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f数字解密答案 解密庞玉良



大胆收购一个濒于破产的德国机场,并试图成为对接中国与欧洲的新物流大亨—这位突然跃上前台的神秘买家是又一个牟其中式的“空手道”高手吗?

  

  岳淼

  庞玉良在角落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这是今年9月6日的上午,在河南省郑州市一家酒店里的一场规模不大的新闻发布会,主题是庞的林德国际物流集团与当地一家企业的草签协议仪式。气氛有些冷清,在政府官员们冗长乏味、官腔十足的讲话之后,有些不耐烦的人们似乎淡忘了坐在一旁的内敛沉默的庞才是这场发布会的主角。

  他刚刚从德国回来,还没有调整好时差,眼睛里充满着血丝。看起来,庞与参会的很多人都不熟悉,一名下属站在旁边帮他一一介绍来宾,庞逐个握手。他的藏青色西服已经很旧了,甚至有些起毛,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有着亿万身家的商人。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就在一周前,庞经历了人生中的一段难忘时刻。他以1亿欧元的价格(包括支付款及后期投资款)终于拿下德国帕希姆(Baltic airport)机场100%股权、设备及附属经济合作区土地的永久拥有权,正式完成过户手续。这座总面积超过1200个标准足球场的机场位于德国汉堡和柏林之间,2小时的航程可覆盖欧洲的大部分机场,距欧洲最远的城市仅需4个小时的航程。在庞看来,这里作为中欧货运集散中心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一年多前,他拥有了一个新的办公地址——德国帕希姆县普特利茨大街25号,邮编:19370,这间特意选定的办公室位于帕希姆县政府的三楼,和该县县长伊雷蒂的办公室只有一门之隔。仿佛带有某种暗示,此前默默无闻的庞玉良正成为这个偏僻的德国县城的经济明星和救世主。

  此举或可驱散一年多来笼罩在庞玉良身上的部分疑云。去年5月,庞的林德集团宣布将以1亿欧元的价格收购德国帕希姆机场,围绕这位此前藉藉无名的中国买家的种种猜测一时间甚嚣尘上。其神秘的发迹历史、不透明的资金实力和近乎乌托邦式的庞大计划,让人不禁将其与牟其中式的人物联系起来。而其拒绝面对媒体的姿态更加剧了市场的质疑气氛。直到一年后,作为中国第一位大胆收购海外机场资产的中国买家,庞正式向《环球企业家》开口,详细解析其收购逻辑以及所经历的种种意想不到的变故和挫折。“一波三折,困难重重,但正是它们在推着我向前走。”庞玉良对《环球企业家》说,“我要给中国企业装一个起搏器。”

  谁是庞玉良

  时至今日,即使最接近于庞玉良的人,也依然对庞所拥有的惊人财富一无所知。庞出生于1966年,原名庞金宝,其父曾经是河南信阳明港一座铁矿的一名普通厨师,后来调到驻马店行署机关食堂,母亲则是一名朴实的农民。兄弟四人中庞排行老二。

  今年九月的一天,当本刊记者到达河南省驻马店市上蔡县芦岗乡庞庄村时,这个贫穷的豫中平原乡村正是一片收获季节的田园风光。庞玉良年过七旬的母亲依然在地里忙碌着,院子里堆满了收割来的芝麻,除了门前两棵在豫中乡村难得一见的白玉兰树以及一片夜来香以外,这个平凡的家庭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人们对庞玉良在去年发起的惊天收购一无所知,甚至包括庞的大哥庞进庄。“我也是从报纸上看到他收购机场的消息,他从来不和我们谈论生意上的事情。”庞进庄对《环球企业家》说。“我觉得他并没有多少钱。”

