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拖延了三年之久的南汽与上汽合作大门，随着新筹码的出现，似乎正在重新打开
□本刊实习记者 宫靖 本刊记者 欧阳长征/文
“最艰难的时候过去了……” 6月6日晚间，63岁的南汽集团董事长王浩良在接受《财经》记者专访时，谈及南汽收购罗孚资产后的两年历程，发出这样的感慨。 困扰南汽三年之久的资金难题终于基本解决。5月13日，中国进出口银行与南汽签订战略合作协议。继去年12月19日为南汽提供5亿元贷款后，该行承诺，将视项目情形分期提供总计30亿元的贷款。 对于外界关注已久的上汽、南汽合并之局，这是打开局面的一个新筹码。曾因资金、技术瓶颈而被业界大不看好的南汽，正在搭建起一个重新起飞的平台。 王浩良告诉记者，下半年的适当时机，MG名爵将正式上市。今年3月27日和5月29日，南汽名爵与上汽荣威两款同样基于原英国罗孚技术的轿车，分别在南京和英国长桥下线，其质量亦得到英国相关部门认可。 一个多月前的上海国际车展期间，上汽集团董事长胡茂元一反曾经对双方合作问题的回避，公开表示希望与南汽合作。 王浩良此次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也正面回应了与上汽合作的问题：“南汽希望在集团层面而不是项目层面引入战略合作者，可以通过减持国有股的方式进行。但与上汽合作的大门从未关上。” 来自上汽内部的消息称，胡茂元表态之前，新任上海市委书记习近平到上汽视察的时候，专门询问过上汽与南汽合作的进展情况。 资金危局 根据5月13日签订的战略合作协议，中国进出口银行将为南汽及其子公司提供境外投资、重要技术装备进口、高新技术产品出口等项目的融资支持。尽管贷款未明指MG名爵项目，但据南汽官方网站的报道，当日下午，李若谷行长一行视察了南汽名爵浦口基地。他表示，中国进出口银行将在资金方面全力支持南汽在汽车行业的发展。 王浩良称，南汽已经先期拿到进出口银行贷款10亿元左右，其余款项将视情况分批投放。据称，南汽将以南汽集团实物资产作为此次贷款的抵押。 他并告诉记者，这只是MG名爵得到贷款中的一笔。自MG名爵轿车3月27日在南京下线后，江苏省内多家商业银行一改从前的谨慎态度，主动与南汽接触，表示贷款意愿。此前，南汽一直对外宣称MG名爵项目启动约需35亿元左右。目前看，融资已不是问题。 2005年4月，王浩良上任一个多月，就拍板定下收购罗孚资产的决定。在他的构想中MG名爵将是南汽“翻身”的希望。彼时，上汽是另一个竞购者。 同年7月22日，南汽以5300万英镑的代价，收购了破产后罗孚的资产和相关技术；上汽则以6700万英镑的价格，获得了制造罗孚25、75车型的技术图纸。中国这两家相距不足300公里的汽车集团，将罗孚这一世界级高档汽车技术和资产分而食之后，即各自发力生产基于罗孚技术的高档轿车。 上汽2005年总资产已达1300亿元以上。靠着收购来的罗孚技术，上汽去年顺利产出自主品牌“荣威”高档乘用车，今年上半年已投放市场。 南汽当时总资产只有上汽的十分之一，年销售量仅十多万辆。江苏省、南京市政府在南汽购得罗孚资产后就知会省内各银行信贷部门，希望他们支持南汽，但王浩良回忆说，相当长的时间里，南汽MG名爵项目贷款在银行方面进展停滞。有消息说，南汽当时也曾向省内外民间资本求助，但因同样的原因未果。 外界可以观察到的一个现象是，直到拿到MG名爵项目八个月后，南汽才正式成立“南京名爵（MG）汽车有限公司”。这个子公司注册资本金18亿元，共七家股东，其中南汽集团投资4亿元，南京新技术经济开发总公司投资3.8亿元，南京江宁经济技术开发总公司3亿元，江苏省国信资产管理集团2亿元，江苏交通控股有限公司2亿元，南京北园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1.8亿元，南京市浦口区国有资产投资经营有限公司1.4亿元。 股权结构显示，南汽在新项目中占比22.22％，勉强保住第一大股东地位。王浩良承认筹资非常困难，“连这4亿元都是东挪西借好不容易拿出来的。” 上汽图谋 对于上汽，这或许是收购南汽最理想的时机。但上汽并不急，上汽集团财务部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财经》记者，合并是迟早的事，想等一等，等对方条件再低一点。 