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新:复盘方正维新
□记者 冯禹丁 尽管身份已经变成一名地道的企业家,魏新的谈吐和举手投足间仍不脱浓重的学者气质。没有常见的煽情宣讲,即使谈到愿景或理念,他都会不慌不忙的点上一根烟,然后以冷静的思辨娓娓道来。其中抽丝剥茧的逻辑,正暗合当年他为解方正死结而开出的方案。 方正集团董事长魏新早年一心想做学问,1999年方正内部发生人事动荡和股权之争时,他受北大校方委托,以校办产业管理委员会副主任的身份来“处理遗留问题”。没想到处理完之后,方正集团创始人、时任董事局主席王选提议魏新做方正副董事长,“不让走了”。随后在王选的支持下,毫无企业运作经验的魏新创造出一个“学者治企”的成功典范。在使这家以“人事地震”而闻名的校办企业摆脱了内部动荡顽疾之后,他“谋定而后动”,2003年拿出一套学者做论文般严谨的变革方案,这套方案包括方正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专业化基础上的有限多元化”,以及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如何走这条路。 行伍出身的魏新展现出军人的果敢和雷厉风行。对内以铁腕收权放利,展开一系列企业文化和管控模式变革;对外按照既定战略以迅雷之势将浙江证券、苏钢、西南合成、泰阳证券等收归旗下。外界一时看不懂方正是否又将重蹈放弃IT主业、多元化自乱阵脚的覆辙,但魏新对如何进军产业链高端自有一盘棋。至今天,方正成功的走出了一条以IT高科技产业和医疗医药为两大主业,钢铁、教育、证券等为副业,主动结合金融资本走国际化经营的道路。方正的技术背景更加雄厚,其数字出版技术领先业界,芯片和电路板业务也在低调中潜行。2007年,方正集团名列中国电子信息百强第8位,实现销售收入400亿元,利税总额60亿元,营收是2003年的2倍和2000年的4倍,年均增长保持在15%以上。 “我们用事实证明,我们熬过来了。”方正集团首席执行官李友在集团2008年年会报告中称。而更具外在价值的是,作为中国最成功的一家“校办企业”,方正的持续创新和做大做强,无疑具有研究价值和示范意义。 早在2004年,魏新便提出“拉美化”忧思,公开倡导创新型政企关系,思考广及国家创新体系、产学研模式和中国企业国际化等等。在向《商务周刊》回忆8年来推动方正维新的历程之余,魏新再次对中国的传统“产学研”模式发言。这位具有中国古代“士大夫”般强烈社会责任感的学者型企业家强调,人们今天仍然需要从中华传统文化中汲取智慧。 多元化要“谋定而后动” 《商务周刊》:1999年您来方正集团的时候,方正正处于一个十字路口,您处理完了人事问题、股权之争等一系列棘手问题之后,提出了“专业化基础上的多元化”这一战略,我们知道之前正是不成功的多元化导致了方正内部的一系列矛盾,那么您接手方正以后的上述战略选择的背景是什么? 魏新:应该说历史地看,方正的本业是王选老师的激光照排软件,局限在媒体和印刷行业,再具体点就是报业印刷。王老师那时候掌握了核心技术,一个是排版,一个是印刷,那是方正赖以起家的技术。在这个领域可以说我们是国际领先的,拥有垄断的知识产权,独占全球中文报业印刷市场。但很遗憾的一点是,这个领域比较窄。同样是做软件,微软可以做成一个非常大规模的专业软件公司,因为它做的是消费类的大众软件,而我们做的是一个应用领域比较窄的专业软件,市场总量在中国GDP中占的比例太小,尤其是互联网出来以后,纸媒的受众又被分走一块。当然我可以做一家小规模的软件公司,就吃这个东西,一招鲜也能吃遍天,但它的规模就不可能发展到很大。而任何一家企业都有天然扩张的本性,总想发展做大。方正早期也一样,我没来的时候,方正的多元化基本是看哪个赚钱就去做哪个,投过房地产、精细化工、稀土等等,各种各样的投资,但是都不成功。不成功的根本原因我觉得是没有清晰的发展战略思路。所谓谋定而动,那时候是没有谋定就动了,或者叫轻举妄动。所谓谋定而动,一是要谋战略的布局,要做各种各样的准备,包括人才的准备、管理和文化的准备,跨出单纯激光照排这个软件领域之外,就相当于你要成为一家集团性的公司,集团性公司要有集团性的管理架构和企业文化,当时我们都没有。