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本刊记者/刘立新 来自中国银联的最新数据显示：截至2008年5月底，我国信用卡累计发行量1.1亿余张，而在2003年，国内信用卡的数量还仅为300万张，国内信用卡在几年间的发展可谓异常迅速，各家银行大都采用"跑马圈地"的方式扩张着其信用卡的市场份额。记者在采访和调查中发现，庞大的发卡数字背后"泡沫"浮现，像一主多卡、睡眠卡的现象普遍存在，恶意取现、欠贷不还、"卡奴"、黑中介开始大面积蔓延，甚至有人士称，银行信用卡风险的问题很可能会连带引发中国式的类次贷危机，在各家银行疯狂地"圈地"争夺卡用户之后，其风险的暗流随时有可能奔涌出来。 与此同时，监管层也注意到了繁华背后掩藏的危机，开始关注国内信用卡业务暴露出来的风险。银监会对当前银行卡业务风险进行了专门的调查分析指出，目前银行卡业务存在持卡人信用风险，有关部门为防范银行卡业务风险，应加强发卡环节风险管理，严把风险源头关，发卡机构应加大资信审核力度，同时完善银行卡业务内控制度。 "泡沫""：活卡"到底有多少？ 中国银联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目前国内一人拥有2～3张信用卡的比例已达50%，其中有1%的人拥有信用卡超过8张。由此可见，信用卡累计发行量达1.1亿余张的数目是否存有水分？一位银行信用卡资深人士甚至说："大多数人办理信用卡可能都是被银行忽悠的。" 在商场、小区、甚至是路边，随处可见兜售信用卡的业务员，办信用卡甚至可以得到一些有趣的小礼品，可见各大银行对推广信用卡的热衷。"地就是这块地，草还是这么多草"，各个银行对于信用卡用户的定位是差不多的，中国人口虽然很多，但是可选择的用户数量并不多，这个目标用户群体，是所有银行的着眼点。 对此，信用卡营销策划专家、北京汇银网商投资公司的策划总监董峥表示，"跑马圈地"式地进行信用卡扩张是各家银行选择的策略，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必然的过程，就像一个农场主，要先骑着马把这块地圈下来，才能做其他的事情，对于银行来说，也是一样的道理。如果没有客户的话，今后信用卡所带来的利润就无法实现。 而对于"跑马圈地"式的"卡海"战术，越来越多的业内人士表示了担忧。中国银行的聂俊峰对本刊记者说："在过去的五年中，中国银行业以信用卡为舞台使整个银行品牌和金融营销‘改天换地‘。也是在这5年的发卡‘大跃进‘之后，信用卡市场同时出现‘虚火‘的病症。其突出风险表现是虚高的发卡量，由此而导致‘睡眠卡‘比率过高，客户群体高度重叠，一人多卡现象普遍--这一现状既源自于片面追求发卡量的经营战略，也是新兴市场难以避免的现象。" 一些业内人士认为，由于中国人过于保守、不喜欢花明天的钱的传统观念，导致在中国1.1亿张已经发行的信用卡当中，除去睡眠卡、叠加持卡，真正的持卡人只有4000万人左右，这也就意味着有六成的卡处于休眠状态。统计数据显示，2003年，国内信用卡数量仅为300多万张，而到2007年底，发卡量已激增到9967万张。这其中，"睡眠卡"占了相当一部分。 "在中国，大家一窝风似的用‘跑马圈地‘的方式来发展信用卡业务，觉得别人这么做了，我也要这么做。而一些发达国家的成熟做法是从一开始就注重品质，至少有一段时间比较客观地观察市场。国内的招商银行做得比较好，因为招行在开发最初的20～30万信用卡客户的时候，工作做得非常扎实，在分析了市场数据的基础上，才进行大规模的扩张。可是现在很多银行希望半年内就能发卡一百万张，甚至一年三百万张，这样就没有时间建立真实完善的数据库，发出去的很多卡信息都是虚假的，数据可靠性很差。