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曾刚 似乎就在不经意之间，危机对美国民众生活的影响开始逐渐明显起来。在经历了10月初全球金融市场最为黯淡的一周后，周末本人应房东之邀，去他家共进晚餐。房东是个热心人，喜欢交朋友，时常会邀请我们去他家中坐坐。当然，此次邀请有点儿特殊，主要是他知道我们专业研究金融，对当前的危机也有些自己看法，便想做些此方面的交流。这是一次有趣的谈话，房东是个软件工程师，对金融不大了解，不过，其关心的一些问题却引发了我的思考。 危机还将持续多久？ 未来的金融市场及房地产市场走势如何？这是他们最为关心的问题。这也难怪他们有忧虑，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美国居民的收入增长主要来自持有资产的增值，主要是金融资产和房地产两大类。如今，股价和房价节节下挫，其财富缩水严重，到了不敢看自己各种投资账户的地步，心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财富的巨幅缩水，给美国民众未来的消费投下了巨大的阴影，这在宏观上，也意味着经济衰退正渐行渐近。除对未来前景的担忧外，房东在谈话中也表达了对华尔街银行家的愤慨，以及对美国政府救助方案的反感。这个看法也颇具代表性，在许多人眼中，次贷危机起因于华尔街的贪婪。玩火自焚，本属咎由自取，无端牵连全体纳税人，的确是有些难平众怒。不过，抱怨归抱怨，人们也都清楚，阻止危机蔓延，尽可能减少损失，是当下最紧要的任务。至于说追究肇事责任，等到秋后算账不迟。 目前，想要准确判断这场金融危机的未来走势及最终结果，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危机还远未结束，未来还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存在：房地产市场何时能企稳？金融机构与次贷相关的资产损失规模到底有多大？政府如何实施救助计划？这些计划能否从根本上使金融机构恢复健康？等等。市场在过去一段时间里的巨幅震荡，正反映了大家对这些问题的迷茫。不过，总体上看，悲观情绪正在不断蔓延，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一场经济衰退在所难免。在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避免出现类似1929-1933年"大萧条"一样的灾难性后果，减轻经济衰退的严重程度。而这个目标的实现，在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商业银行体系的稳定。 美国商业银行潜伏更大危机？ 在次贷危机持续近一年的时间里，美国商业银行虽然也遭受了巨额的损失，但除了一些规模较小的银行倒闭之外，银行体系整体上还算稳定，境况要远好于投资银行。也正因为此，一些人认为：经过这场金融危机，传统商业银行模式最终战胜了投资银行模式。不过，在我看来，情况并非如此简单。一方面，与投资银行相比，商业银行的杠杆融资率要低得多（这意味着相对于其负债，商业银行的资本更充足），其对抗损失的能力也要更强；而另一方面，商业银行可以吸收存款（同时这些存款受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保护），这种稳定的资金来源，在很大程度上确保了商业银行流动性的充足。要知道，贝尔斯登和雷曼兄弟这样的投资银行几乎都是倒在了流动性问题上。由此看来，我们所观察到的商业银行的稳定，并不完全是因为其业务的真正安全，更多的是缘于其更强的风险对抗的能力。而在危机持续的情况下，商业银行的风险对抗能力不可避免地会受到进一步的侵蚀，损失的不断加剧以及市场信心的丧失将给其稳定性带来真正的考验。事实上，最近几周以来，美国几家大型商业银行（包括其最大的储贷银行和第四大的商业银行）或破产或被并购，而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欧洲和日本。商业银行并非如想象的那么安全。对商业银行稳定性的担忧显然是引发10月初全球性恐慌的一个重要原因，作为现代金融体系的核心，商业银行不仅提供这些融资功能，还承担着整个经济体系的结算清算功能，其破产将会产生的负面影响远非其他金融机构可比。也正因为此，在市场暴跌之后的周末，全球主要经济体迅速展开了一场拯救商业银行的集体行动。首先，许多国家相继公开宣布对本国居民存款提供无限制担保，以确保银行存款的稳定性，避免出现"大萧条"时期的挤提风险；第二，继英国政府宣布购入四大银行股票之后，美国政府也宣布将向其银行业注资2500亿美元，以提高其商业银行的资本金规模，继而提高其应付资产损失的能力。国家信用对商业银行如此大规模的全面介入，在历史上实属罕见。第三，为避免市场过度恐慌对银行资产价值评估形成的负面影响，欧洲宣布暂时中止金融机构以往所采用的"逐日盯市"的会计准则，允许商业银行根据自身对资产性质的分类，来对资产价值进行评估，并以此为基础，进行资产减计以及利润的计算。而在美国方面，类似的建议也正在考虑当中。 在信奉自由市场机制的西方世界，在这场危机中如此频繁和大规模地采用非市场化手段，不惜通过国家信用大规模介入以及修改金融体系的游戏规则（即改变会计准则）来直接干预市场运行，所有这些，都传达了一个信息：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不管是金钱上的还是信念上的代价），也要让银行在技术上存活下去，这从一个侧面也反映了这场危机的严重程度。
政府救市反而会延长萧条？ 从道理上讲，国家信用的介入对商业银行的稳定提供了最有力的保证，会计准则的变更也让商业银行有了更大的缓冲空间，这些会有助于市场信心的提振，避免危机的进一步恶化。不过，其具体实施的效果如何，还有待观察。首先，目前还缺乏具体可操作的方案。西方国家的现有法律环境中对国家直接购买企业的股份有诸多的限制，因此要实现国家对商业银行的注资，还必须采用特殊的中间机制。大萧条期间，美国政府曾经成立过一个类似功能的金融重建公司（Reconstruction Finance Corporation），如今有可能被再次采用。其次，与以往的危机救援不同（以往的危机救援基本都是在损失达到最大后才开始的），此次救市的时机相当仓促。当危机仍在进行时，进一步的损失有可能将新注入的资本完全吞噬掉，一次性的注资可能并不足以确保银行在未来的安全。注资的时机选择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如果太早，政府所要付出的经济代价过于高昂，如果太晚，又面临危机升级的风险。这对政策制定者的智慧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挑战。第三，从历史经验来看，经济危机的恢复有赖于市场机制的自发调节，政府救助尽管能够减轻经济危机的危害程度，但也会因为阻碍市场机制效力发挥，而延长经济衰退的时间。日本泡沫经济崩溃后的经历基本证实了这一点。在政府的保护下，日本的银行体系在表面上维持了稳定，但其竞争能力以及效率受到的极大影响，随之而来的，便是其"失去的十年"。而今美国的商业银行所面临的情况也类似，尽管国家信用的介入以及游戏规则的修改可以让银行在技术上无破产之虞，但已有的损失却要花很长时间去消化，在此之前，银行的信贷能力将会受到很大制约，这对经济复苏显然不是件好事。 对未来，一边猜测，一边等待 总的来讲，在经过一轮大规模的银行救助行动之后，金融市场的恐慌情绪将有所缓解，市场也将逐步趋于稳定。对于化解目前的经济危机而言，确保商业银行的安全和稳定市场信心仅仅算是控制了火势而已，将火完全扑灭，并在之后展开全面的修复和重建，是更为艰巨的工作，可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完成。这样一个看法，对于像房东这样的美国人来讲，不算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其财富缩水及消费能力下降将持续一段时间，其原有的生活方式也可能面临着大的调整。当然，面对如此复杂的世界，谁也很难准确地预测未来，我们只能一边猜测，一边等待着它的到来。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赴美访问学者，写于康州纽黑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