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电影《集结号》的荧屏中，当集结号吹响的时候，九连的47位烈士终于魂归梦土；而在电影《集结号》的荧屏外，当“集结号”吹响的时候，招商银行的“冒险出轨”也终于尘埃落定、高奏凯歌。
文/本刊记者 张山斯
《集结号》，一部没有任何大腕的电影，一部没有任何冯小刚烙印的电影，却以2.6亿元的票房收入成为史上最卖座的内地电影之一。在无限风光的票房背后，不只是华谊兄弟日益成熟的大片操盘能力，还有招商银行的一次冒险出轨…… 美丽的邂逅 在与王中军邂逅之前，张健从来不曾想到，原来影视界那些在票房排行中呼风唤雨的大片操盘手们，在电影投入拍摄之前，都面临着筹集资金的煎熬。 那还是2006年年中，招商银行公司部总经理张健和华谊兄弟总裁王中军在一个论坛活动中偶然相识，聊天中他们谈及《集结号》的拍摄计划，并提到了资金筹集。就是在这次聊天中，张健才了解到，一些名导演及其背后的公司尽管是市场炒作高手，却在资本运作上经验不多。即使是商业大片，他们大致的操作思路也只是以预售等形式吸引境外投资者，又或以合作拍摄的方式筹资。对于一些票房前景比较看好的影片，这些渠道的融资成本都比较高，这些大片的操盘手们对于相对低成本的银行贷款来完成拍摄，十分期待。 王中军与张健还聊了多少细节，外人不得而知，而王中军对张健这番半是“诉苦”、半是“诱惑”的倾诉，却颇耐人寻味。我们甚至可以将其定义为中国文化产业与传统资本平台的一次“美丽邂逅”。 给一部影片贷款，这是招商银行信贷历史上所未曾经历过的事情。在欧美，从银行获取融资对影视业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题，在国内为一部影片融资，对银行来说尚是一个新课题。然而，身为银行人的张健，当听完王中军讲述即将完成的《集结号》剧本之后，却十分享受王中军的“诱惑”，萌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随即，招商银行总行发起了由公司银行部、授信审批部和深圳分行组成的调研团队。调研中，招商银行发现，华谊兄弟是中国内地最具竞争力的民营电影制作公司，以往拍出来的电影，从没有出现过政治风险和完工风险。看了电影剧本、整个拍摄队伍、拍摄许可证和签订合同情况之后，招商银行的项目组认为，这个项目的真实性没有问题，企业在投入上也很有决心，银行值得一搏，决定对文化产业进行一次新的尝试。 “中国有人口红利下的巨大市场和五千年的灿烂文明，完全不需要像制造业那样以低价竞争去赢得国际市场，中国电影行业在得到有效配套政策支持后前景是令人瞩目的。”在招商银行内部讨论项目时，以行长马蔚华为首的高管层达成一致意见，即鼓励业务部门进行模式创新。 招商银行为此专门组织了一个项目组，研究华谊公司和电影本身。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太难分析了，说剧本好坏没有什么标准，一百个人说一百个人的观点。”张健还记得当初的情形，“不过后来大家认识到，文化产业跟工业品生产的基本模式一样，都有产品、品牌、营销和渠道四个环节。如果把四个环节中间综合的因素加在一起，我们就认为《集结号》会是一个成功的电影。当然成功不一定是口碑很好的电影，或者一定能赚很多钱，最起码能够保证投资的回收。” 对于华谊兄弟来说，直接向银行进行无担保贷款，也是“第一次心跳”。在拍摄《夜宴》的时候，华谊兄弟曾经从深圳发展银行贷过款。当时是以海外销售版权做抵押，还通过出口信用担保公司提供海外销售的保险，华谊为此要支付2%~3%的担保费，贷款成本高了很多。但是，《集结号》反映的是解放战争期间解放军的战斗历史，这决定了这部影片会以国内市场为主，没有办法做海外版权抵押，融资只能另求他法。 一次美丽的邂逅，使国内影业与银行业中最具有突破意识的两家企业，开始互相凝视，彼此在对方的眼睛中寻找自己的位置。 出轨的风险 与招商银行每年3000多亿元的对公贷款相比，王中军需要的5000万元贷款，是“微不足道”的。但是银行放出的任何一笔贷款，在赚取利息之前首先要想到的是本金收回风险。 从投资风险角度来看，以电影产品为代表的文化产业，因监管政策的非确定性、财务流程的非透明性、摄制团队的非稳定性、票房成绩的非预期性等因素，投资风险更被放大了若干倍。《少林足球》、《鬼子来了》、《苹果》等电影可以说都是优秀的作品，但从商业运作角度而言，无一不是倒在监管政策“枪下”的失败范本。此外，由于财务不透明，资金方面前期超支而后期难以为继的电影项目更是不胜枚举。