比方说，有些银行为了发卡就压任务给下面的分行，分行为了完成指标，随便填充客户，为了缩短审批的过程，很多表格都是银行的人替他们填，结果这些数据很多是假的。"汇丰银行相关人士告诉记者。 有专家认为，中国信用卡庞大的数量中尚存大量"泡沫"，而更令人忧虑的是信用卡的质量。目前整个信用卡行业仍处于全面亏损的状态，盈利问题是待解难题。 业内人士表示，中国的信用卡行业发展潜力巨大，但目前行业还不成熟，许多问题亟待解决。当年韩国的信用卡市场迅速发展的背景与现在中国信用卡市场快速发展的背景有类似之处，但由于韩国信用卡市场发展过快，一些基础设施的建设被忽略，因此造成了韩国信用卡市场从2003年开始出现违约率大幅度上升的局面。之后，韩国信用卡市场出现了萎缩。因此，为了促进中国信用卡市场又好又快地发展，需要吸收其他国家的经验和教训。 收入-成本人：盈利到底有多少？ 中国银行总行的银行卡研究专家聂俊峰表示，中资银行确实需要梳理自2003年信用卡"圈地运动"以来的发展经验，调整营销战略、优化客户结构，为信用卡市场未来的可持续发展正本清源。中国信用卡业圈地后的后遗症逐渐显现出来。对于中资银行而言，发卡量泡沫是当前信用卡经营的最大风险，它直接导致了发卡银行的盈利困境。 广东发展银行北京分行信用卡营销中心副总杨忻表示，参照历史和国际经验来看，信用卡业务是可以盈利的。目前银行要增强实力，就必须在新的业务上有所突破，而信用卡业务在中国的发展只有十几年的历史，所以对于银行来说，信用卡业务非常有开发潜力。 信用卡业务如果做得好，是一个巨大的利润来源，其最主要的盈利点是循环利息。客户如果没有按期归还，就会承担相应的利息，而利率相当高。这对于银行来说，是一个很具有吸引力的业务，也是目前国内银行业最直接的一块收入。另外，信用卡业务还 有一块收入是消费手续费，这一块业务银行可以得到0.5～4%的手续费收入。消费手续费的提升需要很大的客户总量，同时也需要信用卡活卡率、用卡环境、用卡使用率的提升，所以各家银行都在积极促进客户消费，搞分期付款、积分回报等活动，目的是让客户使用信用卡消费，只有使用它，银行才能产生佣金收入。 杨忻表示，在贷款利率4~5%的情况下，信用卡利率可以达到20%～30%以上，这对于银行是一个巨大的吸引力；同时，借助信用卡开发，银行还可以建立巨大的客户群数据库。深圳发展银行上海分行信用卡中心的杨红告诉记者，信用卡业务除了其业务本身可以赚钱，还附带包括广告收益、信用卡保险收益等。 信用卡业务潜在的收益是让众多银行疯狂"圈地"的要因之一，然而中资银行是否已经可以安心无忧地获得该业务的收入呢？事实情况是，按照国际惯例，信用卡业务一般要三到五年才能盈利，发卡量达到 100万张就能够盈利。但在中国市场上，一家银行如果没有300万张"活卡"，很难盈利。信用卡规模效应的发挥才能让银行信用卡真正获利，这也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银行之所以前期大规模"圈地"的原因。 两年前，麦肯锡公司发布的调研报告显示，本地发卡商将面临无法盈利的可能性。因为，一半以上的信用卡客户将永远不会给发卡商带来盈利，而营销及客户获取的成本却在增加。甚至在更高的营销和客户获取成本下，可能只有30％的客户能带来盈利。 对此，参与过信用卡中心建立的杨忻给记者算了一笔帐，"信用卡业务初期成本很大，搭建一个系统就要几亿元，还需要配备大量的后台服务人员。其中后台包括两套系统，一个是客户交易系统，即取现、消费、与银联联网的系统；还有一套是客户维护系统，进行信审、录入、客户资料保存的同时做个人银行业务。