  生活照旧,庞的弟弟庞保收家里正忙着收获花生,房前屋后堆满了花生秧,两层砖砌的小楼,堆满农具的院落与陈旧的家俱显示出主人家里并不富裕。在为数不多的陈设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庞玉良与国家领导人的巨幅合影,日期是2006年4月27日。庞玉良在村子里拥有好名声:孝顺、谦恭、勤劳而且为人平和。早年读书的时候,庞就显示了与众不同的胆识和魄力,他喜欢安静,家里太吵闹,就时常一个人跑到村中一户被视为凶宅的废弃房子里学习,这种持续的学习力改变了庞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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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0年代初,庞玉良因为数理化成绩不突出,改上了专门为考英语系而特别成立的“英语强化班”。在50多名学生中,庞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考上了河南当地的一所大学。但庞并不满足,他大胆选择退学,秘密返回上蔡一高复读。当时高考政策非常严格,已经考上大学的学生禁止再参加高考,不得已,庞将名字改为庞玉良。“他家境很穷,和当时多数学生一样从家里带馒头咸菜吃,但很自信,也很喜欢说话,并不是一个书呆子。”侯全成对《环球企业家》回忆说。侯是上蔡县一中退休教师,庞高三时的班主任,在大学录取比例非常低的那个年代,侯对这位退学复读的学生有很深的印象。

  让侯惊讶的是,庞人生中的第一次大冒险竟然取得了成功。他考进了自己心仪的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不过在此后很长时间内,庞从侯的视野里消失了。“九十年代的时候,我只在上蔡车站见过他一次,穿得很朴实,人也很谦和,并没有发迹的样子。”侯回忆说。当时的庞玉良留着港式的分头,穿着花格子衬衫,和多数刚工作的大学生一样,脸上的表情焦虑而迷茫。

  庞的专业是酒店管理,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北京新世界饭店担任值班经理。“这是一个相当磨练人的岗位,主要就是挑别人的毛病。”庞对《环球企业家》回忆说。三年间,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戴着白手套去酒店各个角落检查,内容涉及卫生、灯光光线亮度,甚至还有各种标牌,“如果有灰尘,你就要开除人了”。这段经历给了庞相当大的影响——“你要让人满意,不能有任何差错,你要有服务意识。”

  庞随后因为与上司发生冲突而离职。之后跳槽到一家韩国公司做了半年的海外贸易,后进入美国先进医疗设计公司,从事医疗器械的进出口贸易。当时航空物流业方兴未艾,鲜有专门的货机,都是用客机客舱运货,仓位紧张,供不应求, 庞因此窥见到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完成了自己的商业启蒙。

  庞的下一份工作是去美国西北航空公司担任货运业务经理。刚开始的时候,他感到了失落和沮丧——“跟主管沟通不畅,理解能力很差”,他的任务看上去很简单:寻找货源然后把飞机空舱装满,并给予客户物流方面的指导。庞边干边学。这里除了不菲的薪水外,公司每年还给每人提供八张免费飞机票,可以周游世界,也可以转手卖给别人。庞凭此赚得了不少外快,他把钱寄回老家,把祖屋和弟弟的房子全部修缮一新。

  经验的累积鼓动了庞独自己闯荡的野心。1990年代中期,庞进入爱地国际运输代理有限责任公司,任副总经理,并在日后改组了这家公司,将其更名为林德。当时货运代理行业资质要求很高,私人不能设立货运代理公司,注册资本门槛高达500万元。而这家挂靠在当时农业部下属爱地集团的公司规模还相当小,从总经理到业务员一开始只有三五个人,庞亦是兼职业务员。

  起初爱地所从事的业务并不特别,只是客户运输咨询、进出口代理等低附加值领域。为了获得更多订单,庞选择了风险性很高的化学品和活体动物运输作为突破口。庞玉良很快淘到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第一年公司的营业额就超过了三百万元。

  但不久又因为遇到行业低谷,公司一度陷入困境。拯救庞的是渤海湾发现了石油。庞嗅出了其中蕴含的商机,渤海湾遍布的石油钻探井架带来了数以万计的潜在订单——数不胜数的瓶装气体、粘稠液体需要急切运往世界各地做化学分析,但是这些易燃易爆、带有毒性的物品需要非常规的包装才可以运输,没有一家货运公司敢接手这些订单。