另外还有资本运作,一般做到集团化公司,要有资本层面的配合,我们当时没有这个意识,所以导致不很成功。 《商务周刊》:您带领方正成功的走出了一条以IT高科技产业和医疗医药为两大主业,钢铁、教育、证券等为辅业,走国际化经营的道路。您当时设计这条路线的逻辑是怎样的? 魏新:我来了之后,前半年处理遗留问题,之后认认真真的做了一年调研,然后向董事会提交了一份《关于方正集团发展战略思路和企业文化重塑的几点思考》的报告。我在里边讲了几个要点,一是讲方正还是要发展,不发展就辜负大家的期望。我做了一个分析,结论是尽管前一段走了弯路,但看来还是要走专业化基础上的多元化发展道路。第二点,多元化做什么,介入哪些领域。当时讲介入资源性、牌照性领域,不能是乱介入。比如我们为什么介入证券,因为它有牌照。另外,我们当然还要在我们的主业上延伸,那时候我们已经做了硬件,这就要向产业链高端、价值链高端走。当时我们认为PC利润率太低,我们内部会议上都说,严格意义上讲对我们而言PC不能算高科技产品,因为PC两个核心的东西,芯片是英特尔的,操作系统是微软的,PC周边的设计、配套软件、应用软件,其实附加值都比较低。所以我们决定往高端走,比如电路板,那时候PC毛利率是8%—10%,纯利只有百分之一二,但电路板毛利是25%—40%,纯利大概在15%—25%。除了进入高端外,我们还决定利用北大的科研成果和人才优势,当时我们为什么介入医疗医药,就是因为北医大刚并到北大。为什么又进入金融?要成为集团型公司,必须要有资本层面的配合,当时在国内一说资本运作有人就认为是负面的东西,我说其实不是,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看到,任何大公司都有资本层面的配合,我们叫产业和资本两个轮子同时转。 做以上这一系列工作要有人才,我提出专业化的事情由专业的人来做,当时方正人基本上都是做技术、做电子出身。历史上我们做多元化为什么失败?比如方正去做房地产,就从原来自己的公司如方正电子抽人,长期下来就形成一种惯性。所以我当时提出要重新招人,首先在文化上重新界定方正的核心理念,管理上要建立适合集团企业的管控模式。 我在董事会上提出这些要点之后,当时王老师身体不太好,没有来参会,但他针对这个报告写了一个书面意见。第一他支持魏新讲的在专业化基础上有限多元化,企业要做大,我们原先的领域太窄。第二他支持魏新提出的专业化的事让专业的人来做。第三,他支持重新塑造方正的企业文化,并以方正科技做试点,我当时是方正科技董事长兼总经理。 《商务周刊》:前不久的新闻说方正微电子与英特尔合作,英特尔将向方正转让晶圆制造设备和技术,您刚才提到在主业上方正一直致力于走向高端,那么继激光照排成功产业化之后,方正近些年在IT这个主业上的进展如何? 魏新:我们分软硬件来说。在硬件领域,2003年我们收购了珠海多层电路板厂,目的就是想介入这个领域,在这个领域做大做强。收购之后我们又在珠海投资了一个16万平方米的园区,目前已建成投产,生产挠性电路板、HDI高密度电路板,还有封装基板。在深圳我们还投资芯片厂,投的时候目标是锗硅芯片,目前在生产6英寸存储器芯片。后来我们第二条生产线跟英特尔合作,他们把晶圆设备和技术转让给我们,今后会往芯片设计方面发展。将来芯片业务将与多层电路板业务一样,成为方正集团利润和收入的重要来源。 在软件上,我们沿着数字媒体这条路继续在做,现在我们称之为数字出版或网络出版。前景非常好,这里边牵涉到一个用户习惯问题。国际上的权威机构分析,到2030年,大家阅读对象中纸媒占的比例可能就非常小了,阅读习惯会发生变化。届时就像美国科幻片中一样,人们拿着透明的显示屏读报,可以卷起来,也可以折起来,上面的信息可以不停的变,而且带图像和视频,实际是一个无线接收阅读器。到了那一步需要配套的版权技术,现在买报纸和书,版权是很清晰的,但在网上就有问题,比如下载传播,谁该付钱,付给谁,怎样保护知识产权,这些都是我们正在做的数字出版技术要去解决的。方正这个技术2005年就获得了信息产业部重大技术发明奖,新闻出版署、科技部、北京市都非常重视。现在全世界大概有3500家图书馆在用我们这个系统,比如你从图书馆借书,图书馆可以设定借期两个月,之后内容就没了,如果限定你一个人看,你转给别人你就看不到了。