除了系统的支持外，还需要有大量的人力进行维护，需要配备呼叫中心，以及前期、后期的一系列人员和系统等。" 除了巨大的成本令中资银行颇感压力之外，国内的整个信用卡环境也并不乐观。董峥指出："信用卡到底赚不赚钱，没有固定的模式，它本身可能产生很多间接的效益，但需要用卡意识和刷卡消费环境的支撑。很多国家鼓励消费者刷卡，比如说韩国，如果商户安装刷卡设备，可以给商家退税，所以商户愿意安装刷卡设备。而现在在中国，很多商户不装POS机，比如麦当劳和肯德基都不能刷卡。这涉及到一国是否鼓励刷卡的相关政策，通过对商户奖励，实现交易金融的提升。比如说交易金额达到500亿了，这时1%体利润将达到130亿元人民币。报告称，中国信用卡市场依然是中国个人金融服务市场中成长最快的产品线之一，虽然行业经济效益充满挑战，但受规模效益以及消费者支出增长的推动，正趋向好转，到中期即2013年，中国信用卡市场将实现盈利。然而，这其间的很多基础性问题亟待解决。 "套现"：信用到底有多少？ 作为外资银行风险控制的管理人员，汇丰银行的成先生告诉记者，信用卡风险有两种：欺诈风险和信用风险。在大规模发卡的情况下，欺诈风险是国内最大的风险。 现在任何人都可以办个假证，这是申请欺诈。另外，风险还来源于银行之间的恶性竞争，"你如果是第一次办信用卡，我可能给你1万的信用额度，后来的银行就不考虑这个问题，你在某个银行有1万的额度，那么我给你的商户手续费收入就是一笔不少的数额了。2万，这时你的信用额度就变成3万了。如果而现在国内交易总额只有几十亿，所有的银行一分，额度就很小了。" 有业内人士表示，为了竞争，银行花费巨额支出，除优惠活动的支出之外，光一张信用卡的前期成本就要60多元，银行在邮寄费上一年要花费几千万元，而信用卡本身却免收年费。这意味着中国的信用卡面临比国外更高的风险。 所以，对于目前很多银行对外宣传的信用卡业务开始赢利的说法，汇丰银行成先生告诉记者，"就目前为止，国内没有一家银行能真正实现信用卡业务的盈利。这么多卡发出去能保证多少张是‘活卡‘？使用了这张卡后，用卡客户的消费额会有多少能产生利息收入？除了利息收入不稳定之外，银行与特约商户之间进行分成所获得的收入也有限，因此无法冲抵银行发卡的巨大成本。" 对于信用卡的盈利难题，虽然麦肯锡的报告预测，到2013年，中国信用卡行业的整这样的银行有5家，每个银行都给你2万的额度，你就变成了10多万的信用额度了。而客户群是固定的，这样使得同样一个人，获得了多家银行的信用卡，其信用额度也在成倍增加，很多风险评估都被忽略了，这样潜在的风险就很大。"中国银联的李先生对记者说。 目前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黑中介，对于银行来说成了最头疼的问题。深圳发展银行上海分行信用卡中心的杨红对记者表示，黑中介在上海少说有上千家，一家银行套现1万，十家银行就能套出10万，比贷款方便多了。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银行信用卡业务员向记者透露说："目前银行信用卡业务员的收入很丰厚，除了以业务量为考核的薪水之外，还包括其他隐性收入，比如有人想办卡，但他不符合办卡的条件（工作、收入不符合），我们就会帮他‘换个工作‘，这样就会从办卡人处得到一些好处、回扣。再比如说某个老板急缺钱，也会找我们。在某种程度上，业务员的权力很大，这使得很多银行信用卡业务员成了黑中介的帮凶，甚至有些业务员利用自身的工作关系，转而成了黑中介的老板。" 本来是为透支消费而设计的信用卡，怎么就沦为了"套现"的工具？杨红给记者讲解了"套现"的具体方式。她说，比如你自己的信用卡透支额度为2万元，要是手头紧，就可以找朋友公司用POS机刷卡"套现"，只要每次交50元手续费。