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肤色的人在一间教室内用汉语高谈阔论,而他们所讨论的内容是一本杂志,一本立足长三角、辐射全中国的海派刊物。
文/金姬
光华楼的洋课堂 为外国学生专门开课研究一本本土杂志,这在中国乃至全世界都十分少见。要英就这么做了,做得还非常成功。上学期,身为复旦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汉语系第二教研室组长,要英给高级文化进修班的留学生们开了一堂必修课——“新民周刊导读”,她的课堂一时成为学院内最热闹的地方。 自1995年进入复旦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工作以来,要英发现留学生上课的教材虽然有所变化,但往往阅读、听说和写作是分为三门课来上的,内容相对枯燥,很多学生往往提不起兴趣。她突然想到,学生们漂洋过海来到这个东方大国,就是希望了解今日之中国现状。一本可读性强的综合类杂志,对于留学生而言,不就是最好的教材吗? “我是《新民周刊》的老读者,看《新民周刊》已经成为我的一种生活方式。”要英是《新民周刊》的老读者了,在她眼里,这本杂志是当代上海文化的一个窗口,它所涉及的题材十分丰富,从文化、教育、经济到医学、环境和时尚,内容也不局限于上海。“虽然北京、广州也有不错的杂志,但既然我们在上海生活,注重格调和趣味的《新民周刊》就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在高级文化进修班,“新民周刊导读”应时而生。 选这门课的人有20多人,来自日本、韩国、德国、瑞典、巴西、加拿大和塞尔维亚。学生们都达到中国汉语水平考试(HSK)8级或9级水平(HSK共分11级)。“新民周刊导读”每周五下午4点到6点在复旦光华楼上课,课堂热闹的气氛,成了光华楼内的一道亮丽风景线。不同肤色的人在一间教室内用汉语高谈阔论,而他们所讨论的内容是一本杂志,一本立足长三角、辐射全中国的海派刊物。 “第一次上课时,学生们也是第一次接触《新民周刊》。我带了一些旧刊,让他们用半小时阅读,然后挑选自己感兴趣的文章上来发言。”在第一堂课上,瑞典人欧阳涛选的是2006年10月的一篇有关鲁迅的文章,他最后用标题“花开花落两由之”对鲁迅的生死观作了总结。 当时有些学生还很腼腆,说话还会脸红,但《新民周刊》实实在在的内容帮他们克服了怯场,以后每次发言学生们都争先恐后,而且发言时间越来越长。 要英建议学生们到学院资料室去借阅《新民周刊》,让他们把自己喜欢的文章复印下来。谁知学生们每次上课都人手一本《新民周刊》,原来他们觉得这样的杂志值得购买。而且,由于《新民周刊》的出版日期是每周五,因此要英上课讲的是上一周的杂志。而一些机灵的学生会在周四就到书报亭买到最新一期的杂志,然后在第二天的课堂上得意地对最新报道侃侃而谈。 周五下午4点到6点的课,临近周末又接近晚饭时间,往往“上座率”不高。“新民周刊导读”是一个例外,就连旁听生也从不缺课。从日落到华灯初上,不少学生跑出光华楼去买了点心,继续在课堂上和要英以及其他留学生交流对《新民周刊》的看法。 对于要英来说,“新民周刊导读”是她教育生涯中最令人难忘的一门课。“我上得很轻松,学生们的反响非常好,他们学到了许多感兴趣的东西,汉语水平提高很快。这让我很有成就感。”在上课期间,美国驻沪总领事夫人、美籍华人女画家颜正安也曾来旁听,当时她正在考虑安排自己的孩子到复旦学中文,“新民周刊导读”成为检验复旦对外汉语教学的试金石。 “洋眼”看“新民” 刚接触《新民周刊》时,最吸引这些洋学生的是图片版面,因为那是最直观了解中国和上海的途径。 