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从德隆到中粮，前赴后继的公司延续并改造着新疆的蕃茄梦想
作者：刘建强
“红色大军” 辛文全的手机不断在响。每次他都要仔细看一下号码，不认识的坚决不接。 辛是中粮屯河（600737.SH，原新疆屯河）公司吉木萨尔蕃茄制品分公司的经理。进入8月，蕃茄开始大面积成熟，按照年初签订的收购合同来交售蕃茄的农户骤增，很不巧，吉木萨尔公司的生产线出了点儿问题，日加工能力（24小时不停）比正常的3300吨减少了近500吨。 更糟糕的是，根据合同，8月19日后的收购价格将下降（今年是由290元/吨下降至270元/吨），当日停在厂区之外的交售车辆达到了800多辆，上面堆着1万多吨蕃茄。 辛文全不断地要求生产线提供商派驻的外方专家加快检修速度，同时，他也在出主意，提示是不是可以“改换某个配件”。接通号码陌生的电话，除了吞下对方的怒气，对问题的解决毫无帮助。 公司在尽力安抚焦躁的农民们。他们答应农户，为19日到达者发了凭证，以保证他们得到下降前的价格。公司为排队的800多位农民购买了馕（新疆的一种面食）、袋装榨菜和矿泉水。那些不得不在驾驶室里过夜（如果是拖拉机，条件则更恶劣）的农民情绪缓和了很多。 8月21日，情况已经有了明显改变，交售车辆保持在400辆左右。那仍然称得上是一支“红色大军”，载满鲜红蕃茄的各式车辆在厂区外面排成3列，延伸出去1公里左右。事实上，此刻中粮集团在新疆的14个蕃茄制品公司都已“陷入”红色大军的包围中，另外几家规模较大的非中粮蕃茄制品公司同样如此。2007年，新疆将有103万亩（全疆耕地600多万亩）、500多万吨蕃茄被制作成蕃茄酱，其中由中粮收购加工的有200多万吨。 尽管一度兴起“公司故意搞坏机器减产以压低收购价格”的谣言，尽管农民们承受着因为等候时间过长带来的损失（蕃茄由于堆压而滴水、坏烂），但是并未出现一例“压磅”事件（车停在磅秤上不走，以此迫使公司答应自己所提要求）。辛文全对农户们的通情达理很感激，甚至有些自豪：他的公司从未在交售高峰期间要求警察来维持秩序。 “能理解。”谈到交售速度较慢，几位排在前面的农民对我们说。他们排了一天一夜，终于要轮到了。他们经历过德隆危机时期的恐慌，对目前的合作公司抱有好感，认为应该与公司“互相体谅”、“共同承担风险”。 德隆时代 “2005年情况紧急，张国玺（原德隆新疆屯河总经理）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新疆昌吉州农业局局长彭国春说。 德隆快速扩张的突然中断不能阻止地里蕃茄的颜色逐渐变红。2004年德隆资金链断裂，给合同种植户打了白条。尚未决定进入屯河的中粮提供了4亿元过桥贷款，兑付了大部分白条。为避免引发严重社会问题，新疆屯河的所有工厂被允许在查封后继续生产。 辛文全在德隆时期就担任吉木萨尔（属昌吉州）公司的经理。2004年底，由于迟迟不能兑付当年剩余的收购款（尚余9000多万元），他与另一位公司管理人员被愤怒的农民软禁了两天。他们当然想得到，更大的危机将在半年后发生。 2005年6月，蕃茄成熟在即，新疆屯河已经彻底失去了收购兑付能力。“没有钱收，农民很可能把蕃茄拉到各级政府的院子里。”彭国春说。 那一年，新疆的红色蕃茄就像一场酝酿已久的大火。 在“减债重组”的基础上，经过反复讨价还价，2005年7月，新疆屯河更名中粮屯河。大火熄灭了。