除了这个技术我们还有其他相关技术,比如电子政务中的电子签章、数字内容安全分发技术等等。我们还和全国1400多家出版社签有协议,它们出书的时候在我们这里发电子书,电子书里除了文字和图片,还支持视频、新闻链接,比纸张方便得多。我们把它称为方正的第二次技术革命。 控制权上收,经营权下放 《商务周刊》:如您所说,战略上的转型需要企业文化和管理的配套支持,您是如何重塑方正的企业文化和加强内部管理的? 魏新:企业文化不是光搞标语、口号、文艺演出这些,它和管理是结合在一起的。我做了一系列讲话,讲企业文化怎么和管理配合。我说企业文化是全体员工行为习惯的总和,要改变企业文化得让员工的行为习惯改变。怎么变呢?我告诉你我提倡什么,反对什么,就像形成条件反射一样,我讲完核心理念以后,把规定落实为流程,然后检查流程,如果流程跟我们核心理念不一致就要改,改完就要执行,做得好奖励,做得不好要处理。这就把行为习惯改了,行为习惯的总和就是企业文化。核心理念也是集团确立的,一个是“持续创新”,一个是“方方正正做人,实实在在做事”。 文化和理念层面的事情做完之后,我们提出集团性管理的一个原则,叫控制权上收,经营权下放。控制权,比如说投资权要“整个集团一盘棋”,下面企业不能想投什么就投什么,要避免重复投资;人事权,哪些职位的人由集团来定,哪一级由下面企业定,这个也要界定清楚,整个人事政策都要统一,工资体系等等都要统一;第三,财务和资金统一,下面企业不能把钱拿出去想怎么样花就怎么样花,我们要监控;第四个就是品牌,以前下属公司随随便便就把方正的品牌让别人用,这不行,品牌我们要监控;最后一个是内控,审计和法务我们要统一,审计不光要审经济账,也要审计你是不是按集团的流程办事,违反流程我们也要管。 《商务周刊》:在进行大刀阔斧改革的过程当中,有没有碰到比较有压力的情况,您怎么处理和应对? 魏新:肯定有,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我们把方正的战略走向改变了。一开始做资本运作的时候,有一些老人说,我们就是种地的,我们就是打粮食的,别的不懂,我们不要把粮食弄成别的形式,比如粮食期货或者做成蛋糕去卖掉,因为我们不会,还是觉得种地最踏实。当然我认为他们的想法是合理的,很正常,因为是做技术出身的,不是学经济的。他们并不知道其实任何大的产业集团公司,要扶持产业必须要有资本做基础。所以我也有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说我是不是不重视技术了?把重点不放在主业了?其实不是,资本层面是很正当的事情,只要你不骗人。我们去做战略投资,不是为做这个而做这个,不是目的,而是因为我们要去做高科技的东西,需要钱,而靠我们原来领域赚的钱可能达不到那样的增长幅度,不能不断追加投入做研发,所以就要引入新的融资工具。现在回头来看,我们在数字出版这块为什么能投入两三个亿?是因为整个集团做了一些所谓资本运作,主业得到反哺。 当时我去做工作,他们也半信半疑,不一定接受,但是王老师支持,董事会已经形成决议了,那就做吧,做了看结果。可以这样讲,没有王老师的支持,方正改革肯定是做不成的。他是方正的精神领袖,这是毋庸置疑的,我觉得王老师他其实是一位很有商业头脑的科学家,他虽然自己不操作,但是他感觉非常好。有些东西讲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很难,他不支持我肯定做不了,因为我不是老方正人,现在做CEO的李友也不是老方正,在当时内部对此还是有各种说法的。但是事实证明我们的方针是对的,首先董事会决策方向是对的,有了董事会决策,没有执行力也做不了,然后我们执行班子的执行力很强,能贯彻下去。这就是专业人去做专业的事,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团队,我们内部叫总办会,再好的东西也没法实施。过去说方正平均每两年一次人事地震,现在这么多年都没有过了,董事会制定的战略目标也基本得以实现。 国家给企业支持,并不违背公共 财政的最终目的 《商务周刊》:关于自主创新中的政企关系,您一直倡导中国效仿韩国的国家创新体系,即政府与大企业联手进行技术研发,交由企业去产业化,国家提供财政支持,然后利益共享,您提出这一观点的背景是怎样的? 魏新:我最早是在2004年方正召开的第一届全国企业创新年会上提出的上述观点。那时候还没有提创新型国家,只是大家意识到像过去那样从“三来一补”到“无芯制造”,成为一个单纯的制造大国是有问题的,可能重蹈拉美国家的覆辙,因此中央提出支持自主创新,要让企业成为创新主体。到后来2006年全国科技大会的时候,政府正式提出建设一个创新型国家,以创新型企业作为创新主体来建设创新体系。