其时距2004年国家汽车产业政策出台不久，这一产业政策鼓励发展一汽、上汽和东风为主的三大汽车集团，希望以一汽和上汽为主来整合国内其他汽车厂商。 南汽身处第二梯队，自然是被整合的目标。从那时起，江苏省和南汽就开始考虑南汽和其它汽车集团进行整合的可能性。从区域经济角度看，正在高速发展的上汽给南汽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上汽内部人士透露，曾考虑过收购南汽的一些项目，都因南汽包袱太重而作罢。在上汽看来，南汽与菲亚特的合资是失败的，新产品没有投放到中国市场。南汽旗下只有依维柯卖得不错，但是一个细分的客车市场，扩张空间不大。 另一方面，上汽对南汽竞购罗孚也余恨未消。据上汽集团财务部人士透露，上汽当时想先收购最有价值的知识产权部分，再收购工厂和生产线。上汽当时判断不会有其他竞购者，因而提出了一些附加条件，包括保留一部分尾款等。 但南汽愿意无条件收购工厂和生产线，打破了上汽的美梦。在上汽看来，南汽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执意收购罗孚，就是想通过这个机会拯救自己；即使最后没有把名爵做起来，出售时也有要价条件。 重振南汽 南汽的顽强超出了上汽的预计，特别是在王浩良上任之后，情况一步步发生变化。 在南京人眼里，王浩良是一位作风强势的前市委副书记，分管政法工作。2002年，南京市郊汤山镇发生震惊全国的食品投毒案，300多人中毒，40多人死亡。王浩良坐镇指挥，警方78小时破案。 王浩良2005年4月从南京市委副书记任上空降南汽任董事长。彼时的南汽正在亏损之中，2004年和2005两年亏损近5亿元。南汽旗下有四家整车企业，即跃进、依维柯、菲亚特和新雅途，但除了依维柯，其余皆处亏损状态。 王浩良很快强势推进南汽变革。他笑称自己管企业是外行，“但是从政与做企业有一条道理相同，就是审时度势。” 收购罗孚的最终决定，是王浩良到任一个月后的2005年6月6日作出的，南汽的MG名爵项目也因此被内部称为“566”。王浩良将“566”看作振兴南汽的希望。南汽内部提出“三个一切”——“一切为了566，一切服从566，一切支持566”。南汽随之展开“紧缩”战略，王浩良认为，南汽过去输在盲目铺摊子，不注重盈利性。 2006年7月1日，南汽向无锡合作方出让大部分南汽新雅途股份，将在新雅途合资企业中的持股从88%减至20%，对方承诺将分期付款补偿南汽投资。之后，南汽又启动对跃进卡车的整合。跃进是南汽过去四家整车子公司中惟一的独资子公司，南汽由此品牌起家。跃进此前卖得数量多，却赔钱赚吆喝，最多时一年亏损1亿元左右。经过评估，今年1月1日，这部分资产全部投入依维柯合资公司，南汽再回收一笔资金。 至于南汽与菲亚特陷入僵局的合资公司，目前还未有实质性举动。但据说2005年8月南汽已将经营权交与意大利合资方时，曾有“一年内不扭亏则终止合作”之说。至此，四大整车公司，两家基本收缩，一家命途未定，保留的是最赚钱的南京依维柯。 此外，南汽的20多家零部件子公司占集团总资产四分之一强。王的改革方案是有保有减，并实施股权激励，通过国有股减持，让经营者持有一定股份。如一家铸铁公司让出5％的股权给经营层，经营者拿出三四百万元入股。 王浩良上任以来，也将他的政治资源优势用到了极致。他承认，来南汽后一大半精力都在打开企业的外部环境。为了获得国家相关部委对MG名爵项目的支持，他曾“一星期跑两次北京”。 在今年3月全国“两会”期间，王利用自己的全国人大代表身份，向大会提出书面建议，请求国家支持MG名爵项目。 南汽在江苏省获得的支持更大。南汽内部证实，最早是江苏省委书记李源潮建议南汽关注罗孚项目。在省政府高层看来，收购罗孚，不仅可以独立掌握世界尖端的汽车制造技术与品牌，还可带动汽车产业研发。在南汽拿到MG名爵项目却陷入资金困局时，最终成立的项目公司七名股东均为省市国有企业。 李源潮在最近一次讲话中，甚至亲自为南汽支招：“能不能在上海下线以前，就把你的车宣传出去？” 第三次合作机遇 在王浩良的强势主导下，南汽凭借MG名爵项目暂时摆脱了困境，但面前并非坦途一片。分别收购罗孚的资产后，上汽和南汽各自埋头开发，生产线重复建设，资金重复投入，技术互相封闭，营销针锋相对，双方为此都付出了较大代价。 