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富二代”的自白
我对他们那一代的理解有个过程:从觉得很神奇,到觉得也就那样,到觉得真是不容易。等到我自己亲手来做,才知道那是一种非常人的睿智
口述 | 梁冶中
为什么说父亲的决策一直对我影响很大呢?是因为真觉得以后对我有帮助。我脑子里面想的都是他给我传承的一些东西,而且还老是在回味。 中考的时候,我没考上全省最好的学校。这可被我爸逮着机会了。他说,你必须暑假在岳麓山上给我做一个月的和尚。我也没办法,理亏,就在庙里背了一个月的古文诗词。这段经历我受益匪浅。《长恨歌》、《琵琶行》、《古文观止》,都是那时候背的。现在还记得“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还有一句我挺喜欢的,“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我的QQ网名就叫“行宫月”。 他是那种有话放在心里、特别“中国式”的父亲。他从来不会当众表扬我,不说我坏话就不错了——只有一次,我刚去英国的时候给他写了一封信,讨论“为什么中国人不像欧美人那样善于制造偶像、尊重信仰”。后来我知道,我爸在董事会上宣读了那封信,可能很兴奋,觉得儿子开始琢磨事儿了。 其实我最想得到的就是他的认可。一方面,他是我尊敬的人,也是社会上得到广泛认可的人。另一方面,要得到他的认可真是太难了。 有时候,我会给他写信——手写的信,不是E-Mail。就最近,我还给他写了一封信,说觉得自己是“帝王之子”——帝王,我爸有这气势。 小时候,我很少见到他。一个星期能见一面吧,到了高中可能一个月见一面。反正自个有自个的事儿,他懒得理我,我也懒得理他。留学的时候,能两个月给他打个电话就不错了。唐总他们老劝我说,兔崽子,多给你爸打打电话呀。回国后,我俩基本天天都能见面,但从来都是这样的开场白:“爸,我觉得我最近有点问题。”然后两人就坐下来,有事说事。总之,从来都是说大事、工作上的事,生活从来不谈,绝对不会说。 最近,因为开始了解他,我开始崇拜他了。其实我一直在试图理解他。我对他们那一代的理解有个过程:从觉得很神奇,到觉得也就那样,到觉得真是不容易。等到我自己亲手来做,才知道那是一种非常人的睿智。 他有超乎寻常的自制力,简直不可思议。上大学时我看了很多名人传记,觉得只有林肯有点像他。林肯为了理想不断地暗示自己,自己就是做这个事儿的。当暗示的次数越来越多,就变成下意识和条件反射了。这是一种强大的意志力,我爸也是这样。按他的解释,他和他的同事们都有一种极其伟大的信念和理想,觉得这就是他人生的最终价值。有了这个以后,他能够让所有的事情服从于这个目标。他对于自己的追求简直有一种膜拜。 时间长了,我和他的共同点越来越多,甚至有点心灵相通的意思。前几天我爸还劝我,不要老和朋友混一块儿。我就问他,你自己不也这样吗?你不也老和那些老朋友在一起?他一想也是。我们都不喜欢去论坛,不喜欢跟同行一起混。还有一次,我感叹那些没日没夜工作的人,我觉得一天就花几小时工作,只要效率高就可以了。我爸说,哎对,我也是这样。 眼下,我跟他只有学的份儿——哪有没谈过多少恋爱就自称情圣的?但现在我也会给他一些建议。比如说,在车间工作一年以后,我觉得三一的管理方式太粗糙,跟他提过好几次,要注重信息化、量化管理,毕竟三一今后不只是要跟徐工竞争,还要跟世界竞争。他就老反问我:你怎么变成个量化主义者了? 他身上也有些东西是我不会去学的——他不顾家。老爹长年在外头蹿来蹿去的,觉得有些事情妈妈做得是理所当然的……话说回来,谁的妻子好做呀?哪个成功人的妻子不受了很多委屈呀? 有时候我看电视剧,我不看《金婚》,不看《奋斗》,看了也是添堵。我喜欢看帝王题材的——康乾盛世,雍正起个过渡作用。我们第二代也是这样,得要承上启下。雍正看起来是继承康熙,但其实他也做了一些改变。我觉得我也得做些改变——我想过在三一做些创业的事情,不过那也是我深造之后的事情了。(本刊记者雷晓宇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