在高科技领域,我们国内企业要赶上或超过国外企业,需要巨额的投入,不是一家企业的力量能办到的。打个比方,我们发展中国家的企业与发达国家企业赛跑,别人已经在前面几公里了,有一个天然的差距,而且它吃的比你好,身体状况比你好,你跟他比赛,必须有非常规的手段。靠企业按照市场正常的规律去做,不可能赶上。为什么不可能,因为高科技企业只能靠领先的创新产品去获得超额利润,你有别人都没有的东西你才能卖高价。等到技术成熟到大家都能生产的时候,价格就下来了,因为它成本其实不高。有超额利润才能有研发投入,比如高科技公司有30%的利润,拿出15%投研发,还有15%。而你没有超额利润的企业都是跟在别人屁股后边做东西,等到产品进入成熟期之后才介入,你做的是规模效应,利润率就很低。比如做PC,产品纯利率就是2%,那你怎么可能投15%到研发上呢?我老说韩国三星和现代的例子,他们怎么做?就是政府扶持企业。韩国政府当年选了30多家企业重点扶持,让银行给他们贷款。一般企业负债率超过70%,商业银行基本不愿意贷给你,但韩国政府说,你贷吧,没关系我给你担保,亏了算我的。另外政府还贴息,企业不用付利息。我统计过,当时这些公司负债率都高达百分之几百,甚至一千,等于企业都在资不抵债的情况下运作,因为你做这样的研发,必须有足够的资金和足够的时间才能做。这些企业拿到贷款后到西方找设计公司给他设计,设计完了产权买断。所以那时候说他们花几千万美元就买了一堆图纸回来,这是很有魄力的。然后花高价找来人才,待遇跟美国比一点不差,慢慢做出来的东西也比西方不差。等到企业也可以获得超额利润的时候,就进入了良性循环,慢慢把贷款也还了,大企业就跻身世界前列了。这样做有没有风险?也有风险,比如1997年金融危机。但我觉得中国没问题,韩国小,把钱都投入进去风险很大,我们不用,拿出很少一部分钱就够了。比如我们选若干个重要的行业,在这些行业里选出若干家重要的企业进行扶持,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商务周刊》:如果中国向韩国学习,财政直接支持企业,但中国企业这么多家,给谁不给谁怎么定?过去财政和银行给国有企业的钱往往是打了水漂,企业并没有获得发展。另外,用财政去支持民营企业似乎又难以有一个公平公开的标准。 魏新:这里涉及到一个新的财政理论问题。过去的财政理论认为,财政支出只能给公共产品,或者给国家的行政部门,不能给企业。其实这个东西在西方早就变了。他们认为政府要履行职能需要花钱,钱从哪来,大部分从企业利税中来,因此国家给企业支持,并不违背公共财政的最终目的。我们国家的财政资金和科研经费,最早是给科研院所和高校,后来给国有企业,很少给民营企业,觉得这是财政的钱,怎么能给民营企业呢?这个观念不对,光国有企业纳税吗?民营企业也纳税。哪个企业能发展起来,最后给国家交税最多,你就应该去支持谁,因为这是税源。反过来,国有企业拿国家的钱运作,做得不好就不应该让你做。政府应该对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一视同仁。 《商务周刊》:我们知道过去国家财政主要是把资金交给科研院所和高校,但后来大家发现产学研脱节,科研院所和高校每年出来很多技术专利,并没有产业化,那么,我们的“产学研”模式应该如何改革? 魏新:这确实牵涉到我们国家整个的科研体制。中国科研体制学的是前苏联,财政的科研经费主要给科学院,高校则拿到剩下的少部分。这是体制的弊病,造成科研人员的目的是在体制内得奖,至于研发完了那个东西能干什么跟他没有关系。 