今年4月的图片报道《车展与盒饭》,钱东升照片上的浦东樱花路引起了大家的特别关注。满地没有“樱花”,只有一次性饭盒,那都是前来看车展的人留下的。陆幸生幽默犀利的文字点出“嘴嚼简易饭菜,敞开博大市场,迎接如今高技术含量、风度最优雅的现代工业产品,这就是当下中国的风景”。 今年5月的报道《比高》,住在复旦北区宿舍的留学生们就特别有感触。《比高》的图片是建造中的环球金融中心,而北区宿舍的朝南房间就可以看到陆家嘴的高楼大厦。学生们觉得自己每天就在见证“上海长高”的过程。 一些国外少见的现象往往受欢迎程度很高。今年4月,复旦教授葛剑雄在《新民周刊》撰写的《让户籍管理回归本位》一文,学生们特别喜欢,因为在国外是没有“户口”概念的,而这篇文章让他们了解了中国的户籍制度。此外,《新民周刊》上提到在上海的文化演出或展览,学生们会因此结伴而去,因为这是他们了解和体验这座城市文化的最好方式。 《新民周刊》给每个学生带来的体验并不完全相同。瑞典人李灏朗是个金发碧眼的腼腆青年,他和大多数瑞典人一样都认为上海人是“经济动物”,但看了《新民周刊》后才发觉上海人也十分注重环境保护。例如今年4月《城市水危机》这一组报道,让他觉得上海人相对中国其他一些城市的人更节约用水。 瑞典媒体曾有报道称中国是一个政治专制、缺乏民主的国家,《新民周刊》的报道改变了李灏朗的中国印象。他在期末《我的新民周刊的感情》总结中,这样写道:“我看《新民周刊》后,了解到中国人也关心环境污染、国际政治、文学和电影……我看的《新民周刊》第一篇报道是关于政府腐败的问题,作者建议给媒体更大的监督权。我本以为在中国是不允许公开发表这样见解的,事实上中国比国外报道的要开明。” 德国人威特曼对今年3月的报道《戴上奥斯卡光环以后》很有感触。文中提到今年奥斯卡获奖纪录片《颍州的孩子》,而威特曼恰恰十分关注中国纪录片的发展和困惑。对于今年3月的文章《埃科:那人,那书,那话》,他也作为发言内容,因为文中提到埃科的小说《玫瑰之名》。他很想了解中国人在看涉及宗教题材小说时的看法。 相对于德国人的严谨,韩国学生在课堂上的思维比较发散。在谈到城市水危机时,韩国学生喜欢抛开文章本身,而在黑板上画地图,介绍汉江的治理情况。加拿大学生对于《新民周刊》介绍的“太阳马戏”很激动,他自豪地在课上向其他同学介绍这一加拿大“国宝级”演出。对于《新民周刊》有关何智丽的一组报道,一个日籍华裔的学生在课堂上感慨颇多。 在所有学生中,旁听生北泽祐子是最认真的一位。作为复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汉语言专业本科生,北泽祐子在上学期是大四最后一个学期,她在忙着写毕业论文和找工作的同时,又坚持旁听《新民周刊导读》。因为她非常喜欢要英老师,也觉得坚持看《新民周刊》对她的汉语提高很有帮助。为了更好地读懂杂志上的文章,她每次都选一篇自己感兴趣的文章输入电脑再打印出来,然后在打印的文章上做阅读心得,不舍得在印刷精美的杂志上涂涂改改。 由于是旁听生,北泽祐子怕占用其他学生的时间,因此不太主动发言。她比较感兴趣的是医疗方面的文章,如《未来不再“血荒”?》、《像对付慢性病一样对付癌症》和《眼上飞刀》等。此外,作为日本人,北泽祐子对有关日本的报道也特别留意,如《谁杀了松冈利胜?》,她那次就在课上向大家解释了日本政坛的“自杀现象”。如今,在上海青浦工业园区工作的北泽祐子仍然住在复旦附近,她有空会打开《新民周刊》的网页,这渐渐成为她的一种生活方式。 课堂上,学生们也会围绕《新民周刊》的有关报道进行一些激烈争论。对于《新民周刊》的办刊口号“我们影响主流”,有学生质疑《新民周刊》是否具备这个能力。