面对没有成熟经验积累和模式借鉴的电影产业投资，风险控制成为招商银行吹响“集结号”之前亟待研究的课题。 “对于一笔贷款，规律是很重要的。如果银行能掌握行业规律，其经济风险就可以从不可预期变成可以预期。而风险的大小对于贷款是至关重要的。”招商银行公司银行部总经理张健从专业角度分析。 经过反复研究，招商银行深圳分行针对《集结号》设想出了各种各样的贷款风险。 首先是拍摄、放映许可风险。从电影行业角度看，这一风险表现为《集结号》是否被允许拍摄，拍好后是否被允许在国内上映的问题。而从银行角度看，这一风险是产品是否被允许生产，并最终允许销售的问题。好在，《集结号》的故事顺利打动了招商银行项目组成员。可歌可泣的故事使项目组判定，这个故事不仅能顺利取得拍摄许可，还一定能创造出高票房。 其次就是拍摄完工风险。这里包括各种使电影最终没能拍成的原因，比如拍摄事故、影片换人、换故事等诸多可能。而华谊兄弟主创团队的专业素质，为影片的顺利拍摄提供了强有力的保证。《集结号》在整个拍摄过程中，除了涉及更换非重要角色这类小问题，其他都是照计划完工。 销售风险也是一个重要环节。对于这一风险，招商银行的判断是：华谊兄弟在业界的影响力和票房号召力，足以保证《集结号》的顺利销售、放映。 还有一种风险就是《集结号》延期上映。延期上映虽然不会导致贷款血本无归，但会增加电影运作的周期，加大偿还利息的时间与数额，迟滞贷款的正常回收。 认清了这些风险，招商银行项目组终于下定决心。 2006年8月29日，在经过两个多月的尽职调查后，给《集结号》贷款5000万元的报告终于通过了终审并放款。招商银行与华谊兄弟的贷款性质为无第三方公司担保，除了华谊兄弟的两家关联公司提供担保外，王中军和王中磊兄弟还以个人名义担保。此外，贷款还押上了《集结号》拍摄出来之后的版权。 此次贷款，华谊兄弟运作周期为两年，整个项目预计投入1亿元，其中招商银行向其贷款5000万元，华谊兄弟自筹资金5000万元。贷款的第一次是从2006年8月开始发放，贷款利率在央行的基准利率基础上上浮了10%。据招商银行深圳分行初步估计，至2008年第一季度内，即整个项目结束时，华谊兄弟连本带利仅仅需要归还招商银行5500万元左右。这也就意味着，华谊兄弟仅仅用了500万元左右的利息和两年的时间，就撬动了5000万元的资金杠杆，并促成了一部贺岁大片的诞生。 集结号是怎样吹响的 作为招商银行跟踪《集结号》项目的客户经理，曹珂看到《集结号》片尾打出的字幕上写着“金融合作方——招商银行”的时候，轻轻地抹掉了眼角的泪水，欣慰地松了一口气。 自2006年8月，招商银行与华谊兄弟签署了贷款合同以后，曹珂便开始了与出品人华谊兄弟的亲密接触，成为国内首位“触电”的银行人。他的主要任务是风险的监控与流程的监督。 5000万元，对于每年有3000多亿元对公贷款的银行来说，只是小意思。但曹珂觉得，这是他干过的最累的活：相关的文件打印出来足足六七十厘米厚，华谊总部和外景地跑了N多次，往来电话、传真无数。 “拍电影不像修高速公路，投多少钱，铺多少路，看得见摸得着。”曹珂说，“电影投入1%和99%的资金，产出都是一样的，只要不完工，那就是一堆废胶片。而且，哪怕是同样的人马拍不同的电影，卖不卖座，可能有天壤之别。所以，银行对风险的控制没有经验可循。” 而风险可控，正是信贷业务追求的不二法则。为此，招商银行每年否决掉的贷款是获批贷款的5~7倍。因而，探索出一套对文化产业投资的风险控制机制并积累相关经验，是招商银行此次投资的根本目的所在。从总行到深圳分行再到曹珂所在的南油支行，招商银行建立了一支上下联动的业务操作和风险控制团队，成为《集结号》背后非比寻常的“吹号手”。 “那时候，我们可真是高度关注剧组的一举一动，稍有风吹草动，就格外警觉。男主角从葛优换成张涵予，我们专门向导演咨询原因。”