  “简单运输的服务很多人都能做,但大客户往往需要一个解决方案,这也是持久生意与高利润的来源。”庞说。他决心成为石油细分领域物流行业方案的解决者,爱地花费一年时间,研究这个行业的特性,并成为这一领域的重量级玩家,客户包括美国钻井服务公司AMERICA、雪佛龙、壳牌等巨头。

  凭此契机,庞希望将公司打造成以运输代理业务、贸易咨询、物流管理为增值服务的专业化整合物流供应商。庞善于从解决危机问题中学习生意之道。2004年,华为需要将总重37吨的产品设备火速运往非洲乍得首都恩贾梅纳(N’Djamena),但这个国家长期处于战乱和瘟疫之中,他四处寻找如何将这批货运往乍得的方案,得到的答复令人沮丧——国内并无此业务,通过国外物流公司中转的价格却高得惊人,时间也无从保证。绝望之中,庞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包一架飞机直飞该国。经过成本核算,庞惊奇地发现包机的价格远比拼货转运的价格低得多。这一单的盈利事后被证明十分可观。

  这次经历让庞茅塞顿开,他开始专注于货运包机航线的研究,在林德成立了30多人的分析部门,并首开了上海经曼谷至孟买、德里、班加罗尔的中印包机,一举成为上海机场包机量最大的货运代理公司。在黄金时期,每星期飞往印度的林德货机多达八个航班,爱立信、惠普、日本邮船、中兴等公司都成为了他的客户。但庞很快成为被诅咒的胜利者,众多的效仿者随即开通了相同的航线并展开价格竞争,该航线的盈利能力一落千丈。“没有飞机,也没有机场,客户议价能力也不强,新的盈利空间有限。朋友很少,敌人很多,越向上走,越艰难。”庞玉良说。

  另类玩家

  2005年,原东德外交官、河南省经济顾问和郑州市政府高级招商顾问克劳斯·格吕茨马赫尔(Klaus Grutzmacher)在一次谈话中告知时任河南省省长的李成玉,德国帕希姆有一处机场正待出售。它有两条3000×55米跑道,可以为世界上现役所有民用机型包括空客A380和安-124飞机提供全天候作业,根据国际民航组织(ICAO)评定,该机场为4E级机场,并且不受操作及扩建方面的限制。之前英国、俄罗斯商人及所在的梅克伦堡—福尔波门州政府都曾先后给帕希姆机场注入巨资,试图挽回这个常年无人问津的小机场,但苦于无盘活资源的能力。帕希姆机场每年只有寥寥几架水上飞机和每周前往保加利亚的固定一班旅游包机起降。

  这引起了河南省政府的兴趣,消息灵通的庞也获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他数次前往该地考察,并最终于2007年发起收购。此时,庞拥有的林德集团,服务网络已覆盖8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500多个城市,并成为埃及航空公司、达时货运航空公司、MK货运航空公司、阿联酋联合航空公司等的中国货运销售总代理,还是南航等国内公司的国外货运业务代理商。

  在11家竞标者当中,庞的竞争对手包括联邦快递、阿联酋航空等世界巨头,但庞凭借物流公司的专业性以及与众不同的机场发展思路,最终成为新东家。去年5月,他草签了帕希姆国际机场及附属土地的收购协议,并许诺3到5年之内,机场雇员将由并购时的26人增加到将近1000人。这里实际上是德国的经济洼地,“人工等在德国都是最便宜的。”曾经实地考察过当地商贸环境的义乌商人王磊告诉本刊,“这是一个适合跳板、产业升级的好地方。”对他更颇具吸引力是,将中国70%以上的零部件在当地组装就可以贴上德国制造的标签,价格是国内的十倍以上。