他觉得这只是一本高级信息杂志,内容也是偏文化和地方性的。另一些学生则回应:这是一本反映中国高级知识分子想法的杂志,怎么影响不了主流? 学生们对《新民周刊》的总体评价:关于中国尤其是上海的内容就特别扎实。用他们学到的上海词汇“煞根”来表达读新民周刊的极致感受。当然,和国外的主流杂志相比,学生们认为《新民周刊》观点是“漂移”的,这再次显示了中国人的智慧和上海人的“精明”。 “生粉”布兰卡 塞尔维亚姑娘布兰卡是这批学生中最狂热的一个,因为她在上“新民周刊导读”课时,成了高级记者陆幸生的铁杆粉丝,外人称她是“生粉”。 在塞尔维亚期间,布兰卡根本不看杂志,因为那里的杂志要么“干巴巴”,教条式的东西太多,要么就是“品位低”,充斥着八卦内容。来到中国以后,她一度认为提高自己汉语水平的最好途径是阅读中国文学作品。当她开始接触《新民周刊》后,立刻被这本杂志的生动内容所吸引,尤其是陆幸生的文字。她在课堂上就向要英老师表示了对陆幸生文章的欣赏,甚至还写了“关于周刊上陆幸生文章的研究文字”。于是,要英安排布兰卡和“偶像”见面。 提到这次见面,陆幸生仍有些“受宠若惊”。“今年7月上旬,在办公室接到电话,对方说是要请我吃饭,请客的是复旦大学的要英,请客的缘由是‘有外国MM要见到你’。” “7月20日晚,我来到青海路吃饭。席间,一位金发女郎飘然而至。要英介绍,她叫布兰卡,原是南斯拉夫人,后来国家解体,就成了塞尔维亚人。布兰卡的汉语颇为流利。”布兰卡说,作为留学生,大家都非常关注在变化中的中国,变化中的上海,究竟在出现哪些“变化”,这些变化出现的时间节点,这些变化出现的时代原因,这些变化出现的社会效应,最重要的是为什么现在会出现这些变化。 对此,陆幸生谈到自己一篇前后“经历了18年”的一篇文字,那是关于上海市民住房的。上世纪80年代中,他采访到的上海市民最极端的房租,仅仅为人民币2分钱。2分钱房租,对于今天中国货币情况有充分了解的布兰卡,感到非常惊讶。18年后,上海电视台要拍摄上海“衣食住行”的专题片,发现当年的老夫妇已经住进新公房,三个女儿也经过不同的方式,住进了商品房和自家的产权房。当年的老屋尚在,租给了外来的“新上海人”,一对来自江苏的夫妇,住在别人出租的屋子里。这套老房子的租金,已经由当年的2分钱,提升到9角;而作为房东的老夫妇的出租价位是“百元”。 陆幸生举例说明的是,上海市民的居住条件在逐步改善,而且社会不同劳动者人群的住房情况,是处在“先来后到逐步递进改善”的路途之上。 布兰卡这样的留学生,也关注中国改革开放过程的宏观“过程”,因此陆幸生说到了自己在去年撰写的《向前走,别回头》,主题是中国特区第一人、招商局的袁庚当年如何开创深圳特区的决策参与“流程”。这篇稿件后来在《新华文摘》上全文转载。 布兰卡还说了她对上海的一些困惑。欧洲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尤其不建摩天大厦,为什么上海要建造那么多高房子?为什么上海人喜欢买大轿车,欧洲各国行驶的家庭轿车都是小小的。这样关于环境污染、消费习俗 的等等问题,其实反映出的,是发达国家经过快速发展阶段,经过许多年代人文“沉淀”和文明普及后的结果,而中国、上海处在群众急切要求改变生存面貌,以至将这样的设想“落实”到外部形象上,甚至以为那样的变化就是改革成就最佳反馈。对此,陆幸生的回答说:“要充分理解我们刚刚起步的初级阶段。” 在复旦大学外国留学生的课堂上,《新民周刊》的选题和图片,得到相当的注意,留学生们认为,《新民周刊》图文并茂,对照片和装帧都非常注重,丰富地表现了城市社会的生存百态。如今,布兰卡虽然已经回到塞尔维亚,但她表示自己有机会一定会再来中国,而《新民周刊》就是她回中国的理由之一。