至于说到产学研,其实校办产业在世界上只有中国有,这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很难作为经验总结,真要总结,可以说教训比成功经验多。为什么这么讲?当年有两大背景导致校办产业的诞生。第一是小平同志复出,他讲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放眼一看,科学技术在哪?就在科研院所和高校,于是他说你们研究完了要把它变成成果,这是一个背景;第二个背景是高校经费不足,脑体倒挂,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大家都有扭转这种状况的愿望,所以中央一提,群起响应,各个学校都开公司,恨不得每个教研室都办一家公司,开张之后也不是把自己的研究成果产业化,而是去做贸易、经商。这些企业做下来绝大多数失败了,没有几家真正把研发的成果转化成产品。到现在为止剩下四五千家,总共大概也就1000多亿元的销售收入,方正一年400亿,占了大概三分之一强,加上清华同方可能两家就占了一半。到后来校办产业还出现负面效应,比如影响教学。所以大家又开始反思,高校的任务主要是培养人才和做研发,自己去办企业没有多少优势。 那么“产学研”究竟应该怎么来做?西方也有高校科技园区,拿一块地盖房子,老师把成果拿出来,哪个企业来投资,就在这里搞,把成果卖给企业,老师想自己做也可以,成立一个公司自己管,并不是学校管理、学校所有。虽然方正在产学研方面算是比较成功的,到现在我们和北大计算机研究所合作得还很好,但也要辩证看这个问题。产学研不一定要学校去办公司,不一定学校管理,学校可以拿一块做孵化器园区,吸引企业来投资,既转化了科研成果,还可以收入房租和服务费。 《商务周刊》:您还有一个观点,认为很多基础性研发也不能放企业里边,还应该放在大学研究所里,为什么? 魏新:因为中国的企业没有大到这个程度,实力没有强到这个程度,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本。你首先要解决活下去的问题,你要真发展到三星那个阶段,在一个市场占了先机了,那你可以做,为下一步做准备。 《商务周刊》:您似乎不太倾向于中国企业通过并购进行国际化是吗?认为现阶段容易陷入信息不对称和整合难度大的陷阱。 魏新:这个因事因人而异,我并不是说反对并购,我只是强调并购要注意陷阱。这就像我们要做集团化公司就要具有集团化管理的能力一样,我们在国内并购的企业,因为做了文化上和管控上的准备,所以收购的企业过渡很平稳。我们收购的企业员工很快就认为自己是方正人,因为管控上你能把他的习惯扭过来,纳入方正的体系。但国外收购不一样,首先它有语言差异,其次法律、制度上的差异,第三文化上的差异,都要有一套准备。如果这些东西没有准备好我建议先不要出去。比如收购欧洲企业和收购美国企业就不一样,收购美国企业你可以裁员,但收购了欧洲企业就很难裁人,因为劳工制度不一样。另外有没有准备足够的人才,虽然当地有的是人才,但毕竟你自己要有人精通当地的语言,能跟人沟通,让别人愿意为你服务。 《商务周刊》:8年以前方正给外界的感觉是内部局面极其复杂甚至混乱,您来了之后能化繁为简,扭转局面,您做企业的方式有着很强辩证法色彩,这种思维方法来自哪里?您的学者生涯、军人生涯对做企业有帮助吗? 魏新:我觉得还是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吧。我老讲要读一点哲学,读一点中国传统文化的东西。比如我讲合作双赢,历史上晋商的经营之道成功就在这点。我们提“方方正正做人,实实在在做事”,其实就是讲诚信,诚信就是不要欺骗别人,不要欺负别人,人家就愿意跟你打交道。有的人能够占便宜就占,跟别人合作的时候连缝都不给人家留,即使你把钱全赚了,也只是古人说的“得计于一时”,以后谁还会和你合作呢?一个人能不能合作,说到底还是价值观问题。做事情心态最重要,包括怎么看待金钱,怎么看待名利。很多人把赚钱当成目的,最后可能为了赚钱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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