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生意的门槛并不一定高不可攀
□记者 冯禹丁
提到“节能环保”、“绿色科技”,人们往往想到的是光伏发电、电动车、风能、燃料乙醇、尾气减排、秸秆能源化等等摘星揽月、遥不可及的技术,但实际上,环保生意的天地远比这要宽广,也许动动脑筋,它就能成为你触手可及的灯泡。 两则旧新闻可以帮我们开拓思路,一则是2004年6月,澳大利亚的一名分子生物学家发明了一种血清,给澳洲绵羊注射之后可以使绵羊打嗝放屁产生的甲烷减少8%。甲烷是除了二氧化碳之外最容易在地球引发“温室效应”的第二大有害气体,在澳洲和新西兰这些畜牧大国,动物打嗝产生的甲烷能占到引发该国温室效应气体总量的43%,而全球排放的甲烷气体中,约20%来自羊、牛等反刍动物打嗝、放屁排出的气体。据说,该血清商业化后生物学家赚了一大笔钱;另一则是上世纪90年代,国际著名运动品牌耐克为了消除其运动鞋的气垫中填充的六氟化硫(SF6)——一种超强的温室气体,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投资数千万美元研制新工艺,终于在2006年推出了用氮气代替SF6的AirMax360,结果该鞋高价又大卖。 这两则旧闻带给我们的启示是,环保生意的门槛并不一定高不可攀,它可能是“不怕想不到,就怕做不到”的一类生意,然而,它一定是要去解决现实问题的。 在中国这片大市场中,上述定律也在不断地获得注脚。比如在福建省,有一家企业正在研制回收工业烟囱中的烟尘用以制纸,据称目前在技术上已取得重大进展。 眼下热播的中央电视台“赢在中国”第三季中,身在美国的创业者赵佳彬携其参赛项目“环保软件和服务”杀入12强,其创意很简单但也很有想象空间:编一套软件,借助互联网上的GoogleEarth高精度卫星地图工具,实时监测各江河湖海的水污染指数,然后把软件卖给政府。因与“赢在中国”签订的排他性协议,赵佳彬无法接受《商务周刊》的采访,但理论上这的确是笔大买卖——中国是水污染大国。 《商务周刊》在寻找富有创意而独辟蹊径的绿色科技项目过程中发现,很多正在从事这一方向的创业者们或许并未充分意识到他们的事业有多“绿色”,而是出于发现某一商机,或者致力于解决某现实问题而无心插柳。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开拓的一片“蓝海”因加入了绿色而显得更“蓝”了。 在全世界人民都希望建设一个更美好的社会之际,和第三世界唱反调的美国人还固执的认为除非出现重大的能源替代毕其功于一役,否则人类目前种种节能减排的努力都是隔靴搔痒。然而在这个遥遥无期的愿望实现之前,更实际的方案是“蚂蚁雄兵”——众多看上去微不足道的绿色科技创业企业,像亚当·斯密笔下无意识的为自己谋私利的经济人那样,不断地发现并抓住商业机会,最后拯救了岌岌可危的地球。 香烟“终结者”的使命感 乍看上去,这就是一盒平常无异的香烟,只不过包装上比较富有传统特色:不仅金黄和暗红的颜色比较古典,名字也起的很复古——目前三款试销产品以“智、信、忠”命名,据说还将推出“仁、义、礼、孝”几个系列。 点上一支抽起来,口感也和一般淡香型香烟差不多,只是更醇和一些。但这可不是真正的香烟,而是香烟“终结者”。烟盒上写着“汉草健康香杆”,主要成分是茶叶、金银花、菊花、荷叶、茉莉花、艾叶、红景天和罗汉果等可以清火解毒的天然中草药。 这个“香杆”是杭州汉草生物技术有限公司的产品,由上述中草药经复杂的工艺提取、调配而成。据称具备三大功用:一是纯草本天然制品,无害,不含尼古丁;二是在口感上接近香烟以至于能替代香烟;三是本身不含致瘾成分,可以断瘾。 对,这个产品的定位是戒烟产品。汉草香杆在戒烟方法中属于“香烟”类替代法,即在保持习惯性的环境暗示和习惯性的抽烟动作的前提下,通过模拟烟味,使品吸者产生类似抽烟时的口腔和喉咙快感,在吸食过程中结合传统中医的中药熏蒸雾化疗法,发挥中草药配方的功效,使吸烟者摆脱焦油及一氧化碳等有害物质危害。 当然,汉草香杆的另一个卖点是:纯天然中草药燃烧之后,只会留下无毒无害的灰烬——环保。 在全世界的人都吵着要戒烟的背景下,控烟、戒烟和替烟的确是一个潜力巨大的市场。香烟直接危害人类的健康,又间接破坏人类生存环境。它燃烧时释放焦油、一氧化碳、尼古丁、二英等38种有毒化学物质,会引发多种疾病。同时,一氧化碳又会间接破坏臭氧层的主要成分O3。据统计,100万名烟民若每人每天吸10支香烟,便可产生300公斤一氧化碳,相当于1000辆汽车每天排放的一氧化碳量。正因为此,全球有100多个国家已经加入了世界卫生组织所倡导的第一个公共卫生国际公约——《烟草控制框架公约》。