曹珂除了要与《集结号》的拍摄团队保持紧密的沟通、随时掌控拍摄进展以外，更是像追星族一样，不断从其他渠道留意《集结号》的信息。 《集结号》在拍摄中的一天，有媒体报道男主角张涵予从马上摔下来。这条消息让招商银行着实吃了一惊，马上派人赶到婺源外景地探班，直到亲眼见到男主角健步如飞才放心离开。 还有一次，天气极冷，曹珂穿着军大衣站在一个小山头上，看剧组拍一个镜头，上百号群众演员，上上下下了14次，用了2个小时才拍完，把他冻得半死。 曹珂说：“我们经常要看看拍摄进度是否正常，演员是不是尽职，包括导演是不是能掌控全局。我发现，冯小刚导演是个认真细致的人，对现场的控制力很强，很有权威。” 在片场，曹珂眼中并不仅是拍摄工作的执行情况，透过表面他看到的，还有资金的流动。 没有第三方担保，风险约束手段是控制现金流，循环报账制。通俗地讲，就是分批花钱，报完这次的账，才给下一笔钱。曹珂也因此了解到一部影片背后资金的投入规律。在这部总投资1个亿的影片中，华谊自有的5000万元先投入，招行的贷款后投入并进行封闭管理。2006年8月底贷款出账时，华谊已先期投入了3500万元，主要用来购买器材、定制道具、租赁武器，以及预付部分片酬和保险金等，而这时电影还没有开拍。华谊余下的1500万元，被要求放在招行的专项账户上，双方共管。 曹珂曾在贷后管理报告上要求：逐笔审核票据。没想到当初出于对资金流的绝对控制目的，却自己给自己下了套。前面3500万元的账一报过来曹珂就傻眼了，连10块钱盒饭的票都贴在那里，害得他用计算器足足加了两个小时。过后，曹珂只好重新修改贷后管理报告，对3万元以下的小额支出采取直接列表的方式报账，辅之现场抽检，再把这个报告报总行重新审批。 华谊兄弟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电影公司，起初也感到用银行的钱有些不自在。他们最不理解的是，明明花的3500万元是自己的钱，却要让银行查账，其中2900万元的票据还被打了回来。为此，华谊的财务总监特地飞到深圳，向招商银行解释每笔钱是怎么花的，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除了提供了部分佐证外，还不得不补充了几百万元的票据。 曹珂说：“我们必须保证支出的真实、合法。很多大片最后都超出预算，无米下炊。还有一些诸如演员纳税问题，对银行资金来说都是风险。在国外，保险公司会提供‘拍摄完成险’，还有演员的各种保险，但国内没有类似的避险工具，只能靠自己多加小心。比如，我们就要求剧组提供工资薪酬的完税证明，以免有人偷漏税导致被查封冻结资金。” 第一个3500万元的账，招行和华谊磨合了两三个星期；第二笔1500万元，用了1周多时间。此后，招商银行的贷款共分4笔放款，最少800万元，最多2000万元，在审查票据环节就顺畅很多了。 “我记得，花钱最多的时候是剧组调迁。2006年11月，为了拍一场初春的景色，剧组从沈阳宽店调迁到江西婺源，光是请军车拉那几台大餐车，就花了很多钱，而且群众演员也非常多。”曹珂当时正在现场探班。 公开信息显示，到2008年1月31日，《集结号》的票房记录已经逼近2.6亿元，成为国产电影票房历史上仅次于《满城尽是黄金甲》的亚军。而招商银行方面，张健也对外披露，《集结号》的票房收益与影院分账后，大概有60%~70%归华谊，招行的贷款安全有了保障，华谊兄弟每月偿付贷款利息进展正常。 《集结号》电影本身的文化价值不在我们讨论范畴之内，然而该片对于电影界来说，开创了一个新的融资渠道，对中国商业银行业来说，也拉开了一场整体转型的序幕。过去，中国银行（爱股,行情,资讯）业的放贷对象主要以加工制造业为主，而当后者的利润日渐萎缩而发生变化后，不断开放和规模化的文化创意产业，成为商业银行业务转型的一个突破契机。 因此，招商银行涉足文化创意产业放贷的第一次“出轨”，既有优秀文化创意企业与银行资本间互相碰撞的偶然因素，又有文化产业与资本平台间互相渗透的必然趋势。而招商银行在此过程中，对于风险解析与控制的实践经验，将为更多的成功案例，起到标榜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