原本就缺钱的南汽尤其如是。35亿元资金投入，短期内从南汽抽调300人，还向社会公开招聘1200人的项目队伍。特别是南汽将全部资源投放到MG名爵项目，引发了合资方菲亚特的不满。 按照后者的计划，到2010年，菲亚特在中国市场的销售额要达到30万辆。而2006年南京菲亚特总销量仅3.07万辆，成为国内乘用车合资厂商中少有的亏损企业。 无独有偶，菲亚特此时将复兴中国市场的希望寄托到了上汽集团。上汽集团内部人士告诉《财经》记者，上汽和菲亚特在2005年就已达成了展开全方位合作的共识。 2006年10月，上汽集团公司、重庆重型汽车集团公司、菲亚特动力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合资成立了上汽依维柯红岩商用车有限公司、上汽菲亚特汽车发动机有限公司。这被上汽内部视为一次重要布局。 上述上汽集团人士向《财经》记者表示，此前上汽和一汽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一汽是商用车和乘用车两翼齐飞，上汽只有乘用车项目。“红岩这个项目只是一个载体，上汽希望通过这次合资，一是吸收菲亚特的技术，二是为双方下一步更深入的合作做铺垫。” 一方面是荣威、名爵血脉相连，一方面是菲亚特将上汽选定为中国的第二个战略伙伴，南汽与上汽的合并变得更加现实。 2002年6月，南汽控股股东跃进汽车集团公司从中国汽车工业总公司移交江苏省管理，自此，南汽的实际控制权移至江苏省。2003年南汽重组前，上汽和南汽曾一度商议过合作事宜。但上汽内部人士透露，当时认为南汽历史包袱较重，出价较低，最终没有谈拢，错过了第一次整合的机会。 上汽、南汽的第二次联手发生在2004年，两家曾制定联手收购罗孚的计划。但后来计划夭折。2003年底南汽与MG罗孚商谈组建合资公司事宜，但南汽资金紧张，在发改委协调下，决定与上汽联合收购。合资公司2004年初成立，名为东华（取南汽上汽同处华东之意）公司，并在上海工商部门注册，双方股权为上汽75%，南汽25%。但双方最终选择了各自为战。 “如果他愿意，可以谈谈” 南汽与上汽数年来合作不成，除了在收购罗孚过程中积累下的宿怨，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双方均为地方国企，分与合都事关上海、江苏两地经济利益。 一个耐人寻味的消息是，5月31日，江苏省省长梁保华带着南京市委书记罗志军、苏州市委书记王荣等党政高层，高调参加了在英国伦敦伊丽莎白二世会议中心举行的“江苏-欧盟经贸合作论坛”。江苏省各地市成功达成引资意向13亿美元。江苏省之所以在欧洲受到重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南汽接管了罗孚工厂。
业内人士认为，江苏省全力支持南汽的MG名爵项目，重要原因在于江苏省的汽车产业布局规划。在全国经济总量排名居前的江苏省，在扬州等地市拥有数家客车企业，中低端乘用车和商务车全省都有，但中高端的汽车品牌尚是空白。 “MG名爵是中高端车，未来的市场极具想象空间，无论哪个地方政府都会动心的。”一位业内资深人士说。 另一方面，上海汽车工业的强势由来已久。无论何种形式合作，地方经济博弈因素也势必考虑在内。目前来看，上汽仍未放弃让南汽“再降低条件”的想法。但时至今日，南汽较之半年或一年前，已拥有更强的底气，尽管他们仍面临着背水一战。 6月6日晚间，南汽董事长王浩良向《财经》记者披露了南汽对外合作底线——希望以国有股减持方式引进战略合作者，同时希望合作能在集团层面而非项目层面展开，“出让多少股权，都可以根据具体情况来谈。” 王说，战略合作者可以是行业内的，也可以是行业外的。他个人更希望民营资本进来，这样可以“搞活机制”。南汽对合作者最大的愿望是“合力作好MG名爵这个国际品牌”；至于控股权的问题，“要看双方谈的具体情况”。 有关外界最关注的上汽、南汽合作事宜，王浩良的看法是，两家“没有什么势不两立的问题。对上汽，南汽的门一直没关。南汽本身需要合作，这是客观事实”。 记者问王浩良：“如果上汽胡茂元董事长来找你谈合作的事，你会谈吗？”王轻松作答：“如果他愿意，我们可以谈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