  这正是庞玉良试图以此吸引中国企业的玄机所在。机场以及所附属的保税经济合作区将通过一体化的运营模式,为区内企业在生产、贸易、供应链及物流等方面降低海外的运作成本,提升跨关境商业流通的运作效率。中国商品可以先在机场的保税区进行存储,待实际销售时再履行进口手续,这样可以让企业避免在一开始就交纳大量的进口关税和19%的增值税,减少流动资金的占用。园区内将分设保税物流园、保税工业园、保税商贸园、亚洲中心及经济合作区,借助该园区以及林德的渠道网络,可以把中国企业的生产链、供应链前移。“这意味着我和货运代理商不再是竞争对手,而是捆在一起的伙伴─全价值链条意味着超额的利润。”庞说。

  2007年8月上旬,庞玉良购买帕希姆机场的首笔3000万欧元款项如约到账,并计划追加7000万欧元投资对机场工业区进行改造,同时翻新跑道、拓宽道路、重建航站楼。根据中德双方签署的合同约定,接下来的付款日期是当年的12月15日,款项为1200万欧元,第二笔1700万欧元将于2009年年底支付。而首期款一到位,庞将作为机场新主人登记到地籍册中。

  但庞在第一个付款期限的关键节点却遇到了麻烦——他低估了现金流和银行贷款的压力,在向国内商业银行寻求贷款时,恰逢中德关系因德国总理默克尔会见达赖喇嘛而跌至低谷,因而没有获得相关部门的批准。庞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动用了林德集团在尼日利亚所有的政府关系,取得了尼日利亚UBA银行开具的担保函,但是,担保函并没有换到现金。

  帕希姆机场所在的什未林市政府于是向庞延长了一月的付款期限,并建议改为租赁15年的方案,以减少资金付出。但由于担心缺乏产权保证,投资收益在15年间难以兑现,庞拒绝了德国人的建议。在此期间,德国一家物流公司也表现出对该机场的极大兴趣,什未林政府随后表示,如果到今年1月庞无法支付款项,将引入上述新的投资者。

  庞不得不背水一战。幸运的是,澳大利亚古德曼(Goodman)投资集团在德国的分公司主动找到庞玉良,愿意为林德提供融资租赁。双方很快在汉堡签下合作协议,内容包括对跨越中国、非洲和欧洲不同物流中转地的建设,林德负责物流,古德曼负责进行地面基建和机场的扩建,林德则租赁其所有的设施。

  由于林德尚未完成机场产权的所有手续,于是林德、古德曼和什未林市政府在一起商谈了一个折中方案:在当地政府监督下单独在汉堡公证处设立一个账户,林德把即将取得的机场的53公顷土地以1200万欧元价格卖给古德曼集团,后者的款项直接进入该账户,支付给什未林市政府。同时,排他性的机场收购协议正式生效。期间,中国进出口银行也曾找到庞,愿意提供十亿元贷款,前提是希望用机场控股权做抵押,被在意控股权的庞玉良拒绝。“我买就买‘纯一色’的,一根‘杂毛’都不要。一生能把这事情做成也值了。”庞事后向朋友透露心声。

  “这个时代已经不是拼钱的时代了,想法有时候就能够变成钱。”庞说。在他看来,林德的物流业经验以及拥有帕希姆机场的事实将成为调动各种资源的有力支点。庞开始了大胆的冒险,一个极富想象力的计划随即出炉─把国际航空出口货物的一部分在河南郑州集结,由专门货机空运至欧洲;另一部分自郑州用海关监管的直达集装箱铁路专列运至新疆乌鲁木齐市,然后再空运至德国帕希姆。 如此,中欧空运线路可节省40%的飞行距离,从而至少可节省35%的成本。

  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新中欧空中贸易走廊上,位于两端的是位于中原腹地的郑州新郑国际机场以及西欧中心的帕希姆机场,连接欧亚大陆桥的郑州—乌鲁木齐铁路将成为有力补充。

