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张涛 过去几年里，尤其是最近若干月，国内、外一直都在讨论中国经济是不是过热了，是不是应该着陆一下，甚至有人提出中国经济是不是有硬着陆的风险等。去年下半年,媒体和业界热烈讨论中国经济是不是有通货膨胀的风险，当时比较主流的观点是存在结构性物价上涨。今年年初，“防止经济由过快转向偏热，防止物价上涨由结构性上涨转为明显通货膨胀”，成为学界、市场的共识，同时也成为政策的一个基调。上半年以来，面对国内、外复杂多变的经济形势，中国经济继续保持了平稳较快发展的态势，同时，国内经济运行中的一些矛盾也比较突出。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控制物价过快上涨已经成为当前政府宏观调控的首要任务，目的就是要防止经济增长出现大起大落，实现经济在持续、协调基础上的快速发展。这是我们讨论当前经济增长、出口和人民币汇率问题的出发点和基本参照系。 中国经济发展方式需要调整 改革开放三十年来，作为一个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大国家，中国有着与其他曾经作为新兴市场国家发展阶段相似的地方。亚洲“四小龙”的起飞，靠的是出口导向型增长策略，在起飞阶段强烈地依靠出口。事实上，许多亚洲国家在发展的早期，出口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它们的发展都有着比较相似的经历：引入外资，引进技术，利用外需，逐步拉动出口。中国也是一样，沿海地区经济先走一步，内地跟进；城市发展先行一步，农村劳动力不断流向沿海地区，流向发达城市，从而带动了城市化、工业化，出口大量增加。 在改革开放的早期，中国出口的大多是劳动密集型产品或来料加工产品，依靠比较廉价的劳动力、低成本的土地、低成本的环境和资源消耗来赢得出口市场。多年来，随着出口份额的不断加大，中国的出口产品确实也有升级的表现和迹象，但升级速度有多大？“中国制造”到底靠什么树立品牌？至今还不是特别明确。 当年韩国的产品也走过类似的路。1990年代初，现代汽车在美国还卖得非常便宜，靠低价格苦苦支撑。如今韩国的汽车已不再是同类产品里最便宜的了，韩国的汽车制造已经闯出了一定的品牌价值。在其他产业方面，比如IT领域，三星手机等韩国产品的品牌价值更加明显。韩国的例子告诉我们，模仿和简单的来料加工，只是出口经济发展的初期阶段；必须要创造条件实现出口产品的升级，创出品牌，才能保持出口产品与经济的长久竞争力。 2005～2007年，中国的进出口贸易飞速增长。2005年外贸顺差1000亿美元，2006年顺差1700多亿美元，2007年外贸顺差再创新高达2600亿美元，预计2008年顺差仍然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出口增长获得了成功。但中国作为一个经济大国，不可能总是依靠低劳动力成本、低土地成本来换取出口市场，以低廉价格来抢占出口市场。否则，一旦国际市场出现风云变化，势必对中国的出口产生强烈的冲击。 2007年10月召开的党的“十七大”，强调转变经济发展的方式，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和升级，是十分及时、必要和正确的。“十七大”要求经济实现“三个转变”，即促进经济增长主要由依靠投资、出口拉动向依靠消费、投资、出口协调拉动转变；由主要依靠增加物质资源消耗转向主要依靠科技进步，劳动力素质的提高，管理创新的转变；由主要依靠第二产业带动，转向由第一、第二、第三产业协同带动。“三个转变”已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方向性指示，在这个基础上来讨论人民币汇率以及出口企业的出路问题才有方向感。 下面将探讨几个具体问题，包括：出口企业的盈利问题，就业的问题，汇率变动与进出口顺差的关系，汇率变化的力度和速度问题。 汇率升值影响出口企业的盈利？从2008年初以来，出口企业的利润有所下滑。很多人把原因归结为原材料成本上升，劳动力成本上升等，这已成为共识。还有一个观点认为，人民币汇率升值也是导致出口企业的利润有所下滑的原因。因为如果汇率维持不变，原本出口卖一美元的产品可赚取的利润，由于成本的提高，加上人民币结汇，出口产品的利润就减少了；如果人民币不升值就可以多赚点钱。从会计记账的角度来讲，原材料成本、劳动力成本、汇率等因素都可以影响出口企业盈利。那么，原材料价格指数、生产者价格指数都在上涨，成本上升，汇率升值，究竟哪一个因素的影响更为根本，影响更大呢？我们暂不下结论，但可以做一个更加深入的思考。如果人民币名义汇率不升值，能不能够制止劳动力成本和原材料成本的上升？国际经济的理论和实践都表明，在经济失衡比较严重时，人民币兑美元的名义汇率即使保持不变，实际汇率往往会上升。这主要表现为通货膨胀率的上升，也就是说，即便名义汇率不发生变化，经济失衡也会反映在通货膨胀的变动上，其中也包括原材料成本的上升。原材料成本的上升一样会导致企业成本利润率的下降。 怎样才能让经济发展更加平衡，怎样应对变化的国际经济与金融形势，这是我们目前需要考虑的问题。 人民币是不是不要升值？人民币是否可以贬值？把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设定在8：1，或者更高，出口一美元换更多的人民币回来，出口企业肯定会更满意。