在吉木萨尔县县长王久忠看来，中粮作为中央大企业，是做了一些牺牲的，体现了它的责任感。彭国春同意这种说法，但是他认为，即使是央企，也要考虑利润，如果中粮不是看到新疆屯河的产业大有前途，它是不可能进来的。本来，中粮准备来年收回过桥贷款后就撤走的。
辛文全不愿意直接评价他的老东家。他拿过中粮董事长宁高宁新出的随笔集《为什么》，翻到一篇叫《金丝雀》的文章，找到相关段落，读起来。在那篇文章里，宁高宁写到伦敦的一家地产企业，其楼盘由于预计的轻轨没有修建而无人问津，破产了。几年后，轻轨通车，楼盘接手者暴富。 “德隆选择的红色产业、糖业，都是很好的，战略是对的。”中粮屯河总经理覃业龙对《中国企业家》说。覃是当年中粮在新疆收拾德隆残局的负责人之一。 看上去，德隆在新疆的名声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糟。 和辛文全一样，王占平也是德隆时期的老将，他现任经理的中粮昌吉蕃茄制品公司的生产线仍是德隆留下的。中粮进入后，屯河的蕃茄种植面积与德隆时期相比，目前也并无太大变化。但是，中粮给当地政府和农民带来了信心，给红色产业带来了更明确的前景。王占平认为，中粮对市场的认识更清晰，而且，战略制定后，集团的全部资源都会支持它，业务单元之间协同能力强大。中粮对品质的关注使得它的蕃茄酱进入了门槛很高的美洲市场，这是德隆想做而没能做到的。 “中粮是大公司，世界500强，现收现付，不打白条，这一点非常重要。”彭国春说。德隆时期，当年的原料款推迟到年底甚至来年都是经常的，对农民种植蕃茄的积极性影响很大。“农民的种子、化肥、地膜、人工等等都是要现金的，推迟给付实际上是占用了农民的资金。”彭国春说。 在当地，中粮的500强名头甚至被一些农民挂在嘴边。比较德隆，中粮看上去更专业，更专心，因而也更受信赖。当然，最重要的，还是“500强”不会欠钱。 增收 “农民是很现实的，今年种蕃茄挣不了钱，明年就不种了。”很多原料员都这么说。原料员是屯河公司与农民的沟通者，他们负责对农民进行技术指导，反映他们的意见，当然，也要承担农民对公司的不满（比如交售等待时间过长时）。 在原料员的指引下，我们来到了昌吉市榆树沟镇勇进村。下午两点，烈日炎炎，几个来自青海等地的采摘工正在一位周姓村民的蕃茄地里采摘。采摘工岁数普遍不大，动作极为熟练。 周姓村民原籍河南，1975年到新疆定居。他今年55岁，比起城市里的同龄人，苍老很多。周今年种了不到18亩半蕃茄，亩产5吨（今年降雨量大，亩产量受到影响，否则可达6吨），除去损耗，每亩实际可售卖4吨多，纯收入每亩800元左右。相较往年种植麦子、油葵等作物，每亩提高收入500元。蕃茄可与棉花轮种，后者收益目前与蕃茄相差不大。 周的大儿子已在当地成家另过，另有一子一女在外地打工，他与老伴两人的蕃茄收入能达到将近15000元。周对自己的生活还算满意。他指着那些在烈日下的地里劳作的采摘工说：“比起他们，我就算好了，要是比你们记者，就又差了。”周心里还有另外一套标准：1960年，他是吃过树皮的。 像其他农民一样，周对于蕃茄按合同收购且不打白条最为看重。增收是肯定的，但是因此致富并不实际。只有从土地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农民才有可能致富。在新疆，政府和中粮正在推广更多的技术减少农民用在地里的时间。 中粮屯河今年引入了5000亩亨氏蕃茄品种种植，吉木萨尔县庆阳湖乡西庆村种了1050亩（事实上亨氏项目德隆时期已经引入，但一直未能得到发展）。