  庞的计划得到河南省政府的大力支持,如其成真,将能产生极大的带动效应,进一步提升郑州作为物流中枢的城市地位。2007年8月16日,郑州市市长赵建才主持召开了专门的市长办公会议,河南省商务厅、海关、检验检疫、交通等与之项目相关的政府官员悉数到场,分管副省长也列席了此次会议,并进行了项目可行性论证。在庞的游说下,由林德公司、河南省投资集团、郑州市建设投资公司、郑州新郑国际机场管理公司共同出资成立郑州航空港物流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空港物流”),2周后即注册完成,注册资金为5000万元,林德拥有51%的控股权。之后,河南省政府随即印发了关于《郑州国际航空枢纽暨港区建设规划纲要》(豫政<2007>80号)通知,并将航空港保税物流中心列为该省近期重点推进的工作之一。2008年7月,河南省委书记徐光春特意接见庞玉良,听取各方面的工作汇报,并与庞谈了一个多小时。

  谈话的焦点是林德主导的郑州航空港保税物流中心的建设。首期预计总投资为3亿元人民币,由空港物流公司自筹,总规划用地约3000亩,首期规划用地为266.61亩,林德已为此支付了1650万元土地款。新郑市发改委一份名为新发改函字(2006)19号的文件称:“该项目建成后,预计可实现销售收入15亿元,年利税可达1.5亿元。”该项目已经通过国家环保总局建设项目环境评审,图纸等一应俱全,就等大规模动工。

  但想象中的热火朝天的景象并没有如期到来。至今,这片位于新郑的巨大地块仍是一片长满玉米的田野。庞玉良很快会发现,他要承受的代价和折磨将远远超出他的估计。

  鸡肋?

  庞在郑州物流市场浸淫多年。三年前,他在郑州成立东方中天航空服务有限公司,这是该省首家航空物流商。当时郑州本地的航空物流业并不发达,渠道和网络也不完善,但庞显示了其巨大的能量以及专业协调能力。2005年当年,林德的货机就超过了一百架次,发货量高达一万多吨,让新郑国际机场在全国货运量的排名从接近末端的位置一跃成为第7名。

  林德员工的工作效率和吃苦耐劳精神给新郑机场很多货运经理留下深刻印象。一待货机停稳,几十名林德员工马上一拥而上,即使高级经理也冲在前面,叉车司机技术娴熟地穿行在机场货栈与停机坪之间,其运营效率超过同行一倍以上。

  这种公司文化和庞玉良个人的风格有相像之处。“他为人谦和,乐意替别人考虑,很有感召力。”林德一名内部员工说。在庞位于北京通州区的家里,其中堂上挂了一副醒目的条幅,上书“家和万事兴”。庞玉良像大多数中国企业家一样,给予自己人以超级信任。其妻任小青负责公司财务;姻兄任永生负责人事关系并担任北京林德法人;另一位主要合伙人王国冬负责海外业务,常驻迪拜。而庞则是这家公司核心利益的主宰者和裁决者。庞的两个弟弟也在林德,不过只是最普通的基层员工,从事着开叉车、看货场这样艰苦的工作。

  得益于2005年的辉煌,庞玉良在新郑机场有了空前的话语权,但之后的糟糕表现却随即毁掉了这一声名。第二年,林德的发货量只有几千吨,去年就跌至1500吨,航班也掉到了20多架次。今年截至目前,总发货量又雪崩至不到一千吨。“政府看重的是其对物流市场的拉动能力和辐射力,但林德的表现却并不尽如人意。”郑州空港物流发展公司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层对本刊说。2005年前后,东方中天位于郑州广电大厦九层的办公室一度人满为患,有接近两百人之多,但现在生意萧条,裁减为50多人。在此期间,郑州分公司一度传出了数百万元亏损的消息。在这位高管眼中,新郑机场似乎成为林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首要原因是近几年国家放松了对货运代理市场的准入限制,由审批制改为备案制,大量新公司蜂拥而入,行业利润急剧下降。去年在国际货运代理协会备案的注册资本在500万元以上的国际货代公司就超过了6000家之多。

