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从丛 樊纲，男，汉族，1953年9月生于北京，祖籍为上海市崇明县，经济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现任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基金会秘书长，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 防范危机最好的办法是及早地主动地进行调整，避免突然性、大步的调整。一步到位式的调整冲击太大，可能是一个危机；同时，一步能不能到位也是一个问题，比如汇率一步到位调整后，美元又大幅贬值，没人知道均衡汇率在什么位置。防止金融危机永远是中国宏观政策的首要任务，人民币升值、调整外贸结构都是为此。樊纲如是说。 今年面对最大问题仍是流动性过剩 问：您对于次贷危机对全球经济产生什么影响，尤其对中国的影响？ 樊纲：对全球的影响、对中国的影响都是很大的，第一，美国是最大的经济体，这次发生的问题是由于房地产泡沫的破灭。大家记住，次贷是次级房贷。美国这么成熟的市场经济，房地产还闹了泡沫，而且泡沫该破还会破，而且破得很惨，现在价格已经跌了30%，还在跌，多少人都已经被驱逐出房屋了。然后会引起整个美国经济衰退，现在越来越多人同意美国经济会进入衰退了，衰退是什么意思？就是负增长。而且去年只是房地产投资、建筑业受到很大影响，今年已经波及消费，这样对全球市场产生很大的影响，特别是对国际贸易、对我们的出口。因为美国的消费占GDP的78%，是世界最大经济体，历来是贸易赤字，所以对世界的影响，对我们的影响也会很大。另外美国是发行国际货币的国家，然后它的货币不断贬值，美国利率不断下降，贬值一波加一波，现在已经到了很低的程度了，我们为什么人民币要升值呢？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美元在贬值，他不是现在贬值，而且是历来都贬值，谁经济增长快就对谁贬值，现在表现出对所有人都贬值。次贷这是一个很精巧的金融工具、金融创新，大家看到了创新的好处，就忘了风险，因此在这个基础上产生了很多衍生产品，波及到全球各个角落，特别是发达国家的资本市场，所以影响了众多的金融机构，很多金融机构都在倒闭，因此影响了国际金融的恐慌和信贷的萎缩，即是信用的萎缩。这会进一步加重整个金融部门的恶性循环。所以不可小看，有人说这是美国大箫条以来最大的一次金融危机，它对我们的负面影响也许还没有显示出来，在今后一段时间会更多的显示出来。 问：对中国带来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樊纲：对中国的影响相对比较复杂，两个渠道都在影响。第一，贸易渠道。贸易渠道显然是美国经济衰退对我们出口显然是有影响。以前的历史数据是美国经济增长率降低1个百分点，我们对美国出口下降5、6个百分点。如果它3个百分点都没有了，那我们对它的出口就很难增长，甚至出现负增长。但是这个影响不光是这个方面，还有资金方面，资金方面的复杂情况在什么地方呢？美元在贬值，然后美国利息率不断下降，而且下降的程度很大。这时候就加大了人民对人民币升值的预期和投资心理，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可能更多的国际资金会涌入中国。国际投资，比如他过去觉得10%回报还不够，现在10%，再人民币升值7%、8%，17%、18%他就觉得是一个好的回报。所以最近我们外国投资60%、70%的大幅增长。另外人们开始抛美元，买人民币。包括你自己，假如你在香港有一个帐户，你现在把外汇调进来换成人民币，每个人调的不多，但是也会造成很大影响，可能会造成资金流动的影响。再一个发达市场投资机会比较少，他们会更多把资金调到所谓的新兴市场国家，中国、印度这样增长速度比较快的发展中国家。这样一来，在资金渠道的影响，在美国那边可能是信贷萎缩的同时，我们这边钱还是太多的问题。是流动性可能继续过剩的问题，流动性过剩就可能使经济产生过热，它不一定过热，中间有各种货币回收回去，人民币预期、对通货膨胀、对各种资本市场的泡沫就容易产生。所以在西方国家一个劲在那里防止信贷萎缩、流动性不足的情况下，可能我们08年面临的问题仍然是流动性过剩。 中国不太会出现大规模房贷危机 问：类似美国的房产贷款出现的这种危机，在中国我们前几年房贷量也很大，会不会出现类似的风险？ 