由于提现快、金额高、费用低（手续费在1%～2.5%，大大低于信用卡客户在银行柜台透支提现费用）这些"优点"，银行信用卡"套现"现象日渐普遍。目前，中介又"开发"出了新的"套现"方式：翻倍套现、代养卡服务。如果信用卡透支无力偿还，可以由他们代还款、代养卡。 简单的信用卡支付消费为什么会出现这些情况？上海一位资深的信用卡业务员向记者透露了原因，"目前银行业突出的问题是业务员管理松散。我觉得控制风险应从信用卡办理发卡阶段就入手，将业务员作为风险控制起点。信用卡业务员相当于银行信贷员，由于信用卡可以透支，在发卡的过程中相当于把银行的信贷发放出去。而在实际发卡中，一定要让办卡人亲自申请、亲自来办。有些呆坏帐的出现，就是因为客户把别人的资料拿来申请信用卡。" 对此，董峥告诉记者："‘套现‘这种风险是最直接的，客户‘套现‘后拿到钱的用途银行不知道，但可能被投到股市中了，最后钱可能就回不来了。这种情况对于银行来说，风险非常大。" 汇丰银行的成先生对记者表示，现在满街都是黑中介，这种"套现"，从政策上来说是非法的，另外一方面也说明了金融市场的不成熟。 警示：下一个类次贷危机？ 当前各行在信用卡业务的发展上，重规模、轻质量，不能有效区分潜在客户，对客户授信未予以严格把关，发卡对象有向高风险群体扩展的现象，过度消费、透支炒股等高风险事件时有发生。另外，不少银行向收入不稳定人群（包括没有固定收入的青少年和在校生等）发放信用卡，也埋下了较大的风险隐患。有专家分析指出，从美国次贷危机来看，一旦个人还款能力出现问题或经济环境发生了较大波动，房贷等个人消费贷款的偿还风险就有可能转移到信用卡业务中去。 信用卡发卡时存在的种种问题会在日后某一个时间内放大而成为风险，尤其是在经济环境起伏较大的时期。一位外资银行人士对记者表示："有几亿张卡在外面，拿卡的人本身不是坏人，但是不能保证在经济情况发生变化的时候会发生某些问题。现在股市和房市都在下跌，通货膨胀形势严峻，这种情形对于信用卡来说，风险将会呈放大趋势，产生雪上加霜的效果，雪球会越滚越大。" 广东发展银行的杨忻对上面的推断表示赞同，他认为"：次贷影响是指整体经济滑坡，势必会波及到信用卡这种小额信贷产品，就中国目前情况来看，股票、房市下跌，消费额下降了，如果客户信用卡消费、透支额后期还款还不上的话，形成恶性循环的风险将是不可估量的。" 在宏观经济出现一些波动的时候，消费者的收入和消费能力都会受影响，抵御风险的能力也会减弱。国家经济在适度放缓的情况下，信用卡业务还在大规模地"跑马圈地"，这等于无形中放大了个人业务的信贷基数。对于如何应对信用卡危机，成先生说"：一个最简单和直接的方式就是好好清理现有的数据，清理一下到底所发的卡中有多少能用，有多少数据是假信息，不要让‘泡沫‘卡继续拿在客户手中。发卡不要再片面追求数量、追求所谓的发行‘业绩‘。" 深圳发展银行的杨红对记者说，监管层控制信用卡风险首先应对持卡人的信用额度有一个限制，从体制上控制持卡人，让持卡人的信用额度在各家银行加起来不能超过一个限额，这样才能避免更大的风险产生。另外，对POS机的发放要严格审查，以防恶意"套现"。 广东发展银行的杨忻则表示，监管层应与公安部门进行配合，采取一定的措施打击黑中介。银行会最近下达了一个新条例，提到了关于黑中介问题的监管和处罚。目前信用卡风险很大，已经是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对于银行来说造成的损失也很严重。为避免这些问题的出现，银行必须严格控制信用卡客户群体和强化各个信审环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