那么进口企业是否会满意吗？原材料成本的上升一定会减少那些依靠进口原材料做基本投入品的企业的利润。在微观层面，维持人民币汇率不变，表面上可以维持企业的会计账面利润，但不能保证企业成本维持不变，因此也就不能够防止企业的利润下降。在宏观层面，出口企业面临的压力的根本原因还是来自于经济发展的不平衡。 就业人口是否下降 就业的问题。成本上涨过快，产品的利润空间受到挤压，进一步就会被拖垮企业，进而就业人数就会减少。考虑到中国庞大的就业需求，因此维持一定规模的出口，保持众多的劳动密集型企业的正常运转，从而稳定就业，成为政府重要的政策需要。就业的问题是政策制定者们非常关心的问题，也是重要的民生问题。 需要观察的是：目前出口增速下降是否已经导致或即将导致出口部门整体吸纳就业能力的下降？是出口企业整体就业人数都下降了？还是少量或局部地区的出口企业减少了就业？如果就业人口没有整体下降，则说明出口增速下降对就业还没有造成太大影响。如果就业人口有下降，那么，有没有新就业人口转移到非出口企业，特别是服务业企业？如果有等量或更多的就业人口转移到非出口企业，特别是服务业企业，那就符合我们转变经济增长方式、优化产业结构的政策预期，是好事，我们完全不必为此叶公好龙。情况究竟怎样，还需要我们深入调查研究。 从全国范围看，就业人数总体并没有减少，相反，还有所增加。但是在沿海地区，特别是出口导向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如广东、福建、山东和浙江等省，有一些出口导向型的企业，特别是中小型的依靠低端产品出口的企业受到了压力。但上述地区也出现了就业向盈利能力强的大型企业转移的趋势。同时，出口行业开始了一些自我调整，通过规模合并，产生了规模效应；通过技术改造，实现产品升级；通过市场选择，实现国内外客户的最佳组合，等等。经过调整后的企业，就业人口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增加。当然，全国的情况究竟怎样，还需要看看更加全面详细的统计数据才能下结论。 初步看，目前就业的总体形势是稳定的。但稳定的基础有多牢固仍需继续观察、讨论。如果仅是某一个局部、某一家企业出现了就业减少，而整体的就业没有减少，这样的变化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是不可避免的。市场经济，就是在不同企业之间、不同行业之间，实现劳动力、资本和技术等生产要素间断地优化组合，从而提高经济的效率。 当然，在市场经济调节的过程中，也要注意经济社会环境的有序与和谐发展，保持经济社会的稳定。所以，就业问题是非常重要。尽管如此，我们在看待问题的时候，应该是全面而不是局部的，应当是主流而非个别。
单纯依靠汇率可否纠正外贸顺差过多 解决外贸顺差过多的问题不能完全依靠汇率，影响进出口顺差的因素很多，汇率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假设其他所有因素不变，显然汇率上升最终会导致出口下降和进口增加，于是顺差减少。从这个意义上讲，汇率在起作用。但不要忘记，影响进出口的其他因素还有很多。在世界其他经济体强劲增长的时候，外需就比较强烈，出口想停也停不下来，即使把产品价格涨上去也停不下来。反过来，当世界其他经济体疲软、外需下降的时候，即使把产品价格降低一些，也不容易维持原先出口的强劲增长。当然，除了外需、价格之外，影响出口的还有分销渠道、产量质量、品牌营销等因素。 人民币升值多快算快 很多人在问，人民币是否应该升值？，汇率升值是不是太快了？怎样才是不快？怎样才是正常？ 在经济、金融全球化的时代里，中国经济与世界经济越来越多地融合在一起，不仅是贸易进出口数量的增加，世界与中国金融市场的相互影响也越来越明显和强烈。中国汇率改革的基本方向是在均衡、合理的水平上保持人民币汇率的基本稳定，同时研究和探索适应市场供求变化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我们很难再回到由汇率水平受单方面因素起主要决定的时代。如果汇率形成的本质是市场供求决定，那么从根本上讲，汇率变化的快和慢也是由市场基本力量所决定的。 目前人民币汇率升值是过快还是过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读。有些汇率变化，对于进口商来讲可能太慢了、太迟了，多升一点、早升一些，进口商的成本会多降一些；但另一方面，对于出口商来讲可能就是升得太快了、太多了。人民币汇率变动的快与慢，基本面应由市场来决定的。从目前来看，中国经济的基本面没有出现大起大落的现象和临界危险，汇率的变化和出口企业的调节应更多地从全局来认识。随着研究和调查的深入进行，我们对目前中国经济所面临问题的理解会更加全面、清楚、透彻。 中国经济发展到目前阶段，面临着不少突出的结构性问题。经济内外失衡，高储蓄、高顺差；同时，高能耗、高污染，资源、环境承受压力巨大。继1995年党的十四届五中全会提出“积极推进经济增长方式转变”以来，党的“十七大”又提出“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因此，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将是中国从现在开始需要长期坚持、持之以恒的工作。 （本文作者为中国人民银行调查统计司司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