樊纲：我们应该说还好吧，我们房贷资金才发展了十年，而且历来比较谨慎，总的来讲还是比较谨慎。后面几年房地产市场泡沫开始要起来，有这个趋势了，然后大家开始有点不着边际，都想着怎么去发财、赚钱，风险意识就会薄弱一点。我们没有出现次按这样的事情，次按是想办法给那些没有还款能力的人借钱。当然不具体说运行机制了，它的基本背景，之所以能够给没有还款资格的人贷款靠的是假定这个房地产市场永远上涨、价格永远上涨，靠价格的增值就把这个利率收回了，风险就相对减小了。可是所有人犯了一个大错误，就是房地产泡沫早晚是要破的，一旦破了怎么办，这次破了就是滚雪球。我们当然还没有这种情况，我们的贷款总的来讲还是比较严格，最近几年又加大了严格的控制，包括首付等等这些问题，又加大了风险控制，但是仍然可能有什么问题呢？就是前几年股市也热、楼市也热的时候，有的人比如拿房贷的钱炒股啊、还有的公司用房贷办法骗取开发用的贷款等等，不是说完全没有风险，但是类似像次按危机这样的问题、大规模这样的问题应该还不存在。 人民币币值均衡点要看美元贬值 问：如果人民币汇率继续攀升，对我国外贸出口压力会越来越大，樊老师怎么评价？ 樊纲：这个我先要反着说，我们为什么要升值？原因之一就是我们外贸顺差太多了。我们的外贸出口增长速度太快了，我们的经济承受不起，世界也越来越承受不起，各种不平衡都开始产生了。所以我们采取了一些政策，包括货币政策，它的目的就是要使我们外贸出口增长速度下降。就是要使贸易顺差，特别是对美国的贸易顺差下降，使我们外汇储备不是每年在增长好几千亿，我们现在已经1.6万亿，再到2万亿，我们目的就是降低它的速度。所以不能说叶公好龙，以前我们老是讲要降低、国际收支平衡、减少顺差，结果顺差开始减少了，我们又开始觉得受不了了。既然有调整、有减少，就有些行业、有些企业可能受到冲击，这也是预见到的。现在的政策我理解是防止大的冲击，让它小步走，小步走最大的考虑就是我们的企业给一个缓冲的时期，不是一下子订单跑了，还有一个压缩成本、调整结构这样一个过程，还给一个缓冲的余地。但是毕竟这是一个调整，要从我们过去外贸顺差去年又增长了40%多，前年增长60%多，这是不可持续的，要从这个降下来。所以我说首先我们要认识到这一点。 第二点，到什么时候会产生进一步的后果？我说这个市场上会逐步逐步的升值，实现均衡的过程。再说一点，我们为什么会加速对美元升值？其中一个重要的是美元加速在贬值。我们这么加速升值，我们还没有追上他贬值的步伐，我们对欧元、日元还在贬值，天下不是就一个美元货币，我们对其他国家还是交易伙伴，我们对欧元、日元逆差减少，欧洲人也会跟我们讨论，我们这个不平衡。所以升值多快。均衡点在什么地方，这个不能光问中国人，得问美元贬值到什么程度，现在欧元对美元已经1.56，贬到什么时候到头这是一个最大的问题。美国的变化引起了一切的变化。所以你说均衡点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因此我们要调整，还不能光看对美国进出口的调整，还要看对其他国家方面的进出口调整。
说过这些之后，我们还要认识到中国是要调整，我们按照过去的增长方式，按照这么大外贸顺差的增长方式确实是不可持续的。但是反过来，中国又不可不增长，中国又不可不发展国际市场，否则我们这点低收入的水平什么时候能完成工业化、农民转型的过程。所以我们确实要密切关注市场的变化，关注整个就业情况变化，关注整个国际情况变化，在美国次按危机背景下，在人民币跟美元调整过程中，我们密切注意各种变量的变化，也使我们的政策的调整、各种变量的调整能够有一个比较适当的程度。问：在10年前金融危机可能震动了整个亚洲的经济，有许多专家也提醒中国不能忽视存在潜在的金融危机，不知道这个观点你怎么看？ 樊纲：现在一切问题都在防金融危机，为什么人民币升值？为什么调整外贸结构？都是在防金融危机。防危机永远是中国宏观政策首要的任务。但是中国即使发生危机，也跟当时的危机不一样。那个时候大家没有钱，大贸易逆差，现在是顺差。那个时候是没有钱的问题，现在是钱太多的问题。钱太多会发生什么样的危机？这个好像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这样发生危机特点和性质都很不一样。 问：有的专家说这样的危机可能是独特的，有可能会形成很大的内伤？ 樊纲：都是可能的。我现在都能想出好几种可能性，引起很大的波动。