亨氏蕃茄一次成熟（一般品种要三次），但产量并不减少，适合机械采摘。周的蕃茄还需要采摘两次，西庆村的蕃茄地里只剩了一堆青果（机采时自动分拣）。 推广亨氏品种，可以做到定期定量采摘（届时不再需要用价格来调整峰谷供应量，本文开头的场面将会消失），破损率降低，且采摘成本下降一半。西庆村村民委员会王主任说，此种蕃茄种植要求较高，先期投入也比较大，但是产出也大（亩产最低6吨半），均衡来看，成本至少没有增加，而人工投入大大减少，每亩收入可达到1000元左右。村民已经普遍接受亨氏品种，明年种植面积还要扩大。 青果被机器留在地里，农民有所不满。但是蕃茄成熟率达到80%即须机采，否则早熟者也将浪费。“要不断开会向村民宣传，转变他们的观念。”王主任说。今年亨氏蕃茄的试种者享受到了机采的好处，但是仍然未能摆脱交售等待时间长的命运。他们要求为亨氏品种种植户开辟专用收购通道，但遭到其他农民反对。随着亨氏种植面积的扩大，这一矛盾将逐渐化解。 未来 作为吉木萨尔县的县长，王久忠对本县未来的信心比农民们要足。吉木萨尔县是新疆最适宜栽种蕃茄的地区之一，从2000年德隆进入蕃茄产业至今，蕃茄种植面积已由最初的几千亩增至2007年的45000亩。 为了降低种植成本，与榆树沟镇一样，吉木萨尔县也推广了农田滴灌技术，所需设备费用每亩由农民负担80元，县财政补贴40元。同时，中粮屯河不断在农户中普及“育苗移栽”（在大棚中培育种苗然后移至田中）技术，使蕃茄的成熟期提前或推后，以此改变蕃茄交售过于集中的状况。滴灌需要农民现金投入，“育苗移栽”同样如此，推广起来都有难度，但是农民们在渐渐认识到它们的好处。 王久忠说，吉木萨尔基础设施差，人均收入低，但是蕃茄品质高，中粮这样的大公司使当地这一优势得到了充分发挥。中粮的规模、管理水平和强大的市场网络为蕃茄种植提供了长久保证，对蕃茄产业带动性强，而且不会压价与农民争利，“农民与企业结成了利益统一体”。 吉木萨尔现有耕地面积45万亩，“2010年蕃茄种植要达到10万亩。”王久忠说。2008年，吉木萨尔蕃茄种植面积将扩大到7万亩左右。为了实现这一计划，县政府正在与中粮屯河洽谈提高吉木萨尔公司的蕃茄加工能力，王希望公司明年能加增一条1500吨的生产线。“这与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辛文全说。 2007年5000亩亨氏蕃茄试点在吉木萨尔的成功引发了王久忠对于农业标准化生产的憧憬。“新品种和新技术将彻底改变农民一家一户单打独斗的局面，提高生产效率，把农民从土地中解放出来。” 中粮屯河给新疆的农业产业结构带来和正在带来巨大的变化。2007年，全疆种植103万亩蕃茄，中粮屯河的合同种植占了近一半。政府和农民都从蕃茄中看到了希望。辛文全可以直接打电话给王久忠，王开玩笑说，“他（辛）叫我过去我就得过去。”当然，他们之间也存在矛盾，比如，为了避免降雨继续给农民带来损失，县政府正在组织600名假期中的学生到田里帮助农民采摘蕃茄以解决采摘工人不足，可以想象，这将给刚从800辆交售车辆恶梦中醒来的辛文全带来巨大压力。 2007年，新疆全疆600多万亩耕地中约有103万亩耕地用于种植蕃茄，届时收获季节将有500多万吨蕃茄被制作成蕃茄酱。对于农民来讲，相较往年委种植麦子、油葵等作物，种植蕃茄后每亩提高收入约5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