在于,可以使哪怕再小的民间资本都能有效集聚起来,而建立在熟人亲戚之间的信用,又使这种模式的运行成本极低。因为“标会”,温州每一分钱都没有沉淀,都参与到了本地商人的扩张之中。而许多温州人的第一桶金也因标会而始。
正因为如此,我们更不能低估民间金融浮出水面的动力,地下钱庄的高利率,实际上包含了中小企业贷款人的“风险溢价”,这中间含有其非法身份的风险——这种风险难以估算,随时可能会让从业者入狱获刑。
而政府选择浙江,代表了国家对浙江民间金融发展的某种认同,也使装备精良的非正规军有了被收编的可能与必要。
最初的“招安细则”肯定严苛,但一旦试水成功,相信会放宽许多。至于小额货款公司利率市场化、可存可贷的共识也只是一个迟早与步骤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