第三点要说的是我们要想防止危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及早的自己主动进行一些，而不是等着别人来调整，不是等着国际上这些压力，国际上什么崩盘了，其实美国这次他一定意义上是它的崩盘还不是崩到我们这个头上，还是自己内部崩盘。如果国际上某种链条断裂了，然后波及到我们，这个冲击就很大。不如我们早一点，早期主动进行调整，这个就涉及到现在大家对调整的感受问题了。很多人对现在产生的压力，包括外汇升值，对沿海一些地区出口产业造成的冲击，很多人不理解。我说受到一些冲击、一些调整是难免的，但是最好的情况是什么呢？是大家在早期我们主动的调整当中受点影响，然后进行一些调整进行发展。而不是最后来一个大危机，大家倒闭破产了。所以我完全同意这种说法，防范危机的意识。防范危机最好的办法就是早点进行调整。只有这样一种调整才能防止突然性的调整，那种大步的调整。这是我个人比较反对的。说这种话的人背后潜台词就是现在一步到位做到头。这个率也应该一步到位，那个率也应该一步到位，这就和我个人观点不同了，中国事情一步到位可能就是一个危机，因为你对大家冲击太大了。第二，你一步到不到的了位你不知道。比如汇率，有人说一步到均衡汇率，你知道这个均衡汇率到什么位置？如果明天美元又大幅度贬值，可能又不是这个位置。谁都不知道现在国际市场上哪个点是均衡点，我们一步到位，第二天美元又大幅贬值。昨天新闻说美国逆差又在增长，然后美国逆差又没有减少，美国劳动就业又没有增加，国会第二天又来压你，又要来一次大升值，这样几次大冲击把我们企业冲倒不说，而且在这几次冲击间大的投机行为，现在是有一些投机行为，但是这些投机行为还是在管理范围内，大的资金流出流进，这是我们发展初期的金融体系很难承受的事情。所以我说这些谈论一步到位大调整的这些人要想一想。我们是不是在美国次按危机背景下是不是多谈一点谨慎的观点。而不是这种激进的、冒进的一步到位的。所有一步到位做的事情，那些国家不是发了危机就是百分之几千的通货膨胀，反复的金融危机，经过很痛苦的大幅度调整，而我们过去30年每年增长10%，朝自由浮动方向走是我们肯定要走的，但是怎么走，要根据情况变化，自己内部体制基础，逐步逐步来调整，才能真正防止危机。现在有些人提的防止危机办法恰恰是马上制造危机的办法，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需要很清醒的，需要深入的辩论，深入把这个问题讨论透，同时要针对我们中国一个发展初期的国家，一个改革初期的国家，我们仍然是一个改革市场制度发展初期的国家，针对这样的特殊情况我们来考虑这个阶段改革发展、宏观政策各方面的特殊的问题。 从紧货币政策不可能搞“区别对待” 问：今年中国货币政策执行的是从紧的货币政策，有些专家认为目前来看这种紧缩政策不能搞一刀切，大家应该把紧缩重点放到投资比较饥渴的地方政府和国企上，而对急需资金支持的中小企业、民营企业应该能够妄开一面，给予政策支持，这个你怎么看？樊纲：永远在任何政策上大家都在谈要区别对待的问题，国有企业说要对国有企业区别对待，然后各个地区又说要对各个地区区别对待。宏观政策无法区别对待，比如准备金率、货币发行量，这个是人人都要用，你无法区别对待。至于一些政策，这是各个地方部门自己去掌握的，不属于宏观政策范围。而且中国的问题是我们的体制也不健全，你说你给了这个贷款，没有给那个贷款，你是有选择的，但是他在底下可以交易，你怎么知道这个钱就不走到那里去，你怎么知道政策执行就严格的执行，这里面有很多漏洞。所以我个人说一个事，要鼓励民营经济发展、鼓励中小企业发展，这需要有一系列中小企业、民营企业政策去发展。但是宏观经济政策只是管宏观经济变量的问题，他在经济变量调整，他完全不否认其他变量仍然在其他政策调整下继续调整。这是两个问题，不是一个问题。经济学的基本道理就是这里面有两个变量，一定要两个政策加以调整，不可能一个政策调整所有变量，这不可能达到好效果。宏观政策管不了这么多的事情，宏观政策很窄，只是管总量的关系，管不了体制改革的事情、管不了发展中小企业的事，这是中小企业的事，管不了民营经济发展问题，这是民营企业政策的问题。要区分不同的问题。 三个不评论的问题：房产、CPI、利率 问：去年下半年国家对房地产市场出台了一系列调控政策，一些大城市房地产交易量下滑，但是3月份以来像北京、上海一些地方的房价、交易量又有继续上扬的趋势，不知道樊老师对这次调控效果怎么看？ 樊纲：我不研究房地产，所以我也谈不了具体的事情，我也不了解具体情况。我还是那句话，调控越及时越好，有了泡沫的趋势，及时给他压灭是最好的，及时进行一些调整是最好的。