  而阻碍庞玉良快速起飞的最大挑战是昂贵的货机租赁费用以及稀缺的货机,其租金通常高达三百万元每架次,而国内只有南航和国航的数架货机可供租赁。来自四面八方的货源通常需要二次转关,手续异常麻烦,额外产生的地面运输费用也不菲。同时,由于酒泉等空域敏感,林德的货机时常需要绕飞,比如由郑州飞德国需绕飞北京和二连浩特等地多达一小时,对于分秒是金的货机租赁而言,费用惊人。而且不少客户对转运至郑州发货内心存有抵触情绪,担心货物转运过程中丢失和破损。不得已,林德有时需从其它机场转发货物。

  让庞焦虑的还有与新郑机场的合作关系,后者不愿由林德垄断整个机场的货运代理和装卸业务。这使得庞玉良最有力量的一张王牌越来越难以握在自己手中。 而林德近两年发货量的直线下降则给了反对者以最好的口实。

  尽管如此,据悉河南省政府和新郑机场方面还是给予了林德极大的支持,达到一定航班数额均有一定的补贴,比如洲内5万元,洲际12万元,起降费等均五折优惠等。有传闻说,当地政府正酝酿给林德高达7000万元的贷款补贴支持,但这些钱对于烧钱的货机包机业务而言仍是杯水车薪。该行业资金占用门槛相当高,如林德经营的阿联酋航空在中国的货运代理权,一年代理费就达750万元人民币,除此之外,其货机租赁费用还要付出55万美元,而且阿联酋航空规定必须在航班起飞前三天到账。受种种因素影响,林德货机业务也曾在近几年被迫间断性停飞。

  由于货机紧俏和飞行时间的不确定性,导致林德下游销售环节出现紊乱,削弱了其议价能力。“这个行业存在很强的价格弹性,早卖舱位,才能卖高价,后面才能赚钱,如果实际时间来不及,为了填舱,肯定会亏。”一位业内人士告诉本刊。

  对于庞而言,或许维持货机的运营并不是其最终目的,庞希望能够将郑州打造成为航空物流集散地和物流保税区,并与德国帕希姆进行对接,通过运营土地、仓库等资产来实现盈利。尽管林德拥有的由郑州始发帕希姆的国际货运航线并不赚钱,但还是在持续运营。“由于帕希姆机场还没有运作起来,现在飞机还是空走,回国货舱位还是空的,根本不赚钱。”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知情者说,“但飞机在天上飞,德国方面才能有信心。”

  “庞在乎的并不是短时期的蝇头小利,这正是其大智慧。”空港物流公司副总经理关健为庞辩解称。他认为即使现在存在短暂亏损,在日后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抛去保税物流业的运作不提,比如仅飞机装卸费一项,一个标准波音747货运飞机载重100吨,一次装卸就能净收入50万元,若每天起降一架飞机,利润就大得惊人。在关看来,难点在于如何建立利益分配机制,机场和庞都有顾虑─机场担心庞的垄断会吓走其他代理者,而庞则担心如果收益无法保证,投资数亿的庞大物流港建设将一无是处。“业务规模太小,机场看不上;一家独大,机场会有顾虑,担心受其掣肘。”关说。

  但在采访中,庞玉良否认了与新郑机场方面的矛盾,并称林德在郑州的业务目前陷入亏损很正常。庞辩解说,林德有目的地将此前聚集在郑州的货源重新在当地就近分配,截至今年八月份,林德已经在国内完成了超过一千架次的货运包机,事实上总体业绩是大幅度增长的。