《AC尼尔森烟草市场调查报告》显示,中国有3.5亿的吸烟者,其中50%—70%的吸烟者对戒烟感兴趣,有17%的吸烟者迫切希望戒烟,中国戒烟市场空间几近1000亿元。 汉草公司创始人之一,45岁的浙商老王是信佛之人,说话和风细雨,透着佛教信徒的淡泊不惊。“不管时代怎么发展,某些核心的东西是不能变的,做人做事都是如此”,这是他的信条。几年前,他与几名好友联合创办了研制替烟、控烟和戒烟产品的汉草公司。 现在,汉草香杆已在江浙地区试销一年,反响非常好。据《钱江晚报》报道,在浙江义乌,汉草帮助2000多人戒烟,成功率达80%。“抽完汉草以后觉得口腔里很干净,像嚼完口香糖,现在再抽烟就会觉得烟不好抽了,味道不对,抽起来觉得或辣或苦或涩。”老王援引一些烟民的话说。试销的结果令老王很高兴,去年有一名香港商人来到汉草拜访,评价汉草产品是“中国人的第五大发明”。“我觉得他说的有点过了。”老王淡淡地说。 但其实为了这一天,他和伙伴们整整奋斗了10年。 10年前,老王的一名烟瘾很大的好朋友一天要抽3包烟,正值事业巅峰期时被查出肺癌晚期,3个月后去世。这件事对老王的震动很大,他和几个朋友自发组织起来,共同致力于戒烟产品的开发。在进行了系统性的行业评估调研之后,老王等人发现,关于控烟的问题是一个大的行业发展趋势,“在整个国际上都是大问题”。于是成立了汉草,正式公司化运作此事。 近年来,国内各种戒烟产品也层出不穷,如激光戒烟法、尼古丁替代戒烟法、改变烟味法等,但由于疗效上总是戒不绝,市面上并未出现“划时代”的产品。老王认为,关键是思路不对,“相当于用海洛因来戒鸦片,没解决源头问题”。老王等曾经深入的研究过“烟瘾”的作用机制和种种戒烟方法的效果,发现“烟瘾”是一种综合性的依赖症,其中既包含人生理上对尼古丁烟碱、一氧化碳等(通过导致人暂时缺氧而引起的快感)的依赖,也包含心理上的已经融入烟民生活的习惯和自我暗示等,比如有的人就因为喜欢吞云吐雾的感觉而戒不了烟,有的人则因为社交需要而抽烟。 老王认定,戒烟首先要用“类烟”产品去替烟,在不改变抽烟者习惯的前提下,使烟民自己的机体内对烟碱、焦油和一氧化碳产生“抗体”。“我们的目标是让更多想戒烟的人用一种快乐的方法把烟戒掉。”老王说。正好《本草纲目》为这一设想提供了支持,其中写到可用近30种中草药去调理呼吸道疾病。 用“知易行难”来描述老王等人接下来的工作毫不为过。最难的一道坎是选材,老王等需要从几千种中草药里选取燃烧气味、物理特性和香烟相似的药材,用热分析法、液相色谱分析法和气相分析法等现代技术手段检测这些中草药在燃烧状态下分子的化学或物理特性,筛选那些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材质。第二步是在这些无害的材料中再筛选燃烧的气味、速度和颜色等与烟草接近的材料,其中又涉及到不同量比的不同材料间相互燃烧的不同排列组合。比如茶叶,老王实验了数十种茶叶,发现只有一种半发酵的茶适合。这一过程在老王一名浙江大学校友的实验室里进行了5年之久,才最终选定了汉草的材料。 材料筛选完之后,老王委托有关机构专门做了一份检测报告,结论是没有检测出来对身体有害的17种重金属成分和46种有害挥发成分。“这个检测标准精准到纳克级,比美国的空气质量标准的精度还要高。”老王说。 2002年,老王等开始投资进行系统的生产工艺研发。把多种材料最终做成一支香烟需要经过十几道全新的工艺创新,一切仍然要从头摸索。几年来,汉草人的工作就是不断重复实验过程:做出样品,向上万名试抽者发放,询问口感,改进工艺。上万次的实验让6名创业者已经投入了几千万元。“我们认定这是一个值得去投入的产品,从未放弃过。”老王说。 到2006年底,汉草香杆产品终于基本成熟,投放市场后,戒烟的效果被用户认可,只是有的人认为口感上药味重了一点。2007年,汉草又对口味进一步做了调整。今年,汉草计划在春节之后便将汉草香杆批量上市。目前欧美和日本市场的很多代理商已经找上门来。“我们的产品是唯一通过卫生部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严格检测的,到现在为止没有接到一起关于戒烟效果的投诉。”老王说。(应采访对象要求,老王为化名) 英科国际:PS大王的绿色生意 70年代生人的刘方毅已经身家过亿,是最早抓住制造业向中国转移这一历史机遇的上海商人之一,他任董事长的英科国际控股有限公司旗下在国内有9家公司,在海外有3家。这些公司有两个互不相关的主营业务,一是医疗用品,二是框条及框条制品。 