我个人认为前面几个月调整很健康，第一，很早，属于早期及时调整。第二，确实抑制住了人们的那种不切实际的一些预期。而且因为比较早，所以多数的地方调整就会比较温和，也许少数的地区因为过去几年是连续几年翻番上涨，那就脱离了基本面太远，但是多数的地区我想还是不需要。因为比较及时，所以不需要大的调整。有些地区大概什么情况呢？价格平缓下来，过一两年价格只要不涨了，因为我们的收入涨，因为整个经济涨了，它的价格就逐步有了均衡价格的性质，只要他不是翻着番上涨。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我不了解具体情况，我觉得及时进行一些调整，针对刚刚开始萌芽的。别等到美国那样十来年了，一个大泡沫最后再破灭，那是最惨的，那个要惨的话，那就是我们一些房地产商，别说受点冲击了，就是破产倒闭了。现在大家受点冲击，不破产倒闭，这是最好的。 问：今年国家把CPI控制在4.8%以内，有些学者认为这个目标很难实现，今年通货膨胀压力非常大，对这一目标你怎么预计？ 樊纲：我不谈论这个问题，我不想解释政府的什么目标，我也不了解情况，它一定有它的道理。我不想多评论这个目标本身的问题。 问：现在我们存贷利差还属于负利率，今年下半年会不会用加息的方式抑制通货膨胀？ 樊纲：这也没有评论，我也不想说这个问题，货币当局会统筹考虑吧，各种因素，第一，货币政策有各种政策，货币政策不光是利率政策，还有各种数量政策，比如准备金率、央票，还有汇率也在调，贷款规模的控制等等都在做，所以货币政策有很多政策都会影响到通货膨胀、都会使通货膨胀预期发生变化。第二，人民币的各种政策还要看其他货币政策，因为我们有一个汇率的问题。美元一个劲降息，对我们人民币升值压力加大，这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所以我说这个问题比我们简单的想问题要复杂一点，简单的那个就是一对一的关系要复杂一点。我相信货币当局一定会考虑各方面的因素，而不是一方面因素。通货膨胀率居高不下总是一个问题，确实是一个怎么能够把通货膨胀率坚定稳定住的，这个问题也是摆在货币当局面前一个重要问题。 问：对于通胀产生的原因，学界也有一些争论，有些经济学家认为不完全是由食品带来的结构性上涨，对这个观点你怎么看？ 樊纲：从现在看将近90%都是食品，制造业产品基本没有上涨。这是现在的现实，但是现在不涨，不等于将来不涨。而且现在这些价格上涨了，8%通货膨胀率摆在那里，大家通货膨胀预期变了，各种涨价行为，各种消费支出行为都会发生变化。所以你解释过去是一个问题，解释整体的问题和它可能发生的变化，变化的趋势是另外一个问题。所以争论也要看我们争论哪一个问题，要争论事实，没法说别的，事实就是食品价格首先在上涨，这反映什么问题？那可能不光是农业问题，不光是食品问题，比如首先是国际石油价格问题，然后因为是国际原材料价格上涨问题，然后有货币增多问题，通货膨胀总是货币现象，而货币现象又不仅仅是中国的货币现象，首先是美元太多了，引起全世界通货膨胀的问题，有可能首先是美元货币太多的问题。包括中国货币多都是因为美元货币多，它发的货币多，结果中国外汇储备多。货币怎么多起来了，这些原因也要分析。我们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也要想想我们讨论针对的是哪方面的问题。 人民币自由兑换：力求平稳过渡 问：人民币可自由兑换这个事情好像也谈了很久，樊老师，您觉得在什么时机人民币事情才能够实现自由兑换？ 樊纲：人民币实行自由兑换这是资本帐户开放问题，是资本帐户自由化问题。我们现在实现的是经常帐户的自由化，而资本帐户的自由化涉及到一系列制度，金融制度、法律，各种制度，甚至包括国有企业的制度，包括我们的政府各种制度等等，所以这不是一个很简单的。亚洲金融危机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当时各国在其他制度都不成熟的情况下，过早的实现了货币自由兑换，过早开放了资本帐户，让国际资本可以自由流动，就是刚才说的一步到位的调整方法，从这个角度来说，它不是一个简单货币问题，它是一系列制度问题，条件可能要求的很严，要想我们会不会因此而陷入金融危机，当然也许是需要一些金融危机，这个体系才能成熟，大家心态才能成熟，大家对风险的意识才能成熟，但是怎么能够比较平稳的过渡到那个机制需要很多条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