  关于林德具体的经营数字一直都是一个谜。庞几乎从不向人提起自己公司的具体营业数字,其公司内部员工也讳莫如深。在行业内,庞也几乎从不露面,既不提交业务数据备案,也从不参与所谓的“百强评选”。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匹资历很深的黑马,但是谁也说不清楚。”中国国际货运代理协会副会长刘占芳说。“庞的路子和别人不太一样,如果仅从货运代理业务来讲,他没有收购机场的必要。”刘认为庞露出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可能有其他的业务还不为人知。

  而德国帕希姆机场也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好的业绩,截至八月份,共起降八百多架次班次的飞机。此前,庞对机场投资收益做了权衡,调查发现帕希姆机场在维持现有规模的情况下一年的成本为300万欧元。而一架飞机正常起降收费为5000欧元,装卸又收费5000欧元,如果进保税仓库,也有5000欧元左右的额外收入。这些收入都不需要大幅增加投入,基本为净收益。目前帕希姆机场有40多名员工,庞在德国当地招募了数名当地华人协助进行管理。从七月份开始,该机场初步实现了收支平衡。

  庞从事的正是一项史无前例的冒险,其风险和回报均可观。“最大的问题是国家政策法规的突破问题,比如铁空联运中的海关、检验检疫如何操作等。”关健对《环球企业家》说,“关于出口货物海空联运尚未有过先例。”据关介绍,铁空联运项目曾经得到国家发改委的大力支持,发改委和铁道部专门召开了相关会议,研究这类问题。该项目原计划准备今年五月正式开启,即每日运行一列从中国郑州至乌鲁木齐的海关监管直达集装箱专列,全程铁路运输时间将不超过40小时。国际航空出口货物在郑州集结,使用该集装箱专列运至乌鲁木齐机场,衔接每日多架次由乌鲁木齐至德国帕希姆机场的宽体运输机。货物抵达帕希姆机场后将分别以空运或者海运方式运抵欧洲、南美、非洲等地。

  这项前途光明的大计划却由于铁道部集装箱运力紧张、汶川地震以及之后起伏不定的中德关系遭受打击,各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大延缓了该项目的审批,原定五个月前开通的项目至今仍在延后。

  “由于涉及到铁道部、海关、检验检疫、民航等部门相互协调的问题,只要有一个环节离开了政府支持,什么都不好弄,林德便可能举步维艰。”郑州商务局一名官员称。在他看来,庞所做的一切 都值得尊敬,“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在大多数与庞接近的人看来,庞鲜明地根除了以下恶习:虚荣、炫耀、自我陶醉以及耽于享乐。他几乎很少主动与当地官员来往,多数时候就事论事,“也几乎从不送礼。”郑州商务局一名官员说。庞为人谦和朴素的个性赢得了当地官员们的好感,“他让人感觉很体贴温暖。”一名政府官员在与庞谈话中途接到家人的电话,被告知其母夜里经常失眠,庞当时不动声色。告辞时,他对这名官员说可以帮其联络在北京的医院,并邀请其母亲到自己家里养病。在旁观者看来,这只是一次客套的礼节性的邀请,但事后发生的一切让所有人感到意外——几天后,这名官员接到了庞妻子打来的电话,告知医院、医生以及家里的房间都已经准备妥帖。“你会感觉到庞是真心想帮你,最后我的父母并没有过去,但我对庞心存感激。”这名官员告诉《环球企业家》。

  而让更多政府官员记忆颇深的是庞玉良在宴席上与众不同的点菜方式——他总是点诸如土豆丝、白菜煎豆腐这类家常小菜,然后要一碗河南当地最普通的羊肉烩面,然后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

  可能在庞玉良看来,比起以倒卖贺卡赚取微薄生活费的贫穷的大学时代以及创业初期冬天睡卡车和马路的经历,现在显然是最好的时代。在庞的办公室内,悬挂着这样的横幅:“如果你唯一的工具是把锤子,你往往会把一切问题都看成是钉子”。“人没有活得容易的时候。多做比多说有用。”庞对《环球企业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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