但后一业务已超过前者成为英科国际的重心,也正是这一业务使得刘方毅入选国家环保总局等7部委联合主办的“2007绿色中国年度人物”的“企业责任”组提名。原因在于该框条制品的原料是两大“白色垃圾”之一——聚苯乙烯树脂(PS)高分子化合物,也就是俗称“泡沫”的电器包装材料或一次性快餐盒等。PS高分子化合物无毒无害,但500年内无法降解,焚烧会产生有害气体,掩埋又会污染土地,因此与塑料包装袋一起被称为人类现代化所产生的两大白色污染。 英科回收PS高分子化合物,压缩成颗粒状的“粒子”,再加工成经久耐用的仿木相框、画框或防潮地板,既有助于解决白色泡沫污染问题,又能“以塑代木”,减少森林砍伐量。刘方毅说,去年英科耗资800万美元采购了12000多吨PS“粒子”,做成50万箱框条。若使用木材,一般是两棵松木造一箱框条,也就是说英科去年为地球节约了近100万棵树。1吨PS泡沫垒起来的高度相当于上海金茂大厦的高度,英科的目标是做到年耗10万吨PS“粒子”。刘方毅计算,全世界每年1000万吨PS泡沫塑料产能中,如果能有60%被利用的话,全世界可以少开20家大型塑料厂,也就可以减少大量的石油消耗。然而,最早涉足仿木框条制造时,刘方毅并不知道这个项目如此“绿色”。 1989年,中学毕业的刘方毅赴美国加州大学尔湾分校主修电子工程。毕业后他在美国洛杉矶成立自己的第一家公司,主营医疗手套贸易业务。1998年,全球制造业开始往中国转移,28岁的刘方毅决定进入制造业,他以“华商”的身份回国在石家庄合资成立了两家一次性塑料手套制造工厂。后来由于合作方面的种种原因,这个项目并未达到预想的发展。 2000年,刘方毅从韩国引入一条“以塑代木”的塑料相框生产线,由于韩国人的保密工作到位,当时他并不知道这种框条的原材料就是PS泡沫,只是觉得作为原料的“粒子”以前没见过,于是亲自去韩国考察。调查了一年半之后,他才知道韩国合作伙伴的原材料来自于三星、LG等电子巨头的废弃PS泡沫包装盒。他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因为在国内白色泡沫是被扔弃的,可以免费使用,而加工出来的框条产品却与木制品等价,附加值很高。 2002年,刘方毅正式在上海投资建厂,2005年,他又在山东淄博投建了70000平方米的PS框条制造和装配基地。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年销售额超过5000万美元的英科也已成为全球最大的PS高分子材料框类产品制造商之一,而它在上海和山东的23000平方米二期工厂已基本完工,今年即可投入使用。 然而与当初的设想不太一致,也令刘方毅感到遗憾的是,现在他的PS项目基本是一个两头在外的“外向型”项目。英科的PS原料80%来自进口,而产品也主要远销欧美市场。“我也希望借你们媒体呼吁一下,”刘方毅说,“让我们为国内的白色垃圾问题多出点力。” 英科的原料供应仅有20%来自国内。按照国际惯例,垃圾回收交易应该免税,但由于法律的空白和税务、环保系统之间不对接,国内废品回收交易名义上仍需缴纳17%的增值税,早期国营废品回收站可以抵扣这笔税款,而现在私营个体户无法向买方开具发票。原先英科收购PS废料获得了当地税务局的免税许可,但两年前税务局局长换届,英科因为拿不出发票而被税务部门罚了几次款。出于政策风险考虑,英科只得暂时停止在国内收购PS泡沫。“以后国内供货的比例还会越来越小,这也挺遗憾,我们做的是减排不可降解物的好事。”刘方毅说,“按说国家应该对废品回收出台税收鼓励政策,回收废品本不需要开发票,我们卖出产品才开发票。” 而在国外,垃圾回收没有增值税环节,且许多国家颁布了《废物减排法》,规定白色垃圾不允许随手扔掉,必须通过固定渠道回收。在垃圾分类回收做得最好的日本,2006年的垃圾销售额达到了670亿美元,人均超过500美元。 令刘方毅觉得痛心的另一件事是,英科产品在国内年销售额仅约为1500万元,占4亿元销售额的3.75%。因为英科的框条产品在国内没有成本优势,唯一的优势只在于质量上的耐磨损和碰撞。“全世界都是木头相框的成本是PS粒子相框的3-5倍,唯独在中国不一样。中国的木头相框跟我们的价钱基本上是一样的,甚至还便宜。”刘为此专门进行了调查,结果发现国内框条便宜是因为很多相框厂就开在林场、林区,其木料都是偷来的。 尽管如此,在刘方毅看来,像玖龙纸业董事长张茵通过废纸回收再生产可以问鼎中国首富一样,随着石油、矿产等资源品的涨价,垃圾利用行业将会有不可估量的钱景。他认为,中国作为一个资源贫国,需要利用全球存在的资源——这资源不光是地下开采的矿产,也可以是回收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